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岁生日这天,沈棠比哪年都忙。零点时蒋城聿的求婚,同一时间宁寅其的社交平台动态更新到第十二条。
刚起床不久,赵驰意给她打来电话,他在公寓楼下,中午请她吃饭。
“不是给你庆祝生日,吃顿简餐,再给你赔个不是,我下午还要开会。”他这么说。
沈棠化了淡妆,穿上米白色风衣。
今年初春来得早,她心里沉重地却像寒冬。
“生日快乐。”赵驰意准备了一束帝王花,既是精心挑选又不是很贵重。
“谢谢。”沈棠收下。
赵驰意替她打开车门,“餐厅就在这附近。”
还真的不远,刚坐稳,车就在一家意式餐厅门口停下。这家餐厅在这开了几十年,门头招牌不是很气派。
赵驰意经常来这家餐厅,推荐了几道特色海鲜和甜品给沈棠。
合上餐单,赵驰意说了句:“抱歉。”
沈棠明白他为何歉意,在纽约,知道她住处的只有几人,而陈南劲唯一能问到的人,就只有他。
“陈导说他来了好几天,一直找不到你住哪。”赵驰意于心不忍,本意也希望沈棠过生日时有家人陪着。
然而昨晚他在酒店门口遇到陈导,原来他们父女关系,比他想的还要糟糕。
“我以为经历过那么多,你们都放下了。”
不管怎样,都是他考虑不妥,“抱歉,我昨天擅作主张把你地址给了陈导。”
“没关系。”沈棠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
赵驰意看着沈棠,她看着窗外。
“我在去接你的路上还想着,要怎么劝你。”
他无奈一笑,“现在觉得自不量力。”
“劝我什么?”沈棠依旧望着窗外,年轻情侣肆意拥吻。她自问自答:“劝我原谅陈南劲?”
赵驰意给她一杯水,“劝你原谅你自己。”
恨了那么多年,是不想跟自己和解。
沈棠不说话。
赵驰意意识到自己说了句废话,他转而说起宁寅其,她跟宁寅其肯定不像网上传得那样,但一定也很特别。
“你对宁寅其到底是怎么样的感情?”
“依赖。十八岁之前,除了爷爷和奶奶,他是全部。后来再也没有遇到过像他那么好的人,性格上。”
前菜上来,沈棠收回视线。
她打开餐巾,示意他用餐。
赵驰意到了嘴边的话,被她拿起的餐具打断。
一直到甜品上来,赵驰意才说话,不再踩她的雷,说他自己,“我跟何楚尧在谈合作?”
“哪方面?”
“他们家做高端餐饮几十年,常青酒店的餐饮欠缺,合作能互补。”
沈棠还以为他跟何楚尧要合作娱乐方面的业务,“你不是只关心你的娱乐公司?”
“酒店业务现在由我负责。”
手机响了。
看着来电显示,赵驰意表情淡去。
“陈一诺找我。”
他抬头看她。
沈棠叉了甜品盘子里的一块奇异果吃,完全不关心。
赵驰意接听,和想的一样,陈一诺找他要沈棠现在的联系方式和住址。
“陈小姐,抱歉。”
“赵总,我找沈棠不是胡闹,我都到纽约来了,万不得已我哪会找上您。”她语气恳切。
沈棠放下叉子,指指楼下,“让她到咖啡馆找我。”
赵驰意一愣,还是照做,挂了电话后定位截图给陈一诺。
这算是人家的家务事,他不便多问。
还要赶去公司开会,赵驰意结账,两人下楼。
刚才来时沈棠坐了他的车,她没车回去,“会议结束我来接你。”
沈棠拒绝了,“不用,走回去没多远。”
分别时,赵驰意提醒沈棠看看国内热搜,或许陈一诺此次来找她跟热搜上那些有关。
沈棠抱着赵驰意送的那束花进了咖啡馆,咖啡馆人不多,她点了一杯白咖啡。
另部手机没带,她给莉姐发消息,让莉姐给她说说国内什么情况。
北京现在是凌晨,莉姐夜猫子,还没睡。
瞒也瞒不住,她把这两天热搜截图,包括一些经典评论,以邮件形式发送。
【你那件事平息大半年,互联网的记忆有限,现在没什么人再关注。上周六,樊玉之前被肖真压的那部剧开播。我送了两个热搜大礼包给樊玉,她跟陈南劲离婚的消息,又把你的名字带上热搜。五年里她是怎么对付我们团队的,我一一还给她。】
沈棠一听是陈南劲离婚的热搜,连附件都懒得打开。
和莉姐聊了聊近况,陈一诺如约而至。
沈棠关上手机,拿起那束花放桌角。
陈一诺没心情喝咖啡,还是点了一杯摩卡。
时差混乱,她脸色憔悴。
“赵总送的?”陈一诺搭了一眼那束张扬的帝王花,肆意的样子跟沈棠性格无差。她不忘说一句:“生日快乐。”
“谢谢。”沈棠拿起咖啡喝。
“沈老师。”陈一诺还是这样称呼她,“我们家已经散了,能请您高抬贵手吗?这半年,我跟我妈的日子太艰难。”
“还能有我前二十五年艰难?”沈棠笑笑,“那么多年,你妈妈可从来没对我高抬贵手过。”
“我不跟你抬杠。”
陈一诺时刻谨记,她过来是和解,不是吵架。
再这样闹下去,母亲投资的哪些剧无法正常播出。
“我知道你不容易。我爸跟我妈也已经离婚,光是违约赔偿就赔了上亿,伤筋动骨。”
她轻声道:“怎么说也是一家人,我们别再让人看笑话了好吗?”
“陈小姐,我姓沈,何来一家人之说?”
陈一诺说不过她,岔开说别的,“沈老师,我以前真的很喜欢你,欣赏你,也盼着能跟你成为朋友。绝无半句假话。”
“谢谢。”沈棠放下咖啡杯,拨弄花瓣,“你喜欢我那是因为我从来没在你跟前透露我跟陈南劲是什么关系,就算你妈当初那么对我,恨不得把我踩死,我都不曾对你有半分恶意。咱俩要是换个位置,你是我,如果你也做到跟我一样,我想我不止以前喜欢你,我现在也不会再来
打扰你。”
陈一诺脸色涨红,如坐针毡。
心里烦乱,她搅动咖啡。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打扰。”
她尽量语气平和:“我现在没完整的家,我妈也受到了打击,算是扯平。我只是想这个事翻篇,我们都回归到正常生活。”
“扯平?这能扯平?陈小姐,这事翻不了篇,因为我爷爷再也回不来,他临走前的遗憾,再也弥补不了。可能在你眼里,一个爷爷无所谓,你有那么多亲人,在我这里,我只有两个亲人,都是带着遗憾走的。我不好过,谁也别想好过。”
沈棠喊来服务员买单。
“今天见你,是想当面告诉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
她抱起花,背上包离开。
午后的阳光明媚慵懒,在这样的日子里过生日是很惬意的事,偏偏不相干的人接二连三出现。
沈棠没回公寓,漫无目的在街上走着。
这是六年来最闲的一天,无所事事。
从下午走到太阳快落山,沿途经过了哪些地方,她一概不记得。
到了公寓楼下,一辆陌生的越野车,车门上倚着一个熟悉的男人,白衬衫外面穿了一件黑色风衣。
狂野不羁的越野车在他身旁都失了色。
蒋城聿站直,瞅着她怀里的花,“买的?”
“赵驰意送的。”
沈棠把花放在引擎盖上,甩甩发酸的手臂。
凌晨时的求婚画面,横在两人中间。
蒋城聿伸手,“号码牌给我。”
“你飞了几千公里就专程来拿号?”说着,沈棠从包里拿出一只口红,往他跟前走近几步。
他低头看她,“要写在手上?”
“写手上一会儿就磨掉了。”沈棠拉开他风衣,在他心口衬衫上写了一个‘250’。
“你写我衣服上,我还怎么带你出去吃饭?”蒋城聿不在意衣服被弄脏,他订了餐厅给她庆生,夜里的航班还要赶回伦敦,没有随身的行李,没法换衬衫。
“谁说要跟你出去吃饭。”沈棠盖上口红。
蒋城聿垂眸看那三个数字,“追你的人真要那么多,沈棠你就不要死守着海棠村那片海了,争取到太平洋里称王。”
沈棠笑了笑,“那就借你吉言。”
蒋城聿拿她无奈,拉开车门让她上车。“一家中餐馆,不耽误你多少时间,吃完我还要赶去机场。”
今天他是推了一些事飞过来,和肖家的那个项目,需要跟当地不少部门沟通,其他人做不了主,需要他在现场决策。
沈棠系上安全带,蒋城聿从风衣口袋拿出一枚戒指,把风衣扔到后座,将那枚戒指给她,“你的。”
沈棠瞅着那枚戒指,再看看他,“我昨晚拒绝的还不够明确?”
“求婚失败了也得把戒指给你,这是专程给你挑的。”蒋城聿把戒指搁在她座椅边。
发动引擎,掉转车头开向另一个方向。
“你收起来吧,看能收到我多少枚戒指。”
沈棠拾起戒指,贵气精致,“什么时候准备的?”
“从夏威夷回去。”蒋城聿解释,“这是在专柜挑的款式,给你定制的还要些日子。”
“你怎么知道我指围?”
“目测的,要是不合适你告诉我,定做的戒指托需要精准指围。”
沈棠将戒指放回两人之间的扶手箱上。
没答应求婚,就没有收戒指的说法。
“那个250数字,”蒋城聿问她,“嫌弃我求婚誓词说得不够?”
沈棠反问:“那你觉得你那六个字够不够?”
“让我说肯定是够,那是最想跟你说的几个字。”蒋城聿不明白,“女孩子嫁一个人,不是看他人品,担当和能力?就为了几句情话?”
“......当然都要看,在这前提下,情话谁不爱?”
“你要喜欢的话,那我下次求婚时多说几句。”
沈棠突然语塞,他对她宠溺的口吻仿佛又回到以前。
他不再劝她放下仇恨,不再对她说教。
这家中餐馆是谢昀呈以前在群里推荐,每道菜都堪称精品。
来的路上,蒋城聿给她买了一块蛋糕。
一小块蛋糕,没有蜡烛,沈棠也不愿许愿,拿起叉子吃起来。
“我下周回北京,接下来一个月都在那。”
沈棠点了点头。
蒋城聿:“有空我就来看你。”
沈棠叉了一块奶油放嘴里,“我是你想看就能看的?”
蒋城聿淡笑,顺着她的心意,“我排号来看你。”
他语气软下来时,她无以招架。
“你要想跟我合作,随时到北京找我。”蒋城聿至今都没想到要怎么跟她合作,而她接下来又要干什么,他没有一点眉目。
“棠棠,学着信任和依赖我。”
沈棠低头吃蛋糕,不语。
蒋城聿递了餐巾给她,指指嘴唇。
沈棠领会,擦去沾在唇边的一点奶油。
一顿饭吃下来,两人没说几句话,气氛安静却不沉闷。
从餐厅出来,蒋城聿送她回公寓。
他偏头看她,“最近累不累?”
沈棠缓缓摇了摇头,“不知道。”
想放松自己,反倒失去方向。
所以不知道是放松了还是更累。
“累了就回北京。”
知道她不会回应,蒋城聿问她:“你欠不欠赵驰意人情?”
“不欠,算下来,他欠我。”
“嗯。”蒋城聿说,“欠的话,我还。”
汽车停在公寓楼下时,又到了分别时刻。
蒋城聿从后座拿过她的风衣给她,那束花也给她。
他看着她,最终只说了两个字,“晚安。”
沈棠挥挥手,转身走向公寓楼。
她习惯性手插进风衣口袋,摸到了一枚冰凉的戒指。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把戒指放进了她口袋。
她忙转头,他的越野车早已汇入车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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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周周六下午,沈棠正在看计划书,一个
陌生号码打进来。
起初以为是蒋城聿换了手机号打给她,接听后是一道熟悉的女音。
“沈小姐,好久不见。”
“陆总记性真差,情人节前两天刚见过。”
“你瞧我这记性。”陆知非就在对面,望着高耸入云的公寓,“沈小姐,下来喝杯咖啡?”
“稍等。”
来者不善,沈棠合上计划书。
桌角躺着那枚钻戒,这间公寓里唯一有烟火气息的一个小物件。
沈棠换了衣服下楼,保镖随行。
陆知非穿了件黑色衬衫,新年春款。
她给沈棠点了咖啡,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我刚从伦敦过来。”她笑笑,“是不是准备对付我的公司?”
沈棠靠在椅背里,“明知故问。”
陆知非从包里拿出一叠复印件,“你没机会了。我现在的大股东之一是宁寅其,合同已经走完流程,跟他签的可是对赌协议,他一旦毁约,他自己创业的那家公司就彻底赔进去,那可是他这么多年的心血。”
沈棠的眼神透着杀气,宁寅其并不知道她跟陆知非的恩怨,他投资时被蒙在鼓里,“你跟肖董合起伙来坑他?”
“坑这个字不能随便用,这是欲加之罪。”陆知非翻开到关键条款,竖起来给沈棠看,“仔细看好了。”
她指着第五条,“这是宁寅其心甘情愿签的。我和肖董都是为了你好,别再执迷不悟,别逮谁咬谁,好好过你的日子。”
她又翻到最后一页,“这是宁寅其的签字,认得吧?忘了也没关系,你可以查查我公司现在的股权结构情况,宁寅其公司的大名在里头。”
肖董的部分资金是通过宁寅其公司入驻她这里,有了雄厚资金支持,沈棠想并购,比登天还难。
以沈棠的疯狂性格,得不到肯定就是毁掉,如今想要毁掉,那就是彻底回了宁寅其的公司。
宁寅其在沈棠心里的分量,沈棠不会不顾。
她把沈棠的两条路都彻底堵死。
陆知非收起合同复印件,“我跟蒋城聿,估计没有未来,但我不允许我的事业没有未来。我很期待,接下来你怎么跟我过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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