第四十五章
教学东楼的楼顶视野开阔, 场地也大,有不少高一高二的人怕被老师捉, 跑到高三这边偷偷抽烟,一个个烟雾缭绕的,根本不知道抽的是个什么意思。
许愿上楼看见他们,随即往有遮挡物的水泥柱边走,刚好与那些低年级的学生成为一个对角线,柱体够大, 遮住了他的身影。
等那些低年级的学生灭掉烟头走了,原曜才上来。
他的双手揣在校服衣兜里,兜里还插*了截露一半的卷子,远看吊儿郎当的, 近看这人皱着眉, 是藏了心事的人。
学校规定, 学生只要一出了教室就得用口罩, 所以原曜的口罩也戴上了。
他将口罩往下拉点,露出鼻子透气,“你上来吹风?”
许愿点头, 往额前刘海吹气, 看碎发飞起来, 乐了,“你跟我说说吧,你想考哪个学校?”
原曜取出衣兜里的卷子往脸上扇风,“海大。”
“哪个海?青海的海?”
“……海洋的海。”
见他还在扇风,许愿推了他一把, “你热?”
原曜被推得一趔趄, 任由他推, 扯开敞开的领口继续扇风,“看到你就有点儿。”
其实他是刚才爬楼梯的时候跑动了几步,又不太好意思让许愿知道他那么急。
“滚,热就脱衣服!”
许愿攥他衣领,望着陡然凑近的面孔,强忍住想吻上去的冲动,松开手,又推一下,“我记得海大在山东?”
“嗯,青岛。”原曜活动了一下肩膀,往水泥柱后的空地轻瞟一眼,往唇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有人来了。”
许愿也跟着瞟了一眼,有点儿紧张。
一般两个人到天台来只有两个可能性,一是恋爱中,二是约架中,他和原曜在其他人眼里显然不可能是第一个。但现在他没功夫去想这些了,整个人都陷入“原曜要去山东念书”的认知里。
怎么不是个北京上海的大学呢,那样他的可选择性还多一点儿。
许愿从小在省内待惯了的,甚至觉得考个省内最好的大学就行,没必要走太远,外地难混,买房不容易,他又是独子,等父母退休了还是会回来的。
正想着,天台的水泥柱上滴下一颗橙红色的水珠,里面是整个铺天盖地的黄昏。
许愿闭闭眼,再次许愿。
希望两个人可以考到同一所大学。
不知道是夕阳照射还是什么原因,原曜的脸颊有点泛红。
昨晚许愿在床沿脱裤子上床也是这样的,明明面前没镜子,但就是知道自己脸红了,双颊边是暖烘烘的烫。默默念完心中所想,他突然想起自己许的那些个愿望,譬如希望不被原曜看到脱裤子……希望原曜高三不要恋爱……
没一个成了的。
这些愿望就像堆叠的被动小buff,全部都和往常一样不作数,甚至以另外一种方式去实现了。长叹一口气,许愿觉得自己这可能是在反向做法,不想的反而变成了真的。
他赶紧闭上眼又求了求,心地虔诚,没有杂念。
以前的愿望都不灵。
这次肯定会实现的吧?
“得回去了,出来了快二十分钟,”许愿抹开袖口看一眼表,“还有十分钟班长要查人了。”
“好。”原曜又朝空地望一眼,那些高一高二的学生还没走。
“对了。”
“嗯?”
“晚上回去记得提醒我去趟小卖部。我得给李淳带小面包,特别甜那个,好像只有我们家属区才卖那么古老的面包。”
原曜捉到盲点,神色微凛,语气略有不满,“为什么给他带?”
“你说我俩都,都那什么了,人作为同学还以为我们俩关系不好,还主动缓和……我们好缺德。”许愿笑起来。
“是有点。”原曜沉思,突然说,“那要不然明天中午一起吃午饭?”
“我和你?”
“嗯。”
许愿摆摆手,“不行,男生和女生不一样,我总感觉我俩如果一块儿吃饭,那种我喜欢你的氛围肯定很明显。上次我看你吃饭,看得把生姜当肉吃了,李淳还笑我好久,他还以为我真在发呆。”
“你不是最爱喊我兄弟吗?”原曜挑眉,唇角随之上扬,笑得特别坏,“吃饭的时候,你就把我当兄弟。”
“你也太考我演技了,”许愿接过原曜手里的试卷册,裹成喇叭状,往原曜胳膊上打了一下,“他们都觉得我们打架才正常。”
他不是想收拾原曜,只是单纯地手欠。
因为他很想摸摸原曜的胳膊,又不能在公共场合乱摸,只能以试卷替代手,能接触到原曜就很爽。
原曜跟着乐,双眼皮的弯弧在笑起来时很深,“那要不然在食堂打一架,然后再握手言和?”
许愿想了想,觉得这个提议不错,又裹起试卷,将其往原曜小腹上顶了顶,轻声道:“……那得是我赢。”
还得是赢很大的那种!
许愿心里一直有一团小火在作祟,那是他的好胜心。
不谈是不是兄弟,也不谈是不是情侣,他一直很想和原曜正儿八经地比一比,想要那种激烈的肉*体搏斗,但他又舍不得往原曜身上挥拳头,只能用yy来发*泄。
他仔细思考过,也许是对小时候一起躺在地上打滚斗殴仍有怀念,很想把时间线调到过去。如此这般,也不会有那么多的烦恼了。
如果回到过去能让原曜更无忧无虑一点,他愿意和原曜只做朋友。
哪怕是像以前那样当死对头也可以。
至少两个人还能一起疯闹,不担心外人的异样眼光。
想到这里,许愿看时间也不早了,真得走了,抬脚准备溜,手痒,回头给了原曜一拳头,后者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往身前拉,拉完还揪他耳朵,揪得许愿嗷嗷叫,夺过原曜手上的试卷,“啪啪”地往人背上使劲打了好几下。
许愿打游戏的时候经常主动开团,但线下揍人是揍不过就开溜。
所以他打完原曜就跑了。
原曜在后面追了几步,不追了,咬牙道:“你手还真的欠!”
许愿回头,倒退着走,抬下巴挑衅,“哪有你嘴欠?”
两个人都戴着口罩,看不清表情。
他们都在夕阳里倒退,晚霞辉映着天光,校服由蓝发紫,许愿的发丝被火烧云染成深红色。
许愿仰起头,很想扶着天台的护栏喊一声,发泄一下。高三压力大,这种小儿科办法都是许卫东教他的,说以前跑案子的时候心理压力大也这么干。
可是许愿抬头看天,又望一眼原曜平静的面孔,忽然觉得什么压力都没有了。
*
“七下,被抽了七下!”
李淳痛心疾首,手机里这条视频被循环播放了n次,吸引来班上好几个同学把他团团围住。
他扭头去看坐在斜后方安静写题的原曜,继续说:“你为什么才还手五下?是因为打不过吗?”
原曜睨他一眼。
然后脑袋转向另一个方向,继续写题。
李淳摸下巴:“不过也对,对着愿愿那张脸,我也舍不得动手。”
“没完了是么,”原曜出声,“都说了不是在约架。”
舒京仪性子淡,可也是个爱吃瓜的,这会儿书也不看了,从前排转过身子,手里握着橡皮,在擦白条桌上用铅笔乱七八糟涂的图画,“那你们在约会啊?”
许愿一听,毛都立起来了。
干吗老说约会这个词,听着好惊悚。
他竖起《中学教材全解》遮住脸,露一双眼睛,压下眉骨,说:“他欺负我。我都打不过。”
服了,也不知道是那个低年级的那么无聊,抽完烟就没下去,一直在天台的某个角落看他们呢。
看就算了,还拿手机拍视频。
拍完了加个滤镜带tag带地点发抖*音,昨晚放学后发的,今天基本全校开了定位的人都刷到了。
视频里,原曜和许愿站得挺远,上传后画质压缩,比较模糊,连眉眼都看不明晰,但认识的人能分辨得出谁是谁。
两个人在视频里推来推去,你一拳我一巴掌的,一时还真猜不出来到底是在干什么。
但以惯性思维,这群比泳池赛道还直的同学不太会往别的地方想,只觉得他们俩是约着上去互掐。
“是不是因为要高三了,不敢真打架,所以上去看谁抽得疼啊?”
李淳还在回忆,那天下午两个人都没离开座位,全程没太多交流,怎么会起矛盾呢?他忽然怔住,“我*操,不会是因为我那袋普洱茶吧?”
“……不是。”
许愿否认了,把从于岚贞那里学的白眼翻给他,说:“简单地看不惯。”
一听李淳说“高三了不敢真打架”,许愿暗暗心惊,遥想到那天下午的天台斗*殴,还好两拨人讲武德,都有默契,谁也不告发谁,各自处理了事。
舒京仪抱臂在胸前,“我看这发视频的人适合去当狗仔,也别考什么大学了。”
说完,他瞪李淳一眼,警告道:“差不多得了啊,快把手机收起来。别以为我不敢收你的备用机。”
“哪里像在打架啊?这分明是在……”白条从人堆里挤出个脑袋,想了想“调情”这个词语不合适,临时转变口风,“嬉戏!”
苍天啊。
许愿无奈地往课桌上一趴,发誓近一个月都不能再去天台了,万幸他那天理智残存,没一口往原曜的嘴唇上咬去,要不然在这儿质问他的不只是同学,还有年级领导、校级领导……
和原曜好了才两三天,他简直得意忘形。
他差点忘记学校是学校,家里是家里。
学校里有无数双盯着自己的眼睛,稍微露出点破绽都足以让他们俩高三无法平静。
他被一群人团团围在中央,快歇菜了,小声道:“我现在还能转学吗……”
“不能哦。”舒京仪又转头过来看他,“我得监督你。”
因为那条破视频,班主任还大动干戈,把和事佬舒京仪调到了许愿前面坐着,说许愿是个好苗子,作为班长要多照顾他一点儿。言下之意,许愿就自生自灭吧,学习帮手也找了,别再去闹原曜了!
原曜没吭声,也不理他们瞎闹,撑着下巴继续刷题。
他知道这群人就是燃烧得猛烈的八卦之火,越搭理他们,火烧得越旺。为了避免许愿再火上浇油,原曜闭了嘴,顺带了踩一脚许愿的凳子腿,踩得许愿蓦然坐直,屁股硌得发疼。
“班长,”许愿压低嗓音,笔在草稿本上小鹿乱撞似的胡写,“原曜当众霸*凌我,你管不管?”
原曜:“……”
晚上没上晚自习。
班主任临时请了假,换了个高一年级的班主任来守自习。按照班主任的意思,新老师抱了台笔记本电脑进教室,手里捏了个移动U盘,看得全班学生直接欢呼,问今晚放什么片儿啊?
U盘里有一部爱情片,一部谍战片,另外还有两部喜剧片。
老师说喜剧片没太多营养,爱情片呢,你们高三的大多也都成年了,但是现阶段还是以学习为重,干脆放部谍战片吧,活跃活跃脑子。
她话一说完,全班唉声叹气,说都想看爱情片。李淳带头,一口一个美女老师地叫,老师架不住撒娇,只得放了部讲初恋的经典爱情电影,说要看就安静点儿看,别瞎起哄,别讨论,也别让隔壁班知道。
靠窗的学生默契地拉上窗帘,教室里的灯灭了,大荧幕上的小圆圈开始旋转。
“往前边靠点儿,”舒京仪指挥大家挪凳子,“不然后面看不清楚。”
代课老师也拎条凳子上讲台坐,一脸疲惫,说:“只放一节课啊。下节课要放纪录片,讲社会新闻的,给你们高考作文提供素材。”
“好。”
全班都往前排靠,许愿自然坐在了原曜前面。
学校给教室配备的投影仪已十分老旧,画质不够清楚,后排的学生越看越往前,有些关系好的两个女生,直接后一个趴在前一个人肩膀上看,甚至坐在一条凳子上。
冬天大家都穿得厚,人挤人,一堆一堆抱着取暖,入了夜更冷,风从教室另一面的窗户争先恐后地涌入。
许愿被原曜挤得不太动得了,又不敢有什么小动作,只得被迫转移注意力,跟着所有人一起望屏幕。
李淳则坐在许愿的左边,翘着二郎腿。
他看得全神贯注,没注意到原曜离许愿很近。近到原曜的侧脸与许愿的后脑勺只有一根食指的距离。
后面的人如果再往前靠,原曜差不多要扑到许愿背上了。
有那么好看吗。
原曜不理解,稍稍再往前靠了点儿。
女孩子大多怕冷,已经有女同学把上课盖的毛毯翻出来了,两三个人盖一张。
李淳见着暖和,也要了一张绒毯过来搭在腿上,把多余的一部分往许愿大腿上盖,说你淋个雨都会发烧的人,得千万不能着凉。许愿无语,说能不能不提那件事了!我每天都喝一杯纯牛奶呢,怎么可能身子弱!
许愿盖着被子,大腿上暖和了不少。
突然,他感觉腰上有一只手。
是从板凳后面的空格处伸过来的。
校服的衣摆被那只手捋起来了,钻了一丝丝冷风,冷得许愿微微一颤,随后后腰覆上一层温热,那只手厚实、有力,掌心光滑,不用想都知道是谁的手。
因为他很熟悉。
原曜勾得他瞬间不敢动,更不敢往后看,轻轻一个回头都有可能被其他人瞄到。这手在后腰上按了按,又挪到了侧腰上,力道适中地摩挲,停留几秒,再又从校服中抽离。
许愿的校服外套里还有件薄绒加热打底衫。
此刻,许愿觉得薄绒加热打底衫的功能性特别强,还真给他后腰那一块儿加热了。
“我觉得这个男的配不上这个女主角,这女主角多漂亮啊。以后我上大学找女朋友就得找个短头发的,多美。”李淳差一盘瓜子放在掌心里嗑,一边说悄悄话,一边望了许愿一眼,“你不会真发烧了吧?耳朵怎么红成这样?”
“有,有点热。”许愿掀开毛毯,拢了拢大腿,眯着眼看投影,“嗯这个短发女生是很好看。”
李淳嘴角一撇,“你好敷衍哦。”
“没有,毛毯太舒服了,还香香的。我犯困。”许愿眨眼睛。
“好吧,我和班长讨论讨论。”李淳说。
舒京仪扭头警告他:“老师都说了让你别讨论!”
“那我和小菡讨论讨论。”李淳笑嘻嘻地,不着调,往旁边挪凳子,于是他和许愿之间隔出一条小过道。
温小菡是他们班一个性子特别温柔的女生,坐李淳前边,他没事儿就爱跟人家搭话,这赶上看爱情电影了,更不得找尽话题和温小菡聊天。
快快快找你的小菡去!
许愿腹诽,把毛毯往大腿左侧的位置推了推,手往后伸过去,从背后那块凳子的空隙里抓住原曜的手。原曜也很配合地把手往毛毯里塞。
不错不错,男朋友可教也。
许愿用食指点了点他的手掌心,挨个写下了坐、旁、边三个字。
原曜意会,挪凳子到了许愿身边。
他一动,动静难免变大。
舒京仪像是巡*视*组的,扭头望一眼,好奇道:“原曜你眼睛不好使了?要不我俩换个位置?我这儿看得清楚。”
“他冷,”许愿把毛毯搭在原曜腿上,进化到已然淡定,“他要用毛毯。”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原:地下情
愿愿:不,是倾城之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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