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次，却截然不同了。
华婕穿戴的比参加自己作品拍卖会时更加庄重，马裤皮靴配尖领白衬衫，外套束腰长款羽绒服。
从沈墨买的奔驰吉普上走下来后,便一直挺胸抬头,目光如炬,不再如以往那般平和,多了丝杀气和严肃。
沈墨下车后，华婕伸手拉住他的手,然后两人一起走进拍卖行,领了拍卖号牌,寻找了较中间的位置坐定，开始静静的等待。
10分钟后，陆云飞姗姗来迟,听说华婕要拍四合院,他也请了假赶过来看热闹。
热闹不是白看，他承诺华婕，如果她拍成了,他作为彩头，会送她一幅画。
这几年陆云飞虽然没有开画展,但一直持续有画卖出。
他的超写实主义油画在国内外都十分受追捧,尤其深得美国人的喜爱。
到03年底，他的画就已经被美国人炒到110万元人民币了——在这个年代，一百多万相当于后世千万了。
陆云飞承诺的一幅画,那可相当于送华婕一份百万大红包呢。
华婕小财迷开心的眼睛眯成缝，非常积极的邀请陆云飞同来拍卖会。
小陆电灯泡当的多了，非常懂事的坐在了沈墨另一边。
现在大家都是大人了，他陆云飞也是个男子汉了，跟华婕保持距离那是绅士风度，他懂的。
接下来的时间里，每当有人走进拍卖行，华婕都会耸着眉打量。
对方也会与她目光交汇，审视意味同样强烈。
走进这个场子里的，都是竞争对手，就算面带微笑保持从容，眼刀也绝对要锋利，气势不能输。
这些人都是来跟她抢房子的，得好好盯住。
华婕精神紧绷，直到沈墨伸手捏了捏她后脖子，又顺了顺她后脑勺的头毛，才让她放松下来。
临拍卖会的前一天，华婕就已经给乔百万前辈、陈安通前辈、孙霖前辈等参与竞拍经验丰富的有钱人们打过电话，取过经了。
陈安通说：如果喜欢，不到丢出自己最后一块钱，就决不能退怯，千万别被竞争对手的气势吓到，说不定对方已经穷途末路了呢。切记切记！不然绝对会后悔，相信我！
孙霖说：你可以先不要跟拍，等几轮，观察观察竞争对手的风格和状况，再酌情应对。面对那种急的，你反而不用害怕，但如果遇到慢条斯理的竞拍者，你可就要小心了，对方可能是真的深不可测。遇到这样的人，你可以每次都等主持人第一次喊价后再举牌，他不疾不徐，你就稳中求胜。
乔百万则道：竞拍益缓不益躁。
你就每次都等主持人快喊第三次了，才举牌，当然一定要注意时机，可别晚了。这样，别人看你跟的慢，就以为你犹豫，觉得你已经快没钱了，正咬牙跟拍。
这样一来，竞拍者就会轻视你，然后洋洋自得，觉得自己就要赢了。
可是，偏偏你虽然跟的慢，好像是穷途末路，实际上却次次跟拍加价，没有一次放松。
对方每次觉得你快不行了，你都出乎意料，每次他要开始觉得赢了，你都触底反弹，如此一来，他的心态就会逐渐的崩掉。
他会越来越觉得你深不可测，然后慢慢消磨掉继续竞争的心。
当然，对方也可能会想使出稳中求胜的计策，但不用急，老样子，只要你不急，急的就是别人。
人类的心态远比我们预计的还脆弱，放心，不出多少轮，敌人就会缴械投降了。
电话是最后，乔百万老先生甚至还笑着对华婕说：“恭喜你啊，四合院入手。”
如此的胸有成竹，如此的胜算在胸。
华婕佩服的五体投地。
并开始为孙霖祈祷，希望孙首富永远不要遇到隐形富豪煤老板乔百万。
啊，别看乔伯伯总是笑嘻嘻的，真是一头超级凶猛的笑面虎啊。
华婕正回味着这些前辈们传授的经验，身边隔一个座位，忽然坐下了一位中年男性。
男人胡须修整的非常精致漂亮，看起来像电视里成功的t湾商人。
“妹妹也陪家人来拍卖这套房吗？”这位胡须先生一开口，果然也是t湾腔。
华婕矜持微笑，讲话时态度却很沉稳：“我自己要拍这套房。”
胡须先生眉毛挑起，“你多大年纪呀？父母委托你来帮拍吗？”
这么儿戏的啦？
“不，是我自己赚到钱，自己要买这套房。”华婕笑容依旧，中气十足，并不因为对方的先入为主而恼怒。
架势倒摆的很像模像样，成竹在胸。
前辈们说了，气势是绝对不能输的。
胡须先生微微启唇，显示出些微惊讶，眨了眨眼，却并没有继续质疑，而是点头夸赞道：
“很厉害啊，现在的年轻人。”
但他并没有问华婕是做什么的，显然对她的话仍就半信半疑，所以不想追问太多，怕令她尴尬。
华婕微笑点头算作回应，便收回目光，挺着身板摆出一副不卑不亢的骄矜姿态。
陆云飞看看她，忍不住叹息，还是画画简单，现在连花钱都这么费神费事，除了画画外，这世上还能有什么简单事儿吗？
…
逐渐的，拍卖行巨大的厅室里，零星坐了几个人。
他们有男有女，大多数一眼望去便知身份不凡。
相比于华婕的个展拍卖会，这里堪称冷清。
但毕竟她的画，最贵的一幅也不过大几百万，这套四合院却是底拍价便过千万的超级大件儿。
尤其这里还是才03年的中国，富人远没有后世那么多。
四合院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可不是必需品，参与竞拍的人自然不会太多。
当工作人员们各就各位，主持人调整话筒，华婕的紧张劲儿又来了。
深吸一口气，她握紧了沈墨的手，微微挑起下巴，望向拍卖台。
来吧，她已经做好了疯狂烧钱的准备。
抢她的钱吧！
抢吧！
她扛得住！
当竞拍开始，场上便有3人参与了进来，大家都是急性子，瞧着都像北方人，各个举牌如抢货，气势汹汹，手速超快。
华婕身边的胡子先生没有动，她也没有动。
他们都是观察派。
当拍卖喊价进入到第三轮时，华婕终于做好了参与进来的准备。
只是，按照乔百万伯伯的策略，要想在主持人第二次确认价格后举牌实在有点难。
因为大家都天急了，往往主持人还没确定第二次，就已经有人举牌了。
华婕只能捏着拍卖号牌，默默等待着她出场的时机。
“两千五百万一次——”
“两千五百五十万一次——”
华婕还没举牌，价格就已经直逼三千万了。
听着这些数字上涨，跟卖画时的拍卖会里的感受可截然不同。
她自己的画自然是价格被抢的越高越好，可现在听着这套四合院的价格越来越贵，她的心啊，揪紧着，表情沉沉的，实在难以开心的起来。
冲动消费时往往的快乐的，可拍卖会每一次举牌都需要经过深思，要考虑自己的承受能力，考虑自己在竞拍环节中多举一次牌，是否会让价格无必要的飙升。
会纠结，如果这一轮我不参与叫价，会不会更有利于最终以一个合理的价格拍到？
可又担心自己的犹豫反而让对手看透自己的虚实。
更害怕自己一时踟蹰，便会与这套房失之交臂。
压力大，焦汗流，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注意力高度集中的无形较量。
虽然没有刀光剑影，却也有萧杀之气满灌厅室，令人胸口憋闷，神乏肉绷。
当价格已经叫到两千九百五十万时，华婕攥着拍卖号牌的手心已经渗满了汗水。
沈墨仍旧从容的坐在她身边，时不时轻抚她手臂，纾解她的紧绷情绪。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最初焦心急躁的快速竞拍的人中，已有两个偃旗息鼓。
只剩一个急脾气，和刚加入进去的胡子先生。
胡子先生似乎是稳中求胜派，总是在主持人第一次问有没有人加价后，第二次询问才开口尚未出声时举牌。
他这个态度，逐渐激怒了急脾气竞拍者，在胡子先生出价三千一百万后，急脾气居然没有立即跟价，而是面色不善的绷紧面孔，企图拖一下竞拍节奏。
便在这时，华婕终于等到了主持人开口说：
“三千一百万，第二次——”
华婕悄悄吁出一口气，然后举起了手中的木牌。
便是从这个节点开始，急躁派发现，自己已经很难再参与进这场竞争了。
在他已经汗流浃背，筋疲力尽时，有人才从容不迫的参与进竞拍，不疾不徐的开价，慢条斯理的彰显着她的胸有成竹，和笃定。
“三千二百万，第二次——”
“三千五百万——”
“三千六百五十万——”
华婕仍然看似闲适的靠坐在座椅中，等待着轮到她举牌的时机。
胡子先生皱着眉头，在主持人喊第一次时，认认真真的，打量起坐在左手边的少女。
显然，对方并非来玩的孩子，也的确不像是受父母所托来参与竞拍。
她那副有条不紊却又坚决的样子，甚至让胡子先生忍不住忽略她的年纪。
他们已经来回竞拍了好几轮了，场内所有人都退出了竞拍，只默默关注着他们两人的战斗。
胡子先生开始疑惑，她到底是谁？什么来头？凭什么一个孩子可以拥有这么多钱？
富二代吗？
可是大陆在这个年份就有如此殷实家庭的青年富二代了吗？
便在他被华婕的横空出世和巍然不动打的心神纷乱时，只一个迟疑和审视的功夫，竟就这样错过了举牌的最好时机。
而除了他之外，场上居然也没有其他人接华婕的招。
猝不及防之下，主持人落锤定音：
“三千六百五十万人民币，由3好牌的华女士竟得，恭喜华女士！”
“……”胡子显示猛地一拍大腿，哎呦一声。
遗憾的五官都皱到了一块儿。
北京的四合院他已经关注许久了，不是太大了根本不适合用作居住；
要么就是太有历史底蕴，买下来容易树大招风，在北京城未必是好吃；
还有的便是太糟心，或者太小，或者被多家分住难以合买……
而内城可以买卖的四合院本就不多，如今碰上宣武区这一套，真是难得的机会。
原本……他也是揣着势在必得的心来的，却没想到……
都怪华婕年纪太轻，身上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太多，才打乱了他的节奏，害他一败涂地。
当华婕站起身与身边少年拥抱时，胡子先生终于长长叹出一口气。
无论如何，他输了。
机会只这一次，失去了就是失去了。
许多参与竞拍的人虽然好奇华婕的身份，却还是匆匆离开了——作为输给一个年轻女孩子的人来说，他们也实在不想再在这个厅室里多呆哪怕一分钟了。
胡子先生却有点不甘心，他心里还好奇着呢。
待华婕和少年终于抱够了，他朝着华婕伸出手，绅士道：
“恭喜你。”
华婕先悄悄在裤子上擦了擦手汗，才轻轻与胡子显示握手。
“你也紧张的吗？”胡子先生眉头挑的老高。
“当然。”华婕坦率笑道。
拍卖已经结束，再也不用装淡定了。
她松一口气，一直绷紧的肩膀松弛下来，揉了揉眉心，笑道：“紧张的胃痉挛。”
“……”胡子先生忽然无奈苦笑。
这女孩子虽然年轻，但戏可够好的。
他可半点没看出她紧张，还真以为她这个年轻人一点不慌呢。
摇了摇头，他朝着她竖了个大拇指。
输给这样不仅有钱，连在拍卖会上迷惑对手、给对手设陷阱的手段都掌握的如此强悍的年轻人，他有什么好不甘的呢。
再次朝华婕点头，苦涩的道了句恭喜，胡子先生便也匆匆离开了拍卖行。
看样子，想买到合意的四合院，还得再等待和寻找下一次机会了——唉，也不知是什么时候。
当场地里只剩下华婕几人和工作人员，在办各种手续前，华婕歪头笑吟吟看陆云飞，开心道：
“你说的送画助兴，还当不当真啊，陆同学？”
“我这就回去给你画。”陆云飞认真点了点头。
“那我要当你的模特，我要4开油画，需要你画一个月的那种。”
华婕立即得寸进尺开条件。
然后，她要专门打造一个收藏室，里面先放陆云飞的画。
之后再慢慢从钱冲、方少珺，还有沈老师手里抢画，一点点把收藏室充实起来，哈哈。
陆云飞横一眼沈墨，仿佛在说：你怎么不管管你老婆？
但沈墨一脸淡定，压根儿不搭话，陆云飞只好点头道：
“……可以。”
说到做到，是顶天立地真汉子必须做到的事。
他陆云飞是很讲诚信的。
“耶！”华婕高兴的哈哈笑。
收藏室虽然还没装修出来，但画已经约好了。
开心！
正当华婕准备去跟工作人员汇合，办理各项手续时，沈墨忽然开口道：
“我给你装修。”
“诶？”华婕挑眉。
“……”陆云飞。
唉，沈墨可真是不服输啊，他给华婕画了幅画，沈墨就要给华婕装全院……啧啧。
……
在华婕望着陆云飞和沈墨开心的像只小猴纸时，华父已经在家里规划起亲手帮华婕修葺四合院。
并买了一堆古建筑书籍和维护古建筑的专业书籍，准备把华婕新买的四合院好好翻新一番，并且要在兼顾现代化舒适的前提下，保留四合院原本的文化底蕴和巍峨挺俊。
这位父亲，压根儿就没觉得自家闺女拍不到房。
在他看来，自家闺女可能已经是个女超人了，没有她办不成的事儿的那种。
……
而在距离华婕一家暂时租住的房子不远处一套别墅中，沈佳儒终于从前4个小时的沉浸作画状态中短暂抽离。
吃饱饭后，他怔怔发呆和放松，脑中忽然浮现一个念头：
以后儿子和华婕结婚，完全可以不用拍结婚照嘛，他或者钱冲……嗯，钱冲还是算了，风格不合适……
他或者方少珺或者陆云飞，随便谁动一动笔，不就给画出结婚照来了嘛。
而且作画多自由啊，可以画华婕和沈墨在海边的结婚照，也可以画在雪山下的结婚照，只要有模特和参考照片就能创作了。
就算儿子或者华婕忽然想在火星拍婚纱照，他们这些动笔杆子的，也能满足两小只啊。
思绪飞转，畅想到尽兴了，沈佳儒笑笑，又转回了画室。
沉浸创作的他，压根儿不知道，小徒弟已经买了座四合院。
并且，把他的院子，也规划在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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