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梵那边久久没有回复,阮芷音却已经端着刚刚蒸好的螃蟹从厨房走了出来。
21
程越霖走到餐厅落座,伸手接过阮芷音递给他的蟹八件。
刘管家知道阮芷音爱吃蟹,特意留了个头最肥的一箱让她带回家。
她动作利落地将两只蟹的蟹肉蟹黄剥好,在手边的碟子上堆出座小山。
程越霖没有动手,只静静端量着她,片刻后突然道:“你当年去跑去学什么格斗,真是因为杨雪?”
十五年前,阮胜文夫妇在寻女路上不幸遭遇山体滑坡。阮老爷子没没了子女,身边只剩下林成这个女婿。
即便开始不喜欢林成,但十几年间林成都好像个亲儿子般待他,老人家不可能完全没有动容。
程越霖知道阮芷音对林成并非没有准备,只是碍于她爷爷的身体还没出手。
可她却一回国就先把林哲开除,即便有林成不会真为了林哲和她硬对的原因,也能看出她有多么厌恶对方。
想到钱梵的话,程越霖深邃的眸底又多了几分探究。
“不然呢?”阮芷音抬眸瞧他一眼,笑着道,“我还能有什么其他原因去学这个?”
她还不想和程越霖讲太多林家的事。
当年他在会馆里瞧见她,懒洋洋问她为什么学这玩意,阮芷音只说是想再遇见杨雪那种人时多些筹码。
不过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而另外的原因确实和林哲有关。
林哲高中时常去阮家,林家人还打着吃绝户的心思让林哲讨她欢心。
后来林哲不知受了什么怂恿想去她房间藏东西,却被她将计就计。
阮芷音大晚上拿着刀梦游的样子,是真的把林哲吓破了胆。
本来林哲跑得快一点,阮芷音根本伤不到他,可林哲吓得倒在那,她只能意思意思地划了他一刀。
自此,林哲见了她就躲着走,再也没敢来烦过她。
只是她明白那是因为林哲胆子太小,而男女天生力量差距大,女孩子学点防身的招数总不是坏事。
从回忆中抽离,阮芷音才看到程越霖跟前的螃蟹一动未动。
“你不吃?”
程越霖的视线在螃蟹上顿了顿,抿唇道:“我不怎么吃这些要剥壳的东西。”
阮芷音打量他一眼,见他眸底中透着懒得麻烦的情绪,以为他这是不想纡尊降贵地去剥螃蟹。
于是叹了口气,把自己手边堆满肉的碟子递过去:“这盘给你。”
反正她熟能生巧,剥得也快。习惯了他那点娇贵,没必要跟他计较。
程越霖的目光在那碟蟹肉上流连一瞬,继而慢条斯理地接过,又拿起手机拍了张照片。
“你拍照做什么?”阮芷音狐疑望他。
“钱梵说,没事可以往朋友圈里发发照片。”他扬了扬眉,声音散漫,“我这头回吃,正好记录下。”
这么说着,程越霖已经打开了朋友圈,添加照片,点击发送。
正开着笔记本辛苦寻觅火葬场文学,准备给程越霖科普的钱梵,顺手点开朋友圈时,就看到这张没有配文的照片。
他无声地惊讶了几秒,又顿时了然于胸,含笑给对方点了个赞。
想想就知道,这盘螃蟹铁定是嫂子特意给霖哥剥的!
望着屏幕,钱梵百感交集。
害,自己怎么能质疑嫂子对霖哥如此深沉的爱呢!
///
吃完了螃蟹,程越霖去厨房洗碗。
不得不说,他的龟毛不仅体现在语言,更体现在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上。
例如,家里分明有洗碗机,程越霖仍然执意于亲自洗碗。只因某次用洗碗机洗完时,在碗上发现了没冲干净的污渍。
虽然那点污渍只有芝麻粒大小,但从那之后,程越霖手动洗碗的态度就执拗得让阮芷音难以评价。
不过反正劳动的是他,阮芷音也就收起了其他想法。
她靠坐在沙发上,跟康雨交代着入职的事,突然收到了秦湘发来的微信。
秦湘:芷音姐,我哥他状态很差,你还要不要......来看看他?
秦湘:我就问这一次,千万别考虑我!这只是看在他当了我十八年亲哥的份上,你不来也是我哥活该。
阮芷音眉心微蹙,目露沉思。
并非是因为秦玦,而是因为秦湘。
秦湘从她回了阮家就爱粘着她,对她的亲近比对秦玦还甚。提醒她豪门的弯弯绕绕,又处处维护她。
阮芷音能明白秦湘的想法,秦玦这个哥哥从小不仅照顾她还照顾林菁菲,而阮芷音却只拿她当妹妹。
叹口气,她打字回复。
阮芷音:湘湘,我和你哥已经结束,现在也结婚了。欠他那点情分早已还清,以后他的事,无论生死,都与我无关。
发完这条,阮芷音放下了手机。
她相信,为了不被自己疏远,秦湘以后再不会同她提起秦玦。
没有秦玦,或许她考不上a大,走不到现在。秦玦在她需要的时候帮过她,而她也在他孤立无援时还了那点情分。
若是好聚好散,她还不至于和秦玦闹得更加难堪。可秦玦拿她的安危成全承诺,阮芷音对他是已经比陌生人还不如。
///
周末结束,又到了工作日。
大清早,阮芷音洗漱完毕走出房门,却没在客厅发现程越霖的身影。
瞥了瞥眉,她又走回二楼,试探着敲响了隔壁房间的门。
“程越霖?”
同住的这段时间,程越霖都很自律,工作日从不晚起。一般她下楼时,他也差不多该在客厅看报纸了。
敲门声过去了好一会儿,房门才姗姗被人打开。
男人挺拔的身姿出现在眼前,虽仍是笔挺硬阔的西装,但——
阮芷音张了张嘴,凝眉道:“大热天的,你穿什么高领?”
程越霖在外套里搭了件高领的针织衫,不算太厚,可也有些不合季节。
瞧见阮芷音眼神中的揣度,男人的脸色不太自然,深深望了她一眼,而后清声笑道:“阮嘤嘤,你是不是内心深处对我有什么不满?”
阮芷音闻言微哽。
心道,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咳,为什么这么说?”
她迎上程越霖的视线,而对方微微拧眉,骨节分明的手掌轻抚几下脖颈。
阮芷音细瞧过去,这才发现男人藏在薄衫下的脖颈上,隐约露出了点红痕。
“你过敏了?”她皱眉看他,想到昨晚吃螃蟹前他还好好的,又忍不住轻声责备:“既然不能吃海鲜,怎么不早说?”
这家伙也是好运,过敏只有身上起了红痕,倒没影响他那无可挑剔的一张脸。
程越霖挑眉看她,悠然反驳:“我以前又没怎么吃过。”
他惯来不喜欢海鲜的腥味儿,要不是她亲手剥的,根本就不会吃。
阮芷音对上他理所当然的眼神,长舒一口气:“那我们去医院吧。”
然后就掏出手机,开始预约挂号。
她记得公司附近就有家不错的私人医院,费用虽高,但临时去也能挂上号。
预约完挂号,放下手机。
阮芷音才发现男人正眼含审视地望着她,漆黑的眼底辨不清情绪。
“你看我干嘛?”而后又瞥眉,“这么大个人,难不成还怕去医院?”
程越霖默默收回视线。
他当然不可能怕去医院,只是昨晚被钱梵莫名其妙讲了堆火葬场套路罢了。
秦玦可还没从医院出来呢。
他刚才瞥了眼她预约的页面,貌似就是秦玦正住着的那家医院。
眼下的情境搁到钱梵眼中,应该已经脑补成女主担忧伤重住院的男主不自知,最终命运让两人在医院相遇。
呵,去他的狗屁命运。
///
尽管程越霖觉得没有必要,但最后还是在阮芷音的坚持下去了医院。
宾利缓缓开进医院的停车场。
四周绿树成荫,郁郁葱葱。环境很是不错,还有些趁晨间阳光下楼散步的病人。
阮芷音取了挂号的缴费单,陪着程越霖坐电梯上了三楼。
在门诊室外面坐着等了一会儿,男人默默看了眼走廊,随后独自走进了门诊。
等待有些无聊,阮芷音又想到今天康雨入职的时,准备先叮嘱下项彬,带康雨熟悉下日常工作。
可摸了摸包,才发现手机落在了车上。她摇了摇头,起身朝电梯走去。
下楼去停车场取完手机,阮芷音又重新走进了医院一楼大厅。
正朝着电梯走去,一道熟悉的男声自背后传来,似乎带着意外的喜悦——
“芷音。”
阮芷音回过头,就看到一身年轻休闲打扮的秦湘搀着秦玦立于几步外,另一旁还站着表情复杂的蒋安政。
秦玦穿着医院的病号服,身形瘦削,脸色明显染上了苍白。细碎的头发长了不少,搭在眼前,更添几分憔悴。
男人眼底的喜悦,在看到阮芷音手中的缴费单时顿住——
而后尽数收起,眉峰蹙起道:“你生病了?”
阮芷音没有回答,亦未看他。
秦湘读出她眸中的不耐,微笑开口:“芷音姐,要是有事你就先去忙吧。”
阮芷音昨天才给她发了那样一条微信,想必是不想看到哥哥的,更不可能愿意和哥哥多聊。
秦湘话音刚落,不远处,一道高拔卓然的身影从电梯走出。
男人迈着悠然的步子走到了阮芷音身边,牵住她的手,话中是温柔又无奈的抱怨:“不过就是轻微过敏,至于非拖着我来医院?”
搀着秦玦的秦湘,发觉哥哥的身形在对方出现的那一刻陡然绷紧。
而阮芷音的视线落在程越霖牵着自己的手上,却已经有几分习惯了。
她朝秦湘点了点头,解释道:“他昨晚吃错东西有点过敏,我们先走了。”
从头到尾,都未施舍给神情怆然的秦玦一个单独的眼神。
相携的身影逐渐远去,秦湘隐约听见阮芷音和身边的男人自然交谈。
“医生怎么说?”
“没事,吃几天药。”
手臂紧接着传来重量,秦湘这才回过神来,看向秦玦:“哥,你没事吧。”
“没事。”
秦玦凝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声音有几分闷沉的沙哑。
这已经,是第三次看到她留给他这样不留情分的背影。
秦湘瞧着他的神态,微微蹙眉,大概能明白秦玦此时的心情。
他身受重伤住院大半月,又特意选了阮芷音公司附近的医院疗养,可芷音姐从未来探望过他一次。
除了她,秦玦身边的人都已经被阮芷音拉黑。联系不上对方,也不可能真去阮氏堵人,免得闹得更加难看。
可要说等芷音姐回家......人家现在可是跟老公住在一块。
这每一件事,都让哥哥深受重创。
秦湘知道哥哥一直欺骗自己,是芷音姐工作太忙才没过来,可人家却能在周一放下工作陪程越霖来看小小的过敏。
害,两相对比,多扎心呐。
“哥,其实,芷音姐现在挺幸福的。”
想到刚刚那两人的身影,秦湘忍不住出声规劝。芷音姐既然能和哥哥断得这么决绝,应该是不可能再回头了。
秦玦下颌紧绷,沉声道:“可程越霖只是为了北城项目。”
秦湘见他油盐不进,撇了撇嘴,轻笑一声:“哥,你就自欺欺人吧。以前为林菁菲做那么多,现在倒知道后悔了?”
这段时间哥哥对林菁菲冷了不少。
虽然对方解释是因为被绑架时过于害怕才不小心说出了芷音姐的事,但哥哥依然对林菁菲存了许多失望。
他不仅发声明撇清和林菁菲的关系,更和蒋安政直言,以后林菁菲工作上的事,他不会再沾手。
即便还有阮奶奶当初的嘱托,也不会再对林菁菲予取予求。
眼下听到妹妹的话,秦玦看了秦湘一眼,神情默然,敛眸不语。
他后悔吗?自然是有的。
可要说他自欺欺人......
秦玦怎么可能真的看不懂程越霖眼底的情绪,对方只是打着‘北城项目’的幌子才骗来了这场婚姻。
可再怎么演,那人和阮芷音,都远不是什么夫妻情深。没有人比他清楚,阮芷音有多难向人敞开心扉。
即便是他,以往也经常觉得阮芷音和自己隔了层什么东西。
程越霖既然有顾忌不能直言,她也不会轻易对程越霖动心。
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自己都会求得她的谅解,他根本不能承受失去她的结果。
想到这,秦玦苦笑一声,长叹口气,淡淡道:“我们回去吧。”
蒋安政见他这般颓丧,终于凝眉出声:“阿玦,要不,我去给阮芷音赔个罪。”
“呵,赔罪人家就能原谅你?你们男人都在想屁吃。”秦湘秀眉微扬,含笑道,“我说政哥,你不会还要怂恿我哥去当小三吧?”
“阿玦哪里就是小三了?”蒋安政沉声否认。
“人家才是领了证的夫妻,我哥现在凑上去,不是小三是什么?”
蒋安政:“......”
“政哥,你有这功夫,不如操心操心自己的订婚宴吧。”
据她所知,这场联姻,人家江小姐可是一点都不想嫁。
至于订婚宴......到时她可得让芷音姐去看场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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