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清岫的思路去想,白穗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那个在沙漠时候遇到的毒修。
然而南疆毒修千千万,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们运气这么差,随随便便就遇到了千手的徒弟。
“我们就是怕从毒林那边入不了南疆,所以这才舍近求远穿过沙漠过来的。”
“现在倒好,那千手本就和灵禅子有恩怨,我师尊又是灵禅子好友,我又好巧不巧得罪了他的徒弟,早知如此我还不如硬着头皮闯一闯那毒林呢。”
白穗知道那个有“千手”称号的毒修大能,不单单是因为之前仙剑大会时候听清岫他们提起过。
更是因为这人是给灵禅子下蛊毒的女修的同门。
尽管南疆这几百年来并没有因为灵禅子杀了那女修而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可当年那女修在南疆身份显赫,威望极高。
明面上他们是觉得她有错,如今来了这里不过几日,白穗发现南疆这些修者并没有那些正派宗门的是非善恶。
若是真的像他们所说的热情好客,根本就不会有这种竞宝场。
他们只是审时度势,趋利避害被迫作出的妥协罢了。
白穗越想越懊恼,抓着头发一脸生无可恋。
“呜呜呜呜师姐怎么办?那千手那么厉害,我们根本不是对手,唯一我能想到的办法就是联系我师尊,让他过来帮我把风祁他们给救回来……”
“最好不要。”
清岫皱了皱眉打断了白穗的慌乱言语,手指一下一下点着桌面。
他的手本就修长白皙,在乌木之上那指尖泛着的浅淡粉色更是清晰可见。
“一来你师尊若是来了,人还没救出来之前便打草惊蛇。你师尊速度再快,也赶不上他动手。二来昆山是天下第一剑宗,你师尊的一举一动更是代表着昆山,他若是来了南疆,外界难免非议不断。”
“南疆几百年前便遭遇过众宗的疏远排斥,孤立无援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不站正也不属于恶,这种暧昧的立场最不稳定,任何风吹草动都足以让他们人心惶惶。”
就像是合欢宗一样,他们起初也是中立,最后因形势所迫这才入了昆仑。
同样的,南疆也会如此。
只是更趋向于邪罢了。
“自仙剑大会那萧泽和戚百里联手破了结界,搅了蓬莱安宁之后,沧海那些妖修也算是和我们对立了。”
“凤山,沧海,除了鬼界,其余妖界魔界已然在萧泽麾下,要是这时候南疆也倒戈了,后果不堪设想。”
听了清岫这一番话后白穗脑子也跟着冷静清醒了不少。
她刚才关心则乱,太想当然了。
在《仙途漫漫》里对于南疆的描写并不多,然而每一次都不是什么好事。
第一次是灵禅子入万毒窟历练的时候碰上了那女修,再来便是二次仙魔大战时候他蛊毒发作。
当时他近乎一只脚踏入鬼门关。
对于生死他早就置之度外,然而苍生有难,再加上他心有罪孽难以放下。
于是撑着这最后一口气来到了南疆,也不知道从哪儿找到了一颗续命的丹药。
南疆的丹药自然也是毒丹。
灵禅子服用了之后解了一时的蛊毒,然后同时也要了他的命。
尽管白穗对南疆没什么好印象,但是从之后的剧情来看,现在和他们闹掰百害无一利。
正在白穗发愁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清岫想起了什么,薄唇微抿。
“等一下,你说你遇到的那个人是千手的徒弟?”
“他那徒弟你之前在蓬莱时候不是见过吗?你既然都认得她,怎么还去招惹?”
“诶不是,我们在沙漠里遇到的毒修不是蓬莱那个,要是真是那个紫鸢的话别说威胁她了,早早的我们就跑了。”
倒不是白穗怕打不过紫鸢,只是在蓬莱时候她的那颗毒丹给她的印象实在深刻。
连灵禅子都险些没抵挡住,更何况是他们?
他眼眸闪了闪,将杯盏放下。
在放下的时候清岫用手指靠了下桌面,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你弄错了。”
“千手的眼光极高,自百年出关以来只收过两个徒弟。一个是你之前见过的那个紫鸢,另一个是男子。”
“你若沙漠之中遇到的女修不是紫鸢的话,那那人便不是千手徒弟了。”
不是千手的徒弟?不是千手的徒弟那为什么还要为难他们,把风祁他们抓走?
看出了白穗的疑惑,清岫思索了一会儿。
“或许那女修和那千手有些旁的关系,又或者做了什么交易。”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他们现在暂时不会有危险。千手做事一向谨慎,断然不会落下什么把柄。他要是真的要对风祁他们怎么样,便不可能把你留下。”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就像清岫所说的一样,如果千手真对他们动了杀心,根本就不用这般大费周章用香来把她迷昏带走他们。
他一个大乘修者,这里又是南疆,说他的地界。
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几个小辈,简直易如反掌。
理清楚了这一点后白穗心下松了口气的同时,又不免更加困惑了。
“那我就更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了……难不成只是单纯想要警告我们?”
“想不明白就先不要想了,如今我们当务之急是入南疆。”
千手将风祁他们带走必然是不可能放在竞宝场这样人多眼杂的地方,所以清岫推测他们此时应该已经入了南疆。
想到这里清岫顿了顿,看着对面因为知晓了风祁他们暂时没有危险,而放松下来晃着腿吃着糕点的少女。
“……我让你想不明白就别想了,不是让你什么都不用想。”
“对于现在这个情况,你就没有什么打算吗?”
“什么打算?你刚才不是已经说了吗,如今最主要的就是入南疆。和你一样,我也是这么打算的。”
清岫深吸了一口气,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咬牙说道。
“我是我,你是你。”
“我有十足的把握入南疆,你一个结丹初期怎么敢在这个时候还这么悠哉悠哉的吃着糕点的?”
“……不是你让我吃的吗?”
白穗将嘴里的糕点咽了下去,这么委屈巴巴说了一句。
清岫被噎住了,看着她这副样子又不忍心说什么重话。
“我没说不让你吃,我是说你在吃的时候能不能想想明日该怎么办?”
“以你的修为上竞技台根本毫无胜算,你现在反悔的话还来得及,我可以去给你竞拍一件灵宝让你通行。”
白穗本来就是因为这里的东西太贵才不愿意竞拍的,现在自己已经选择了上竞技台。
要是她再反悔了那女修必然会逮着她嘲讽一顿,然后再拿出比之前冰蚕更贵的物件来敲诈她。
“我不要,我这人爱财如命,那么贵的东西我宁愿上去竞技台打一场也不会花冤枉钱买这些于我屁用都没有的玩意儿的。”
“不用你花钱,我帮你买。”
白穗一愣,而后反应比之前还要大。
“那更不行了!我知道师姐你是为了我好,但是这是你和我师兄辛辛苦苦攒的灵宝,我不能让它败光我手上!”
“啧,什么跟什么,左右也不过几十万灵丹,还不至于败光……”
他说到这里一顿,原本还算温和的神情沉了几分。
“你身上有陆九洲的戒指?”
白穗眨了眨眼睛,低头看了下发现储物戒指并没有掉出来。
应当是清岫自己感知到的。
她见他发现了,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隐瞒的事情,于是连着玉佩一并取了出来拿给对方看。
“嗯,这是师兄临走之前给我的,估计是知道我要去南疆怕我没钱不方便。”
想到这里她叹了口气。
“唉,可是就算我有钱了又如何?这里的人各个都是黑心肝,一个低阶灵宝都能炒到中阶价位,他舍得给我花,我可舍不得这么败家。”
白穗自顾自说着话,一边说着一边摸着储物戒指一脸惆怅。
“所以你不是舍不得钱,是舍不得花陆九洲的钱?”
“啊?”
清岫冷不丁地来了一句,让正在出神的白穗一脸恍惚。
还不等白穗反应,他余光一扫,神情冷淡的将视线落在了与储物戒指串在一起挂着的玉佩上。
本就心情不悦的清岫看到那上面的“九”字,更是觉着一口气憋在了心头上不去下不来。
“我就说你既能上第八层又怎会缺这点财物,我只当你是爱财不舍,如今看来倒是我多事了。”
“你不仅不缺这点灵丹,有了这块灵玉,想必明日也不需要我了。”
白穗被清岫这突如其来的火气给弄得一脸莫名,她见他神情紧绷,唇角也压得很低。
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清岫师姐我不是那个意思,跟花谁的钱没关系,我就是觉得不值。就算不是师兄的钱,是你给我付了我也是不会要的……”
“这点财物于你安危相比算得了什么?”
这话还没过脑子便脱口而出。
快到清岫自己都没觉察到,他愕然了一瞬,抬起手用手背挡住了脸。
“……我是说,不要因小失大。”
“我们来这里是为了历练,用不着为了入个南疆就这样拼死拼活的,这才是真的不值。”
“其实在风祁他们被带走的时候我是有些犹豫要不要去竞技台,我有自知之明,知道我一个人很难取胜。”
白穗捏着手中那块吃了一半的粉色糕点,就像初见时候清岫送给她的那一束花叶。
“我之所以下决心上竞技台主要在你,因为有你在的话,我就算输了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那你的意思是还需要我是吗?”
半晌,清岫沉着声音这么询问。
他的头上没什么发饰,只用了一个银冠束着,垂落的乌发衬得他肤色胜雪。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刚才他并不是生白穗的气,而是不安。
在白穗被带去灵山之前顾止就来桃源找过他师尊,他知道对方会来,所以一直等着。
他原本就打算和白穗一同历练,拒绝了许多人的邀约。
不想顾止之前明明说得好好的,一看到他的真身后便变了卦。
清岫能够感知得到顾止不单单是不喜他这个男身,还因为他的身份。
在被顾止一眼看破了真身后,桃源主请求他不要将其告知旁人。
顾止沉默了一瞬,以让他不要与白穗一同历练为条件,这才同意。
也是自那以后清岫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和旁人的不同,也意识到为什么从小到大师尊都会这般竭力隐藏他的真身。
在这个修真界里,他是个异端。
他非人非妖,不在五行之中。
是不被接受的存在。
顾止走后清岫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好几日,最后决定了一人独自历练。
他修行的速度异于常人,为了不被人发觉一直隐藏着实力,实则早已到了金丹后期。
南疆毒林于他入过无人之境,竞技台取胜也是轻而易举。
无论白穗想避免麻烦竞拍通行,还是上擂台比试。
只要她需要,他都可以帮她。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一路绕过沧海径直赶到南疆。
所以在看到白穗手中的储物戒指和玉佩后,清岫才会那般生气,那般恼羞成怒和挫败。
他不自觉又想起了不久前顾止冷冷看过来的眉眼。
【你和她不是一路人。】
【离她远点。】
这是顾止在离开之前与他说的最后两句话,神情冷漠,剑未出鞘却有极重的煞气。
在他上前的瞬间,便被那凌厉的剑气给震得喉间腥甜。
清岫眼眸晦暗,手不自觉攥紧了衣袖,敛了神情又一字一顿重复问道。
“所以你还需要我对我吗?”
“不会因为你师尊的告诫厌恶我,疏远我,对吗?”
白穗被清岫这个样子给吓到了。
她连忙放下糕点伸手过去抓住了他的手,那骨节因为用力泛白,冷得像是块冰。
“清岫师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之前时候就觉察到清岫的体温不似常人,听桃源的那个师姐说他一向体寒,四季都手脚冰凉。
尤其是在情绪激动的时候,越是压抑那身体边越是冷得骇人。
白穗的安抚并没有用,在碰触到他手的瞬间清岫反手握住了她,将她带到了面前。
那双眸子明灭,死死注视着白穗。
“说你需要我。”
“那个清岫师姐,有什么我们好好说,你先放开我……”
她一边说着一边试图想要挣开清岫的手,然而对方力道很大,她不但没有挣脱,反而被禁锢得更紧了。
白穗疼得脸色苍白,最后实在忍无可忍,咬了咬牙引了一道剑气划向了清岫。
那剑气没有伤到他,只是将他往后推开了几步。
清岫薄唇压着,还想要说什么,却看到了白穗手上的一圈红痕。
他被白绸缠着的脖颈之下喉结微动,最后哑着声音说道。
“……抱歉,我失态了。”
白穗倒是并没有生气。
她缓了一会儿,这才抬眸小心翼翼看了过去。
“没事,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我师尊这件事的确做的不厚道,明明你是因为我才耽误了历练,结果他后来却又不让我与你一起了。”
之前顾止给她说的时候她也觉得这样不大好,可他说想和清岫一起历练的人从桃源排到了昆山都不止,他就算不和自己一起,想要找到个队友也是轻而易举。
正因为如此白穗就真的心大没放在心上了。
如今看来不在意的只有她一个。
清岫本来也没什么朋友。
他对自己那么好,自己还放了他鸽子,他难过反应大,胡思乱想以为自己不需要他,讨厌他也是能够理解的。
毕竟是她,准确来说是顾止莫名其妙拒绝在先。
越仔细回想剖析,白穗越发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
她在心里狠狠唾弃着自己,看着清岫垂眸不语,颇受打击的样子叹了口气,上前试探着勾住了他的手指,主动示好。
清岫眼睫一动,视线落在了她勾住自己的小指。
“你别生气,他这人就是孩子心性,想一出是一出。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但是他毕竟是我师尊,你看在我份上原谅他一次好吗?”
白穗说着撒娇似的晃了晃他的手,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直勾勾注视着他。
“……你的意思是说,他只给你说了不让你和我一起?”
没想到自己说了这么一大堆,清岫只抓住了这一句。
白穗愣了下,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清岫见此紧绷的神情好了些,一直僵硬的手轻轻勾住了她的小指。
在勾住她手指的瞬间,一股灵力缓缓渡了上来,将她手上的红痕一并消褪。
“好,看在你的份上。”
……
隔日清晨,阳光熹微。
白穗是从清岫房间里醒过来的。
竞宝场里是有客房的,然而因为价格太高,白穗想着明日就能离开。
于是打算将随便找个地方凑合一晚,清岫看不下去,拽着她到了他的房间。
和之前飞舟时候一样,清岫并没有上床休息,坐在窗边静修到了天明。
在幽都的时候日日防备着重华动手动脚,白穗已经许久没睡上一个好觉了。
她睡眼惺忪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下意识往窗边看过去。
刚好和清岫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前者还没反应,后者反倒有些慌乱地移开了视线。
“……啧,你是猪吗?这么能睡。”
“这也不能怪我啊,这段时间实在太累了。”
白穗一边打着呵欠一边穿好衣服下了床,还没反应过来,头顶一片阴影覆了上来。
鼻翼之间是清淡的桃花香气。
“头发长了。”
清岫挑起一缕头发扫了一眼长度,然后极为自然地牵着她的手将她带到铜镜前。
“想梳个什么发髻?”
白穗眨了眨眼睛,看着铜镜里清岫眉眼柔和的样子心下一动。
她其实对这些发髻样式没什么讲究,不过想着对方好不容易心情好些了,也不好泼冷水。
白穗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儿。
“那就梳师姐这样的吧,看着简单又好看。”
清岫梳理头发的手一顿,神情又有些不自然。
不为别的,他这个用于男子。
在旁人眼里他这番模样大约是个男身女相的男修,可于白穗来看除了打扮没之前那么精细了之外。
他和以往并无不同。
正在清岫斟酌着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时候,一直紧闭的门扉“啪”的一声被一道灵力给撞开。
紧接着两道黑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白穗记得他们,是昨日那女修召来想要驱逐他们的两个修者。
“时辰已到,还请两位速上竞台。”
其中一个黑袍修者沉声说道,另一个手握着长鞭,无声警告。
屋子里骤然凝着逼仄的寒气。
白穗缩了缩脖子,知道这里的人她招惹不起。
于是下意识准备拿剑,不想还没来得及起身,一只冷白的手把她摁了回去。
“急什么?又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上竞技台?你回去告诉他们现在我们没空,让其他人先上。”
他冷着眉眼扫了他们一眼,而后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来一盒首饰,放柔声音询问。
“这个颜色太素了,这个太重了。唔,这个应该还可以,挺衬你的。”
“你看如何?”
“我都可以,就是清岫师姐……这样晾着他们真的好吗?”
她这个时候哪有心情挑什么发簪,隔着铜镜看着后面两个脸黑得厉害的修者咽了咽口水。
清岫将两个发簪拿着比了比,从头到尾没有看过身后人一眼。
“有什么不好?”
“不过是两条狗而已……”
她话还没说完,两道长鞭破风,带着凛冽的煞气骤然往清岫这边甩了过来。
白穗一惊,忙引剑准备反击。
不想她剑未出鞘,血液滚烫,便映在了她的视野。
那两人已然倒在了血泊之中,神情惊愕恐惧。
两条青藤直穿了心脏,刹那之间,连呻.吟都没有转眼就没了气息。
恍惚之间,景行死前的神情和他们的模样重合在了一起。
一直被压着的画面再一次清晰浮现在了她的脑海,挥散不去。
白穗觉得浑身冰凉,握着剑的手脱力一般松开。
“啪嗒”一声,剑落在了地上。
剑落的同时,一个桃花簪子轻轻插在了她的发间。
清修刚想要夸赞一句,余光瞥见了白穗苍白的脸色。
“吓到你了?”
“……”
白穗紧紧攥着衣袖,张了张嘴想要回答。
然而对上清岫的眼神时候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他问的是“他们”。
他以为是他们贸然动手吓到了她,而并非是他。
在这一瞬间,白穗突然觉得清岫很陌生,陌生到让人心悸。
又或者是她太大惊小怪了。
在这个人如草芥的世界里,为两条“无关紧要”的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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