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桀没想到,睡着了那么恬静美好的人,醒过来后竟然给人这种锋芒内敛的感觉,他因此迷惑恍惚。
‘美人猫’公子却是听到了卫家俩兄弟的对话,莞尔勾唇,淡笑着道:“在下,姓金名力。”
“哦,原来是金公子,失礼失礼。”卫季忙打了个揖,见卫桀还在发呆,又忙抬肘撞他,以示提醒。
卫桀回过神来,只对金力略一抱拳。态度相当敷衍,明眼人都看得出卫桀对金公子似有成见。
卫桀能没成见吗?他这会儿一想起这金公子和假道士是一伙的,再想到假道士横行霸道的作风,以及至今生死未卜的小厮和护院们,哪怕此刻金公子笑得再亲切无害,在卫桀眼中也瞬间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金公子向卫桀靠近,卫桀下意识后退一步,眉头微蹙地盯着他,戒备地问:“你刚才叫我什么?”
“恩公。”金公子郑重地道,“昨晚多谢恩公出手相救,金某才得以保住性命。恩公大恩,金某铭记于心。”金公子声音悦耳,望着卫桀的眼中柔光粼粼,好像他说出的话也透着股令人骨酥腿软的魔力。
卫桀却似对此免疫。倒是站在一旁的卫季,只听了这两句就打了个酥颤。
金公子说完,卫桀淡漠地点了下头,似笑非笑地道:“但愿如此。你若真有心报恩,就叫你那同伙将我的人放还,否则就别在我面前大言不惭提什么恩情,假惺惺的,有意思吗?”
金公子面露疑惑,卫桀说完便一把拉过卫季,大步出了门。
金公子本想跟上,但见卫桀全然不搭理他,他也猜到定是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至于是谁干的,那就无需猜了——他回头看向房顶,淡淡地说了声:“晓川,你来,我有话问你。”
刚才卫桀的话以晓川的耳力,自然听得真真的。他自知理亏,也料到这回编借口没用,便认命地从房顶上跳下来,耷拉着脑袋紧跟公子进了厢房。
卫桀一口气儿把卫季拽出了门口,卫季还回头伸着脖子往回张望,边看还边拍卫桀的手臂,激动地小声说:“这个金公子看着气度不凡,想来天子脚下,遍地勋贵。你这次怕不是救了个大贵人!”
“是挺贵的。”
卫桀想到不成样子的厨房和更加不像话的房顶,对‘贵’字深有感触,一时连说话都忍不住咬牙切齿。
卫季却没注意他这表情,站在门口还在回望,甚至有些埋怨卫桀:“你刚才和他说话也太不客气了。这种人虽说嘴上称你一声恩公,心里到底还是傲气的,又被人捧惯了,你那么和他说话,他面上不说什么,心里恐怕不快!”
“他爱高兴不高兴干我屁事?!我还不乐意呢!你不知道他们干了什么,唉,总之,堂兄你若想活得久些,最好离这种人远些!”
“此话怎讲?”
我不能说——卫桀想起晓川的警告,就气不打一处来。
卫季还想再问,不远处却匆匆走过来一个小书童,正是苏梓越派来喊卫季同去诗会的。卫桀还是那话:“我也不会作诗,去那满是才子的诗会交不交得到朋友还两说,别再图惹笑话就好。”
“不会的,不会的!”卫季拉着卫桀,似乎比卫桀还自信,说:“这事你根本无需担心,那么多权贵子弟呢,朋友定然交得到,走吧。”
卫桀扭不过他,被他强拉硬拽地拖到门口。远远看见苏梓越已在等他们,忙紧走几步过去见礼。
苏梓越亦回他一礼,脸上神情寡淡如冰,还是那么仙儿。
卫桀正想说点儿什么,苏梓越却望着门外不远处皱了皱眉,疑惑道:“那几人何以这般狼狈?”
经他这一说,卫桀也看到了,那由远而近的身影可不就是白丝桑中和赶车的那位护院大哥吗?!此刻看着他们互相搀扶着向他走来,他简直喜出望外。
这几人也都是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见了卫桀就跪,抱着卫桀的大腿眼看着就要哭了。
“不像话,快起来!”卫桀嘴上虽训斥,眼里却也笑出了泪花,拉着几人的手道:“回来就好。先下去洗漱吧,我正要出门,回来细说。”
苏梓越担心迟到本皱着眉,听了卫桀这番安排眉头又舒展开来,还暗自点了点头。卫季在一旁看着他们俩,淡笑不语。有些事,他自认为还是他这个旁观者清,堂弟和苏兄这两个当事人反而当局者迷。
今日遭遇,令卫桀的安全意识提升不少,因此这回三人出行,他就想多带几个护院,让他们骑马随车而行。护院很快就位,只不过他们不但自己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位不速之客——正是金公子和晓川。
晓川换下了道袍,穿了身武者便服。他见卫桀瞪他,特别尴尬地摸了摸脖子。这会儿,他倒是也不摆高人架子了,也不敢欺负弱小了,陪着十二分小心,郑重其事地给卫桀行了个大礼赔罪,还说:“今日是我有眼无珠,没认出您是我们的恩公,望卫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宽恕我一回。小人从今往后定鞍前马后伺候卫公子,就与伺候我家公子一般无二。”
“不必。我可用不起。”卫桀连忙偏身避开,他才不会被晓川两句花言巧语就哄得心软,那刀子架在脖子上的丝丝凉意,他要牢记在小本本上,早晚找机会跟他清算。
晓川见他不受拜,急了。回头去看金公子,见主子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只好咬咬牙再度低声下气地求卫桀。
卫桀直接无视了他,反而是问了苏梓越一声:“苏兄,时辰可还够?”
“有些不够了。”苏梓越的语气依旧冷冷的,只是,他说这话时视线有意无意扫了一眼金公子,一触即开。
他说完,就率先上了车。
卫桀抿着唇,也跟着上了马车。
只留下一个卫季,面对金公子和脸阴沉如锅的晓川,甚是惊骇,尴尬地说了句:“时辰不够了。”也连忙钻进了马车。
好在卫家这辆马车足够宽敞,卫季爬上车就坐到苏梓越身旁,靠着车厢,拍着胸口,跟坐他们对面的卫桀感慨:“还是你说得对,那些人变脸比翻书还快,可不是好相与的人。”
卫桀哼一声,算是回答。正要再说些什么,车帘突然一挑,又一人也钻了进来。
他一露脸,卫季就吓得‘啊’了一声,哆嗦着道:“金、金金”
“嗯,是我。”
金公子慢条斯理地应了声,视线在车里扫了一圈儿,见卫桀仗着心宽体胖独占了一侧的座位,便挨着他坐了下来。他一坐下,立刻抬手从背后绕到卫桀另一侧的肩头,按下后,笑道:“一会儿马车跑起来会晃,我扶着你,稳当。”
众人还没来得及问你为什么也上了车,车为什么会晃——就听车帘外,晓川特有的嗓音,高喊了一声‘驾’!再加上一声清脆的鞭响,那马就像顷刻疯了般,嘶鸣着飞快地跑动起来——
古代的马车没有减震装置,古代的道路凹凸不平,在这样的条件下上演飞驰人生,效果可见一斑!
众人被晃得把一肚子疑问全憋了回去,直到芙蓉园门外,马车停下来,他们一个个冲出去干呕,都没顾上质问。
这芙蓉园诗会,是京城宝国公焦家长房嫡孙焦允师办下,园子也是国公府名下的园子,与卫家的庄子恰巧在一条山麓上,只这芙蓉园在西边,地势更高些,占地更广些,景致自然也更好些。
因宫中容妃出自焦家,是宝国公焦北崖的亲妹子。容妃之子大皇子裕王自然也就成了宝国公所附庸的派系,焦家对大皇子有多忠心?且看这一场小小诗会,还不忘请来词人传唱大皇子当年在北疆上阵杀敌的军功,也能看出,焦家绝对是铁杆儿的大皇子党。
今日主持诗会的人是焦家的嫡长孙焦允师。因在国公府行三,又叫其焦三公子。这位可是十五岁就中举的神童,当年在京城也可谓是轰动一时。若非焦家旁支同年出了一个十六岁的状元焦允超,把三公子给比了下去,这小小神童的仕途想必能更顺畅不少。
今日休沐,焦家当年的两位神童同时现身诗会的消息悄悄在青年才俊中传开,一时间,倒是引起了不小的舆论。
卫桀等人终于缓过劲儿来,本打算立刻揪着金力和晓川狠狠谴责一番,却发现那两人不知何时竟不见了踪影。
“神出鬼没的!”连卫季都忍不住吐槽起来。
苏梓越脸色煞白,四下寻摸的视线也冷若冰渣,看得出来经过刚才那阵颠簸,他也极生气。
卫桀心里有些不踏实,只因被金力和晓川那么一闹,之前想带的护院也没有跟上来,如今到了诗会的只有他们三人。卫季到底没有亲身经历那番刀架上脖子的惊险,此刻还能安慰堂弟放宽心,还说:“这园子可是国公府上的,谁那么不长眼敢在这儿撒野?你就别多想了,快走吧。”
苏梓越将拜帖递给门口迎客的一位身穿墨青大袖直身袍的先生,那先生看了一眼,便笑道:“原来是苏公子,久仰久仰。我家少爷这几年常提起你,快快请进吧。”
苏梓越拱手,道一声‘谬赞’,又介绍了卫氏兄弟,那先生虽都笑脸相迎,目光却在扫过卫桀时微微有变。不过,他掩饰得很好,没叫人看出来。只是,等苏梓越三人进了芙蓉园,他却又单独叫来一个小童,咬耳朵般嘀咕了几声,最后道:“问清楚卫家公子如何安排,快去快回。三少爷这会儿应是还在内院,想来气儿应该也消得差不多了。”
那小童看起来非常伶俐,点头‘嗯’一声,就飞快地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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