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心人就是岸上站着看热闹的路人,他们看到宋天祈被家仆追着跑的样子,纷纷笑起来。
“宋小姐,你几天都守着河边,有没有看见船上的绝色美人啊?”
宋天祈脑筋转的慢,听见有人喊话,毫无反应。直到她被旁边的人拉扯了一把,踉跄着在水边定住。
“说你呢傻子,美人你看见没有?你那老邻居王麻子可是天天守在你家门口等你,你怎么地在河道看美人都不跟我们说啊,哈哈!”
宋天祈抬头朝拉扯她的人看去,话语缓慢:“美~人,好看…”
虽然她脑袋不灵光,但“傻子”也知道美丑。不然她怎么一看到花坊上偶然闪过的一袭紫衣的倩影就挪不开眼睛呢。
路人笑她“好色无耻”,刚到漓江城的游子跟着玩笑,好心解释道:“这傻子说得对,这船队中确实有美人,而且还是咱们苍佑国国都,上京的第一美人。”
‘第一美人?’宋天祈侧耳偷听,心脏砰砰跳。她飞奔着逃到桥上,弯腰往停在河道边的船舱。
家仆将她抓走,路过那游人的时候宋天祈又听见那人说,“不过可惜了,这美人到哪都有人追捧,导致来看她的人人满为患、河道堵塞。所以美人的花船坊舟不得不在江河水系的各地游走,每到一地停留半月表演歌舞,然后离开。”
“据说啊,见过她的人都会爱上她,而且心甘情愿花重金去船上看歌舞表演……”
宋天祈脑子里回荡着游人说的“重金”“去船上”几个字眼。
还没等她想明白,她背后被人一推,前扑着摔到了河岸边,险些掉进水里。
转头一看,面色通红的家仆收回手,不耐烦地催促她:“看什么看!不知道走快点吗?!”
家仆凶恶的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拖着比他高的宋天祈的袖口领子往家的方向走。
“傻子就是傻子,做什么都要人伺候!要不是签了奴契,谁会管你的死活!”这傻子活得连他都不如!
宋天祈虽然傻,但是能生活自理,懂得自己穿衣洗漱,吃饭如厕,就连最复杂的沐浴也行动自如。
即使这样,她也经常被人嘲笑和欺负,今天又被人推倒摔了个大马趴,被人看笑话。
这次,她看见了船队的坊主,对其一见倾心,回家后拿了所有的财产低价变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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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岸上有好几日都不见宋天祈的踪影,有几个经常耍宋天祈玩的地痞流氓就好奇地跑到她家门外头去看她。
却发现她家里空空如也,他们什么便宜和秋风都占不着。
“傻子,你做什么呢?人傻就算了,你怎么把你家都搬空了?”地痞拽住刚要进门的宋天祈,一头雾水地质问她。
宋天祈慢吞吞地转身,眼神淡淡地扫过他抓着自己手臂的一只脏手。
她一句三蹦地往外吐字:“美人,重金,去船上。”
地痞和流氓听懂了,她要去看美人。当即两人有了戏弄她的想法。
其中一人怂恿她说:“欸,你家里有那么多钱财,你守着这么大个宅子也没什么用。要我看啊,你既然喜欢那河面上的小娘子,不如去把她娶回来给你暖被窝。”
流氓也点头道:“是啊,你看看你长得也不差,虽然看着与娇滴滴的小娘子差了十万八千里,但好歹把话本里的什么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占全了。”
“咱们都不兴歧视傻子这一套了。信我们的,把宅子卖了,去把美人娶回家,你们就能在一起了。”
宋天祈一听,能和美人在一起,空洞无神的眼睛都亮了一些!
地痞和流氓一看,对视一眼皆是看笑话的意思。
他们帮着宋天祈把老宅和家仆卖了,锣鼓喧天地吆喝着她去置办聘礼和花轿,又雇了办喜事的队伍。
更多的好事者知道动静后都参与进来。
一群游手好闲的少年郎挑了个日子给她套上一身大红袍,身前系上一朵红布大红花,风风火火地簇拥着她去城内的河道求亲。
“别怕啊傻子,成败在此一举!你求亲了美人就是你的了!哈哈哈哈哈哈!”
“看见上头有纱帘的那条船没有,直接过去,喊话说要娶美人。没人敢拦你,别怕嗷哈哈哈哈哈!”
宋天祈的身后跟着足足一百台聘礼,也算嫁妆,以往散落的长发被有个好奇她真面容的少年给她用发冠束了起来,露出的脸让人惊艳不已。
爆竹声劈啪开路,河岸边的人循声看去,只见一队“迎亲的人”弄了个大阵仗。
当头被推搡着走路的女君才是新人。
女君俊美,眉眼狭长,剑眉入鬓而冷凝,仿佛一座神像。
粗制的红衣本该臃肿,却因一副宽肩细腰的好身板,黑靴白底裤衬得她腿长背挺。唇色单薄,微抿时还以为在酝酿雷霆生气,目光诡谲深沉。
“呀!绝了。好俊的傻子。”众人认出杂乱声中呼喊的名字,心中惋惜。
别人娶亲都有六礼,到了宋天祁这儿连新娘子的名字都不知道。
她被人赶鸭子上架似的用小船运到船坊边,小船与大船隔着一丈宽。
随后听着身边的人比她还要急切的隔空喊话。
“船上的人都听见了吗?咱们的宋大傻子要娶亲,你们中哪个最美的出来看看!”
“你们看不看得上傻子?要是愿意就直接上花轿,嫁了吧!我们给抬回去!哈哈哈哈哈哈……”
也许,比傻子娶亲更引人注目的是女子娶媳妇。
这模样比男人还好看的女君是个傻子,船上的女子们自觉被羞辱,纷纷跺脚掩面逃走,躲进船舱里跟坊主诉苦。
“江娘,你快看啊,这群人都在说什么!太瞧不起人了!”
被唤“江娘”的女子放下茶盏,闻言笑着往船头看了看,星眸微诧,似乎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勾起红唇,微微一笑:“这求亲的女君难道不好看吗?有什么瞧不起你的~”
她语笑阑珊,但女子却莫名听出了冷冷的不悦,顿时熄声,道歉退下。
再说船头,宋天祁被人嗤笑但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紧盯着船坊,神游天外。
她身边的一个少年见她什么反应也没有,而自己却劳累的帮她喊亲,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没想太多就给了她一脚,以作宣示。
可没想到,一脚下去,傻子膝盖软倒,向前扑去。
“噗——!”宋天祁落水了。
几个少年看着跟前比他们还壮实的人落水,皆是愣住。
谁也没想到傻子不会水,水乡的人还能被水淹死。
“来人啊,傻子掉进河里了!那傻子不会水啊!”虽然有人呼救,却没人愿意做下水的第一人。
一时间,岸边人影濯濯,竟是围观的人多。船坊上的女子被吓坏了,纷纷往船头跑,心急地看向岸边呼救护卫救人。
“扑通!”“扑通!”
河面泛起水花,船上水手跳进了河里。
宋天祁只感觉一阵身体的失重,然后就四肢沉重的往前摔去。河水冲进她嘴里,浸透了她整个人。
“咳,咳唔唔!……”她沉到了水里,被河水压迫胸腔,排挤出口中最后一股气。
她的脑袋昏沉,心口压抑窒息,什么都没想就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意识混沌的短短几瞬时,宋天祁脖颈上的黑色石头忽然亮了起来。
星宿曜石里存放了二十年的白虎神君的神力正一点点进入她的体内。
月晁华仙君送白虎神君往生,却意外发现她神魂缺散一缕,导致痴傻。
星宿曜石的能够助她一臂之力!
如今痴傻二十年,一朝回魂正是时机!
神力入体,形同灌灵。宋天祁睁开眼睛,眼前水雾朦胧,她想也不想就驱动四肢往上巡游。
竟是比护卫还快的到船板上。
“哗啦——”“唔噗!咳咳咳,咳咳!”
“诶人上来了,上来了!”
“还活着,傻子还活着!”
宋天祁狼狈地爬到了船上,她误闯入美人花坊,船头的女子莺莺燕燕的围了过来,关心她道:“女君你还好吗?要不要请大夫?你快吓死小女子了!”
宋天祁抬眼一看,视线寻到女子微欠身时的胸前风光,迅速低头,闷声不肯吭气。
渐而,耳边叽叽喳喳的妙音消失,她的身边豁然开朗,耳中不经意地闯入一道极为婉转清绝的声音:
“小君这是作何?为何低着头。”
“小君说要娶船上最美的女子,你不抬头看看怎么知道谁最美呢?”
宋天祁鬼使神差地看向她趴着的船板处,不知何时站了一双素雅的绣花鞋。
她顺着女子的纱衣罗裙往上看,直至说话女子的身影整个人跃入眼帘——
女子正值芳华,一头青丝缠绕在双鬓,梳妆轻简落落大方,泼洒的墨发仿佛施了仙法般让人挪不开眼。
玉唇勾红珠,邯郸羸弱仅一小口;美人挑媚眼,喜怒嗔痴美如画卷;翘鼻、嫩腮、玉肤生凝肌,吹弹可破。
宋天祁面上不显,心中斐然。她想了想说:“你很美……”
可是,这都是我识人不清的缘故。
江姒儿捻着修长的手指,微微弯腰,在宋天祁面前收敛。她嬉笑着说:“听说小君倾尽家财为娶我。”
宋天祁果断闭口。
“可我贪恋红尘欢愉,三千世界任我逍遥,我做不得你的妻。”
宋天祁心中一松,正准备告辞回家。
江姒儿话音一转,斜着水汪的媚眼向她柔情地看过来,又说:“可我见小君颇为眼熟,像极了我那个少时就心系的玩伴,我不愿意就这么让小君黯然离开。”
她伸出手,牵住了宋天祁的一根手指头,勾着她往船舱走去。
紫衣曼妙,身姿摇曳,举手投足皆是出尘靡靡。
“你跟我来~”
她衣着大胆,衣裙只着轻纱叠叠长腿乍现,抹胸襦裙上一朵盛开的繁花,锁骨、额前皆玲珑有致。
纤柔腰间红铃清响,步履游刃。
宋天祁被牵住的手指上传来热意,她低头行走,并不看美人。这倒是与她神志不清的时候,有些大相径庭。
她的心落了下来,回神后沉声道:“去哪?”
江姒儿回看她,温柔的为她捡去头发里的菜叶子,意味不明地呵气道:“自然是船中卧房~”
小船上的少年们惊讶,“能有这儿好事?!”
上京来的第一美人竟然看上了傻子?而且那大傻子除了是女子外,长得比男人还俊!
这可真是稀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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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荒谬,但也不是没有可能。众人徘徊在护卫众多的船坊外,猜疑纠结,不肯离去。
宋天祁进到船舱里,手中柔荑的存在让她想不起其他。但看见船舱里的另一人时,她还是表露出了惊讶。
江姒儿从屋子里头抱出来一套衣物递给她。
见着她看向蓝衣女子发呆的样子,心里了然,暧昧地笑着调侃她:“怎么,小君除了想娶我外难道还一见钟情了陆小姐?”
江姒儿故作难过,“是了是了,从前小君还在…与我作玩伴的时候就喜欢族里头那些小妖精,专挑好看的去给人当苦力!”
宋天祁与她在一起时,从未得到过什么说话的便宜。
听见这儿,她说:“不是苦力,那次我只是去帮她们凿冰打洞,洞是捉鱼用的。不是苦力。”
江姒儿斜眼看着她,满面笑容地看着她,发出婉转柔美的轻哼:“呵。”
我不与你说这些旧事,你个呆头呆脑的白虎,怎么懂得那些勾勾搭搭的小狐狸精的伎俩!
一旁看了许久热闹的蓝衣女子端着茶,笑道:“你们的关系真好。哈哈哈哈哈。”
江姒儿动了动胳膊,豉了宋天祁一眼,“哼,勉勉强强吧。”虽然眼中嫌弃,但她却一直催促着宋天祁去里屋把湿衣服换掉。
宋天祁抱着东西,犹豫着要不要承她的好意。她不喜欢欠人情。
就算是曾经她和母亲在青丘居住时,和她青梅竹马长大的江姒儿也一样。
两百岁离青丘,封白虎神位镇守西天门。时隔八百年,难免会生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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