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进入腊月,便是朝廷最忙的时候。
秦贽几乎每天都是早出晚归,若非裴织早上起来时,发现床榻之间、身边的位置有睡过人的痕迹,几乎都以为太子殿下没回来过。
不过至少不管多忙,他都要爬上她的床,也算是乖了。
相比众人的忙碌,裴织这太子妃便显得格外的闲适。
也不是她不忙,而是不管什么事,到她手里很快就处理完,游刃有余的模样,显得轻松安泰,让人十分羡慕。
太后也发现太子妃真的能干,什么复杂的事到她手里,都不是事儿。
因为中宫无皇后,宫务一直都是让两位贵妃管掌,怎么看都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的。
太子妃作为太子的嫡妻,未来的皇后,在她嫁进东宫后,这宫务便应该移交给她,由两位贵妃从旁辅佐。是以太后早就决定等太子妃嫁过来后,会慢慢地将宫务移交给她。
可惜今年大禹发生很多事,这些事和太子妃有直接或间接的关系,导致太子妃的地位无形中拔升,太后也无法用对待正常的孙媳妇那样对她。
太后觉得自己活到这把年纪,就没见过像太子妃这般会搞事的。
幸好她只在暗中搞,明面上太子妃还算是可以的。
也因为如此,太后一直没找着机会将宫务交给太子妃,仍是由两位贵妃一起协同处理,最后有什么事交给她过目。
不过眼看着年底到来,太子妃看着暂时不会再往庄子跑,太后决定将宫务转交给太子妃,让她来练练手。
若无意外,太子妃将来就是皇后,宫务迟早要交到她手里的。
是以趁着快要过年,太后终于找着机会,让太子妃接手宫务。
原本太后还担心宫务交给太子妃,她年纪轻、经验少,会吃亏,哪知道太子妃不仅处理得很好,还很轻松的样子,压根儿就没向她求救。
这让太后的安排都没什么用。
将宫务交给太子妃时,她特地让华嬷嬷派人多注意太子妃,如果太子妃那边出什么事,赶紧过来禀报,她也好及时为太子妃补救。
然而这些都没发生。
太子妃接手宫务时,确实有人不服她,她的命令发下去,奴才们也是阴奉阴违,压根儿就没将太子妃放在眼里。
甚至还有奴才在办事时,光明正大地唬弄她,以为太子妃刚接管宫务,面皮薄,就算遇到什么事,也不好去向太后求救,会自己死扛着,打落牙齿和血吞……
一般新妇接手管家事宜,为了证明自己,不都是如此吗?
当初丽贵妃和梅贵妃就是一个例子,什么都死撑着。
然而所有人都想错了。
太子妃压根儿就不惧,谁不给她脸,她就将对方的脸扒在地上使劲儿地踩。
最后那些不服太子妃的宫妃,阳奉阴违的奴才,都被太子妃削了一顿,严重些的,还被送去辛者库。太子妃的手段可谓是雷厉风行,丝毫没有什么怀柔之策,将新官上任的三把火烧得极旺,令一干宫人胆寒之极,战战兢兢。
从此,没人再敢唬弄太子妃,也不敢针对太子妃,宫人们也比以往更勤快,整个皇宫的气氛好像变了个样。
这事最后还传到昭元帝耳里。
昭元帝特地将太子叫过来一起用晚膳,晚膳过后,父子俩窝在暖炕上喝茶下棋,昭元帝便和太子说起这事。
“听说最近太子妃接管宫务,手腕凌厉,丝毫不容情,不少宫人吓得战战兢兢,宫里的气氛倒是肃穆不少。”昭元帝手里执着一枚黑棋,意有所指地说。
若是其他人听到这话,早就吓得赶紧跪下请罪。
什么事到皇上嘴里,小事也变成大事。
秦贽却是一脸无所谓,甚至反问道:“父皇,这样不好吗?最近宫里的气氛好多了,宫人也不再懒懒散散的,主子们想要让他们跑个腿,还要给银子打点……这像什么话?”
他先批评宫里的某些陋习,毕竟偌大的皇宫,人心复杂,很容易便形成陋习。
以前梅贵妃和丽贵妃管宫务时,因为名不正言不顺的,她们手段绵软一些,对某些事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尽量不要得罪人。
但太子妃是太子嫡妻,这皇宫未来名正言顺的女主人,她想怎么管,谁敢有意见?
太子妃的手腕凌厉,说一不二,对宫里的某些陋习丝毫不容情,再倨傲的奴才,到她面前也得服软。虽然极大地损害了某些人的利益,但那些份位低的宫妃和小宫人,反而不受磋磨,比以前生活要好多了。
对此,太子是十分赞同的。
不管太子妃做什么,他只管支持就行。
也有人跑到他面前隐晦地提太子妃如此不妥,让他帮忙劝一劝太子妃。
对于这些人,秦贽都是让人直接打发了,要是打发不了的,那就强势地给其换个清闲些的位置,省得本事不大,却操着不必要的闲心。
现在听皇上提这事,秦贽第一时间认为,有人跑到父皇面前求情,说太子妃的不是。
他心里十分不悦,“父皇,太子妃可是帮您管好皇宫,您不能因为一些奴才的求情,就觉得太子妃不好。”
“朕什么都没说呢,你就护上了?”昭元帝有些不高兴。
不管怎么样,太子妃都是他的儿媳妇,算是自己人,他是个护短的,不护着自己人,会因为奴才来求个情就去质疑太子妃的行事吗?
就算知道儿子自从娶了媳妇后,满心满眼都是他媳妇,皇上仍是有些淡淡的失落。
果然儿大不由爹。
秦贽怀疑地看他,“既然如此,您为何突然提这事?”
昭元帝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淡声道:“自从太子妃嫁入东宫,不管给你出主意赚银子,还是种粮食之类的,都有你和福宁郡主在前面挡着,她闷不吭声的,似是不在乎身外名利权势……朕看不透她。”
秦贽没有说话。
“直到这次,太子妃管宫务,这会儿没人挡在她面前,需要她出面,没想到她竟然是个雷厉风行的,手段更是出人意料……”昭元帝摇头,“岑尚书性子看似古板,其实懂得变通,为人亦不失正直。岑尚书的两个儿子,也是秉直之人,听说岑尚书唯一的女儿岑云娘,亦是一个性情柔和不失聪慧的女子……”
最后,他总结道:“岑尚书到底是怎么教出这样的太子妃的?”
太子妃的双亲去世后,姐弟俩时常被接去尚书府小住,太子妃更是深得岑尚书喜爱,不因她是女子有所忽视,据说岑尚书将太子妃当成男儿一样教养。
当初昭元帝会轻易同意这门亲事,也因为这个原因,太子妃不仅要家世、品行兼具,还必须有一定的才智匹配。
能让岑尚书喜爱并精心教养出来的姑娘,智慧才情方面肯定是不错的。
但岑尚书一家都挺正常的,为何太子妃被养得如此复杂矛盾?这让昭元帝十分不解,也因为如此,他才会将太子的胡言乱语放在心上。
听到他这话,太子依然没多紧张。
他也落下一子,抬眸看向对面英俊威仪的帝王,说道:“父皇您不是已经清楚,太子妃不是寻常之人,她是……”
“别说,朕不想听!”昭元帝明智地打断他的话,不想再听那种“秦氏之子是男狐狸精”的话。
秦贽道:“父皇,您不能讳疾忌医。”
“朕如何讳疾忌医?”昭元帝不悦地道,“朕只是不想听你胡言乱语罢了。”
秦贽见状,也不再勉强,反正就算他不说,父皇心里也是明白的,难得他想揣着明白装糊涂,作儿子的也没必要拆穿他,省得他恼羞成怒。
父子俩连下几盘棋,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晚,秦贽终于起身离开。
殿外刮着北风,夹杂着风雪之声,秦贽拿起一旁的貂毛斗篷披上,突然道:“父皇,您相信这世间有宿慧之人吗?”
“宿慧?”昭元帝微微一怔,看向太子。
秦贽笑了笑,“上次儿臣大病一场,没有记忆,父皇给儿臣说了秦氏的秘辛,据说秦氏祖上遇到一位宿慧之人,得其相助,太、祖终于打下秦氏的江山……”
太子离开后,李忠孝进来。
见皇上坐在暖炕上,盯着炕桌上的棋盘,不由探头看了看,发现白子和黑子呈绞杀之势,互不相让,不由缩了缩脑袋。每次太子和皇上下棋,父子俩都是争锋相对,没有谁让过谁。
从这棋盘可以看出,父子俩的脾气确实极为相似。
“皇上,可要歇息了。”李忠孝问了一句。
昭元帝将棋盘上的黑白棋子弄乱,突然问了一句,“李忠孝,你相信这世间有宿慧之人?”
李忠孝微微一愣,然后笑道:“皇上,奴才曾听相国寺的住持说过,所谓宿慧,都是那些大功大德的圣人才能有此机缘,就像相国寺的高僧,据说他生来有宿慧,与佛祖有缘。”
这话说得漂亮,却也没正面回答相不相信。
昭元帝唔一声,“大功大德……可不是大功大德吗?”
他下了暖炕,走到窗前,看着窗外黑暗的天幕,纷扬而下的雪飘进来,不由问道:“李忠孝,这雪下得真大,也不知道是不是瑞雪兆丰年,大禹会如何。”
“皇上放心,大禹会越来越好的。”李忠孝肯定地说,“今年大禹的国库丰盈,日后百姓手里有粮食,不再饱受饥荒……可见大禹会越来越好。”
他没什么大学问,却知道能让百姓吃饱,国家就会越来越好。
昭元帝轻笑一声,“你这话倒是实在。”
“皇上,奴才是真心实意如此觉得的!”李忠孝就差举手向天发誓。
转眼就到年底。
年二十五,昭元帝将三个年长的儿子叫到勤政殿写福字。
他慢悠悠地坐在一旁喝茶吃点心,享受儿子长大了,终于能帮老子干活,老子就坐在一旁安静地看他们干活的闲适生活。
因为有去年的耻辱,二皇子和三皇子经过一年的努力,总算是将字练得能见人,至少写出来的福字多少能看得顺眼。
秦贽怀疑地看他们,“你们练了一年,不会只练了一个福字吧?”
“太子哥,你怎么知道?”二皇子嘴快地将自己出卖了。
三皇子低头,不忍直视,默默地当自己不存在,就算是,老二也别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啊。
正在喝茶的昭元帝噗的一声喷出一口茶,然后咳得惊天动地。
三位皇子吓得赶紧去给他拍背的拍背,抚胸的抚胸,生怕龙体有碍。
昭元帝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指着二皇子道:“老二,你就这点出息?”
二皇子委屈地说:“父皇,您素来知道儿臣不擅长书法,儿臣更喜欢舞刀弄枪,能写好一个福字都不错了。倒是老三,他对外的形象一向是文武双全,也只擅长写一个福字,比儿臣更没用。”
他没有丝毫兄弟爱地将老三推出去受死。
三皇子怒目而视,老二可真是他的好二哥啊!
昭元帝懒得理会他们之间的攀扯,让他们继续去写福字,并道接下来的一个月,他们每天都要练十个大字交给他过目。
二皇子垮下脸,三皇子满脸通红。
他们这么大的年纪了,还要被父亲罚写大字,幸好勤政殿里没有外人,否则这脸都丢尽了。
秦贽不客气地嘲笑出声,丝毫没有兄弟爱。
二皇子和三皇子同时朝他怒目而视,差点兄弟阋墙。
因为有二皇子和三皇子帮忙干活,很快就将福字写完,太子也能提前回东宫歇息。
见到太子妃,秦贽便将这事和她说,让她跟着一起乐和。
典型的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裴织好笑道:“你这次将二皇子和三皇子得罪惨了,小心他们在背后使绊子。”
“怕什么?他们有能耐就使!”秦贽毫不在意地摆摆手。
说完这事,他搂着她躺下,凑过去蹭了蹭她柔嫩的颈侧,呼吸着独属于她的气息,满足地叹息一声。
“这个月一直都在忙,孤好像很久没有这样抱抱你了。”
裴织按住他的手,一双眼睛水润润的,像含着一汪春水,又似有无限的风情,连瞪眼的模样在他眼里,都是那般的好看。
“阿识……”
他忍不住亲吻她的眼睛,爱极了这双眼睛的主人。
裴织蹙着眉,在被他闹得意识崩离之前,忍不住说:“阿贽,你上次说的巡视青河府,是在什么时候?”
秦贽:“……应该是在二月份吧,还要看看日子。”
得到大概的时间,裴织终于满意地搂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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