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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一章:温矿泉水

    目的地是诚汇广场最大的一家电玩城,江待拿出手机扫码付钱的功夫,林望秋已经推开车门下车了。

    闻见清新的空气,胃里终于没那么恶心。林望秋在原地吹了会儿风才转头去寻找江待的身影。

    他从另一边下了车,“啪”地一声关上车门,招手示意她过来。

    假期在家林望秋一般都不怎么扎头发,今天也是,黑色的头发软软地趴在肩上,披散下来差不多到锁骨的位置。

    她伸手将被风吹起的发丝拂至耳后,待出租车开走后才走到江待身边。

    电玩城的招牌太过醒目,林望秋忍不住抬头去看:“他们在这里吗?”

    “嗯。”江待也顺着看了一眼,脚步却没朝电玩城迈。

    不是说他们在电玩城里吗?

    他这是往哪里走?

    林望秋不tຊ知道是该往电玩城的方向走还是该跟着江待,想了想还是追上他提醒:“你是不是走错了?”

    “买点东西。”他淡淡解释,很快走到一家便利店前。

    怎么感觉他好像有点儿不高兴?

    林望秋将手插进冷津津的羽绒服口袋里,手指不自觉摩挲着口袋内壁。

    便利店里开着暖气,门一推开林望秋便感受到一股非自然的暖意。她还没从刚刚的晕车后遗症里缓过阵儿来,密闭开着暖气的空间容易让她再度泛恶心。她站在便利店前的台阶上对江待温声说:“我就不进去了,在外面等你吧。”

    江待走上台阶,闻声偏头低睫看了她一眼:“很快回来。”

    林望秋没等多久,将街对面挂着的一排彩灯数到第四十八个的时候江待就出来了。

    听见身后便利店响起的“欢迎下次光临”的机器女声,她很快回头,便见江待将一瓶怡宝矿泉水塞进她怀里。

    林望秋双手接过,发现矿泉水是热的,还不是那种烫人的温度,刚好可以用来暖手。

    还没暖一会儿,矿泉水就被人抽走。

    林望秋意犹未尽地“呀——”了一声。

    她还没捂够呢!

    江待将瓶盖拧开后重新将水递给她:“我是拿来给你喝的,不是用来暖手的。”

    林望秋喝了口温水,胃里好受许多,继续捧着矿泉水暖着手:“暖手又不妨碍喝水,一物两用嘛。”

    “怎么?”他失笑,歪头看向她,“我还得夸你是吗?”

    知道他一贯爱调侃自己,林望秋慢悠悠又喝了口温水:“我没有这么说哦!”

    林望秋和江待进到电玩城里面找到吴茗笙他们时,两兄妹又在拌嘴。

    “你太可恶了,哪有你这么和女孩子玩游戏的?”吴茗笙双手叉腰,一副要干架的模样,脸上怒意不轻。

    何魏然却淡定坐在一旁,完全没有暴跳如雷,显然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语气欠揍:“是你自己要和我玩的,输了还发火,能不能讲点儿道理?”

    “你就不能让着我点儿?”

    “我凭什么要让着你?”他理所当然地说。

    “我怎么有你这么个哥!”吴茗笙崩溃大叫。

    “笙笙!”

    看他们你来我往吵了半天的林望秋见空喊了吴茗笙一声。

    看见林望秋吴茗笙像看见娘家人一样泪眼汪汪地跑过来抱住她,指着何魏然说:“秋秋,替我教训他!”

    “怎么教训?打电玩吗?”

    “嗯!”

    林望秋看了何魏然一眼,又对着他面前的机器用目光研究起来。很快得出一个结论:“我没玩过这个,要练一会儿。”

    何魏然根本没把她俩女生放在眼里:“小学妹,你别被她教唆了。她自己玩了这么多次一次都没赢过我,你一次都没玩过,怎么可能玩得过我嘛。”

    林望秋还盯着机器,眼睛亮亮的,明显来了点儿兴趣:“你先打个单人的我看看,然后咱俩来试试。”

    “你看一局就能学会?”

    “嗯。”林望秋轻轻点头,“我学东西很快的,这个看起来不难。”

    何魏然却看向她身后站着的江待,用眼神征询他的意见。

    江待给了个眼神让他自行体会。

    何魏然:“?”

    江待:“你自己看着办。”

    何魏然正要收回视线转回到电玩机前,突然像是看见了什么让人大跌眼镜的东西,肩膀笑得一抽一抽的:“待哥,你怎么戴这么娘的围巾啊?”

    林望秋闻言朝江待的方向看了一眼,在心里默默道:明明就只是普通的白色啊,哪里娘了?

    江待一记爆栗敲到何魏然脑袋上:“嫉妒就直说。”

    何魏然摸着自己的脑袋,委屈巴巴的:“我说什么了就打我。”

    ……

    在林望秋殷切的目光下,何魏然投了两枚游戏币进去,玩了局单人的给林望秋示范。

    他玩的是眼下正热的一款格斗游戏,虽然按钮不多,只有三个,还有一个操作杆。但手速要特别快,而且动作得配合得行云流水杀伤力才大。

    单人局是人机对战,何魏然很轻松就赢了。结束后看向林望秋:“怎么样,还比吗?”

    看他玩过一局后林望秋大概知道了玩法和每个按钮的具体作用,加上吴茗笙刚刚在旁边讲解了一番,她觉得自己差不多能上手了,因此果断应战:“比。”

    想到手里还有余热的矿泉水,林望秋犹豫着要怎样安置它。

    “啊!”她像是有了主意,灵光一闪后转身极其自然地将水递给江待,“给你暖手。”

    手心突然传来的温热令江待一愣,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下意识接过她递过来的东西。看清后哑然一笑。

    这是,在吊着他的同时还不忘用用他这个工具人?

    林望秋坐到电玩机前,她没有买游戏币,何魏然就把她的币也给投了。

    选好人物后游戏开始,林望秋率先出击,在何魏然反击后居然也能接住他的攻击。

    何魏然不敢再掉以轻心,手速更快,几个按钮被按的飞快。

    林望秋手指灵活,但表情却始终很平静,好像一切都尽在掌握。

    他俩算得上势均力敌,时间归零后,林望秋以一点儿残血险胜。

    “哇!秋秋真厉害!”

    吴茗笙急忙喝彩,超兴奋地鼓掌。

    失败后的何魏然狠拍了再按已经没有任何反应的按钮一下,对着江待喊:“待哥,你来!”

    江待无视何魏然的反应,只看着林望秋不说话,食指曲起,点着矿泉水的透明瓶身,脸上的神色意味不明。

    林望秋也看向他,并向他发出邀请:“你要来玩吗?”

    “玩啊!”他悠悠启唇,扬了扬手里的水,像是有点儿没辙,“这水怎么办?”

    “给我,我来拿!”何魏然像个狗腿子一样殷勤地接过江待手里的矿泉水。

    江待的脸瞬间垮下,凉凉地扫了何魏然一眼。

    何魏然:我帮你拿东西还拿错了?

    这一次玩得还是刚才那个格斗游戏,林望秋选了和上次相同的人物。

    江待明显要比何魏然厉害许多,出招速度都不是一个档次的,林望秋只能勉强接下。

    对比起来,她的攻击就像给他挠痒痒似的。两个回合下来,她的血条只剩一半,他却只掉了一点儿血。

    身后观战的何魏然和吴茗笙也卯着劲儿,一时间像是有两股无形但气势汹汹的火焰在他们上方对抗燃烧着,只是林望秋和吴茗笙这边的要弱一些,隐隐有了要被碾压的态势。

    新一回合开始,林望秋凝神屏息,神情严肃地紧盯屏幕,攻击较前两轮更为激烈,江待这边也掉了更多的血。

    这么激烈紧张的时刻,江待还能抽空观察身旁的林望秋。见她这么专注认真,他弯了弯唇,右手一顿,再攻击动作慢了不少。

    林望秋很快发现破绽,靠着只剩三分之一的血条在最后一个回合将对面的人物击毙在地。

    她们这边的星星之火也呈燎原之势吞灭了何魏然和江待(准确来说是何魏然一个人)的火焰。

    “耶!”

    两姑娘胜利后高兴地击掌。

    江待完全没有失败后的懊丧,手搭在电玩机上,淡笑地注视着林望秋。

    何魏然则是一脸无语地看着江待:还能放水放得更明显点儿吗?

    小小的插曲过后,玩累了的四人才想起去吃午饭。

    江待从何魏然手中抽回矿泉水,走到林望秋身边将水递给她:“喝点儿水。”

    林望秋刚好也有些渴了,正要说谢谢,忽然想到什么,将这两个字硬生生咽了下去。

    接过水后她小口喝着,思考着待会儿吃什么。

    吴茗笙和何魏然走在江待和林望秋的后面。她凑到何魏然身边小声说:“学着点儿,你待哥那样才是和女孩子打电玩的正确方式。”

    中国人酷爱火锅,冬天聚餐的最佳方式就是吃火锅。四人没在午餐上过分纠结,在吴茗笙提议吃火锅后作速挑了家店面较大的火锅店进去。

    服务员将菜单送上来后何魏然正要拿过来点餐却被江待抢先一步夺过。

    “嘿!”

    何魏然悻悻收回手。

    江待将菜单递给俩姑娘:“你们点。”

    吴茗笙嫌弃地看了何魏然一眼:“能不能有点儿绅士风度?”

    “你怎么点个菜也罗里吧嗦的?不呛我不舒服是吧?”何魏然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催促道,“快点儿点吧,我快饿死了。”

    “你饿死鬼投胎啊?”

    “嘿,你点不点?不点把菜单给我!”

    “不给!”吴茗笙赶紧护住菜单,放到她和林望秋中间,“秋秋,咱们来点菜。”

    林望秋认真看起菜单。

    她不太能吃辣,要是她自己一个人吃火锅的话都是点番茄锅底。但估计他们应该不会和她口味一样,便提议:“点个鸳鸯锅底怎么样?”

    没什么异议,锅底就这么确定下来。

    林望秋用铅笔在鸳鸯锅底旁边的小方格里画了个勾。

    四人陆续又点了些菜,十几分钟后热气腾腾的锅底端了上来。

    第三十二章:影院问答

    商场三楼便是影城,tຊ四人吃完火锅刚好可以上楼看个电影。

    元旦档新上了好几部电影,类型不一。

    “咱们看哪个?”

    吴茗笙挽着林望秋,看着售票前台上方高悬的、滚动着各电影场次信息的电子屏问。

    电影院在售的电影有两部爱情片,《前任攻略》和《等风来》,一部动画喜剧电影,《太空熊猫历险记》,还有徐峥的《无人区》以及一部看起来偏正能量的《救火英雄》。

    林望秋看了半天也没决定好要看哪一部,转头去问江待和何魏然:“你们有想看的吗?”

    何魏然一进影城就被《救火英雄》的电影海报给吸引了,当即就说:“我要看《救火英雄》。”

    吴茗笙第一个反对:“我不看这个!”

    “那咱们各看各的。”何魏然没所谓,转头去招呼江待,“待哥,咱们买票去。”

    江待闲闲地瞥了他一眼:“谁说我要和你一起看?”

    何魏然:“那你要看什么?”

    他本来还想说既然江待不想看《救火英雄》那他干脆也不看了,随江待看一样的。

    但下一瞬江待却看向林望秋,垂着眼皮假装随口一问:“你看什么?”

    何魏然:算我一厢情愿!算我自作多情!算我自作自受!

    突然被问到,林望秋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她其实挺想看《太空熊猫历险记》的,但怕其他人因为觉得幼稚而没有看的欲望,于是含糊其词:“我都行。”

    吴茗笙想看爱情电影,眨着星星眼问林望秋:“看《等风来》怎么样?有倪妮耶。”

    林望秋很好说话,微笑着点头:“好呀!”

    吴茗笙又问江待和何魏然:“我们俩看这个,你们呢?”

    “我们俩大老爷们才不看爱情电影,待哥,咱……”

    何魏然话未说完,就被身旁的人勾住了脖子。

    “我们也看这个。”江待拉着何魏然到售票前台,“买票吧。”

    何魏然:合着我的意见就完全不重要是呗?

    元旦期间看电影的人很多,他们买票选座时正是电影票售卖的高峰期,因此座位所剩无几。

    四个人的座位分布在两排,林望秋和吴茗笙挨坐在后排,江待和何魏然的座位在她们正前方。

    电影开场前要放几分钟的广告,四人各自找到座位坐定。林望秋刚坐下,就感觉口袋里的手机一阵震动,过了几秒电话铃声就响了起来。

    她匆忙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黑暗的电影院里没有一点儿光线,手机屏幕的光亮就显得格外大。

    看清来电人的备注名后,林望秋愣了会儿。

    手机铃声响了好几秒后她才回过神,对吴茗笙说:“我出去接个电话。”

    “好。”吴茗笙收腿给她让开道儿,提醒道,“那你快点儿回来啊,电影快开始了。”

    “嗯。”

    林望秋没再多说,怕手机一直响会影响到电影院里的其他人,匆匆忙跑了出去。

    林望秋在影院里的女厕所里接起电话,小声开口:“妈?”

    她声音异常地小,邵嫣奇怪地问:“殊殊,你在哪儿呢?”

    “我在电影院的卫生间里,今天和朋友出来看电影。”林望秋解释。

    “哦!”邵嫣点点头,声音明显轻松不少,“出来玩玩也好,你老闷在家里话都闷少了。那我长话短说,你赶紧回去看电影。”

    “嗯。”林望秋乖乖应着,不用想她也知道邵嫣要说什么,无非是查林庭丰的岗。

    果不其然。

    “你爸元旦回家陪你了吗?”邵嫣的声音听着有一丝不自然,但因隔着电话,林望秋也没发觉。

    “回了,爸爸特地赶回来的。”林望秋诚实道,“本来要陪我出去吃饭的,但我朋友临时约我,就没吃成。”

    邵嫣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快意:“他放你这么多回鸽子,你放他一回也没什么。”

    林望秋忍不住替林庭丰说好话:“爸爸没有放我鸽子……”

    “你别维护他,他平常在不在家、有没有陪你我清楚得很。”邵嫣没好气道,“我懒得再扯他的那些烂账。反正你马上也高三了,到时候直接来英国,我也不用总是担心你。”

    “妈!”林望秋急促地喊了一声,邵嫣那边一顿,过了会儿才问:“怎么了?”

    林望秋咽了咽口水,哪怕邵嫣此刻远在大洋彼岸她也格外局促不安:“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什么事?”邵嫣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就是……”

    林望秋做了半天心理建设,还是没有勇气将话说出口。最后只好找了个理由搪塞:“算了,我下回再和你说吧,电影快开始了。”

    “哦,对了。”林望秋在挂断电话前还不忘补充,“元旦快乐呀,妈妈!”

    电影开始了林望秋还没回来,吴茗笙低头将手机亮度调暗,正打算给林望秋发消息催她回来,坐在她斜前方的人忽然转身在她面前挥了挥手。

    吴茗笙从手机里抬头,在黑暗里对上江待那双即使在一片漆黑中也极易捕捉到的桃花眼。

    她无声质问他,等着他的下文。

    “咱俩换个座儿。”江待右手搭在椅背上,漫不经心地说。

    “为什么?”吴茗笙看向自己旁边空着的座位,突然明白了江待的意图,护崽子一般,“我不换。”

    江待眯了眯眼,吴茗笙莫名有种很不好的感觉,身上窜起一股冷意。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最终江待像是妥协了,朝吴茗笙招招手。

    她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怎么了?”

    江待:“问你个问题。”

    吴茗笙警惕地靠回到座位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我不知道。”

    江待皮笑肉不笑地说:“你再说不知道。”

    吴茗笙:“好吧,我知道。”

    江待:“……”

    “你给客观评价评价,”江待问了个不相干且听起来挺荒诞的问题,“我模样如何?”

    听到这里,连何魏然也忍不住趴到椅背上,表情愕然:“待哥,你禽兽啊!这么自恋的问题也问得出来?”

    江待将他脑袋给摁了下去:“你说你的。”

    不知道他问这问题的目的是什么,吴茗笙只能硬着头皮勉强客观地回答:“上乘。”

    这回答令江待满意,唇角微扬接着又问:“那身材呢?”

    “这个……”这是她能知道的?吴茗笙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这个我不知道,我也没看过啊……”

    江待:“……”

    何魏然:“……”

    江待:“那说身高。”

    吴茗笙脱口而出:“高挑!”

    “成绩呢?”

    “拔尖!”这两个字她说得掷地有声。

    “那我在男人堆里也算拔得头筹,得个‘绝世好男人’的称号不勉强吧?”江待丝毫没有因为这自大到烫嘴的话而有半分不好意思,语气自然的就好像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不勉强,不勉强!”吴茗笙“嘿嘿”笑。

    何魏然实在受不了江待神色如常地说出这么自恋的话,俩眼珠都快冒出来了:“不是吧,待哥。要不要这么自恋?知道你优秀,这大家都有目共睹,你有必要再当着我和我妹的面儿秀我们一脸?再说小学妹又不在,你秀给谁看啊?”

    他的脑袋再次被江待按了下去,这次还附带他微怒的警告:“你再多说一句,我不介意待会儿再多陪你看一场电影。到时候你说个够,我都听着。”

    他收拾完何魏然这边,又抬起头看向吴茗笙,嘴角的笑在吴茗笙看来怪瘆人的。

    秋秋,你快回来吧!

    吴茗笙在心里哭喊。

    “既然这样,”江待接着刚才的话说,“我这样的‘绝世好男人’追林望秋你不给撮合撮合?”

    原来他绕这么大个弯子是为了证明他配得上她家秋秋?

    明白这层意思的吴茗笙顿时又觉得江待变得“和蔼可亲”起来,心里对他的那点儿恐惧很快就荡然无存,一脸八卦地笑着:“你真在追秋秋啊?”

    “对。”江待不假思索地承认。

    原来吴茗笙也只是猜测,顶多就是觉得江待对林望秋有些许好感,没想到江待行动力这么强,这就开始追人了。

    何魏然也是惊讶不已,正想开口发出点儿感慨,思及江待刚才警告的话,又悻悻将张着的嘴给闭上了。

    “怎么样,现在还换吗?”江待盯着吴茗笙气定神闲地问,但吴茗笙觉得他更像是在盯着她身后的座位。

    “换呀,换呀!”

    她丝毫不扭捏,爽快答应后迫不及待地就离开了座位。

    江待默默勾起一丝得逞的笑。

    林望秋打完电话回来时,看见自己座位旁的江待,第一反应还以为自己走错排了。看到前面专注看电影的吴茗笙和何魏然才知道自己没走错。

    她穿过江待,在自己座位上坐下。

    看了半分钟电影后终于沉不住气凑到他耳边小声问:“你和笙笙换位置了?”

    “嗯。”他淡淡回应,好像被电影给吸引了,眼睛看着大屏幕,黑暗里叫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她说前面看得更清楚一些。”

    吴茗笙肩膀抽了抽。

    当我tຊ听不见是吧?

    林望秋“哦”了声,没怎么怀疑,回到原本的位置专注看起电影来。

    她是想好好看电影的,但不知道是电影情节太过无聊,不够引人入胜,还是因为身边人的存在感太强,林望秋注意力完全不能集中到电影上,总是不自觉往江待那边瞟。

    他倒是看得认真,基本上做到了目不斜视。

    江待整个人懒散地靠在红色的座位上,比其他人坐得要低一些,比起看电影,他看起来更像是来睡觉的。除了偶尔换下姿势,他那边基本没什么动静传来。林望秋却是如坐针毡,一会儿靠到椅背上,一会儿又坐直,总之就是怎么坐都不舒服、不自在。

    “还看不看了?”像是被她影响到,江待敲了敲他们座位中间的扶手,语气却没有不耐。

    林望秋又调整了下坐姿,嘟囔道:“看啊!”

    “看就好好坐着,别动来动去的。”他也坐直了身体,嘴角漾着笑,“你这翻来覆去的,我注意力全在你身上了,还怎么看电影?”

    那你呢?你还不是搞得我没心思看电影。

    我说什么了。

    林望秋闷闷地回了句:“知道了。”

    一直到电影结束散场,林望秋都不知道这部电影到底讲的什么,只知道是倪妮和井柏然主演的一部现代爱情电影,其余一概不知。

    看完电影天色已晚,四人直接坐地铁回家。

    吴茗笙和何魏然家都在文渊街,先江待和林望秋一站下车。

    地铁上人挤人,几乎是水泄不通。吴茗笙他们那一站与终点站只隔了两站,但他们下去后地铁上仍然有很多人。

    他们几人上来的晚,没有抢到座位,只能站着。

    吊环扶手太高,林望秋虽然能够到,但抓久了手酸。原本她是在一个柱子旁边,靠着它还能站稳。但是后来转站上来了不少人,她和江待被挤到了两排座位的中间,只能靠上方的吊环支撑身体。

    她刚将手从吊环上松下准备换另一只手再接着坚持,地铁一阵摇晃,她整个人重心不稳,下一秒就要摔倒。

    突然她原本抑制不住要后倾的身体因被人抓住了手腕而又前倾了回来,站稳后她看向握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脸忍不住烧了起来。

    江待抓着林望秋的手腕,将她的手放到自己胳膊上:“抓着我。”

    林望秋将另一只手也放了上去,两只手紧紧抓着他的手臂。

    地铁继续平稳开着,窗玻璃上映上江待情难自禁的笑容。

    出站后还要走一段路才到家。

    晚风轻拂,林望秋的头发被吹乱,但她暂时没心思去理头发,一直想着羽绒服口袋里的那个东西,手指也在口袋里反复摩挲着它。

    忽然有什么东西罩了下来,她眼前黑了一秒,接着就感觉脖子被缠了什么柔软的东西——是她那条被何魏然说娘的白色围巾。

    江待替她将围巾戴好,又将她面前纷飞的发丝别到耳后,噙着笑问:“想什么呢?”

    林望秋从厚厚的围巾里抬起脑袋,毫不避讳地盯着他看。

    “怎么了?”江待继续笑着,大方任她打量。

    “江待。”眼看快要到家了,林望秋决定将那个东西拿出来,“我有东西给你。”

    “嗯?”他意外地一扬眉。

    “我没有吊着你。”她从口袋里拿出那个被她攥了很久的纯银素戒,抓过江待的手郑重地放到他手心里,“我妈告诉我,她当初追求我爸的时候就是送的这枚戒指。她说我以后要是遇到喜欢的人了,也送这枚戒指给那个人。我不是不想给你买新的戒指,只是这个戒指意义非凡,所以我想把它送给你。”

    初雪在静谧的夜里悄无声息地融化着,一如某种微妙却让人心驰神往的情绪在无言地弥漫。清冷皎洁的月光映在白晃晃的地面上,像是铺了一层冷霜。万籁俱寂间,好像周围的一切都停止了动静,霎时间世界静得仿佛只剩他们两人。

    江待眼睫微动,眸色暗淡地盯着某处。

    见他半天没说话,林望秋小心翼翼打量他的神色,和他解释起白天的事情:“当时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所以才没正面回应你的话。但其实我心里早就给出答案了,今天一整天我都在想着怎么把戒指给你,你别生气了。”

    不知道是自己哪个举动让她觉得自己一整天都好像在生气,江待忍着笑反问:“我,生气?”

    “对啊,你下车后就一直板着脸。”她小声地控诉。

    “我有吗?”

    “有。”她还挺气的,嘴巴小小地撅起。

    “那我道歉。”江待拿她没办法,只能揉了揉她的脑袋将这个话题揭过。

    他拿起手心里微凉的戒指,举到月光下细细瞧了瞧。

    戒指简单得没有一丝装饰,只有内圈刻了三个意大利斜体小写字母:ltf。

    尽管这戒指看起来像是个二手的,但江待还是心情大好。他朝林望秋伸出手,散漫又自然地说:“替我戴上吧。”

    林望秋接过戒指,思考了几秒后将戒指戴到他修长的中指上。

    但是这戒指内径好像比江待的中指要宽了一点儿。

    林望秋和江待面面相觑。

    她抬头,冲他扬起一个略显尴尬的浅笑:“要不,你凑合凑合?”

    第三十三章:hold不住你

    赵华德夹着一摞紫红色的《寒假安全告知书》走进喧闹的教室,一瞅见他的身影,马上就有人喊了一句:“老赵来了!”

    热闹喧天的教室顷刻间安静下来,大家纷纷自觉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

    吴茗笙没再和林望秋闲谈,也转回身,在位置上坐的端正。

    赵华德不紧不慢地拧开杯壁上印有“中国建设银行”的红色字样的玻璃杯,喝了口滚茶,粗鲁地吐掉茶叶后才云淡风轻但又犀利无比地数落班上的学生:“还没放假呢,一个个心就飞了?期末都考挺好的是吧?等成绩出来,有你们一个个哭的时候。”

    他的茶叶未吐干净,有一片沾在右下巴上。配合上他一本正经又严肃的脸孔,显得滑稽又好笑,底下的学生看见后一个个都低着头在憋笑。

    “笑笑笑!天天屁大点儿事也笑得起来!”赵华德恨铁不成钢,数落得更带劲儿,“要是你们爸妈看见你们成绩后也能像你们现在这样笑得那么开心就好了!”

    赵华德将腋下的寒假安全告知书往讲台上一摔,又喝了口热茶,烫的咂嘴:“刘奕辰,把通知书发下去,人手一张。”

    还在做题的刘奕辰闻声抬头,合上练习题后离开座位走上讲台,拿了那摞告知书开始分发。

    他将告知书分成大致均匀的四份,分给除自己那组外其他组第一排最外面的学生,让他们帮着将告知书发下去。

    趁着刘奕辰和其他三个学生发通知书的间隙,赵华德又接着在讲台上开始滔滔不绝的老生常谈:“放假了也不能满脑子想着玩,除了除夕和拜年那几天,剩下的时间都要抓紧利用起来!假期是弯道超车的时候,你们要是在家里没心眼儿的傻玩,等开学来就会发现,有的同学已经悄摸进步了一大截。到时候你们再想着赶超,就晚了!所以这寒假也半分不能松懈。话又说回来,这数学一定得重视!虽说咱们是文科生,数学是薄弱项。但正因如此才更要多练数学,它可有一百五十分……”

    林望秋有做计划表的习惯,一般放这种长假都会习惯性地写个简单的计划表。

    赵华德在上面口若悬河的时候,她正在全神贯注地在一个巴掌大的小本子上写着寒假to do list。

    因为太过投入,刘奕辰发告知书发到她这一排的时候她还未发觉,用笔抵着下巴思索着还有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没写到本子上。

    直到同桌戳了戳她的胳膊林望秋才反应过来。正要问怎么了,便注意到在旁边站着的刘奕辰。

    他有些冷的脸上一贯的没有太多表情,右手捏着两张紫红色的告知书,一言不发地伸到林望秋面前。

    林望秋接过,将其中一张递给同桌。

    刘奕辰继续往后面发着告知书,同桌接过自己那份儿后连连看了林望秋好几眼,像是有什么话将说不说的样子。

    察觉到她的视线,林望秋停下手中的笔,虽然不解,但还是笑得温和恬淡:“怎么了,这么看着我?”

    同桌叫陈蒨,是个挺腼腆的女生。和林望秋同桌半个多学期,除了偶尔问她题,俩人基本没什么交流。一来是因为陈蒨本身就不爱说话,二来到了高二大家都挺忙的,两人之前也不熟,就没太多话题聊。而且平常一下课,坐在林望秋前面的吴茗笙就会转到后面来找她,陈蒨即便想和林望秋说话也找不到什么机会。

    所以此刻见陈蒨好像有话要主动和自己说,林望秋还挺惊讶的。

    陈蒨嘴唇翕动,没将话说全:“也没什么,就是感觉班长tຊ对你好像有点儿不一样。”

    她原本是想说,我感觉班长好像有点儿喜欢你。

    刚刚林望秋虽然没有注意到刘奕辰走过来,但他也没必要一直等在那里,大可直接将告知书放她桌子上就行了。但他一句话没说,等着林望秋将手头上的事情办完。要不是陈蒨提醒林望秋,还不知道他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陈蒨一直在旁边看着,刘奕辰给她的感觉就好像是,不甘心就这么轻飘飘地过去,非要和林望秋产生点儿接触才行。

    但思考几秒后陈蒨觉得原话有些冒昧,而且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要是造成什么不必要的误会可真是祸从口出了。因此最后换了个进退有度的说法。

    林望秋愣了几秒,然后展颜笑道:“你可真会联想,人家一句话都没说,你从哪儿看出来他对我不一样了?”

    见她不以为然,陈蒨也没再说这事儿,她不是多事儿的人,三言两语将这件事揭了过去:“那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赵华德在讲台上洋洋洒洒说了大概半个小时,又说了些寒假注意事项后班会才结束。

    班会结束大家都开始收拾东西回家,教室里瞬间又恢复了闹腾的氛围。

    林望秋的东西事先已差不多收拾好,在座位上等着吴茗笙准备和她一起回家。

    “你和我一起回去啊?”吴茗笙往书包里装着作业,头也不回地问。

    “嗯。”她们干什么事几乎都是一起,林望秋以为和吴茗笙一起回家是理所当然的,因此不免就觉得她这问题问得奇怪,“怎么了吗?”

    “我倒没什么,当然乐意和你一起回家。”吴茗笙撇撇嘴,莫名有点儿受伤的模样,“但是你家那位来了,你不和他一起?”

    林望秋循声看向教室外面的走廊,便见挤满了家长的学生的走廊上有一道高瘦的身影。

    江待背着一个挎包,半靠在走廊的外墙上。校服明明穿得规矩,却仍显出几分随意与不受约束的不羁。

    林望秋收回视线,背上书包,一瞬间离开座位。

    临走前摸了摸吴茗笙的头顶,语气轻快:“那我先走了,拜拜!”

    吴茗笙:呵!听我和你拜拜!

    外面的气温比之教室里要低许多,林望秋乍一出去,冷得打了个寒颤。

    走廊人实在多,家长们的唠叨声、学生们的欢闹声不绝于耳。

    林望秋和江待之间隔着许多人,她抱着脑袋挤过去,快要接近他时兴奋地挥挥手:“江待!这里!”

    靠在墙上神游的江待听到她的声音朝这边看了过来。

    林望秋从人群里拔出身子,却感觉身体好像被人从后面扯住了,不能再挪动半分。

    她疑惑地回头,发现自己的书包挂饰和另一个女同学书包上挂着的玩偶缠到一起了。

    林望秋看清女生的脸,发现是夏余筱。

    夏余筱也发现两人的挂饰缠在一起了,没多说什么,低着头动手要将它们分开。

    江待那边不清楚状况,见林望秋半天没过来,以为她是被人群挤得出不来。他站直身体迈步过来,隔着人群拉住她的手腕,大力将她从人群里拉了出来。

    由于用力过猛,林望秋摔进江待怀里。

    可她现在半分旖旎的心思没有,就在江待拉她的那一瞬间,她听见“嗞啦”一声,书包上的挂饰被扯了下来,吊在了夏余筱的玩偶上。

    “我的皮卡丘!”林望秋推开江待,转身冲着夏余筱焦急地喊。

    夏余筱急着回家,南恒宇也已经在旁边等着她了,此时再穿过人群过来也挺费劲,便朝林望秋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然后就找南恒宇去了。

    林望秋对着人群叹口气,沮丧不已。

    江待右手搭上她的肩膀,将她围在臂弯下,似笑非笑:“你刚刚嚷的什么?还推我?”

    林望秋的好心情被浇灭,看着他的侧脸有些来气:“你干嘛突然拉我?我的皮卡丘还挂在别人那儿呢!”

    “什么玩意儿?”江待不知道皮卡丘是何方神圣,费解地皱眉。

    “你小时候没看过《神奇宝贝》吗?”林望秋比他还惊讶,“就日本那个动漫,男主角叫小智,他立志要成为宝可梦大师,于是挑战各个道馆。”

    林望秋不相信他没看过这个,试图勾起他的回忆。

    江待却没半点印象,甚至有种不知她所云为何物的困惑:“这又是什么玩意儿?”

    林望秋:“……”

    她一本正经地和他科普:“皮卡丘是最可爱的宝可梦。”

    江待手臂仍搭在她肩膀上,嗓音懒散:“哦。”

    听起来像并未将林望秋这句话放在心上。

    他连动漫都没看过,林望秋也不指望他能对皮卡丘有多大兴趣。

    两人慢悠悠地朝学校大门走去,想到刚刚和吴茗笙的聊天,她随口问到:“你们寒假放多久?”

    高三的学生因为学业紧,假期可能会比高一高二的短一些。

    “和其他年级一样。”江待不动声色地提着她背上的书包替她减负,淡淡回。

    “这么说来咱们放假时间一样呢。”肩上重量减轻不少,林望秋往后看了一眼,发觉江待的动作后又笑着问,“那你寒假有什么打算吗?”

    “你有什么打算?”他反问。

    林望秋往年都是待在家里足不出户,闷久了渐渐就对各种娱乐活动不太感冒了,没有了玩乐的心思。今年因为江待和吴茗笙才有了出去的打算。但她也想不到有什么好玩的,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只好老实说:“我暂时没想好。要不咱们去图书馆?”

    江待乐了,勾头看她,一字一顿地说:“图、书、馆?”

    “对啊!”她好像还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挺不错的,“你到时候可以教我做数学题。”

    江待哂笑:“你这年级第一还用得着我教?”

    林望秋和他开玩笑,但语气却很认真正经:“那我教你也行。”

    “……”江待噎了一下,惩戒性地扯了扯她的发尾,“你还挺自信。”

    “不自信hold不住你啊!”她状若忧愁地摇摇头,有些无可奈何。

    第三十四章:尽享荣光

    江待神色滞了一秒后轻笑一声:“人都归你了还怕hold不住?”

    “你怎么总说这些不害臊的话?”林望秋耳垂微红,敛目低眉间看见江待右手中指上那枚并不十分契合的素戒。

    他的手冷白且骨节分明,中指上的银戒分外明显,给他平添了几分禁欲与秀致。

    “对了。”看见他手上好像随时有可能会滑下来的戒指,林望秋想起件在她看来有点儿要紧的事情,“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她微微转头,拍了拍江待拎着自己书包的手:“你先把手松开,我要拿东西。”

    江待“唰”地松手,林望秋被突然下坠的重量压得后仰,江待扶住她的肩将她往前轻推了一下她才站稳。

    感觉她随时要被这“重量级”的书包给压垮,江待的手仍放在她的肩上:“你这么小个身板儿,非要带这么多书回家?”

    “我装的都是有用的书。”林望秋将书包反挂到胸前,拉开拉链低着头在书包里找东西,“啊,找到了!”

    她拿出一条正红色的编织绳,细长的一条,绕在她白皙的手腕上。

    江待偏头看过去:“这什么?”

    “戒指尺寸不是大了吗?而且手上戴戒指应该也不方便你平时写题什么的吧?我给你编了这个,你可以把戒指挂在脖子上,这样就不会掉了。”林望秋笑得灿烂,忽然想到什么,看向江待,“我知道有点儿土啦,但你把拉链拉高点儿把它遮住就行了。或者我换个颜色的线给你再编一条也行,不过我还是比较喜欢红色,这可是姻缘线呢。实在不行你不戴也行,把它放起来就可以了,我也不是非要你戴。但是不能弄丢啊,这可是……”

    “给我戴上吧。”

    他的声音淡却有力,带着无尽的缱绻温柔。

    “啊?”

    林望秋以为他一直不说话是嫌红绳土,脖子上戴这种东西好像也确实与他的气质不符,却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爽快。

    江待将中指上的戒指取下,细细看着林望秋的眉眼说:“我不觉得土,你给的任何东西,在我看来都是珍贵无比的,比和璧隋珠还贵重。”

    冷风阵阵,林望秋羞赧地低下头,一瞬间觉得自己花一个晚上编这条红绳是值得的。

    她拿过江待手心的戒指,将它穿到红绳上,然后踮起脚,将这条有些别致的项链戴到他修长白皙的脖颈上。

    江待也俯身,两人的距离在一瞬间拉近,彼此的呼吸相互交织,画面好像就在此刻定格。

    白茫茫一片的寂冷世界里,他们是彼此独一无二的一抹亮色。

    “我很喜欢。”

    他说,声音温柔得可以融化冬雪。

    青江市有两家大型公共图书馆,不仅可以借阅图书,还有供市民阅览自习的环廊。环廊摆了很多桌椅,安静的氛围极为适合阅读和学习。因此也成了tຊ许多学生假期过来打卡学习的地方。

    林望秋常去的是沁阳区文化中心的市图书馆,这个图书馆离她家相对近一些,来回坐地铁或者公交大概半个小时。

    林庭丰在家待了两天后就又去外地了,林望秋在他走后的第二天就和江待约着去市图书馆做题。

    那天正好是周六。

    温度一如既往地低,林望秋早起去家附近买了早餐吃后在阳台背了会儿单词。按她以往的习惯差不多背了一个多小时,看墙上的挂钟时间也差不多到了,就收拾东西准备出门去图书馆。

    换了鞋背着书包出门时正好是九点整。

    林望秋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戴着围巾、手套和口罩,在冬日的白色雾气里看见早已等在街口的江待。

    关好门后林望秋朝他走过去,见他只穿了一件看起来并不太能御寒的外套,忍不住皱眉训斥:“你怎么总穿这么点儿?会冻感冒的。”

    “非得像你这样全副武装的才不会感冒?”江待眉梢微挑,和她解释,“女人性阴,男人性阳,天生比女人容易体热。所以我没你那么怕冷,而且穿太多我会觉得行动不便。”

    “是啊,是啊。”林望秋才不管他这通歪理,顺着他的话刺他,“你这么年轻气盛,火气肯定更旺了。”

    “我怎么觉得火气更旺的人是你呢?”看她这么气呼呼的模样,江待就忍不住想笑,捏了捏她的脸蛋好声好气地哄道,“行了,我下次多穿点儿。要真一不小心感冒了你心疼怎么办?你心疼难受的还是我,那可真是给自己找罪受了。”

    林望秋:“你感冒了我才不心疼你。”

    江待点了她的后脑勺一下,凑近笑着问:“真不心疼?”

    “不心疼。”林望秋坚持先前的说辞。

    “那我也太可怜了。”他拖着尾调,可怜兮兮地说。

    林望秋:“……”

    “你可怜你就多穿点儿。”她忍俊不禁,憋着笑说。

    坐地铁大概十几分钟就到了市图书馆。

    林望秋轻车熟路地坐电梯去六楼,她有时有一点点的“迷信”,觉得“六”这个数字比较吉利好运,所以常去六楼。

    见江待对这里好像很陌生的样子,坐上电梯后林望秋不禁问:“你第一次来图书馆吗?”

    江待靠在电梯壁上,语气随意:“谁没事儿来图书馆?”

    没事就来图书馆的林望秋:“……”

    按照林望秋制定的寒假计划,她每天要做一套数学试卷和三篇英语阅读,多余的时间她会刷刷政史地的选择题,然后晚上再整理白天的错题。

    所以她书包里装的书还是挺多的,在图书馆的黄色原木长桌上摞起来有七八厘米高。江待那边与她截然相反,就薄薄一张干净无暇的A4纸,难怪他来的时候包也没背。

    林望秋问:“你作业呢?”

    “哦,在手机里。”江待默默掏出手机,“题都下载到手机里了。”

    林望秋头一次见这种做题的方式:“你为什么不做纸质的作业?用手机做题不会分心吗?”

    江待:“分什么心?我又不玩别的。要是这么容易分心,做纸质的不也一样?而且市面上就没出得好的题。再说纸质的作业背上背下的多累,手机多方便。”

    林望秋居然觉得他说得还挺有道理的。

    两人各自开始做题。

    林望秋先做数学卷子,她用手机设置了两个小时的倒计时,全神贯注地开始计算题目。

    卷子是很基础的高考模拟卷,她做起来得心应手,不到四十分钟就做完了选填题。等她做完一整套试卷,时间还剩近半个小时。

    林望秋想着再验算一遍,自从那一次数学因为粗心丢了很多没必要的分数后,她每次做数学试卷必会检查验算。

    但来时因为觉得书包里装的书已经够多了,林望秋就没装草稿本,而是只带了两张草稿纸。

    做试卷计算时她已经把仅有的两张草稿纸给写满了,现在没有多余的草稿纸可以用来验算。

    她不由自主地看向身侧的江待,他好像早就做完题了,懒洋洋地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着手机。

    林望秋咳了咳,尽量自然地问:“你题都做完了啊?”

    “嗯。”

    江待并不是所有的题都会去做,而是先大致扫一眼题目,如果题目太简单或者是解题思路和之前做过的题目差不多他就会直接跳过去看后面的题。对他而言,找到有意义的题目比解题更难。

    他手机里事先下载好的几套数学题值得他动脑做的也就八.九道,因此不多时就做完了。

    停顿几秒,林望秋目光一转,看向他面前只用了一面的草稿纸。

    察觉到她目的性很明显的视线,江待搁下手机,将那张草稿纸推到她面前:“想用直接拿,别鬼鬼祟祟地偷看。”

    你才鬼鬼祟祟!

    你不仅鬼鬼祟祟,你还贼眉鼠眼呢!

    林望秋扯过草稿纸,上面只洋洋洒洒地写了一些简略的验算过程和一些高级公式,他的数字是龙飞凤舞地潦草,看似写得随意,但看得出来笔力不浅。写汉字应该是苍劲有力、笔势凌厉桀骜的,飘洒中带有楷体的笔锋,和他这个人一样。

    “你是心算吗?”她发现江待好像只写解题思路或者关键步骤,草稿纸上并没有纯计算的过程,“怎么没见你有计算的过程?”

    江待继续在手机上挑着题,心不在焉地说:“嗯,脑子里有演算过程,没必要用草稿纸。”

    这算特异功能了吧?

    林望秋怀疑他小时候学过珠心算。

    高中数学计算量还挺大的,尤其函数和统计与概率这两章,算方差还有回归方程里的最小二乘法时,她不动手算根本得不出结果。

    意识到江待的强大,林望秋忽然就有点儿惆怅,看着自己写得密密麻麻的两页草稿纸发呆。

    见她半天没再动,江待放下手机:“怎么了?”

    林望秋摇摇头,叹口气:“突然觉得自己挺笨的。”

    “为什么会这么想?”

    “感觉学习对你而言是很轻松的事,而我要好努力好努力才能获得和你同样的成果。”她拿起自己的草稿纸,低落地说,“一想到这就还挺难过的。”

    江待说:“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

    “没有最好,只有更好。”他语速缓和,认真地注视着她,“你觉得和我比较自己显得很笨,却不知你也是其他人仰望的对象。这个世界上一定有比我更聪明的人,也一定有比你更笨的人,如果将我们放到茫茫人海中去看,就会发现你我之间的智力差距实在是微乎其微。”

    “每个人到达彼岸的方式不尽相同,有的人很轻松就能抵达,有的人则要历尽千辛万苦才能登岸。但不论如何,只要结果一样不就行了吗?这个社会不看过程只注重结果,这是社会最残忍但也最仁慈之处。只要你和别人到达了相同的顶峰,不论你是爬上去的还是飞上去的,都能享受荣光。没有人会关心你是否比别人付出了两倍甚至更多的汗水,但你自己要为自己的努力感动。”

    林望秋怔怔地听他说完,复又看向自己手里的草稿纸。

    对啊,只要他们最终是站在一起的不就行了吗?

    我会为自己鼓掌,登峰者,尽享荣光。

    第三十五章:回家记(一)

    临近春节,吴茗笙一家要回老家过除夕。她家和南恒宇家在老家就是邻居,原本两家人都住在长阳区五坊口的老居民楼里,后来因为吴茗笙和南恒宇升学,两家人便相邀一起在文渊街买了对门的学区房。原来的老房子就留给上一辈的老人居住了,但春节还是要回老家过。

    因为老家挨得近,往年两家人都是一块儿回去。南家条件稍微优渥些,南恒宇的爸爸在市监管局里工作,他妈妈前几年是在公司干财务的,后来为了照顾南恒宇,加上家里也不愁吃穿,经济条件也算可以,就索性辞职待在家里了。

    吴茗笙父母都只是普通的工薪阶级,供一个孩子读高中花费也不低,当初买这个学区房还是南恒宇父母借钱给他们才能不背贷款全款买下来。所以她家一直没买车,每年过节回老家都是坐南恒宇家的车。

    两大家子人坐一辆两排座的车实在有些挤,为此南恒宇的爸爸前年特地新买了一辆宽敞的三排座的面包车,两家人坐绰绰有余。

    一大早,吴茗笙家就喧闹起来,高丽娟七点不到就开始手脚麻利地收拾行李,顺带还把仍在熟睡的吴茗笙和吴盛明喊了起来。

    “笙笙,把你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好,作业记得带上啊!别又像去年一样忘记带了,麻烦你南叔叔专门送你回来拿作业。”高丽娟在主卧收拾着回老家要带的衣物和东西,大嗓门穿透墙壁直传到吴茗笙的卧室里,“今年你要是再忘带作业可别指望你南叔叔再送你,我是不好意思再麻tຊ烦人家为你这点儿小事再跑一趟了!”

    吴茗笙刚起床,正要去洗漱,本来起床气就没散,听到高丽娟又提起那点儿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有点儿火大地喊了回去:“你怕麻烦人家为什么还要坐人家的车回家?”

    父母事事麻烦南恒宇的父母,吴茗笙心里因此一直很不是滋味。在知道自己家现在住的房子是靠南家“接济”才买下来的后,更觉得在南恒宇面前抬不起头来。青春期的女孩儿心思本来就敏感,更何况是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更是要面子要得不行。

    原本吴茗笙还觉得两家人一起回家没什么,甚至还因为和南恒宇多了接触的机会而高兴,对每年春节回老家也是期待不已。但自从知道南家借钱给自己家,还有南恒宇和夏余筱在一起后,她越发开始厌烦父母这种蹭车占便宜的行为。今年这种情绪更烈,往年她是多么期待这一年一度和南恒宇难得亲密接触的时刻,现在却只想躲他远远的。

    吴茗笙不想自己连在南恒宇面前仅剩的那一点儿自尊都无法保留。

    “不坐他家车咱们自己打车回去你知不知道有多贵?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和你爸一样只知道自己好面子。”高丽娟正在往塑料袋里装腊肠,听到吴茗笙这么吼,提着腊肠就到她房里来了,语气也很不好,“你要是嫌坐人家车丢脸你埋怨你爸去,别来和我发牢骚,谁叫你爸没本事买不起车。”

    “再要么你就好好读书,发奋学习,将来赚钱了自己买车,总之别冲着我发火!”

    “再说了,咱家也没亏着他们家啊!哪次坐他们家的车不给送点儿腊肉腊肠什么的,这些玩意儿也不便宜,咱自己都舍不得吃呢!”

    “腊肠才值几个钱。”吴茗笙趿拉着拖鞋越过高丽娟去外面的卫生间洗漱,小声嘀咕,“还抵不上人家一趟油费呢!”

    “什么叫腊肠才值几个钱?有钱还买不了这手艺呢……”

    吴茗笙受不了高丽娟的唠叨,进了卫生间后直接“啪”地一声将卫生间的门给踢关上了。

    但卫生间的隔音效果不好,即便关上门高丽娟的数落还是从外面一字不拉地传了进来。

    吴茗笙早已习以为常,全当听不见,在卫生间里淡定地刷着牙。

    洗漱完后刚打开卫生间的门,高丽娟就猛地凑了过来,虎着脸吩咐:“把这两串腊肠送到恒宇家去。”

    吴茗笙被她吓了一跳,瞥了她手上提着的两串腊肠,胃里莫名一阵反胃,倔强地回:“我不去!”

    她走到沙发那边正要坐下就被高丽娟揪着耳朵给提了起来,她甚至连威胁都懒得威胁,直接将两串腊肠伸到吴茗笙面前斩钉截铁地命令:“赶紧去!顺便把你爸喊回来,买个春联买这么慢,铁定又是跑哪儿侃天侃地去了。”

    尽管心里生着闷气,吴茗笙还是屈服于高丽娟的“淫威”,认怂地接过她手里的腊肠。因为肚子里有气,风风火火地就推开门走了。

    出家门之前吴茗笙抱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无所谓的心态,只想送了腊肠赶紧走人。

    反正她在南恒宇面前面子早就丢尽了,也不差这一回。

    然而一待走到南恒宇家门口,吴茗笙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她发现先前对自己的洗脑半点儿用没有,她没办法做到不在乎自己在南恒宇面前的形象,尽管他对她可能也没什么好印象了。

    在他眼里,她一定是和父母一样爱占小便宜、抠门又爱财的人。

    看了自己手里的腊肠一眼,吴茗笙抬手按了门铃。

    在等待的这几秒里,听见屋里渐近的脚步声,吴茗笙心跳加快,心中有一种无言的窘迫随着这脚步声在漫延。

    在门被打开的前一秒,她提着腊肠飞快地跑下楼,躲到下一层楼的楼梯上,大气都不敢喘。

    南恒宇的妈妈听到门铃后打开门,却没看见门外有人,奇怪地呢喃:“怎么没人呢?”

    南恒宇刚起床,给自己倒了杯冷水喝,见谢琴可站在门口,边喝水边问:“怎么了?”

    “没事儿。”谢琴可往楼道里又看了一眼,没看到什么人影后将门关上了,“我刚刚听见门铃响就去开门,结果打开门发现外面没人,真是奇了怪了。”

    “可能是小孩儿恶作剧吧。”南恒宇搁下水杯,不以为意,“爸起来没?我肚子饿了。”

    “平常催你吃早饭你都不吃,今天是怎么了?”谢琴可狐疑地看向南恒宇,凭着对儿子的了解问,“有什么事儿赶着做吗?”

    “哦,吃完饭要去朋友家一趟。”南恒宇轻描淡写地说。

    谢琴可嘱咐:“记得早点儿回来,今天要回老家。”

    “知道了。”南恒宇淡应一声,“我去喊爸起床,还等着他吃早饭呢!”

    吴茗笙坐在楼梯台阶上,对着手里的两串腊肠不知所措。要是把这两串腊肠原封不动地拿回去,肯定要被高丽娟痛骂一顿。想了想,吴茗笙提着这两串腊肠下楼去找吴盛明,路过楼下的垃圾桶时,她犹豫了几秒,将腊肠丢了进去。

    ……

    因为临近春节,夏余筱所住的出租房一片都没什么人了,大家全都在年关前赶回家过年,潮湿阴暗的筒子楼里只剩几户人家。

    夏余筱去年就没回家过春节,今年也不打算回去。自从她从家里搬出来后,夏期钱倒是一分不少地往她卡里打,但从来没劝她回家过。父女俩就这么僵着,都在等着对方妥协。

    但夏期那边好像铁了心要和陈伊在一起,不论夏余筱这边闹得多凶,他都不动如山。就连去年夏余筱没回家过春节,他连一个电话也没打过来,和他的新家庭其乐融融过着年。

    全家上下唯一对夏余筱搬出来这件事着急上火的只有许磊。

    他隔三岔五就来夏余筱的出租屋好言劝她回家,尽管夏余筱并不待见他。后来因为所劝无果,许磊也不怎么来了,夏余筱在筒子楼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

    但是没多久后,这个条件恶劣、楼梯看起来随时都会垮掉的筒子楼,再次被另一个炽热的少年踩响。

    屋外传来敲门声,夏余筱以为是南恒宇过来了,从床上慢悠悠爬起来,也没多想,穿着睡裙就去开门。

    她边拉开并不牢固的铁门边揉着惺忪的睡眼,抓了抓有些蓬乱的长发问:“怎么来这么早?”

    面前的人并不说话,夏余筱垂下手,发现立在门外的人是许磊。

    “你怎么来了?”她倦怠的神色散去,整个人清醒不少。

    “你爸……”许磊不知道眼睛该往哪里看,整个人显得局促且不安,“他让我来喊你回家。”

    “也是你爸呢。”她扯起嘴角嘲讽,低头理了理自己的睡裙,“是我爸让你来的还是你自己要来的?”

    许磊没回答。

    夏余筱秀眉微扬,从他的表现得出一个结论:“看来是你自己要来的了。”

    许磊说:“筱筱,和我回去吧,这里这么脏乱,什么人都有,你一个人住这里很危险的。”

    “怎么,现在你妈傍上我爸了,你还真拿自己当什么富二代了?”夏余筱冷冷地看了许磊一眼,不无怨恨地提醒,“要不是我爸,现在该住在这种地方的人就是你和你妈了。”

    “夏余筱!”

    一直都在容忍的许磊这下也火了,怒吼的声音让夏余筱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逼近一步,猝不及防抓住夏余筱的手腕,阴沉着脸,和刚才低声下气的模样截然不同:“你爸和我妈结婚是他们你情我愿的事情,我和我妈不欠你的。你为什么只说我妈勾引你爸,不说是你爸色心大起呢?我们的事情以后再说,现在你必须和我回去!”

    许磊说完,攥紧夏余筱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就要将她往外拖。

    “你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

    夏余筱抓住门把手,使尽全力挣扎,却还是不敌许磊的力气,被他从门口拖到了楼梯口。

    “南恒宇!南恒宇……救我……”

    她被眼前的许磊吓坏了,方寸大乱之时下意识就喊出了南恒宇的名字。她把南恒宇当成此刻唯一的依靠,眼泪顺着脸颊下滑,滚烫地滴落在许磊的手背上。

    听到夏余筱喊南恒宇的名字,许磊的怒火更盛,一根一根掰开夏余筱抓着楼梯扶手的手指,阴冷地说:“他算个什么东西……”

    下一秒,欺压在夏余筱身前的许磊被人大力提起,摔到一边掉着墙皮的墙壁上。

    一道颀长的身影取而代之挡在了她面前。

    “南恒宇……”夏余筱扑进南恒宇怀里,抱着他的脖子哭诉,“别让他带我走,我不想回去。”

    她在他怀里颤抖着,不停地抽噎,惊魂未定地紧抱住他。

    南恒宇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将她包裹住,屈起食指轻柔地揩掉她脸上的眼泪,轻声安抚:“别怕,有我在,没人敢带你走。”

    他tຊ拥着夏余筱无视许磊抬脚朝屋里走,却被许磊不死心地拦住:“我带她回家,你凭什么拦我?”

    “回家?”南恒宇厌恶地瞥了许磊一眼,压着胸腔里的怒火说,“那也要看她愿不愿意吧?我看到的就是,她不愿意和你回去。所以抱歉,身为她的男朋友,我想我有义务保证她的人身安全。”

    “如果你再不走,我会报警。”

    关上门进屋后,南恒宇将夏余筱带到沙发上坐下,轻抚了抚她的发顶说:“我去给你倒杯水。”

    夏余筱将他抱得更紧,像是怕他下一秒就走了:“别走,我不渴。”

    “行,不走。”南恒宇靠回到有些硌人的沙发上,将她往怀里带了带。

    俩人在沙发上相拥坐了一会儿,等夏余筱情绪渐渐稳定,南恒宇将她抱到自己腿上,让她正视着自己:“说吧,怎么回事儿?”

    夏余筱将下巴搁在南恒宇肩膀上,盯着沙发后的铁门看,断断续续地和他说起事情的来龙去脉。

    等夏余筱讲完,南恒宇吻了吻她的发顶,声音又低又轻:“你和我回家吧。”

    他怕许磊会再来骚扰她,到时候他不在,这破门看起来也不是能拦住人的样子,她又该孤立无援了。

    一想到她绝望无助的模样,南恒宇都不想回老家过年了,只想留下来陪她。

    “瞎说什么呢!”过了这么久,夏余筱也已经平静下来,笑着嗔了南恒宇一句后问道,“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儿吗?”

    “想你了,就过来了。”

    他亲了亲她的侧脸,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只是将她搂得更紧。

    “我也想你,很想很想。”

    她回抱住他,在他耳边很轻很轻地说。

    第三十六章:回家记(二)

    南恒宇陪着夏余筱在出租屋附近的一家家常菜馆里吃了午饭,下午两人在这间一眼望得到底的大开间的沙发上看了部电影。

    夜幕降临时,只有绰约几颗繁星点缀在天上,这块没人气的地方愈加显得阴冷。

    夏余筱在沙发上坐久了,浑身酸痛,拉着南恒宇就要从沙发上起来:“走啦,去吃饭!”

    南恒宇仍靠在沙发上,没被她拉动。

    他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因为要营造看电影的氛围,屋子里的灯都关掉了,只有电视屏幕亮着幽光。昏聩中手机屏幕的光亮将他的眉眼衬得清冷。

    “你要不要看看现在几点?”南恒宇笑道,“你这肚子饿得也太快了。”

    “谁吃饭还管时间啊!”夏余筱使老大劲儿去拉他,“我饿了,要吃东西!”

    凭她那点儿力气,南恒宇要是真不想起来,怎么拉也没有。

    他存了逗弄的心思,由她这么扯了几秒,见她有点儿气了,才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你这作息还有饮食规律啊,等我回来得给你好好调调。”

    “回来?”夏余筱看向他,“你要去什么地方吗?”

    “嗯。”南恒宇扯了件外套给她披上,顺手拉开门,“回老家过春节。”

    “你除夕不在青江啊?”她有点儿失落,“那我今年不又得一个人过春节了?”

    “在青江,不过我老家不在江昌区这块儿。”他关上门,揽着她往外走,“没几天就回来了。除夕那天我给你打电话。”

    “你什么时候走?”

    “今天。”

    “这么快?”夏余筱忽然明白过来,“你今天是特地来和我告别的是吧?”

    她语气显而易见有些不痛快,南恒宇随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以示安抚:“什么‘告别’,搞得好像咱们再也不见了一样……”

    正说着,他拿在右手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南恒宇看了眼来电显示,是谢琴可打来的,大概是催他回去的。

    接起电话,谢琴可还算温和的声音响起:“恒宇啊,你在哪儿呢?”

    南横宇看了夏余筱一眼,小姑娘还气着呢。他故意凑到她面前和他妈聊着电话,眼睛盯着她看,嘴角弯着:“在朋友家。”

    夏余筱有点儿烦地推开他,无声地扬了扬并没有什么威慑力的拳头。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回来。”谢琴可有些焦急,“你吴叔叔一家东西都收拾好了,大家就等你了,赶紧回来,别让人家久等。”

    原本要和夏余筱一起去吃晚饭的南恒宇被这通电话搅得也有点儿不快,话没怎么想就脱口而出:“又不是我求着他们坐咱家的车,等不及让他们自己先走,坐人家的车还挑三拣四的……”

    “恒宇!怎么说话呢!”谢琴可慌乱地打断南恒宇,声音拔高了几度,态度强硬地给他下最后通牒,“赶紧回来!”

    南恒宇看着被挂断的电话,一时有些懵。

    他妈平常这么好脾气的一个人,怎么今天发这么大火?

    悻悻收回手机,南恒宇歉意地看向夏余筱:“我先走了?”

    “要走走,问我干什么?”她抱胸看着前方,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给他。

    说得好像我不同意你就不走了一样。

    母命难违,谢琴可那边听着已明显有了发火的征兆,南恒宇只恨分身乏术,草草揉了揉夏余筱的脑袋后道:“回来给你赔罪。”

    他在路口招手打了辆车,没多时就没了人影。

    天色差不多黑透了,吴茗笙一家坐在南恒宇家的客厅里,脚边堆着要带回家的行李。

    大人们在东拉西扯地聊着天,吴茗笙坐在高丽娟身边,耳朵听着他们说话的内容,脑海里却萦绕着刚刚谢琴可和南恒宇打电话时他说的那句话。

    果然,他还是看不惯他们家蹭车的行为。

    尽管谢琴可当时已经致歉,并叫高丽娟他们不要放在心上,可那句话还是像刀子一样扎在吴茗笙心上。

    高丽娟和吴盛明对这件事压根不以为意,当时打着哈哈就把这件事翻篇儿了,现在继续跟两个没事儿人一样和谢琴可和南孟理在这里谈笑风生。

    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南恒宇打开门换鞋走了进来。

    沙发上坐满了人,他就近挨着吴茗笙坐了,热得大汗淋漓,抓起茶几上的冷水倒头就灌。喝完一整杯水后扫视一圈:“你们这聊得正欢,我瞧着也不像要急着走的样子啊!干嘛这么着急催我回来?”

    “那还不是等你!”

    原本南恒宇回来得晚害得一行人好等就已引得南孟理不满,后来他又在电话里说了那样的话,更是让南孟理火大,因此说话也是没个好气。

    南孟理一贯严厉,从小到大在家里都是唱白脸的那个。心理阴影太深,导致南恒宇即便现在长成一米八几的大长条个子都有些怕他爸。

    南孟理一训,南恒宇恹恹地没反驳,凑到吴茗笙耳边小声问:“我爸怎么跟吃炸药了一样?刚刚不还好好的。”

    吴茗笙没看他:“等你等得上火。”

    南恒宇稀奇地瞥她一眼:“你怎么也阴阳怪气的?不就晚回来一会儿吗?至于这样?”

    吴茗笙正要说点儿讥他的话,几个大人已经从沙发上齐刷刷站了起来,要动身下楼了。

    谢琴可说:“恒宇,把你东西拿上,要走了。”

    南恒宇没太多东西要带回老家,就一个简单的黑色背包,松垮垮地单背在肩上。

    他侧身看向吴茗笙,她背上一个书包,手上还拎着一个,都塞得满满当当的,有种随时要喘不上来气儿的感觉。

    再看高丽娟和吴盛明夫妇,大包小包更是拎了不少。

    “你们回家带这么多东西?”

    南恒宇只是单纯惊讶,可在吴茗笙听来却多了几分别的意味。

    这也不怪她,任谁在先听了那样的话后都会变得敏感。

    吴茗笙使出吃奶的劲儿一口气将手上的大包拎老高,不耐烦地冲他道:“让让!”

    南恒宇神经大条,没听出她这话里的怪味,长手一伸要接过她手里的包:“我帮你……”

    “不用!”吴茗笙斩钉截铁,使劲儿的同时还要分气儿说话,俩字吼得气息虚浮。

    南恒宇摸摸脖子:“你也吃炸药了?”

    真是见鬼,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朝他撒火?

    吴茗笙正半拎半拖着行李艰难前行,听见他嘟哝的这句话,居然气得力气涨了几分,一连走出好远。

    边走边气哼哼地想,我要是吃炸药,第一个先炸死你!

    “你们俩孩子在后面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呢?”几个大人先已下了楼,走在前面见南恒宇和吴茗笙没跟上来,高丽娟回头喊道,“走快点儿,没看见天都黑透了吗?”

    吴茗笙不知道她妈哪来这么大劲儿的,体力这么好,背那么多东西还能这么大声地说话,气儿都不带喘的。

    她叹口气,咬牙正要提包追上去,一只手臂伸过来,将她手里的大家伙强硬地夺了过去。

    “行了,逞什么能?”

    南恒宇轻松拎起那个大包从她身边淡然走过。

    第三十七章:车内矛盾

    三排座的面包车,南孟理和吴盛明坐第一排,高丽娟和谢琴可坐第二排。吴茗笙和南恒宇走到面包车旁时,四个大人tຊ早就各自坐好了,他们便顺理成章地坐在第三排。

    青江虽然只是个二线城市,但城市区域面积大,跨区单程差不多要开两个小时的车。

    吴茗笙上车后就没和南恒宇说过话,车里的空间按照座位一排一排被割裂地划分为三个区域。

    第一排是“家国大事”区,吴盛明和南孟理对最近的政治新闻发表着各自的见解,一会儿对青江的规划指手画脚几句,一会儿又骂骂美国人和日本人,间或对非洲人民表示一下深刻的同情。

    第二排是家长里短区,高丽娟和谢琴可吐槽一中的收费:“简直就是漫天要价嘛,每个学期交那么多学费还不够,前阵子又要收什么书本费……真是的,干脆把我们这些家长榨干了算了。学校里那些老师领导的车呀,哪是他们自己花钱买的,分明是咱们家长给合资买的嘛!要不是供孩子读书,我们家也早就买上车了。唉,钱都到这些老师腰包里去了,到头来还得受他们的鸟气……”

    谢琴可没有经济方面的烦恼,对学校的老师也是尊重更多,但还是宽解道:“再苦也就苦个一年多了,你和老吴马上就快熬出头了。”

    高丽娟没有顺杆儿爬,又羡慕又怨怼的:“你们家条件好嘞,怎么能体会我们家的难处,到了大学还得花钱,到时候说不定还要读个研究生,哪里有熬出头的时候。”

    谢琴可很有涵养地笑笑,转移话题:“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嘛,说到大学,我和恒宇他爸还愁他将来能念个什么大学呢。他在普通班待着,成绩也就中等。”谢琴可忧愁地叹口气,“不过笙笙就不一样了,她在培优班不也名列前茅?将来肯定能上个不错的大学的。”

    “文科和理科哪能比呢,文科分数线老高了。”话虽这么说,高丽娟还是不无得意地看了眼后座的吴茗笙,长吁短叹,“难啊,难啊!”

    第三排是相顾无言、缄默不语区。

    吴茗笙自上车后就一言不发,南恒宇倒是主动开口和她搭了几句话,但都没得到回应。

    他也只当她又抽风了,很快也就不再搭理,在手机上和别人聊天去了。

    聊天的时候还把下巴上的纯黑口罩给拉了上去,在夜间昏黑的车里,像个等待执行任务的暗影刺客。

    吴茗笙注意到他这举动,心想我是有口气怎么的?还是你这大少爷装/逼装习惯了,在车里也要摆谱?

    脸色更加难看。

    就你会聊是吧,谁还没个Q.Q好友了。

    我也聊。

    想法一出,立刻执行,下一秒就从书包里翻出手机找林望秋。

    wuling:“在吗?”

    那边回得很快:“你先说有什么事儿,我再决定在不在。”

    Wuling:“……”

    “陪我聊会天儿,快尬死了。”

    苏轼是个好词人:“哦,现在这么干聊不也挺尬的?”

    吴茗笙赶紧给她发了几个啤酒的表情包过去。

    Wuling:“现在不是干聊吧?”

    苏轼是个好词人:“嗯,再来点儿花生米。”

    Wuling:“呵呵,再给你来点儿炸鸡怎么样?”

    苏轼是个好词人:“准行,你给我点外卖吧。”

    Wuling:“……”

    过了几秒,吴茗笙切回正题。

    Wuling:“讲真的,不会有比我现在还尬的了。”

    附带一个哭泣的黄豆表情包。

    林望秋那边突然就断了线,一连几分钟都没回复,吴茗笙只能靠接二连三地炮轰她来显示自己很忙。

    Wuling:“人呢?死哪儿去了?”

    “别抛下我呀,同志正是需要你救援的时候。”

    “林、望、秋!”

    ……

    名景江滩的御粥坊里,零零星星坐了七八个食客。店里灯光明亮温馨,墙上贴着可爱的卡通墙画,都是食物的拟人形象。吃饭的人里,除了江待和林望秋都是带着小孩儿来的家长,连哄带骂地在喂这些小魔兽吃粥。

    林望秋不明白江待为什么大晚上的要带她来吃粥,这玩意儿根本止不了饿。

    吃粥也没什么,这粥味道倒还真不错,是用砂锅现熬出来的,里面放了肉末和青菜碎,荤素搭配还清爽暖胃。

    但她刚吃没几口,吴茗笙就给她发了条Q.Q消息。

    林望秋看见消息就手痒,非回不可。有时人家一句无关紧要的问候,她也一定要找句话回复过去。要是实在不知道回什么,就丢个万能表情包给对方。总之聊天时她总是最后一个发消息垫底的人。

    聊了没几句,正说到关键的时候,手机就被坐在对面的江待给抢走了。

    林望秋以为他是好奇自己在聊什么,急得跳脚:“你侵犯我隐私!”

    江待对她的聊天内容没兴趣,也根本没看的打算,直接将手机屏熄灭,反扣在桌上:“先吃饭。”

    “这粥太烫了,我先等它冷一下。你把手机还我。”

    江待用汤匙舀了口粥,不紧不慢地吃净后掀起眼皮看她一眼,像是用行动在告诉她,烫个屁!

    林望秋心虚地垂下眼:“我的比你的烫。”

    江待内心:少在这儿给我鬼扯,一个锅里出来的偏你的就烫些了?你以为你那碗是保温的呢?

    他将她面前的那碗粥拉到自己这边,装模作样地吹了几口后又推了回去,敷衍道:“现在不烫了,吃吧。”

    林望秋:“……”

    车子驶至加油站时,南孟理说要下去加点儿油,顺势和吴盛明一起下去抽烟。

    高丽娟和谢琴可也下车去了卫生间。

    车里只剩南恒宇和吴茗笙两人。

    因为林望秋那边掉线,吴茗笙找不到人聊天,只能无聊地刷着动态。

    每一个看过的动态她都点赞一遍,还在底下评论,不管和那人熟不熟,跟批阅奏折一样。

    “吴茗笙。”南恒宇叫她。

    “干嘛?”吴茗笙正在打字给一个几百年不联系的初中同学评论,头也不抬。

    “你日理万机啊!”南恒宇探究地看向她,“打上车起手就没停过。”

    吴茗笙:“彼此彼此。”

    南恒宇心说,咱俩这情况能一样吗?我可是有对象的人。

    “算了,不和你计较。”他拍拍她的肩膀,对她委以重任,“帮我看着点儿我妈。”

    吴茗笙没吭声。

    她突然明白南恒宇为什么要戴口罩了。

    是怕他那聊天时的24k纯金甜蜜笑容亮瞎他妈的眼。

    南恒宇将口罩拉了下来,车里空气不流通,估计他也嫌闷。

    他弹了个视频通话过去,吴茗笙不用脑子想也知道对面的人是夏余筱。

    她觉得自己应该回避一下,但又不知道该去哪里。

    “吃饭没?”

    南恒宇带着耳机,吴茗笙只能听见他讲话,不知道夏余筱在那头说了些什么。

    他们俩人你来我往地聊着,说的话肉麻得吴茗笙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不知夏余筱说了句什么,南恒宇不自然地看了吴茗笙一眼,脸有些红,咳了一声后说:“我旁边还有人呢。”

    “女的啊!”

    “怎么不说话了?你吃醋了?”

    “放心,我旁边是吴茗笙。她你总该放心了吧?我和她绝对不可能,对谁来电我都不会对她来电的。”

    “我俩怎么可能擦出爱情火花呢?你想太多了。从小一起长大,这么熟悉怎么在一起啊?”

    吴茗笙以为这么久过去,自己早就接受南恒宇不喜欢自己这个事实。可在清楚地听到他以这么无所谓的语气说出这些话时,心口还是忍不住钝痛,像是有人拿着把小刀在她心上一下一下地剜着,虽然不致命,却持续性泛疼。

    她揉了揉眼角,不知道出于一种什么心理,给南恒宇虚晃一枪:“你妈来了。”

    南恒宇神经一紧张,下意识手忙脚乱地就挂断了电话。

    等他抬头看向车外,哪里有半个人影。

    “你有病吧?骗我好玩?”南恒宇真是忍够了,“不就让你多等一会儿,一直发脾气到现在。小题大做也该有个度吧?谁给你惯得这臭脾气?真拿自己当娇小姐了,以为全世界的人都得哄着你?”

    吴茗笙也后悔自己的行为,原本要道歉,被他这么一说,又委屈又恼怒:“是,我不是娇小姐,你们家夏余筱是。她就该被呵护,我就活该受气呗!”

    她本来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眼泪流得稀里哗啦的,抱起自己的书包坐到前面一排去,迫不及待与他划清界限。

    吴茗笙哭得南恒宇有点儿心烦,他抱臂后靠,声音冷得刺骨:“说我可以,别说她。”

    我连你俩一起说!

    吴茗笙一边抹眼泪一边在心里火气翻腾地说。

    谢琴可和高丽娟回来时,见吴茗笙换了位置,又见南恒宇沉着脸一言不发,关切问道:“恒宇,你和笙笙怎么了?”

    “问她。”南恒宇将这个烫手山芋丢给吴茗笙。

    吴茗笙脸上藏不住事儿,泪痕还挂在脸颊上,高丽娟和谢琴可一眼就看出来她哭过。

    谢琴可看了心疼,拿出纸巾轻柔tຊ地给她擦了擦脸:“笙笙,没事儿啊,阿姨待会儿回去好好教训恒宇,别哭别哭。”

    吴茗笙好不容易才止住眼泪,被她这么一关心,眼泪又流出来了,抽抽噎噎地说不上来一句话。

    “这怎么还哭得更厉害了?”谢琴可手足无措。

    “你别管她。”高丽娟瞪了吴茗笙一眼,觉得她就是作的,“越管她她越来劲儿。”

    “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倒先哭上了。”高丽娟接过谢琴可手中的纸巾,粗鲁地擦干吴茗笙脸上的泪水,“别哭了,回去再追究你的事儿。”

    吴茗笙心里“咯噔”一声,想到了那两串被她扔掉的腊肠。

    第三十八章:除夕惊喜

    冬雪微融,天将及六点就大亮了。朔风呼啸,带来新一阵的寒潮。窗外寒枝料峭,凝结在光枯树枝上的冰霜如晶莹的玉脂,此刻正滴着水,似是在迎接除夕的到来。

    化雪比降雪要寒冷,林望秋的脚露在被子外面,气温的骤降给脚上裸.露的皮肤带来凉意,很快将她从睡梦中给生拉硬拽出来。

    林望秋将脚缩进被子里,打算再接着睡会儿。

    但外面来回而过的、稍显急促的脚步声还是扰了她的清梦。

    林望秋的卧室与主卧相对而设。

    主卧原本是林庭丰与邵嫣的房间,后来邵嫣和他离婚去了英国,这间房就是林庭丰一个人住了。

    不过他不常在家,林望秋没事儿一般也不会进去,可怜的主卧几乎就没什么人光顾。

    这个时候,这个地点,声音只能是林庭丰发出来的。

    林望秋跳下床,拉开房门,睡眼朦胧地倚在门框上:“爸,你干什么呢?”

    林庭丰卧室的房门大敞着,和林望秋差不多算是面对面近距离交流。

    他蹲在地上,一条腿立着,以另一只脚为着力点,翻箱倒柜地在找什么东西。

    “找个东西。”林庭丰又打开一个抽屉,皱着眉在微思,没看林望秋,“吵到你了?我动作轻点儿,你接着睡吧。”

    林庭丰平常格外注重整洁,房间里的东西都一丝不苟地摆放齐整,一眼望去一尘不染,敞亮开阔。

    此刻见房间里满地狼藉,各种资料书籍乱七八糟地铺在地上,林望秋原本阖着的眼睁开了些,有点儿好奇林庭丰在找什么:“你在找什么东西啊?要不要我帮你?”

    “没事儿,我自己找找吧,你回去睡。”

    “哦,那我回去睡了。”

    林望秋打了个绵长的哈欠,她确实困得睁不开眼,关上门就又重新躺到了床上。

    今天是大年三十,街上已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一片。红彤彤的西瓜灯笼一连串地连接着街道两头的灯柱,鼎沸的人声、各种耳熟能详的吉祥话儿以及穿着新装的小孩子的追逐笑闹声充斥在街头巷尾。

    街上各店铺差不多都已关门歇业,但街道却不显冷清,大红“福”字以及新贴的印着烫金字体的春联使年味儿愈加浓厚。

    林望秋家离闹区远,四周除了她家就没有别的住户,连个邻居都没有,新年的欢愉与热闹氛围并没有太多地燃烧到这里。

    所以林望秋对除夕并没有格外特别的感受,这一天还是睡到自然醒,不会与平常人一样特地在今天起个大早。

    林望秋下楼后没看见林庭丰人,她到厨房给自己做了个极简的冷食三明治,又热了杯牛奶。

    在等待牛奶热的功夫,她咬着三明治闲庭信步地走到门外,看见林庭丰正站在一个两米多高的铁梯上在糊贴春联。

    林望秋一手拿着三明治,一手替他扶住梯子,仰着头看春联上的字:“‘喜迎四季平安福,笑纳八方富贵财’。爸,这也太俗了吧!张口闭口就钱的,你都这么有钱了,就别再求财了,多求求平安呗,或者家和万事兴那样的也行啊!”

    林庭丰将春联抚熨帖,觉得林望秋是还没经过社会的毒打:“你嫌钱俗,这世界上又有几个人不是俗人?反正我就没见过哪个人嫌自己钱多的。”

    林望秋义正词严:“我啊!”

    林庭丰从梯子上下来,温声呛她,语气轻飘飘的:“那还不是你爸我替你遮风挡雨。”

    他将梯子搬到大门中央,开始贴横批。

    林望秋屁颠颠跟过去:“我真的觉得你钱已经赚够了啊!我觉得钱太多也没什么用。喜宝说了,钱够用就行,爱越多越好。我深以为然。你要不要考虑金盆洗手?”

    林庭丰:“喜宝是你哪个狐朋狗友?说的什么歪理。”

    林望秋一阵无语:“她是亦舒小说里的角色,亏你还自诩文化人呢,这都不知道。”

    “我一听这笔名就知道是个小言作者。你就是被这些没营养的小说给荼毒了,宁要风花雪月与浪漫爱情也不要腰缠万贯。”林庭丰打开横批,想起林望秋刚刚的话,转头看她,“还有,你刚刚用的什么词,金盆洗手?怎么搞得我好像是赚黑钱的一样?”

    “哎呀,不要这么细节控嘛!你知道我的意思不就行了。再说言情小说怎么了,照样教会我们很多道理。”林望秋扶住梯子,视线随着林庭丰爬梯的动作上移,认真建议,“我觉得你很有必要考虑考虑我说的话。人都说年轻的时候吧,一腔热血,就该拼搏。老了呢就该回归家庭了。你年纪也不小了,步入中年还和人家年轻小伙子比什么啊。”

    林庭丰从梯子上低头看她:“建议不错,但我感觉我还有热血没洒干净,你爸我还不到四十岁,眼下正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关键时刻。”

    “不就差一年?”林望秋觉得大差不差,但也有些没辙。她爸争做时代弄潮儿的决心太大,她这三寸不烂之舌也没能说服他。

    估摸着牛奶快热好了,林望秋敲了敲梯子,再次仰望林庭丰:“你当心点儿啊,我进去拿个牛奶。”

    “不扶着了?”她一走林庭丰还有点儿害怕。

    “很快回来。”

    林望秋拿了牛奶,忽然想到什么,又跑上楼。

    等她再出来,林庭丰已经将春联贴好了,搬着梯子要进储物间。

    林望秋将他拦住:“这就贴好了?”

    “监工要不要再去检查一下?”他轻笑。

    林望秋严肃点头:“我看很有必要。”

    她又走到门外,装模作样打量一遍墙上的对联,对着屋里喊道:“爸,没贴好,翘边了。”

    林庭丰扛着梯子又走出来:“哪里?”

    林望秋指着左边的对联:“喏。”

    “哦,这么点儿小瑕疵没事儿。”林庭丰觉得翘这么点儿小边儿无伤大雅,搬起梯子就要进去。

    林望秋再次拦住他:“你得精益求精啊,这可预示着新一年运势的好坏,好兆头不能被这么点儿小瑕疵给毁了。想想你新一年的生意,万一……”

    “你还是别说了,我再上去一趟。”

    林庭丰踩上梯子,将翘起的边角抚平,扶着墙低头问林望秋:“这下好了吧?”

    林望秋举起手机,给他拍了张照片,满意地笑:“好了好了。”

    她笑得诡异,林庭丰心里有些发毛:“你给我拍什么照片?”

    “就是觉得你刚刚在梯子上的时候简直太有魅力了,纪念一下啦!”

    林望秋刚刚在下面仰视林庭丰时无意发现,他贴春联的样子很有居家好男人的感觉。原本被宽松毛衣遮住的腰线因为抬手贴春联的动作而完美显露,甚至比平常多了几分性张力。林庭丰有健身的习惯,因此他身材保持得很好,加上他肤白貌正,长了张温润脸,气质又“噌噌噌”涨了几分,这是独属于他这个年龄段的男人的轻熟魅力。

    这不得把邵嫣迷得神魂颠倒?

    林望秋迅速将照片发给邵嫣,然后秒变大力士,将梯子搬进了储物间。

    林庭丰还站在原地,茫然且迷惑。

    怎么觉得这丫头变幻莫测的?

    下午林望秋在房间里做作业,邵嫣的问候视频电话打了过来。

    “妈!”好长时间没看见邵嫣的脸,林望秋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新年快乐!”

    “殊殊新年快乐!”邵嫣微笑着,几秒后又变了脸,“你爸呢?除夕总该在家吧?”

    “在在在!”

    她抓起手机跑到书房,林庭丰正在伏案看文件,听到动静抬头,“怎么了?”

    林望秋将摄像头调成后置模式,对准林庭丰,对邵嫣说:“看吧。”

    邵嫣:“谁要看他了,你把摄像头转回来。”

    “哦!”林望秋将摄像头调回前置,挨着林庭丰坐下,故意将他也拍了一点儿进去,“妈,我发你的照片你看了吗?”

    “什么照片?我今天还没来得及看手机消息。”

    “那你现在赶紧看。”林望秋雀跃地说,心怦怦跳。

    邵嫣给她泼了盆冷水:“待会儿看。”

    “你现在看嘛!”林望秋撒娇,“很重要的。”

    邵嫣翻了个白眼,无可奈何地点开消息,看见林庭丰的那张照片,她的嘴角抽了抽,半天都没反tຊ应。

    林望秋见画面静滞不动,还以为是邵嫣那边卡住了,毕竟在她印象里欧洲好像信号挺不好的。

    “妈?你卡住了吗?要不要换个地方?”

    邵嫣面如土色,讥诮道:“垃圾消息,我清掉了。”

    “别删啊!”她特意拍的,怎么能说删就删呢,林望秋恨不能钻到手机里面去阻止邵嫣。

    “晚了,已经删了。”邵嫣完全不留情面。

    “删就删,我给你看真人。”林望秋气急败坏,将手机偏移对着林庭丰,“爸,来打个招呼。”

    林庭丰猝不及防,邵嫣那边也是措手不及,四目相对尽是尴尬。

    林庭丰朝邵嫣微笑:“新年快乐。”

    邵嫣没有礼尚往来,将手机平放,对着天花板:“林望秋,把手机拿回去。”

    恶搞目的达到的林望秋遵命重新将手机对准自己。

    邵嫣的脸又出现在屏幕上:“你上次说有事和我说,是什么事?”

    林望秋差点忘记这茬,正要开口,邵嫣那边又说:“等等啊,慕慕要和你说话。”

    “我不和他说!”林望秋满脸抗拒。

    但电话已经被抢了过去,一张精致但立体的少年脸出现在手机屏幕上:“Hi,sweetie!Happy New Year!”

    “别这么叫我,恶心死了!”林望秋嫌弃极了,“我可是你姐姐,能不能尊重尊重我?”

    “Oh!Come on,you’re so unromantic!All the British people call each other in this way.”

    慕慕大名叫林清徐,取自“清风徐来,水波不兴”的前半句。

    他就是林望秋那个小自己三岁的弟弟。

    不过他长相随邵嫣,鼻高眼挑,五官偏冷俊,加上从小在英国长大,会比同龄的中国少年要成熟一些。林望秋则与林庭丰长得更像些,五官更柔和。但林庭丰是男人,面部骨骼要硬朗些,所以看起来不显幼态。而林望秋面部软组织多些,娃娃脸的特征就更加明显。

    所以单从外貌上看的话,林望秋其实更像是林清徐的妹妹。

    林望秋:“你又不是英国人。”

    “It doesn’t matter!I already have an English name.It’s Shrek!”

    “史莱克?你不如叫史努比呢!”

    “That’s the puppy’s name!”林清徐气成包子脸,“Back to business,I have an urgent thing to communicate with you.”

    “什么?”林望秋隔着屏幕审视他。

    “Don’t give me that look!”林清徐很心虚,“What I want to say is ……er,er,um……We should split the lucky money fifty to fifty.”

    林望秋:“……”

    “你想得美!”

    她果断挂掉电话。

    林清徐:“Oh!Sweetie is a grumpy bunny.”

    晚上的团圆饭是林庭丰一个人做的,林望秋是厨房小白,一边在旁边拈刚出锅的油炸肉丸子吃一边恭维他,拍马屁的话连珠炮似的往外吐。

    “你啊,和你妈一样话多。”林庭丰夹了个藕夹塞进林望秋嘴里,宠溺吐槽。

    林望秋将藕夹嚼咽下,烫得直卷舌头:“爸,你是不是想我妈了?”

    “我承认多少有点儿吧。”他低头揉着面粉团,目光在厨房暖黄的灯光下有些涣散,“毕竟也这么多年没见了。”

    林望秋愣了好一会儿,她原本只是调侃,没想到林庭丰居然说,他思念邵嫣。

    “所以当初为什么要离婚呢?”她眼里蓄了眼泪,垂着头,像小鹿在呜咽。

    在这个阖家团圆的日子里,强烈的欢乐与不该有的冷清终于勾起她心里积压已久的思念与悲伤。

    不该是这样的啊,他们应该和别的家庭一样,一家四口,其乐融融。一起吃团圆饭,一起看春晚,一起细数这一年的所得所失……

    而不是只有他们父女二人在空荡的别墅里。

    “殊殊,很多事情是人力无法决定的。人的感情永远充满变数,没人能说得准。”林庭丰轻轻擦掉林望秋眼角的眼泪,看着窗外沉寂的夜色,眼里是无法释怀的浓愁。

    “你还记得你外公吗?”

    林望秋点点头。

    不过她对外公的记忆很浅,因为六岁的时候外公就去世了。但她或多或少知道一些事情,关于外公,关于邵嫣,关于林庭丰。

    林庭丰不算严格意义上的白手起家,在一穷二白的年纪,他和邵嫣在一起,靠邵嫣父亲的资助才有第一笔启动资金创业。

    后来邵嫣和林庭丰离婚,林望秋听到过许多对林庭丰不利的声音。有人说他自始至终都是利用邵嫣,从来没有爱过她。更有甚者,说外公并不是病死的,而是……

    类似这样的话自父母离婚后林望秋听过无数次,但她从来都不信。

    哪怕林庭丰和邵嫣如今感情破裂以至离婚,但她坚信他们曾经是深爱过彼此的,甚至她觉得这份爱至今还在。

    不然怎么会生下她和林清徐。

    “我以前拼命赚钱,想证明给你外公看,我能给你妈好的生活。后来钱好像赚得够多了,你外公却去世了,你妈也去了英国。一瞬间我不明白自己赚钱的意义和目的是什么,失去生活目标的同时却也不知道自己除了赚钱还能做些什么。”

    “我一直不明白你妈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有时候回想当年,都不知道我们两个性格如此截然不同的人是怎么走到一起的。或许正因为我们当初结合得太草率,在不了解彼此的情况下就贸然结婚,所以后来相处久了才发现不合适,也只能怆然离婚了。”

    “殊殊,爸爸对不起你。当初你妈要走,我应该哄哄她将她留住的。我也,不想离婚啊。”

    ……

    林望秋没有熬夜的习惯,除夕这天从来不守岁。吃完年夜饭跟林庭丰在沙发上看了会儿春晚就熬不住回房睡了。

    洗了澡钻进被窝里时她突然想起来,因为林清徐的捣乱,还是没能将那件事告诉邵嫣。

    半夜林望秋被烟花声吵醒,漆黑的卧室被外面五彩绚丽的光照亮了些,好像那些欢声笑语也随着钻了进来。

    林望秋摸到手机想看眼时间,还有一分钟就十二点了。

    手机上跳跃着一条未读消息,她点进去,是林庭丰发来的。

    床头柜上安静躺着一个很厚的红包。

    林望秋没去看红包里有多少钱,将手机丢到一边,躺回床上。

    闭了眼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在床上滚了几下,又“腾”地坐了起来。

    她想给江待打个电话,可当手机握在手里时才忽然想起,好像认识这么久她都没有存江待的电话号码。

    林望秋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紧绷的弦也在这一刻断掉。她用被子蒙住脸,抱膝看着窗外好像永不止息的烟花。

    孤寂的夜里,她像失去母亲蜷缩起来寻求安全感的幼兽,只不过没有哀鸣。

    一束橙色的烟花在天空中炸开时,手边的手机响起音乐,在寂静的房间里闪烁着刺眼的光。

    林望秋心里莫名有一种预感,这个电话是江待打来的。

    她拿起手机,来电显示是青江的一个陌生号码。

    “喂。”林望秋屏住呼吸。

    “下楼。”

    熟悉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来,比实际声音多了几分不真切。言简意赅的两个字是不容抗拒的意味,他的声音清冽,像这个冬天一样,看似寒冷实则充满温情。

    第三十九章:好运而至

    林望秋连衣服都来不及找,套上那件又厚又保暖的玉桂狗珊瑚绒睡衣就跑下了楼。

    夜空黑得澄澈,街道上的路灯白光耀人,江待穿了一件深黑色的羽绒服,骨节突出且清癯秀窄的右手还举着手机在耳边。头顶的路灯毫不吝啬地将光线倾泻而下,雾白色的颗粒在灯光下漂浮,将他那张骨相优越的脸照得更加冷欲,像是初临人间没有情.欲的神使。

    他好像变成了一个飘渺的存在,林望秋站在对面迟迟不敢靠近。直到他朝她露出一个浅笑,她的心才在那一瞬间落地,确信他是可以伸手抓握触及到的。

    “新年快乐!”林望秋迫切需要一个温暖的拥抱,等江待来到自己面前,便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扑进了他的怀里。

    江待受宠若惊,痴怔了一会儿,任由她紧紧抱住自己。

    回过神后他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顶:“新年快乐。”

    “你是不是和我有心灵感应啊。”她的脸埋在他的胸口,声音被闷在怀里,听起来瓮里瓮气的。

    “怎么说?”

    “我一想你,你就出现了。”

    “这么说确实是。”江待握住林望秋的手,贴在tຊ自己心脏的位置,“感受到了吗?”

    她抬起脸看他,不明所以:“什么?”

    “它在为你跳动。”

    林望秋的手一僵,呼吸几乎停滞,额前的发丝滑下,带回她飘散的思绪。几秒钟后她又将脑袋埋进江待怀里,闷声笑着:“好土啊!”

    江待也跟着笑:“要不要去放烟花?”

    “嗯。”林望秋点头,复又看向自己身上的睡衣,“那我得先换下衣服。”

    江待扯了扯她睡衣帽子上玉桂狗的白色毛茸茸长耳朵,正经不过三秒:“我觉得这件挺好的。”

    林望秋:“那你穿。”

    放烟花的地方必须远离住宅区,所以一应玩焰火放烟花的人都如潮水一般聚集在了广场上。店铺大多关门,但天桥上有许多临时小摊在售卖仙女棒、加特林烟花、春雷和一些小型烟花。

    江待蹲在一个地摊前面,随手拿了两捆仙女棒准备结账,林望秋抱了个加特林过来,兴冲冲地对摊主老爷爷说:“还有这个。”

    江待扫码的手一顿:“你要玩这个?”

    林望秋一个劲儿地点头:“这个看起来好玩。”

    江待从善如流,一起付了款。

    放烟花的人都在广场上,他们这种小型烟火要到天桥上放才最合适。

    林望秋和江待到天桥上准备点燃仙女棒时才发现他们遗漏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工具——打火机。

    一波三折,江待无奈叹口气,又觉得有些好笑:“在这儿等我,我去买打火机。”

    没有点火的工具,林望秋只能干抱着两捆仙女棒在天桥吹风,眼巴巴地看着别人兴高采烈地挥舞五彩斑斓的仙女棒。

    “嘿,小妞!”

    背后突然传来一道稍显稚嫩的声音,林望秋回头,循声低下头,看见两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男孩儿,手里各自拿着一根正在燃烧的仙女棒。

    “怎么了?”林望秋忽略他们那低俗的称谓,尽量温和地问。

    “要不要我们借火给你啊?”小屁孩十分神气。

    “好呀好呀!”林望秋顿时觉得这两个小孩还是很可爱的,抽出一根仙女棒就要蹭上他们的火苗。

    小孩儿却避开了,一脸不害臊地说:“那你请我们一人吃一个冰淇淋。”

    说着眼睛往旁边的冰淇淋车看。

    林望秋:“……”

    “那我不借你们的火了。”她将身子转了回去,继续吹着风。

    两个小孩被拒绝后面面相觑。

    他们一来到天桥上就看见了冰淇淋车,对美味的冰淇淋垂涎三尺。但父母死活都不肯买,自己身上又没有钱,吃不到冰淇淋的两小孩儿连带着玩仙女棒都提不起兴趣来。

    过了会儿看见一个看起来很好欺负的小姐姐上了天桥,立马就把她当成了自己的目标,觉得他们的冰淇淋好像近在咫尺。只是小姐姐身边的那个哥哥看起来很不好惹,他们俩顿时又打消了原先的念头,准备寻找新的目标。

    但是没一会儿江待离开了,两个鬼机灵觉得天赐良机,马上就跑过去“勒索”林望秋。

    结果看似好欺负的小姐姐其实一点儿都不好说话。

    “啪!”

    其中一个小孩儿用力打了林望秋一下。

    林望秋回头,看见两张嚣张的脸,虽然很气但又不能拿他们怎么样,只能和他们讲道理:“我没有义务给你们买冰淇淋,你们打人是不对的。”

    “略略略……”

    两小孩儿同时扮了个鬼脸:“谁叫你不给我们买冰淇淋,就打你,有本事你打回来啊!”

    “你们……”林望秋欲哭无泪,脸蛋儿恼得绯红,“我不打你们。”

    她抱着仙女棒打算换个地方,但两小孩儿好像觉得她这样子很好玩,她走到哪儿他们就跟到哪儿。

    “你们有完没完!”林望秋拿小孩儿没辙,不知道他们怎么就盯上自己了,生气地吼了过去。

    可两小孩儿根本不怕她,正要继续牛逼轰轰地开口说话,一个漆黑的加特林怼到他们面前,江待挑眉看着他们。

    他用加特林在两个小孩儿脑袋瓜上分别敲了一下,凶神恶煞的:“还不快滚?”

    “哇——”

    两个小孩儿吓得大哭,撒丫子跑得远远的。

    林望秋从江待身后探出脑袋,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现在的小孩儿真可怕。”

    江待收起加特林,牵着她走到天桥石栏处:“连小孩儿都能欺负到你头上,你还真是一点儿脾气都没有。”

    “那我有什么办法嘛,又不能打他们,也不能骂,不只有躲得远远的。”抱怨完,林望秋举起仙女棒,伸到江待面前,“快点快点!”

    江待从众多仙女棒中抽出一根,掏出刚买的打火机点燃,明亮的火焰在他们中间嗞着火花燃烧。火光将他们彼此的脸映照得柔和,他看着倒映在林望秋眼里星星亮亮的火星,将手里的仙女棒递给她,柔声说:“要不要许个愿?”

    她皱眉思考了会儿,很快回看向他:“祝你高考考个市状元。”

    江待低笑,又从她手里抽出一根仙女棒,就着她手里的仙女棒点燃:“那我也许一个。”

    林望秋等着听他的愿望是什么,等了十几秒也不见他开口,着急催促:“快许啊!”

    “已经许好了啊。”

    “你许的什么啊,怎么不说出来?”

    “在心里许的,说出来不灵了。”他趴在栏杆上,握着仙女棒的右手随意垂在石栏下,发丝被晚风吹得凌乱。

    “那我刚刚许的那个……”林望秋后知后觉地捂住嘴巴。

    “没事。”江待安慰她,“我想考的是省状元,那个愿望不灵也没关系。”

    这么说那个愿望还委屈他了?

    林望秋嘴角弧度上扬,也趴在石栏上,看着兀自燃烧的仙女棒,在心里默默又许了一个愿望:“祝我心爱的少年得偿所愿。”

    五光十色的烟花再次冲上云霄,将广场笼罩在一片绚丽瑰琦中,单调的夜空被一朵又一朵的烟花点缀,林望秋欣喜地抬头,摇着江待的手臂:“是烟花诶。”

    江待看着她的侧脸,伸手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戒指,和她一起仰头看向布满盛大烟火的夜幕。

    鸿蒙的苍穹下,是密密麻麻攒动的人头,人流一眼望不到边。

    燃烧的各色焰火寄托着人们对新一年的展望,过去一年所有的不快与苦累,所有的心酸与泪水,都随着烟花的绽放而消失。

    他坚信,这个世界是美丽的,新年是美好的,愿望也一定会实现。

    而好运总会如期而至。

    第四十章:医院探诊

    春节欢愉的气氛并没有使了无生气的医院比平日多上一丝活力,激情洋溢的生命力在白色空荡的病室里似乎是不存在的,病人和家属的脸上都没有多少对生活的希冀。

    一楼大厅挂号的人几乎不间断,何魏然戴着口罩,双目空洞地坐电梯上楼,好几次与行色匆匆的人们撞到。

    没有道歉与多余的交流,这里的人都分秒必争却又行动迟缓,赶着回到病房守在病人的床前,悲听那徒增苦怆的哀呦与呻.吟。

    上到十楼,何魏然悄无声息地推开病房的门,摘下口罩前酝酿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妈,我给你带饺子来了。”

    他将保温桶轻放到病床旁的床头柜上,打开盖子拿出里面装好的饺子,端到面前夸张地嗅了嗅:“好香啊,来吃点儿吧。”

    “你自己吃吧,我没胃口。”冯如靠在躺椅上,有气无力的,“这里是病房,你声音小点儿。”

    “哦。”何魏然将饺子送至冯如面前,笑着央求,“好歹吃一点儿嘛,这可是你宝贝儿子第一次做饭。”

    “这是你做的?”冯如很惊讶,身子坐直了些。看着卖相还算不错的皮薄馅多的饺子,她勉强挤出一丝笑来,“那我赏脸吃几个吧,尝尝你的手艺。”

    何魏然将筷子递给她,一脸期待地等着她品尝。

    接过筷子,冯如伸手夹起一个饺子,小口又细致地吃起来。

    饺子还冒着热气,扑了她满脸,她吃着吃着,眼泪就无声地滑落进盛着饺子的保温桶隔层里。

    何家出事之前,冯如几乎没怎么吃过苦。她是那个年代小镇里少有的大学生,年轻时长得水灵又俏丽,追求者大排长龙。爱慕者云锦荟萃,大学毕业后她却放弃分配的工作不顾家里反对嫁给了仅仅认识不到半年的何必国。何必国整整年长冯如八岁,高中都没读完就进厂打工谋生,虽然后来发了财,但在冯如父母眼中也不过是个没文化的暴发户。

    冯家父母没有儿子,只生了两个女儿。两个孩子一个随父亲姓,一个随母亲姓,都是看得比金疙瘩还宝贵。

    父母对女儿疼爱得紧,又怎么可能让女儿嫁给一个一没学历二没背景年龄又大的男人。

    因此他们当初结婚克服了不小的阻力,冯如甚至不惜跟父母闹翻。刚与何必国结婚那几年,差不多和家里断了联系,只偶尔和高丽娟打打电话关心家里的情况。

    但何tຊ必国对冯如是真心实意的好,家里大事小事从不用她操心,她每天的生活就是喝茶打牌逛街,儿子升高三了都恍然未觉。

    养尊处优的日子过久了,何必国一倒下,她觉得天都塌了,整个人茫然不知所措,很多事情都是在高丽娟和一些朋友的帮衬下才勉强应付过来。

    以前她每天都会哼小调儿、精心化妆,如今从云端跌入谷底,没心情也没时间化了,整日都是素面朝天的。

    也是这样何魏然才发现,哪怕冯如从未为什么事烦心过,之前那张保养得当、容光焕发的脸也可以在短短几个月内沧桑成现在这样。

    “妈,别哭。”何魏然伸手擦掉冯如脸颊上的泪水,笑着说,“今天可是除夕,开心点儿。”

    窗外是万家灯火,病房里却是沉闷压抑,悄没声息。

    两相对比,冯如心里更加凄楚,抱住何魏然,瘦弱的身体在他怀里颤抖:“然然,你快点儿长大吧,妈妈快要撑不住了……”

    病房的挂壁电视里播放完春晚的最后一个节目,开始进入新年倒计时。

    房间里静悄悄的,这间病房里躺着的病人都是和何必国一样昏迷不醒的人,看护的家属这时也都已睡着,只有何魏然一个人还在看电视。

    冯如一连好几天都没睡一个整觉,此时也是趴在床前熟睡。

    何魏然起身将角落里的那张折叠床打开,挨着何必国的病床放下,将冯如抱到了折叠床上。替她盖好被子后,他拿起床头柜上的开水壶准备去接点儿热水。

    轻手轻脚推开病房门,何魏然一眼看见走廊的洁白墙壁上靠着一个男人。

    他的瞳孔骤然放大,险些克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恐惧与怒火。思及到这里是医院,他深吸一口气,走到男人面前,冷冷地问:“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弟弟来看望自己的哥哥,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矜贵面容的男人笑得森然,毫不避讳地伸手在何魏然的下巴上划了划,“你拿了钱就翻脸不认人,别忘了要不是我你爸现在连躺的地方都没有。那五千万,我怎么给你的,就能怎么原封不动地拿回来。”

    何魏然厌恶地挥开男人的手:“你好意思说出这种话?要不是你,我爸也不会至今昏迷不醒,你把我们家害成这样还不够偿还我爸当年欠你的债吗?”

    “当然不够。”何归南冰凉的手指像毒蛇的信子抚上何魏然的后脖颈,在皮肤上游走几秒后他猝然一用力,将何魏然的脑袋扣到自己左肩上方,在他耳边一字一顿说,“父债子偿,你爸没还完的,我会在你身上加倍地讨回来。”

    何魏然拽开他搭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往后退了几步,警惕地看了身后的病房一眼:“我警告你不要出现在我妈面前,你要是敢刺激到她,我会跟你拼命。”

    “你是怕我刺激到你妈还是怕我和你妈说出你怎么卑微向我借钱的事情?”何归南的视线落在何魏然的胸口,意味深长地“啊”了一声,“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或许我应该仔细和她讲讲你是怎么从我这里借到那五千万的。她知道这五千万是我借给你们家的吗?我猜还不知道吧,不然她怎么会心安理得地用这笔钱去填税。”

    “何归南!”何魏然怒吼一声,将何归南猛推到墙壁上,脊背骨撞在墙上发出沉重的撞击声,他的拳头直冲何归南的正脸而去,却又在他眼前停下,面部肌肉紧绷,咬牙切齿地说,“这钱本来就是你欠我们家的。”

    “欠?你忘了你爸是怎么对我的了?真要说欠的话,他欠我的又要怎么论?是区区五千万可以弥补的吗?”

    “我爸已经这样了,我也被你毁了,你还想怎样?”何魏然彻底颓败下来,先前的愤怒好像都没有了可以理直气壮发泄的理由,“别来打扰我和我妈了好吗?我们当初说好的,我陪你一晚,你替我们家还债,咱们互不相欠了。”

    “谁跟你说好了?”何归南笑得更加阴冷,摸了摸自己殷红的唇,似是在回味,“那一晚后我意外地发现你滋味儿不错。五千万凭你和你爸一样草包的能力几十年都还不起,还是肉偿吧。你想摆脱我,这绝不可能。”

    “你会感受到我当年的痛苦的。”他掐住何魏然的后颈,贴着他的耳根,每个字都恶毒,“不知道你爸醒来知道你委身于我,会是什么反应。是痛恨你呢,还是厌恶当年那个冷眼旁观的自己?他大概也想不到,他的儿子在床上竟然是这么千娇百媚。一想到这里,我突然就有些期待他清醒后的样子了,那场面一定很精彩……”

    “别说了!”何魏然失控地推开面前的男人,自己也被绊倒跌坐在医院冰冷的地面上。他茫然无措地抱住脑袋,身体在发抖,“别告诉我爸……别告诉他……不能……不能让他知道……”

    “这只是个开始,你最好坚强点儿,这场游戏才能更持久、更有意思。”

    何归南整理好被弄乱的衣服,迈步离开,声音却在空旷的走廊里持久不散。

    何魏然仍坐在地上,眼神呆滞无光,看着地砖上自己虚晃的倒影。几个月前有关那个噩梦一般的晚上的记忆难以控制地侵占他的大脑,那晚的每一幕都在鞭笞他的灵魂,将他撕碎又重组,粘合又撕碎,周而复始……

    家里出事后,何魏然第一次见到何归南是在他公司二十四楼的办公室里。

    对于这个小何必国十七岁的叔叔,何魏然曾一度把他当成自己的偶像。何归南年纪轻轻就有了自己的公司,虽然最初是靠着他与何必国一起创建的那个小工厂的钱发展起来,但他凭着自己的学识与独到的眼光,短短几年就使这个最初只有十六个人的工作室壮大成青江首屈一指的科技公司。

    何必国的工厂与他的公司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工厂一年的营额都不一定赶得上何归南公司一个月的进账。何必国的工厂生产的是低端零件,这几年工厂收益远没有十多年前好,走下坡路的趋势很明显。但何归南的公司就大相径庭了,科技公司倚赖人工智能与信息技术等高科技产业,在互联网日益发达的大数据时代,新兴技术发展强劲的科技公司一路势头向好,赚的钱不知是何必国这个小工厂的几十倍。

    所以何魏然在得知是何归南将工厂的钱卷走时是不可置信的。

    他有钱到了这种地步,又怎么看得上何必国工厂的这点儿小钱呢?

    何归南在创业前先有过与何必国一起办厂的经历。那时他只是参股,名义上也只是个给何必国打工的,工厂法人代表还是何必国。后来他有了自己的生意,何必国对厂里的事也渐感力不从心,工厂实质上统归何归南管理。因此当初他才能这么轻易地修改工厂账目,有意偷税不报的同时还能将厂里的钱转进公司的账户。这笔钱入公司账户后,何归南借几个小生意将这笔钱洗进自己的私人账户,彻底与工厂脱了干系。

    何魏然在何归南的公司楼下一连等了三天才和他见上面。

    他的这位叔叔起初并没有邀他上楼喝杯热茶的打算,后来又不知为什么回心转意,在将他晾了三天后又让秘书客客气气地把他领到了办公室里。

    “听我的助理说,你在公司门口等好几天了,找我什么事?”何归南好整以暇地看着坐在沙发上的何魏然,没有半分羞愧。

    “为什么?”何魏然端着茶的双手在发抖,声音也在颤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爸哪里对不起你了?你们不是兄弟吗?你为什么要害他?”

    “兄弟?”何归南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要不要仔细看看我?”

    “什么意思?”何魏然茫然地抬头,对上何归南冷峭的眼神。

    何归南淡淡提醒:“对比一下我和你爸的相貌。”

    何归南的相貌要比何必国优越太多,他薄唇冷眼,天生一副富贵相。而何必国虽然算不上难看,但也只是个普通人的长相。仔细比较一番,两个人不像的地方居然要比相像之处多得多。

    何魏然以前从未往这方面细想,如今想到一种可怕的可能,他却怎么都不敢信:“你们……”

    “没错,我与你爸爸并非亲兄弟。”何归南缓缓启唇向他道出往事,“你爷爷不是我的亲生父亲,我是他领养的。至于你爸是不是你爷爷的亲儿子,我就无从得知了。我从孤儿院来到你家时,你爸都二十多岁了。所以我和他,其实谈不上什么手足之情。”

    “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至于害他。”

    “你现在的表情和我当年面对你爸时一模一样。”何归南欣赏着何魏然脸上的表情,内心得到一种病态的满足,“你知道你爷爷对tຊ我做了什么吗?他收养我并不是因为大发善心要养育我成人,而是为了满足他变态的嗜好。你爸明明知道一切,他不止一次撞见过你爷爷猥亵我,却从来没有阻止过。他那时要是只是个小孩子我也就不怪他了,可他明明有能力,却眼睁睁地看着我一次又一次地被拖进那个黑暗、肮脏、臭气熏天的房间!这么多年,我每晚都不间断地做噩梦,又该和谁诉苦?”

    他说到后面几乎是怒吼出来的,声音震响了整间办公室,额上青筋爆起,胸中的怒火似乎要压抑不住。但很快他就恢复了进门时平静的状态,松开拳头靠回到椅子上,沉稳有力地问:“怎么样,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了吗?”

    何魏然讷讷的,好久都没反应过来。不堪的真相不仅刷新着他的认知,更让他陷入了痛苦与茫然中。他不知道这件事谁对谁错,他也没有立场再指责、痛斥何归南,只嗫嚅着问:“怎么样你才能借钱给我?”

    “你怎么有脸问出这样的话来?”何归南冷笑,“要我借钱给自己的仇人,你不觉得异想天开吗?”

    “你说得对。”何魏然木木地点头,放下茶水站了起来,“我走了。”

    “等等!”

    何魏然停住脚步,并未转身,等着何归南后面的话。

    “你应该长得更像你妈一些吧?长了张不错的脸,很难想象居然会是何必国的儿子。”何归南在他背后阴沉地笑着,“五千万,买你一夜。这个交易,做不做?”

    何魏然仰头看了看头顶的灯,沉默了快三分钟,就在何归南以为他要拒绝时,他听见何魏然轻吐出一个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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