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轮燃起的那一刻,随随和桓煊都明白桓熔要做什么,脸色俱是?一变,他们都发现自己低估了太子疯狂的程度。
围绕权位的斗争总不免要洒血,可是?少有向手无寸铁的百姓下手的,桓熔是?大雍的太子,这些也?是?他的子民,其中不知有多少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和老人,且附近人烟稠密,最近又是?天干物燥,灯轮倒塌下来,火势若是?蔓延开,不知有多少人要葬身火海。
随随自问不是?好人,也?感?到不寒而栗,仿佛春寒突然穿透了她的衣裳和肌骨,像是?要把她的骨髓冻住。
便是?不为报仇,也?绝不能让这样的人当皇帝。
就在这时,有人轻轻拢住她的肩头:“冷吗?”
不等她回答,桓煊已经?迅速收回手,他方才觉得后背一阵发凉,下意?识便去搂住了她——不管身份怎么变化?,两人相处时还是?会不经?意?地带出当年的习惯。
随随摇摇头,瞥了眼灯轮道:“这样烧下去很快会塌,附近那么多百姓,一旦乱起来局面肯定控制不住。”
她顿了顿道:“我带人去勤政楼下,你去疏散百姓。”
桓煊一挑眉:“不行,我去救驾,你去疏散百姓。”
他说着?摘下腰间的玉牌塞到她手中,随随一摸便知是?当初他给她的那一块,她逃跑时放在了那具焦尸身上。
“拿着?,”桓煊道,“若有万一你就从延兴门出城,那里的监门将是?我旧部,见?了玉牌就会放行。”
随随却不接:“城中大乱必须有人主持大局,只?有你能指使得动金吾和禁卫。”
桓煊知道她的话有道理,城中骚乱加上有人行刺皇帝,十?二卫一定群龙无首乱作一团,金吾卫统领应付不了这样的局面,到时候不知有多少死伤。
可他私心里又希望代替她涉险。
随随将他五指合拢:“若是?我被擒住,你还可以出城搬救兵。”
这当然是?假话,此战太子若是?得胜,肯定不会留她活口。
但桓煊还是?握住了玉牌:“好。”
随随掠了掠散落的头发,浅浅一笑,琥珀似的眼眸里倒映着?星河:“不是?都说祸害遗
千年吗,我没那么容易死,再危险的处境我也?遭遇过,这不算什么。”
顿了顿道:“放心,我不会骗你。”
她不说这话还罢了,一提起这个,桓煊立即冷哼了一声?:“你骗我的事还少?”
随随一想,也?有些理亏,扯了扯嘴角:“至少有一样没骗你。”
桓煊挑了挑眉。
随随道:“我的小字是?真的,不过是?有狐绥绥的绥,是?你自己没猜对?。”
桓煊微怔,回过神来时,她已转过身向前走去,不一会儿?,那熟悉的身影便消失在了人潮里。
他强忍住跟上去的冲动,握了握腰间刀柄,翻身上马,带着?亲随向灯轮倾斜的方向驰去。
……
皇帝在灯轮燃烧时便已猜到是?太子终于按捺不住下手了,看见?吴岳的瞬间,所有猜测都已证实。
他的愤怒多过惊骇,苏瀚叛变了,枉他信任此子,不想他却阴持两端,投靠了太子——若非轻信他的话,太子的奸计绝没有那么容易得逞。
他总以为此子智虑深远,当然知道储位岌岌可危的太子与自己谁更值得追随,可他却忘了自己已垂垂老矣,而对?一个野心勃勃的年轻人来说,从龙之功是?多么诱人!且对?于这样的乱臣贼子来说,平庸无能的君主远胜于雄才伟略的英主。
然而此时痛心疾首也?是?徒劳,吴岳已经?率着?一众鹰扬卫提刀砍将过来。
千牛卫将皇帝护在身后,双方战成一团,千牛卫统领高声?喊道:“十?二卫速来救驾!太子谋……”
一个“逆”字未出口,一支羽箭穿过他的胸膛。
皇帝骇然失色,转头寻找太子,却不见?他的踪影。
“桓熔!”他声?嘶力竭地吼道,犹如被困的老兽发出绝望的咆哮,“你这逆子,给我出来!”
可是?他的声?音那么无力绵弱,淹没在喊杀和刀戈声?中,只?有周围几?个人能听见?。
他周围的千牛卫一个接一个倒下,吴岳道:“陛下放心,太子殿下在勤政楼中安然无恙。”
话音甫落,又有数支羽箭自楼上射来,两个本已负伤的侍卫中箭倒地。
却原来太子和鹰扬卫已经?趁着?方才的大乱占据了勤政务本楼,将这
座宏伟的门楼当作了堡垒。
吴岳的刀锋已逼近。
皇帝转过头去,看见?几?个羽林卫与虎贲卫正装模作样地阻挡人潮,却对?这边的动静置若罔闻,只?有他最亲信的侍卫与逆贼殊死搏斗。
他自心底生出股凉意?,人未走,茶已凉,他们虽不愿背上谋逆的担子,但已作好了改弦更张的准备。
皇帝这一生从未服过输,从未服过老,这时却像衰老的雄狮,在鬣狗的包围、撕咬下渐渐绝望。
刀已举起,刀锋映着?火光,如金芒万道。
皇帝缓缓闭上双眼,可是?预料中的疼痛和死亡却没有到来,却有一股温热的液体喷溅在他脸上、胸膛上。
紧接着?,只?听“锵啷”一声?响,那把威胁他的刀已落在了地上。
皇帝睁开双眼,只?见?吴岳慢慢仆倒下来,他的头颅已不见?了,鲜血从断颈中汩汩往外冒。
一人持刀立在他侧后方。
皇帝抬手抹了抹眼皮上的血,视野中仍旧一片红光,看不清来人的脸,可他已从身形认出了这是?个女子,自然也?猜到了她的身份。
果?然,一道略带沙哑的女声?响起:“陛下请恕末将救驾来迟。”
皇帝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他一向视萧泠为最大的威胁,没想到最后却是?被她救了。
她是?什么时候混进来的?想必她早已到了,看着?他被逼至绝境,把他的窘迫看在眼里,直到千钧一发之际才出手。
可这又如何呢?他的亲子设计谋害他,他的仇敌救了他性命,这就是?不争的事实。
皇帝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颓然道:“多谢萧将军及时相救。”
眨眼之间又有五六个鹰扬卫围上来——他们参与了谋反,皇帝不死绝无活路,只?能放手一搏。
有人从随随背后攻来,她只?是?转头随意?地一瞥,手中寒刃已出手,反手一刀就将那鹰扬卫腹部捅了个对?穿。
刀锋顺势一转,又割断了一人的喉咙。
眨眼之间她已取了两人的性命,周围人甚至没看清楚她出手。
而她只?是?甩了甩刀尖的血,微抬下颌,平静地打量着?他们。
她的脸庞如玉,眼眸好似琉璃,漂亮得不似真人,也?
可怕得不似真人。
她的神色淡然,杀一个人于她仿佛就像吹落一瓣花那么容易,她的唇角甚至还微带笑意?,因?此越发显得恐怖。
几?个侍卫都停下了脚步,紧握着?手中的刀,却不敢上前一步,终于有人在这无声?的对?峙中崩溃,双腿一软,坐倒在地。
随随扬声?道;“首逆已伏诛,尔等还不弃暗投明?”
几?人面面相觑,终于扔了刀跪倒在地。
其他还在负隅顽抗的鹰扬卫也?扔了兵刃束手投降。
就在这时,忽听“砰砰”数声?弓弦震响,萧泠猛地将皇帝一推,拽过一个鹰扬卫当作盾牌挡住两箭,摘下背上长弓,引弓搭箭,“嗖嗖嗖”三支羽箭几?乎收尾相贯向楼中射去,三个弓箭手应声?倒地。
她带来的侍卫纷纷向楼中射箭。
皇帝扬声?道:“桓熔谋逆,十?二卫听令,将这逆子给朕拿下!”
本来隔岸观火的禁卫见?皇帝安然无恙,太子大势已去,也?纷纷上前救驾,不多时,楼上不断有弓箭手倒地,箭雨渐渐稀疏。
禁卫冲上门楼,只?见?楼中尸横遍地,宫人和内侍大多糟了毒手。
太子和几?个残余的逆党束手就擒。
随随抽出帕子擦了擦刀刃上的血,将惊沙收回鞘中。
田月容上前道:“启禀大将军,大部分叛贼已伏诛或被生擒,不过还是?有几?个漏网之鱼趁乱逃走了。”
随随蹙了蹙眉道:“多派些人手去追。”
这些凶徒不知是?桓熔从哪里招募来的,八成是?些亡命徒,混入人群中不知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
……
灯轮倒塌,压塌了道政坊的坊墙,火势顺着?房舍蔓延开来,桓煊号令金吾卫和禁卫,令武侯铺的卫士组织坊中官民救火,又指挥禁卫去各道口分守,疏散民众,救助妇孺和老弱,还要防止有恶徒沉着?城中大乱为非作歹。
遇到这样的变故,最可怕的便是?恐慌蔓延,桓煊这亲王便是?一颗定心丸,他与麾下亲卫骑着?马四处奔走,疏导人流,安抚民众,遇上趁乱逞凶的歹徒便一刀结果?了。
多亏反应及时,火势蔓延到第四家时被控制住了,勤政务本楼附近的民众也?渐渐
被疏散。
桓煊略微松了一口气,向那金碧交辉的“仙山”望了一眼,叮嘱了金吾卫统领几?句,便向宋九等一干侍卫道:“随孤去勤政务本楼。”
行至市坊附近,忽听前方传来惊惶呼救之声?,许多人拔足飞奔,宋九勒住缰绳,向一人问道:“前方出了什么事?”
那人匆匆道:“安邑坊西北角路口有几?个凶徒砍人……”
说罢头也?不回地跑了。
桓煊闻言,拨转马头,一夹马腹,向安邑坊西北角疾驰而去,到得路口附近,果?见?几?个黑衣凶徒手持长刀见?人就砍,众人一边哭叫一边奔逃,四下里一片狼藉,灯笼落了一地,血腥味和着?灯烟四弥漫。
已有几?人被砍伤,倒在地上痛苦呻.吟。
桓煊一看这些歹徒的身手便知不是?一般地痞,八成是?从勤政楼那边逃出来的亡命徒,他沉声?对?侍卫们道:“格杀勿论!”
话音甫落,他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与其说是?身影眼熟,倒不如说是?那身雪白的衣裳格外扎眼。
他蹙了蹙眉,心道此人不在都亭驿里安生呆着?,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正思忖着?,只?见?刀光一闪,一个凶徒提着?刀向程徵砍上去。
程徵双脚仿佛钉在地上,只?是?直愣愣地盯着?那闪闪发光的寒刃,似乎连躲闪都忘了。
只?要桓煊坐视不理,这个碍眼的家伙便会一命呜呼,不费吹灰之力,连一根手指都不用动,就能除去一个劲敌,这诱惑不可谓不大。
何况两人相距太远,即便他立即策马过去,也?来不及救下他,任谁都不能挑出他的错来。
然而他心里想得明白,手却偏偏不听使唤,不等他回过神来,他那不服管教的手已经?将长刀猛地向歹徒掷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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