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西在院子里折腾自己带回来的大小肠时,叶云和叶南用木板拉着绑在一起的一捆捆豆秸回来了,蹲在院子里抠石头的叶北忙站起来,跑过去用小手帮兄姐将豆秸卸了下来。
一边帮忙还不忘替他四哥邀功道:“四哥把煎饼都做好啦,猪肉也弄好了,苗青我也都洗好了。”
说完,眼巴巴看着他三哥。
叶南听他第一句就知道小孩想要什么,却故作不知,等小家伙等的有些急了,才绷着笑,咳了声道:“等吃完饭,一起去县上。”
小孩顿时小声欢呼了起来。
叶西也期待道:“那我也去呗?”
叶南无情地打破了他的幻想:“你看家。”
叶西:“……”
叶云掩嘴笑了起来,伸手帮四弟理了理衣襟,温柔道:“虽说离县里近,但肉不知要卖到什么时候,恐今晚我们要在县里过,明日正逢大市,阿姐买匹布回来给四郎做身衣服。”
躺了一年,虽然病重,四郎的身量还是长了些,上一年的衣服已经不合身了。
阿姐灵活的手时不时轻触他的脖颈,叶西不自在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裸露在外的脚踝,想摇头说不必。
他空间里的衣服不知凡几,丢都丢不完。
但随即他又想到,这里不是末世,纪法严明,礼法尚存,人们畏惧神鬼,思想固封,空间的秘密是决计不能暴露出来的。
怀璧其罪,在末世的时候,叶西就用亲身经历践行了这个道理。
就算是为了这些对他好的人,在拥有不怕被人觊觎的实力前,他也不会轻易动用里面的东西。
“阿姐,要不你们也都做一身,三哥另一身衣服被木、木表哥穿了,”第一声表哥说出口,后面的就顺畅了,“木表哥旧衣沾了血,洗不干净,也要有身换洗的才行,还有小五……”
他还未说完,叶小五便抢着道:“四哥你的衣服给我穿。”他揪揪自己的交领短褂——是用叶西以前穿过的长衫改的,扬起小脑袋自豪道:“秀才穿的!”
时人尤其是劳作者为了方便,流行穿上衣下裤,上衣多是利落的短褂、短袄,裤子则是宽松紧踝的长裤,衣裤均夏为单,冬为棉,春秋则夹衣夹裤居多,妇人在这之上还配有褙子、裙等。
至于士人,则多穿直缀、襕衫抑或道服,叶家从前家资尚可,家中四子又是远近闻名的小秀才,家中自然为其配了一两身士子襕衫,只是现在一件已经穿在叶小五身上了,另外一件也短得不伦不类。
末世的时候,叶西穿过破布烂衣,裹过树叶草蔓,甚至溅着一身腐烂血肉冲出丧尸群的时候都常见,从来没觉得困苦难受过,如今叶北一句话,却叫他心里不好受起来。
大抵是因为从前他在末世,纵然吃穿贫苦,但周围所有人都一样,也就无从比较,然而在这古代,眼见旁人温饱有余,吃穿不愁,叶家却还挣扎在贫困线上,那份涩然也就格外强烈了起来。
叶南将豆秸放在院子西面较宽敞的地方,用木耙稍稍将其摊平,淡道:“那便多买两匹布。”
叶云想要说些什么,被他打住,轻声道:“阿姐,四郎醒了,以后会好的。”
叶云一下止住。
是了,四郎醒了,一家人健健康康,有手有脚,有什么难关过不了?
四郎大病一场,消瘦病弱,她总是多心疼一分,可三郎和五郎,哪个不是懂事的?
是她偏颇了。
想通了这一茬,叶云摸摸两个弟弟的头,释然道:“那就多买些,都做两身,马上入秋了,该穿夹衣了。”
她这才注意到叶西脚边的木盆里装的东西,不由问:“四郎这是在做什么?”
回答她的不是叶北,而是恰从屋内走出来的木乔,他面色古怪,像是忍俊不禁又像是无奈,最后只好实话实说道:“在清洗猪肠,说是今日要炒猪肠来吃。”
少年拎着滴着脏水的猪肠,双眼放光,一脸垂涎的模样,木乔现在想来都不自觉想笑,然而看到少年瘦弱苍白的样子,又想起刚刚看到的一幕,他笑容又微滞,最终几不可闻地轻叹了口气。
这孩子身上神秘又古怪,纵然是被其所救,木乔依旧心生警惕,不是没有起过一探究竟的心思,但在少年纯粹如天真无觉的礼待下,他又犹豫了。
而直到刚刚,他才算是真正歇了这份心思。
也罢,总归姐弟几个的大哥是他下属,那段草野奔逃的记忆中,对方为掩护他的行踪,与他互换了衣物,他才因此得以逃脱,后来又被少年所救,被他一家收留,便是凭这些,他也该护这一家少幼周全。
更何况他现在应是得了失魂症,记忆几近于无,若想弄清楚自己的身份和曾经发生的事,还待徐徐图之,在这期间,少不了要借少年的一些力。
至于为什么不是借叶家而是叶西,木乔想起当初那座山上,少年手执奇怪武器、冰冷又肃杀的一幕,直觉少年以后会带给他更大的惊喜。
“猪肠?”叶云闻言,瞬间便忘了之前的心酸,纠结道:“这如何能吃。”
叶南却是挑眉,轻杵着木耙道:“阿姐,莫要轻下定论,你忘了昨日你吃过什么了?”
叶小五在一边仰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果断站队三哥,“好吃的。”
叶云脸微红,有些恼羞成怒地点点小家伙的额头,“这还没做呢,你四哥给你把那里面的东西煮进去你都要说好吃!”
叶西终于忙活完了,喘着气擦了把额头的汗,听到这话,觉得身为末世人的自己受到了侮辱,辩解道:“洗干净了的,我又不吃屎。”
他又不是狗。
过去扶住叶西的木乔一个扶额,嘴角又控制不住地扬了起来。
怪事,他自觉自己应不是爱笑的人,却屡屡被这少年弄得哭笑不得。
叶西见有人给他当人形拐杖,靠在对方身上,面露满意。
这家伙还挺上道的,有寄人篱下的自觉。
叶云姐弟忙完手头的活儿,同样对叶西的话哭笑不得,“说什么呢?你说该如何,阿姐这就给你做。”
勤俭聪慧的女子早已从弟弟与以往不同的表现中看出了端倪,如今这样说,便是默认了弟弟的能力,不管这是如何来的,梦中学艺也好,机缘偶得也罢,她都把这当作是弟弟大祸一场的福报,既然四郎不能说,那她便不问。
这样的信任,大概也只有亲情能够做到,而从某种程度上说,这叶家二娘对下面几个弟弟的管教也着实够放得开。
“阿姐我来就好。”
“莫多说,”叶云抢过叶西手里的盆子,“你今日做焦了的饼我又不是没看见。”
那你当时不说,为什么现在要说啊。
他还以为自己稳了呢。
叶西摸摸脸蛋,感觉自己受到了伤害。
木乔看着,又要忍不住了,最后笑着揉了下少年细软的头发,惹来了对方一个不爽的瞪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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