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儿到紫禁城坐马车很快便能到,下车步行起,胤禟向胤誐招了招手,两人凑到了胤禩边上,他们仨小团体不知从几时起,比任何兄弟之间都要亲密了。
原本年龄相近与胤禩一同学习的七贝勒胤祐,则一个人独来独往,偶尔与同样独来独往的胤祺聊两句。
是什么时候与胤祐疏远了的?
胤禩若有所思。
是从他忙碌起来,去江南查案起,还是更早以前?
倒也不是闹僵了,而是一种感觉,忙起来了许久未见,原本在人群中第一时间会找到他,现在不会了,比起曾经的亲密,与胤祐之间成了“一般兄弟”。
胤祐也有意识地不去参与“小团体”,不与任何人私交过甚。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不会沾上事。
如果不是遇到皇叔祖,那受到戏文提示的胤禩要不就去更激烈地争,要不就像胤祐现在这样,保全自身。
现在遇上了,还给教坏了,他可受不住寂寞的感觉了。现在有事情不掺合一下,就浑身骨头痒啊!
“八哥,你得到消息了不?”胤禟悄悄与胤禩咬耳朵。
胤禩随口道:“今日朝会上你不也在,难道没认真听?”
“三个御史齐参太子,凌普在内务府中饱私囊,制造假账,为太子随意取用汗阿玛的钱袋子,太子的用度超过汗阿玛,是为逾制。”
“八哥在内务府没有发现什么吗?”
“我就是去点个卯而已,”胤禩悄悄回他:“然后就有时间回家写话本了。”
其他兄弟听他就混混,纷纷收回了注意。
胤祺笑道:“因为汗阿玛总是罚你,我原本还以为八弟写话本是不务正业,没料到自己也有盼着你赶紧写下一篇的一天。”
“下一篇可没那么快来,六国战争太难写了,”胤禩感慨道:“先秦时与三国的时候可不同,那时候打仗用的还是青铜器。”
“写了那么久才写到第三篇,真是让人好等。”
“八弟关禁闭那么久,就写了个《大秦传奇》第一篇,可见是精心打磨,才能有如今这样的口碑。”
胤禟笑着回道:“五哥你别给八哥贴金了,他写话本,如同生孩子,‘难产’了!”
同样是不务正业二人组,胤禩喜欢写话本,胤禟喜好经商,这两人对政务不上心,对喜好的事物上倒是各自表现都很出彩。
胤禛走在前头,距离最前的老三不过两步,闻言往后看了他们一眼。
被汗阿玛禁足的那段时间,八弟是随他去江南查案了,帮了他很多,最后却不揽功劳,还让他写出了《大秦传奇》。
除去他男扮女装拉胤禛下水这一点,论做事能力,胤禛还是很认可他的。
心机手腕样样不缺,只是功劳都落到了胤禛头上罢了。
他认为,胤禩必定不似兄弟们眼中那样只爱话本其他都不关心,若非如此,汗阿玛还能暗中派他来查案,到最后谁都不知道江南一案中还有八弟的身影。
对胤禩身上的违和感,胤禛看出来了一些,又得到汗阿玛的暗示,不去点破,反而与胤禩之前形成了一种“默契”。
那种默契叫做“所有人都不知道,其实我们也曾有一腿。”
越是接近乾清宫,气氛更凝重,他们收了闲聊的架势,在太监们的指引下去了御书房。
老大胤禔已经率先到了汗阿玛跟前,正与康熙说着些什么。
他们看看康熙的脸色,发现君父面有怒色,眉头紧拧。
康熙见几个成年的儿子们都到了,缓缓道:“朕将你们叫来,是因太子犯了大错。”
兄弟们面面相视。
“所犯之错,非朕所能容,”康熙环顾一圈,见几个成年的儿子神色各异,目光掠过胤禩,意味深长。
康熙问他们:你们呢,有什么想说的,朕该如何惩罚太子?
他命所有的儿子都回答,锐利的目光对待每一位儿子都充满了审视。
疑心病起,看谁都像有问题的人。
老三胤祉第一反应先是说情,他虽专注于修书,没什么能在政务上帮到太子,却是最坚定站在太子身后的。
轮到胤禛,胤禛也说情,还道“太子犯错非他本意,是因有人要害他、带坏他,应当清理太子身边之人。”
这话倒是挺合康熙心意,以康熙对太子的纵容,还真干得出来迁怒别人而我儿子没错的事。
胤禔瞅了一眼胤禛,暗暗嘀咕:这老四,鸡贼的很。
这次发生的事,无论是康熙还是太子,针对毓庆宫里潜入的探子、内务府各处的钉子,但凡是在此事中浮出水面的,宁可错杀不放过。
胤祺道:“儿臣不知发生了什么,不能轻易下定论,刑部判刑还要讲证据,不能空口说罚。”
再往之后的胤祐,也是个置身事外两不相帮的。
其实按照汗阿玛这么问,是问不出什么的,儿子们还不了解君父吗?看他那架势都已经警惕起来了,回答得小心又谨慎。
儿子们问不出什么,那康熙便拿到朝堂上问。
胤禩去瞧胤禔,见他神色镇定站在汗阿玛身边,从他们进门起,胤禔就不说话了,这让他心里像被挠痒痒一样。
大哥到底有没有给太子上眼药啊?看上去像是没有,不然汗阿玛不会那么平静。
之前回府路上看胤禔急吼吼往紫禁城赶,胤禩还以为是他要去推一把太子,心里还在想到时候怎么把他给捞出来。
胤禔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脑子里都是行军打仗,本就没有玩政治的天赋,却掌握了纳兰明珠的人,纳兰明珠手底下那群人可都是黑心的家伙,谁知道会不会反噬胤禔呢?
这一晚,康熙没有放任何一个儿子离开皇宫。
他将事拿到朝堂上来说,告诉众人:太子犯了大错,朕不能再忍,朕深感自己教育失败,现在不能再纵容他了,朕要惩罚太子。
朝臣们窃窃私语,有人上前一步询问康熙:“太子犯了什么错,令皇上这般动怒?”
康熙不愿回答,前几日弹劾太子的御史们蠢蠢欲动。
“皇上,臣有事启奏!”
胤禔眉头一挑,紧抿着唇,神情不悦。
那人一脸无害,却说着在康熙听来最恶毒的话:御史们对凌普的弹劾声响亮,您要是想要惩罚太子,之前削走了他的“左胳膊”索额图,不如将他的“右胳膊”凌普也削了。没有了左膀右臂,太子势力大减,不就没有能力犯事了吗?
有了一个人起头,后面齐齐参奏的人越来越多,参凌普的,恳请皇上诛灭索额图的,请皇上禁绝买卖官员,防止科举舞弊的。
一时间,朝堂闹闹哄哄,放眼望去,除去不开口的人,帮太子说话的寥寥无几。
索额图的人鸦雀无声,原先的太子党羽都蔫了,局面可不就呈现出了一面倒的状态?
越是如此,越令深信太子被人陷害的康熙大怒!
他掌心往御案前拍去:“什么时候起,科举舞弊的脏水都往太子身上泼了!”
胤禩早料到今□□政会闹一场,一天一夜没歇息,让他聋着脑袋打起了瞌睡,乍一听康熙发怒,立刻抬起了头,人还在半梦半醒间迷糊呢!就见几位朝臣有的被取走了乌纱帽,有的给人拖了出去。
其中还有几位,是明珠留给胤禔的人。
胤禩的睡意顿时就醒了,抬眼去瞧胤禔,原先在他印象中心无城府,只会舞刀弄枪的大哥变了个样子。
他冷眼瞧着明珠留给他的人被拖走,眼眸平静无波,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胤禩打了个激灵,脑子飞快转动起来。
下手的人一定会将大哥请来给太子最后一击,可若是大哥对汗阿玛说太子罪孽深重不堪为太子,必定惹汗阿玛勃然大怒,引火烧身,而现在汗阿玛并没有冲他发怒。
反而将火都撒在了别处。
这说明,大哥那天对汗阿玛说了别的话。
他若是告诉汗阿玛“太子是被小人设局,冤枉了”,不就可以剔除不听话的下属,将原本推动自己夺嫡的那些人反掌控在手心,从而获得明珠残余势力的效忠?
看似是太子在朝中势力大减,大哥手下也少了一部分人,他们之间又形成了平衡。
其实是太子更势弱一些,他没了左手索额图,又困于宫中不像胤禔那么走动自由,少掉个左膀处处都受限制。
而胤禔他升级了,他反客为主,还会用手段,玩心术了。
胤禩分析到这里,开始感觉头大了。
开胃前菜,刚刚开始大哥就升级了,以后可咋整?
这件事的风波就这样过去了,但凡是沾染了此事上了名单的人,都受到了重击,倒是凌普因此而逃过一劫,原本手里不太干净,因为太子面子而逃过一劫。
索额图的小命也因此而保住了,就是好像关起来的时候吃不好穿不暖,又担惊受怕,面对了一把濒死挣扎的感觉,这一放出来,倒像是脱胎换骨了一样,只觉得能活着真好!
索额图于御前跪拜康熙,痛哭流涕着陈述自己的罪过,他自知罪孽深重,是皇上顾念旧情才留他性命。于是感激皇上圣主隆恩,自己羞愧得无地自容,无颜面再面对皇上,面对太子殿下,面对昔日同僚,遂恳请皇上准许他辞官回家。
做戏做了个全套,哭得真情实感,可算是得到了康熙的点头,准许他辞官归家,日后除非太子能成最后赢家,否则赫舍里一族恐怕也没有再复起的希望了。
不过好在,他家还在,子孙也没被牵连,算是半个全身而退。
太子党羽受到重创,在朝中一下子没了声,自索额图离开之后朝中又换上了新鲜血液,朝中大权稳稳得握在康熙的手中。
最近太子很听话,乖乖地跟着君父处理朝政,不搞小集会,不与朝臣亲密来往,也不收底下的孝敬,只跟着君父学习、理政。
儿子们也很听话,为他分担内务再也没有打打闹闹。
一切回归正轨,康熙感到很满意,又觉得太子受了委屈,要补偿一下。
又抱着想要与儿子修复裂缝的想法,将此前发生的事抛在了脑后,假装它们从不存在,每逢有正事,都将太子带在身边,凡是有事都会叫太子发言。
众人见帝王仍对太子重视,不敢生其他心思。无人知被君父时刻盯着,拴在裤腰带着,到哪儿都关心一下的太子,又会是怎样的心情?
胤禩很庆幸自己不是汗阿玛最爱的儿子,他没将惊人的控制欲用在自己身上真是太好了,只希望承受这些的太子能挺住。
“太子聪明,知道现在应以退为进。”胤禟来找胤禩,越想越糊涂。
“你稳住心神,莫要想太多,现在想来想去,也是白白发愁,”胤禩笑道:“不然,又要传出九贝勒得郁症的消息了,难道你想回你额娘的怀里感受她无微不至的关心?”
胤禟倒吸一口气,想到当初宜妃听说他得郁症的反应,忙摇头:“那得多窒息,受不住受不住!”
是啊,窒息,现在的太子可不就在君父的关怀下窒息着吗?
胤禟疑惑道:“以前太子可没有那么懂汗阿玛的心思,他素来都是孤高不体谅人的,只有让汗阿玛体谅容忍他的份,也不知道是谁教的太子笼络汗阿玛之心,难道太子身边有一个厉害的幕僚?现在太子懂事了,岂不是更加稳住了位置?”
“等等,这样也挺好,只要不是老四继位!”
胤禩道:“那幕僚真懂汗阿玛的心,绝对是个厉害人物。”
他在记忆中搜寻了半天都没找到那幕僚可能是谁,心里暗暗纳闷。
不应该啊,太子招募了厉害的谋士,怎么銮仪卫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
胤禟与他商议着:现在局势暂时风平浪静,咱们还是继续积累,待日后乱局再起,就置身事外,冷眼旁观。
“八哥无争心,那弟弟以后就学五哥、七哥那样,”胤禟拍胸保证道:“也拉上十弟,至于十四……”
“算了,十四他不适合加入我们了。”他想了想,还是告诉了胤禩:“十四他,也并非没有争夺之心,只是年纪还小,上头的皇兄们压着这才让他藏了起来,等他长大以后,是老虎,就会露出它的尖牙和利爪了。”
胤禩轻轻嗯了一声。
这时,太监李多福悄悄在外面道:“贝勒爷,太子殿下差人来请您过去一趟。”
胤禩与胤禟眨眨眼:“太子找我干什么?”
胤禟也奇怪:“八哥与太子关系很好吗?您要不去看看?”
胤禩也好奇,事情风波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来找他?
待到达宫中,东宫的太监们笑着道:“太子殿下说,请八贝勒去给他讲一讲《大秦传奇》。”
胤禩一头雾水:“我又不是说书先生。”
待见着太子,发现他与过去有了巨大变化。
曾经清风朗月的少年太子,沉淀得更为深邃,那一身少年意气又似乎已经被打磨没了。
如同困住金子打造的笼子里,金丝雀失去了自由,没了最初的活力光彩,却多了一些压抑到了极致的沉闷。
像是乌云沉沉,电闪雷鸣,随时就会倒下倾盆大雨。
那双深邃的眼眸瞧着胤禩,淡淡道:“汗阿玛不愿孤再与索额图见面,但是孤挂念着他,想要见一见他。”
胤禩:“您想见索额图,去找索额图去,找臣弟做什……”
“你会乔装改扮,还不会被人发现啊!”太子挑起眉,呵呵笑了起来:“风波过去,你倒是深藏功与名。”
胤禩笑着与他打太极:“过河拆桥可不好,臣弟怎么说也是帮了您的,既然知道拉拢不到臣弟,何不保持君子之交?”
太子:“那么,‘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八弟,教孤乔装改扮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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