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竹鬼鬼祟祟冲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张柠正瘫在床上,嘴中叨叨地感叹:“都是学金融的,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除了名字里都有个ng字毫无共同点,但凡我每年能赚个他的零头,也不至于买个包都要卖肾放血……”
雪竹对她说:“我下去拿个快递啊。”
张柠完全没在意:“去吧,记得拿房卡,我懒得起来给你开门了。”
“……”
从快递小哥手上拿过东西的时候,雪竹连头都没敢抬。
快递小哥本来也很尴尬,但看眼前这位小姐的样子比他更尴尬,他心里顿时好受多了,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这一笑,雪竹恨不得原地去世。
下楼之前她也猜到是什么了。
无非就是玫瑰花。
但她只猜对了一半,是花没错,但并不是玫瑰。
而是一大束的白紫色花束。
白□□纱与烟灰色硬纸包裹着如雨雾般朦胧的紫罗兰和甜香的紫丁香,几株白色小蔷薇和绿枝作为点缀。
雪竹接过花束的时候,还能看见花瓣上欲坠的水滴。
那张卡片上的字不是孟屿宁的,而是叫花店老板代写的。
【to:小竹
玩得开心,早点回来。
――十分、非常、以及极其想要做你男朋友的哥哥。】
虽然花店老板每天不知道要代写多少张内容比这更肉麻的贺卡,但她只要一想起花店老板面带深意的微笑替孟屿宁写下每个字的场景,就不可避免地难为情到四肢百骸都脱力,全身发麻。
拿着花进酒店的时候,免不了有人多看她两眼。
酒店日常进出许多客人,捧着花的女士并不少,算不得多特别,但人们每次依旧会被漂亮的花束和捧着花的人脸上那羞赧怯喜的神情吸引。
年轻女人害羞地捧着花,这样的场景实在令人羡慕。
孟屿宁的消息来得很及时。
雪竹单手艰难地捧着花,另只手给他回消息。
isnd:【收到了吗?】
竹子大人:【嗯】
竹子大人:【但是我拿这么一大束花,待会要怎么跟和我住同一个房间的朋友解释啊!】
isnd:【你不是一个人住吗?】
竹子大人:【不是,我们订的是双人房】
isnd:【男性朋友吗?】
竹子大人:【……这是重点吗?】
isnd:【对我来说是重中之重】
雪竹撇嘴。
切!
切切切!
竹子大人:【那要是男的你能怎么样】
isnd:【那我可能要买最早一班飞到深圳的飞机过去找你的这位男性朋友宣战了】
她知道他在夸张。
他肯定也是知道她绝对不会跟男性共用一间房的。
所以玩笑话也能说得这么暧昧撩拨。
雪竹反复打量这束花,她真的觉得这束花包装得特别漂亮。
包装是老板弄的,但花肯定是孟屿宁自己挑的。
竹子大人:【我还以为你会买玫瑰花】
毕竟只要是送花,所有人第一反应都是送玫瑰。
isnd:【你想要玫瑰花吗?】
竹子大人:【不想】
竹子大人:【俗气】
isnd:【我知道送花很俗气,但我又不想太俗气】
isnd:【所以就没有送玫瑰】
isnd:【以前没追过人,希望你多多包涵】
isnd:【我下次继续努力】
不愧是尖子生,就连在追人这方面都是如此的谦虚好学,这种学习精神不是谁都有的。
雪竹要不是捧着花,都想给他鼓掌。
回到酒店房间,她将卡片偷偷藏了起来,深呼吸几口后,打开房门,准备迎接张柠暴风雨般的拷问。
张柠果然如她猜想的那样从床上跳了起来:“卧槽?怎么拿回来这么一大束花啊!”
雪竹心里有些小得意,努力维持平静地语气说:“别人送的。”
听她的回答,张柠反倒又淡定了。
裴雪竹在高三最忙碌的那一年转来,当时大家忙高考忙出国忙自主招生,就这样,贴吧还是因为她热闹了一段时间,如今同学聚会,她收到这么大一束花,属实不奇怪。
她从床上跳下来,啧啧两声,摸着下巴打量这束花:“这是哪个高中暗恋你的男生趁着这次同学聚会给你送花啊?”
雪竹疑惑:“你怎么会认为是高中同学送的?”
张柠更疑惑:“难道不是吗?紫丁香和蔷薇花的花语都是初恋啊,初恋不就是指上学那会儿吗?”
雪竹:“……”
张柠看她不说,以为她是害羞,坏笑两声,用肩膀撞了撞她:“你还没答应吧?”
雪竹懵懵地摇头:“没。”
“好姐妹!”张柠虚伪地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你有人追我替你开心,但脱单是我的底线,谁先脱单谁是狗啊。”
第二天,雪竹和张柠还有几个同班同学一起回了趟高中看老师。
看着这群穿着校服忙碌在教学楼之间的学弟学妹们,雪竹莫名觉得很爽。
她已经熬出头了,他们还有的熬呢。
当然这种想法肯定不能表露出来,在老师们面前还是要装出一副十分怀念高中时光的模样,恨不得能重回高三的那种。
让人再读一次高三,除了高考没考好的,傻子才愿意重读。
第三天,正式的年级聚会比第一天要热闹太多。
光是十一班三十多个学生,就来了二十几个。
高三这段最辛苦的时间,是加深友情的最强催化剂,大家之间会催生出某种同甘共苦的战友情谊,雪竹虽然只和这群人相处了一年时间不到,但好在老师和同班同学对她都不错,没有孤立也没有忽略她,所以她高考才发挥得不错。
几年没见,聚会刚开始的时候大家还挺不习惯,彼此客套拘谨了一会儿,后来聊着聊着就渐渐打开了话匣子。
酒店餐厅大厅里几十桌宴席,刚开席的时候还各自好好地坐在位置上,没半个小时各桌就空了小半,到处走动敬酒,随身拿着名片和微信二维码四处扫荡。
雪竹这几年被裴连弈养得太好,完全不必要在意这种社交场合,也没有应酬的必要,就连张柠都端着酒杯去认同学了,她依旧埋头继续吃她自己的。
“裴雪竹!”
直到有人喊了她的名字。
抬起头,几个年轻男人端着酒杯站在她身侧。
其中一个男人说:“我们是国际班的,之前在微信群里打听你会不会来的就是我,我帮我同学问的,可惜他公司临时找他出差,来不了,他让我们代替他敬你一杯,算是告别他那情窦初开的高中岁月。”
这话一出,桌上的人都笑了起来。
雪竹有点尴尬,拿起杯子说:“我不会喝酒,用饮料代替可以吗?”
“那你就太不给面子了啊,”男人说,“现在哪儿还有不会喝酒的姑娘啊,你这么漂亮,要是不会喝酒,以后跟别人在酒桌上谈工作肯定要吃亏的,给个面子。我干杯你随意,抿两口就行。”
也不等雪竹回答,有人给她的空酒杯里倒上了酒。
男人举杯:“来!”
雪竹也就真的抿了两口。
男人爽朗一笑:“你就是转过来的时机不对,那时候大家要不忙高考要不忙申请学校出国,但凡你早一年转过来,我们高中部选部花,我肯定投你一票!”
裴雪竹的爱上书屋钢琴和跳舞,所以气质和仪态都不错,她高三刚转来的时候不太爱说话,文静内向,课间常常戴着耳机站在走廊上发呆,白月光类型的女生通常在学生时代很最容易吸引男生们的目光,也因此趁着今天的聚会,有不少人都好奇她毕业几年,气质有没有发生变化。
敬酒这种事,拿上酒杯的那一刻,就别想放下来。
雪竹的酒量是真的不太好,她从来没有喝断片过,因此特别怕自己喝醉了以后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敬酒的人又给她满上了一整杯的酒。
她正想着要不要借口去趟洗手间,突然有人拿走了她面前的这杯酒。
“我替她喝。”
是迟越。
他仰头,突出的喉结滚了两下,干掉了这杯酒。
“迟中尉大气,英雄救美啊!”敬酒的人立刻扬手说,“你帮裴雪竹喝当然可以,但是我们有规矩,替人喝酒的我一杯你两杯,行不行?”
迟越扯了扯唇角:“这什么破规矩。”
“你们部队平时不能喝酒,当然不知道这规矩,生意场上就这样,怎么样?迟中尉还喝不喝?要是被灌醉了我们几个送你回家休息。”
“谁稀罕你送,”迟越嗤笑,突然侧头看向雪竹,“我要是真喝醉了,你得对我负责,送我回家。”
这句指向性明确的话立刻让周围的人敲起了碗。
“早就知道你们俩有猫腻,高三的时候就经常来我们班找裴雪竹,迟越,你说实话,是不是暗恋裴雪竹?”
其他人立刻大声地起起哄来。
两个当事人面色微僵。
迟越咬牙说:“出于同学情谊我帮她喝个酒你们也能想歪,无不无聊。”
雪竹又想起小学的时候她被班里的人跟迟越传绯闻,没想到大学毕业了还能被起哄。
她重新替自己倒了杯酒,端起酒杯,脸色不太好:“我不用迟越帮我喝,我自己来。”
然后仰头,伸长雪白的脖子,咬着酒杯边沿干掉了一杯酒。
“哈哈哈哈哈人家裴雪竹不用你帮忙!”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迟越拦下她倒酒的工作,皱眉冷声问:“你不怕喝醉啊?”
“反正我就住楼上,到时候我让张柠陪我回房间睡一觉就好了,你不用替我喝,”雪竹也皱眉,叹着气说,“总是被人起哄说我们两个有什么,我觉得很烦。”
迟越张了张唇,突然说不出话来。
雪竹语气干脆:“这样弄得好像我们两个之间真有猫腻一样,难道你不觉得尴尬吗?”
迟越盯着她的眼睛,淡声反问:“如果我说我不觉得尴尬呢?”
雪竹没听出他话里的不对劲,旁边的人又在催酒,只能说:“你是男的,我是女的,我们感受不一样。”
迟越没多言,转身回到了自己班级的桌上。
五班几个和他熟悉的同学都凑过来问。
“怎么回来了你?”
迟越沉声说:“她不用我帮忙。”
“啧,迟越啊迟越,要不说你怎么姓迟呢,这个姓配你真是绝了,”朋友恨铁不成钢地摇头,“你暗恋她多少年了都?你一个男人就不能干脆点吗?像个女人似的端着难道指望裴雪竹反过来追你啊?刚高考完的时候我们几个好不容易劝你去告白,结果你一看到裴雪竹她爸就痿了,现在她爸又不在这里,你直接上去说句我喜欢你能死啊!”
“……”
迟越冷着张脸不说话,被朋友这样一说,眉头越皱越紧,眼中情绪复杂难辨,也不知道是喝酒喝的还是被说得不好意思,暴露在外的耳根滚烫,迅速泛起红晕。
等朋友骂完,他才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低着头说:“我要是说得出口我早说了,还用你在这儿逼逼?”
朋友摇头:“服了,就没见过比你还别扭的男人。”
谁能想到迟越这人平时看着嚣张傲慢,部队实操拉练拿真弹真枪,开飞机上天他都不怕,居然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怂成这样。
“要不你喝点酒壮壮胆吧?”另一个朋友建议。
迟越扶着额头深深叹了口气,良久后妥协地点头:“……那就喝吧。”
“对自己的姿色有点信心嘛,”朋友语重心长,“迟中尉,迟少爷,你长得又不差,条件又好,怎么这么怂呢。”
几十分钟后,五班几个人又去了十一班那桌。
但是没看见裴雪竹。
“裴雪竹呢?”
正在和老师聊天的张柠说:“她喝多了,我刚送她上楼休息去了,你找她有事吗?”
“迟越找她有事。”
张柠认识迟越,以前听雪竹说他们还是小学同学,小时候不对付但是长大后和解了,这么多年关系一直不错。
“哦,那要不这样,先让雪竹好好睡一觉,等晚上开席的时候我叫她下来。”
与此同时,雪竹正窝在被子里缓酒劲儿。
她有点难受,可能是酒喝多了,胃里沉甸甸的难受得紧,刚刚张柠扶着她到洗手间,对着盥洗池干呕了大半天也没呕出来,于是想着回房间睡一觉会不会好点。
因为不舒服,所以也只是干趟着,完全睡不着。
她突然打了个嗝,从嘴里吐出的酒气把自己都给熏到了。
雪竹侧过身,迷迷糊糊地从床头柜上拿过手机,想找个助眠视频看。
手机上方弹出微信的消息通知。
她下意识点开,是孟屿宁发来的消息。
isnd:【吃完午饭了吗?】
竹子大人:【嘿嘿】
竹子大人:【你猜?】
竹子大人:【你猜到了我给你发红包!】
isnd:【喝酒了?】
竹子大人:【天呐你好聪明!】
竹子大人:【呜呜呜你好厉害,不愧是屿宁哥,天才头脑!爱了爱了】
竹子大人:【向你转账0.01元】
竹子大人:【奖励!】
几十秒后,孟屿宁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雪竹又打了个酒嗝,接起:“哥哥。”
“嗯,”他声音听上去柔柔的,“喝醉了?”
“没有,”她的声音听上去像还没出窝的雏鸟,“但是我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
“肚子,”雪竹摸了摸肚子,“胃痛。”
“肚子还是胃?”
“都痛。”
孟屿宁叹气:“你朋友呢?不舒服的话怎么不让她带你去医院?”
雪竹瘪嘴,理由很充分:“我不好麻烦她,而且我喝多了,被别人看到了会破坏我小仙女的形象。”
“……”
孟屿宁没忍住,轻笑了两声。
雪竹不满:“你笑什么?难道你觉得我不是小仙女?”
“没有,你是。”
她得到这个回答还不满意,非要变本加厉:“那你说,裴雪竹是仙女。”
孟屿宁听话地重复:“裴雪竹是仙女。”
雪竹满意地嗯了声,脑子迷迷糊糊地问:“那你喜不喜欢裴雪竹?”
孟屿宁叹气:“明知故问。”
雪竹:“我不知道!”
“喜欢,喜欢死了,”男人顿了顿,叹息声若有若无,“喜欢到现在就想看到你。”
雪竹傻乎乎地说:“我们可以开视频。”
孟屿宁:“不是视频,我说的是当面。”
“我在深圳啊,你怎么当面?”雪竹语气困惑,抬手在天花板上画了条线,比划着他们现在的距离,“难道你要过来找我?”
男人好久没说话。
雪竹闭上眼,都快忘了自己在和他打电话。
他再开口的时候,雪竹的意识已经渐渐模糊。
“小竹,如果我现在去找你,你会觉得唐突吗?”
雪竹没当真,所以一点也不激动,眼睛闭着,嘴里敷衍道:“我会吓一跳。”
“你会觉得我追你追得太紧了,不自在吗?”
雪竹又嘟囔:“我现在觉得挺自在的啊。”
他笑了笑:“房间号告诉我好吗?”
他说话的声音太温柔,跟哄孩子似的,雪竹现在就跟孩子没两样,他哄两句她就真把房间号说了。
说完以后,他简短嘱咐两句,让她好好睡,如果实在不舒服记得打电话给前台或是叫朋友,然后挂掉了电话。
雪竹将手机丢在一边,翻了个身。
打了个电话都有困意了,真奇怪。
她觉得孟屿宁的声音比任何助眠视频都有效果,沉沉地掀下眼皮,就这样睡了过去。
……
再醒过来,是因为被手机铃声吵醒了。
脑子还是有点迷糊,浑身无力,但比起睡着之前那会儿神智要清晰很多,刚按下接听键,张柠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你睡了觉好点没啊?快开席了,你要不要下来?”
她胃还是胀的,捂着额头虚弱地说:“我晚上不吃了,想再睡会儿。”
“你不下楼了?”
“嗯,我怕再被敬酒。”
张柠的语气顿时有些为难:“迟越找你有事,要不我让他直接上来找你吧?”
雪竹嗯了声:“你让他晚点再上来,我还想再睡会儿。”
“行,你继续睡吧,拜拜。”
“拜拜。”
雪竹挂掉电话,又闭上眼想睡过去,结果床头柜上的座机又响了起来。
她暴躁地踢了踢腿,爬过去接起:“喂?”
电话里是非常甜美的女声:“你好,是入住2097号房间的裴雪竹女士吗?”
“我是。”
“你好,我是洲际酒店前台,有位孟先生来找您,请问您认识吗?”
“……”
“裴女士?”
“……”
断片的记忆刹那间如海水般淹没了她的脑子。
“裴女士?您还在听电话吗?”
“……我在,我认识。”
“好的,让我让侍应生带这位先生上楼,请您稍等,再见。”
挂断电话,雪竹狠狠地敲了敲脑瓜,毫不留情地痛骂自己:“裴雪竹!你这个大傻逼!!!”
她看了眼手机,时间显示周六的晚上六点四十分。
她跟孟屿宁的通话时间是下午的两点钟。
他真的坐飞机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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