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满京城都听说永顺候把那个扬言要花钱买正妻位的丑哥儿毒打一顿,赶出了家门。那哥儿似乎伤得不轻,一日间就请遍京城名医,看来命不久矣。
贵胄们似乎把这事当成一个笑话,言谈间也只轻描淡写地说‘商户之家倒底差了些,再有钱,也难养出上台面的东西!永顺候总算还知羞耻,要真让人花钱买了正妻位,那才真是把勋贵的脸都丢光了’。
卫府。
卫桀趴在床上,由贴身小厮桑中给后背换药。
“白丝还没回来吗?”卫桀问。
“还没呢,少爷。您说这邹家人怎么这么坏啊?他们家生意不好,那是货不行,怎么能对您下这么重的手呢?!”
“自古商场如战场,所有牵扯利益的人或物不过都是棋。我这颗棋是他们酝酿已久的杀招,不下重手怎么能撼动我爹?”
“少爷,我听不懂。反正我就知道但凡欺负你的人,都不是好东西。”
“嗯,邹家人确实不是好鸟儿。”
“少爷!”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白丝推门冲了进来。
卫桀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
“少爷您果然料事如神。那邹家三街六巷十二家店,今早齐放鞭炮,还搞起了让利酬宾!”
“让多少?”
“说是让一成利。”
“行,我知道了。你们俩扶我起来,我要去找我爹。”
“少爷,您要见老爷,我这就去请,您可千万别动,这背上的伤口好不容易止住血,别再给抻开!”
白丝说着又噔噔噔跑了出去,临出门前还嘱咐桑中:“看好少爷,别让他起来。”
不多时,卫老爷来到了卫桀的院子。他一进屋,卫桀就对两个小厮说:“你们先出去吧。”
两个小厮站在门口,自觉关好房门。
屋里,卫老爷坐在床前,感慨连连:“桀儿,这回还真让你给说中了,邹家果然有后手。”
“是啊,咱们请了那么多郎中散布消息,说我快不行了,他们听说后,肯定认为您这会儿必定着急上火,无心其它。他们这招攻其不备不过是个开头。不过,爹爹,咱们也不能就这么放任不管,他们既然要玩儿火,咱们就送他们点风!”
“你有主意?”
卫桀细长的眼睛微微一眯,人虽然趴着,却也笑得随意,他拉着老爹耳语一翻,最后说道:“……爹爹觉得如何?”
“妙,甚妙!儿呀,你真是、真是——”
“爹,这事要是成了,我想跟您要点儿奖励!”
卫桀理直气壮地讨赏,倒把老爹逗笑了,问他:“想要什么?尽管说,只要爹能办到的,定让你如愿!”
“我就是想请您帮我在娘面前说句话,别急着给我找对象,我还不想这么快就二婚。”
老爹的脸却突然沉下来,“你难不成还想着那永顺候?!”
“没有没有!我好不容易出了狼窝,得多想不开,还想着他?!”
“那你是……”
“我就是想再陪您和娘几年。”
“不行!你今年都十九了,再几年就二十老几了,找婆家只会更难。你娘也是为你好!”
“我心灵受了创伤!我需要缓缓,缓缓!”
卫桀突然捂着心口,龇牙咧嘴,努力挤着眼角企图挤出几颗金豆豆来,嘴里也可怜兮兮地喊着:“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一这次再找个道貌岸然的渣渣,我会被打击得一蹶不振的!爹,我知道昨天的事多少还是戳了娘的心窝子,她那么好面子的人,回到家就开始张罗媒婆,我都能理解!可我说要娶个回来,也是认真的,我不忍心看着您辛苦一辈子打下来的家业无人继承。”
卫桀一脸正气,慷慨激昂。
卫老爷看着儿子,叹了口气,砸么着卫桀这番话也有几分道理,最终妥协:“婚肯定是还要结,不过你说得也对,不能太急。这回的人得精挑细选,我回头也劝劝你娘。”
“谢谢爹!您就和娘说,我就算二婚,这回也定是给她娶个儿媳妇回来!”得到老爹承诺的卫桀一秒变脸,指天誓地,笑得无比灿烂。
卫老爷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当‘娶个儿媳’不过小儿戏言。
之后,卫老爷叫来管家卫忠如此这般地吩咐一番,半个时辰后,帝都的各大街巷忽然热闹起来。
一个又一个人从街上疯狂跑过,大喊:“各大布行都搞大酬宾了,他们让利两成,快去抢啊!”
“真得假的?”
有人从邹氏店里冲出来拦住人问。
“真得真得!我才买了两件啊!你看看这质感这料子这做工,平日里哪儿能买到这么便宜的?!”
“你这从哪儿买的啊?”
“各大布行,各大布行都在酬宾,随便进一家店!”
这一嚷嚷,原本聚在邹氏的客人一哄而散,纷纷跑到街上往其它店铺去了。
邹家的掌柜急死了,连忙去找当家。那邹老爷一听这消息,气得直接给了掌柜一个嘴巴,怒骂:“你特么是傻吗?成本之上,别人能降你就不会降?!别忘了,今天这事的目的是什么?!老子在乎哪点儿钱?!”
降!
掌柜还没回到店里,邹氏降价的消息已经传了回去,让利三成!直接让利三成!邹氏三街六巷十二店门口齐齐上了锣鼓手,敲锣打鼓地宣传,客人自然再次上门。
然而打价格战就是只要不亏,你能降我也能!
没一会儿就又有人激动得开始嚷嚷:“各大布行又降价了,让利四成,四成啊!”
这回掌柜反应快,邹氏门口的锣鼓手很快敲锣打鼓地高声呐喊:“邹氏让五成让五成!”
这消息令留在店里的客人很兴奋,她们挑选着衣服布匹,人人脸上乐开了花。不过经过了这几次后,客人也学精了,看得多买得少,都想等等再等等,看是不是还能再降。
在一切生产还处于纯手工的□□,布行让利五成基本就是保本,再让下去,可就亏了。
然而,很快大街小巷就又响起了人们激动得呐喊,“又让了,又让了,让七成啊!白捡一样!啊啊啊!”
这个消息将邹氏掌柜的脑门再度逼出细汗,眼看着店里的客人瞬间走光,他急忙去找邹老爷请示,没想到他才迈出店门邹家传信的人就道了,“老爷说了,降!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清仓!”
于是,邹氏让八成……各大布行让九成……邹氏也让九成……各大布行不让了!悄悄将商品恢复原价。
所有人都涌到了邹氏,近乎半个京城的百姓都挤在邹氏布行的门口,队伍排得一条街都站不下,长长的队伍排到街口,甚至拐个弯儿排到了另一条街上。
仅仅两个时辰,邹氏布行完成了他们创立商号以来的最高销售记录,清仓!
掌柜刚吁出一口气,擦了擦脑门的汗,想着这下总算完成了老爷交待的任务,就见那些抱着邹氏布匹和衣物的客人们,乌央乌央地直奔各大布行而去。
掌柜很是纳闷,让伙计跟随客流去探查。不一会儿,探查的伙计回来了,神色十分古怪,支支吾吾欲言又止。掌柜也是有脾气的,‘啪’地一拍柜台:“说!到底查到了什么?”
伙计真得要哭了,劝道:“您还是不知道的好。”
“叫你说你就说,哪儿那么多废话?!”
伙计被掌柜踢了一脚,揉着屁股哭丧着脸道:“那些客人把从咱们这里买的货,全卖给了各大布行!”
“什么?!”
掌柜一惊,顾不得许多,一把薅住伙计衣领,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他们,他们怎么卖?”
“各大布行,按四成价收。”
伙计的声音细弱蚊蝇。
掌柜双眼发直,松开伙计,跌跌撞撞似乎站不稳。他可不傻,个中环节细细一想,便明白这回他们恐怕是着了什么人的道儿。这事,他不敢隐瞒,急急忙忙就要禀告邹老爷。
然而,他脚才跨出店门一步,就被气急败坏的邹老爷一把推了回来。
“谁特马让你按一折卖的?!”
邹老爷朝着跌倒在地的掌柜狠狠踢了一脚。
“是您身边的邹三儿来传得信儿,说您的意思,今天只要清仓不管价格!”
“邹三儿?邹三儿呢?!把他给我叫出来!”
邹老爷要气死了,在店里嗷嗷叫,活脱脱就是一只被强行喂了翔的鹦鹉。
邹三儿当然是找不到了,因为他在传完口信后,已经揣着好几张百量银票跑路了。而眼下,邹家的仓库空了,未来至少两个月内,他们没有货卖。今日两个时辰内,他们亏了将近七万两银子,要知道,邹氏布行上半年的纯利润也才四万两,要想堵上这个窟窿,相当于今年白干。
然而,眼下的形势,注定下半年的市场要比上半年严峻得多。
之前,邹氏卖出的货物分散到了京城的各街各巷各大布行,人家以四成价格收购客人手里多余的货物,转手就以五成的价格卖出,虽只吃一成差价,却得来全不费功夫。
邹氏要想效仿回购,出四成的价格没什么市场竞争力,出五成的价格,各大布行但凡手里有货,定然送来,差价照吃,一点都不耽误。
倘若邹氏不回购,未来市场上将有很长一段时间存在五折的商品,这些商品一天不卖完,正价的商品就会受其影响,造成滞销。而百姓们一年添置新衣服的数量有限,谁也不可能天天买新衣服不是?
但这些还算不上最棘手,最关键的一点是眼下的邹氏清仓了!也就是说,不论下半年市场如何变化,他们手里没货,就连参与的资格都没有!
本来邹氏今天搞酬宾,是想趁卫家出事,多卖些,最好是把存货都卖掉,这样减少有需求客户的数量,让卫家有货卖不出去。可谁也没想到,形势会变成现在这般骑虎难下。
“奶奶的,让人给阴了!”
邹老板气得摔了柜台上的算盘。
掌柜这会儿从地上爬起来,问出憋在心里好久的一个疑问:“老爷,咱们趁机搞酬宾,多卖货,抢客户这主意是谁给您出的啊?”
“还特么能有谁?侯府贵妾,我自己的儿子我还信不过?!”
“常言道,嫁出去的哥儿泼出去的水……”掌柜小声嘟囔:“我看这主意可不一定是少爷的意思。说不定是那位爷——想趁机捞点儿呢!”
邹老爷眯眼盯着掌柜,盯了片刻,又给了他一脚,骂道:“别特么在这儿挑拨离间。赶紧派人去打听卫家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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