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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我想你了……”

    方唐好久没有走过这么长的路,还抱着那么重的东西,就算已经泡了个澡睡过一觉,现在浑身还是不舒服。

    被网暴不是头一遭,不过这次尤为声势浩大,也能理解,这本来就是个容不下太多道德瑕疵的圈子。

    其他都还好,只是这么一影响,涉及到的店家其实还挺多的,有的正预售呢硬生生就给掐了宣布流团,方唐也无奈。

    手机里那几个公众号问他准备的怎么样了。

    方唐说再等一等。

    他也被这些破事扰了整整四年,这一次,绝对不要再窝囊下去。

    抱着被子一个人在床上,总觉得有些恍然。

    刚刚收拾的时候太累了,所以并没有空闲去想那些事。

    现在安静下来了。

    那些咒骂,恶意,声讨,谑笑。

    每一个字的重量,都在扯着他,让他不断下坠。

    他抑制自己不要打开手机去搜,也不要强迫自己再去看。

    陷进去是很可怕的事,拔不出来就完蛋了。

    但是……

    方唐猛地将被子拉起来,盖住脸,又盖住脑袋,整个人躲在茧里,却也不觉得安全。

    铃……

    手机一震,他吓了一跳,摸起来看了眼来电信息,突然一怔。

    快从嗓子眼冒出来的酸涩硬是被自己活生生吞了下去。

    方唐用袖子狠狠擦了擦眼睛,又清了清喉咙,试着说了两句话,想着应该是听不出什么的,便很快接了电话。

    “魏承铭!”他甜甜地喊了出来,抱着手机在床上开始打滚,“今天这么早给我打电话呀。”

    听见耳朵里小东西兴高采烈的声音,魏承铭游览网页的手停顿一下。

    鼠标还停留在某个辱骂方唐的评论上。

    “嗯?”方唐奇怪地问,“怎么不说话啊。”

    魏承铭有些诧异,看来他是真的没什么事。

    ……真的没什么事吗?

    他习惯性地喊了声宝贝,又问,“最近怎么样。”

    “还好。”方唐喜滋滋地说。“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Alpha浑厚的声音带些电磁失真的滋啦声,虽然隔着很远,但贴着耳朵讲话,还是苏得他心跳不止。

    老男人喊他宝贝的时候最性感了呜……

    “还有半个月才能回来。”魏承铭说,“不要一个人死撑着,有事情给我打电话,要保护好自己,实在觉得不安全,去找阮凝郁。”

    啊。

    原来一直都知道啊。

    方唐垂下眼,嘴角勾起来,抱着被子瘫回床上,感觉比刚要轻松了些。

    房间的温度似乎也上来了,他心里乐呼呼的,小声地说,“嗯,我知道。放心吧,也就这种小打小闹,我自己能处理好。又不是温室小白花。”

    以前他有的顾忌,现在没有了。

    “怎么,要变成小疯狗了?”魏承铭觉得有趣,又确实不放心,忍不住跟了一句。“不要莽撞,本来就傻。”

    方唐气道,“你才傻呢。就没见过比你更傻的。”

    肉到嘴边不知道吃的笨玩意儿,魏承铭还好意思说他傻。

    他问,“在布展吗。”

    方唐一顿。

    他抬头看着那条裙子,被套了塑料膜,放在角落里,已经面目全非。

    “方唐。”

    “嗯,听着呢。”他垂下眼,不去看那边,做了个深呼吸,很快,换上一副轻快的语气,“我比别人慢一点,不过我想大概是能赶上的!”

    “劳逸结合。”

    “别念了别念了,你怎么这么像个爹啊……”方唐丧气道,“真唠叨。我自己可以的。”

    魏承铭被噎了一句,无奈地叹口气,“知道了。”

    “那……你能来参加我的毕业展吗?”方唐抱着电话,小心翼翼地问。

    “和我返程的日期是同一天。”魏承铭说,“不一定能赶的上,我会想办法。”

    “啊,没关系。”方唐轻轻地说,“没事的,展览……好几天呢。”

    “合影与典礼都是第一天吧。”

    方唐愣了愣,怔然地说,“你怎么知道……”

    “我尽力把最后的谈项提前。”

    越洋信号可能是不太好,魏承铭的声音有点一卡一卡的。

    “好的,但还是不要耽误什么事啊,也不是那么重要。”

    “嗯。”想起来什么,魏承铭说,“我问Yish的总监要了你一直想要的那个初版艺术册,还有当时限定的CD,联名的留声机没有买到,但是我在他们商场看到类似的。”

    “……嗯。”

    “还想要什么。”魏承铭想起昨天街上看到的小东西,笑着问他,“喜欢jELLYCAT吗?”

    正好路过那家店,门口刚好摆了一排浓缩咖啡杯玩偶,和同系列的蛋糕包挤在一起,莫名有些微妙的既视感。

    在助理离奇的目光下进去逛了逛,没有找到糖块形状的有点失望,但又觉得不管是哪种生物,软乎乎乖乖摆在架子上的样子,都和那个小Omega极其相像。

    “喜欢的。”小Omega低声说。

    方唐的声音在魏承铭耳朵里听起来也是失真的。

    魏承铭并没有注意那些不仔细听就没办法察觉的情绪,回头看了一眼堆在地上的几大包豆豆眼玩偶,除了蔬菜水果盆栽还有经典的章鱼兔子小熊。

    几乎有的款都被他买了个遍。

    买到最后助理开始哭,为什么 她就没遇到这种Alpha,从里到外各种意义上的极品。

    魏承铭付完款出来,不知道自己助理怎么突然萎靡成那样,只和她一起拎着大包小包,在路人好奇的目光中往车里‘运货’。

    他那时候想的东西不多,主要是怕方唐不喜欢这些东西。

    “那就好,还有个商场要谈,有什么想要的和我说。”

    “魏承铭……”方唐的声音哽到跨洋的电波也遮盖不住了。

    “嗯。”魏承铭应道。

    空无一人的公寓,和他的生活一样逼仄凌乱,堆满了他为搬家提前收拾出来的行装,还有人台上乱七八糟的毕业作品。

    明明很冷来着,但又因为三言两语,心和身体的温度在空气中逐渐回暖。

    许久,魏承铭听见方唐在小声啜泣,说,“我想你了……”

    “我想你了,魏承铭……”

    想你抱抱我。

    只要抱抱我就行,也不需要你喜欢我。

    只是对我的脸感兴趣也可以。

    如果这个时候,你在我身边就好了。

    电话另一边没有回应,也没有方唐预想中的那句我也想你,只是沉默。

    Alpha的语气很平淡,平淡过头了,甚至是有一些敷衍。

    他不知在想什么,只是嗯了一声。

    再没有说什么,互道晚安之后就挂了电话,方唐裹在被子里,睁着眼睛干躺了一会儿,又觉得冷,冷得他发颤。

    他冰凉的手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来。

    不能哭出来。

    绝对不能。

    第22章 对你没兴趣

    “杨老师,我来还展板。”

    “嗯。排得不错,可以留校了。”他笑着侧过身,把手里的马克杯递给学生,见人极有眼色地去泡茶,十分欣慰,“要都像你这样,这一天得多省心呢。”

    邓云端着杯子回来,嘿嘿笑了声,“您当心烫着。”

    师生二人凑在一起说了会儿话,办公室的门便被敲响。

    杨老师推了推眼镜,“进来。”

    邓云好奇地回头,看到推门进来的人,脸上的笑意加深了不少。

    “这不是方唐嘛。”

    这阴阳怪气的一声没有召来方唐的注意,他正眼都没瞧邓云一下,只直直地看向脸色不太好看的导师,礼貌地问候了声,又说,“打扰您了。”

    “……”

    也不知是心虚还是尴尬,杨老师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看着电脑屏幕,板起脸拿起茶杯,心不在焉地抿着热水。

    没问他为什么来,也没说话。

    倒是邓云好奇道,“都从组里劝退了,还来这儿干嘛,陈老师在406呢。”

    方唐还是没理会他,径直走向杨老师的工位,“老师,我来拿一辩的表单。”

    杨老师一顿,蹙眉问,“你要这个干什么。”

    “有些用途。”

    “什么用途?”他不客气道,“这些东西都记录归案了,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拿给你看。更何况成绩都可以在教务网查到,你直接……”

    “用途我不便细说。”方唐淡淡道,“但我事先有询问过,学生是有资格查看纸质表单结果的。您放心,我拿去复印,原件会给您送回来。”

    像是准备充分样子,杨老师见他咄咄逼人,有些恼怒,“是你要我就得给的吗?流程呢?为什么不提前说一声?方唐,你能不能懂一点礼貌?是不是无论吃多少次教训你都……”杨老师说着,一抬头,正对上方唐平静的那双眼。

    他直直的看着自己,就好像是知道一切,虽然没什么情绪,表情也平淡,但总感觉,眼神生出带着嘲弄和轻视。

    突然,杨老师的声音就弱了下去。心里莫名有些慌乱。

    方唐什么情况,答辩成绩如何,为什么不能评优,为什么会二辩,自己心里最清楚不过。

    ……难不成他知道了。

    ……

    慌归慌,也只是一瞬,杨老师心里一顿,又松懈了下来。

    他知道又怎么样。

    方唐什么家世背景,他很清楚,就算知道了也翻不起什么浪来,小门小户无权无势的,林远和他承诺过,出了事有他兜底,自己在这怕个什么劲儿。

    方唐还在静静地等他继续说。

    杨老师心一安定下来,就觉得好笑,对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年轻,反倒露了怯,有够丢人的。

    他突搁下手里的杯子,“还在这站着干什么?还不明白?归档都在教务处,这都下午了你让我给你当跑腿的吗?马上毕业的人了,什么都要老师来提点你,以后进入社会,你怎么生存?”

    又说,“别以为我不清楚你想干什么。对成绩不满你大可以去申报重修,一共五个老师答问,也有其他班的讲师,几百号学生,人家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别一天到晚总觉得自己被针对了,凡事要多往自己身上找原因,知道吗。”

    教诲他半天,发现方唐还是那副平平静静不哼不哈的模样,不由得觉得奇怪,正待开口责问,就听见方唐说。

    “所以,一辩的成绩单,到底在不在您这。”

    杨老师一顿,面上浮现出一丝怒容,呵道,“我刚刚说的话,你是一句都没听进去是不是!你……”

    “我问了教务处,也去找了档案记录。我是先去那边,再来找您的。”方唐低下头,轻声说,“档案室那边没有我的记录,负责看管的老师说,我的档案被您带走了,一直封存在您这里。”

    “……”

    方唐的声音很轻,他嗓音本就柔软,不与人针锋相对的时候其实很和顺悦耳。

    只是如今听起来,好像不太一样了,没有以往那般急躁,反而从从容容的,对上的时候,反显得对方气急败坏。

    也不知是经了事还是怎么,又或者学校里漫天乱飞的传言是真的,此时此刻的方唐看上去,真就像个游走在权贵之间身份微妙的Omega。

    ……也不知是恃着谁的权势。

    方唐打量着杨老师青白交加的脸色,又缓缓道,“看来我的档案,您今天是没办法给我了。”

    邓云在一旁听了半天,他不太清楚其中原委,见杨老师没有继续说话,便质问道,“你有话直说很难吗?”

    还以为方唐不会回应,却没想到他笑着说,“不难,只是我怕说了,杨老师生气啊。”

    邓云好笑道,“你有什么就说呗做啥谜语人啊,我又不是傻子,你不就是怀疑……”

    “邓云。”杨老师看了他一眼,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邓云确实不是傻子,这一下子,他也大概明白了,只是对着方唐,他向来是不怵什么的,“老师,都快开幕了,距离答辩过去这都三四个月了,他也不是您组里的人,没必要在为他负责什么。说起来……”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方唐,“你现在还有闲工夫管答辩的事呢?网上都把你骂成什么样了,还像个没事人一样在这讨说法,有那时间,不如上你大号回应一下我?”

    邓云,就是那个实名挂他的同学。

    说起来,方唐这四年大学生活过得稀碎,也多亏了他。

    那些谣言,大多数都是他散布出去的,包括墙上的闲言碎语。二人的梁子,看似是大一奖学金事件结下的,实则不然。

    “说真的,邓云。”方唐有些无奈,“当年我拒绝你,真就让你这么难过吗,能记恨我,记恨到现在。”

    邓云愣了一下,属实是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地提起这个,声音下意识拔高,“你胡说八道什么?”

    “小点声。”方唐看了眼低头沉默不知是在思考什么的杨老师,“还在老师办公室呢,别大声喧哗。”

    “我问你刚胡说什么呢?”邓云不管那些,一步冲上来,情绪激动道,“什么意思?你想说什么,能不能别这么把自己当回事?”

    “我说,邓云。”方唐比他平静很多,“都过去这么久了,马上就毕业,能不能别只盯着我一个人折腾。”

    邓云干笑两声,‘’你不会真以为我瞧得上……”

    “我知道你瞧不上我啊。”方唐抬头看他,笑得颇为乖巧,“我也当时就和你说了,我对你这种普过头的B,真的没什么兴趣。”

    第23章 你知道那是谁的车吗?

    “你——”

    “好了!”杨老师呵止道,“办公室里像话吗,你们两个有什么情感问题私下去解决!”

    方唐本就无所谓这个,他对杨老师说,“说起来,我记得您和我说过。”

    他看着那个人,平静道,“您之前说,人得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我特别同意这句话。”

    “……”杨老师握着杯子的手一紧,也没有看他,只是扭过头去。

    房间里安静了好一会儿,邓云因为羞恼加上尴尬,在一旁阴阴地看着方唐闷不作声。

    氛围这么僵持,也没有必要再待下去,方唐一言不发地推开门走了出去。

    关门之前,听见邓云突然阴恻恻地说了句,“别以为我会放过你。”

    方唐脚步一顿,突然扭过头看着他,“怎么了。”

    邓云冷笑一声,“等你回去……”

    “我大概猜到你是怎么拿到那个视频的……或者说,是从谁手里拿到那个视频的。既然你敢实名挂人,就是知道实情——我确确实实是被人包养了,是不是。”

    邓云没想到他居然敢这么直接地说这件事,倒是一愣,“你承认了?”

    方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轻巧一笑。

    笑得很是勾人,符合他在学校稀烂的名声和人设。

    确实,大家可以说他烂,但不会有人说他不漂亮。

    那股似有若无的白糖味儿让人心情愉悦,可惜,邓云闻不到。

    “不好说啊。不过你也知道,视频里那台慕尚,不是我的车。”

    这不是废话么。但邓云没问,他不知道方唐想说什么,又好像知道方唐想说什么,只诧异地等着下文。

    但没有下文了。

    他只简短了留下一句话,也不等人回答,说完就走,只留下两个人在办公室里,脸色微妙地面面相觑。

    方唐留下的话是:

    “你知道那是谁的车吗?”-

    正是周五晚八,俱乐部人比平时要多两三倍,但阮凝郁还是给方唐留了吧台离他最近的位置。

    最近小家伙马上毕业,他给方唐放了假,这回是以客人的身份来‘消费’的,自然,方唐点什么饮料通通免单。

    太久没见,方唐直接从小矮门窜进来抱着阮凝郁就要贴贴,好容易将这小黏糖请出去,一杯特调下肚,方唐话匣子就受不住了,就着最近的事,兴高采烈地讲了个遍。

    阮凝郁听了一阵,脸色从有些难看,到放松,又开始无奈,“然后,你就走了?”

    “是啊!”方唐笑嘻嘻地趴在吧台,“就是想吓唬他们!那家伙一听我可能背后有个大金主,人都僵住了,嘿嘿。”

    阮凝郁摇了摇头,倒是未置可否。

    方唐看着他的神情,收敛了些,又试探地说,“实际上我挺紧张。”

    “嗯?”

    “就……我其实是,学着你平时的样子去吓唬他们的。”

    阮凝郁一笑,“我的样子?”

    “嗯!就是……就是那种特别冷静的,又比较冷漠的那种……嘶。”苦哈哈地想了半天,也找不出一个合适形容词,“反正就是那种似笑非笑的感觉,好像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看透了,经历了很多事,但是不说,也不在乎。特别迷人!真的特别特别迷人!”

    阮凝郁意味不明地盯着方唐看,直到把人看得明显开始不安了,才轻轻叹了口气.

    “阮哥,我是不是……有点得意忘形?”他小心翼翼地问,“你生气了吗?”

    “没有。我为什么会生气。”阮凝郁将自己的表情放轻松,伸手揉了揉方唐的脑袋,“更何况,我生气了又怎么样。你这个敏感的毛病也要改一改,不然以后和别人相处,总是小心翼翼,下意识去讨好。”

    方唐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又被揉得眯起了眼睛,“嗯……”

    “所以,你打算怎么处理。”阮凝郁说,“对方将你信息挂出来,不仅造谣还引导网暴。若你刚刚说得属实,那么他还主导了对你长达四年的校园暴力。”他声音有点冷,“无论哪一件,都不是能轻松原谅的事。”

    方唐接过阮凝郁递来的杯子。

    “我看你像是有了打算的样子,但是,如果有需要我……”

    方唐摇了摇头,看着杯中漂浮的冰块,“不用的阮哥,我知道你很厉害,但是说到底,也是年轻人的事。”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笑道,“放心吧,我能处理好!”

    “魏承铭知道这件事吗?”

    突然提起那个人,方唐一顿,啊了一声。

    阮凝郁淡淡道,“那视频与他有关,他为什么不直接帮你处理干净。”

    自然和这群小孩一亩三分地互联网上闹腾的视野不同,让流传的视频干净彻底的消失,对他们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不帮你,是觉得没必要还是——”

    “啊,不、不是的!”方唐见阮凝郁眼神都冷了下来,连忙摆着手,“是我没有和他说。”

    “他不可能不知道。”

    “……其实也是,我不想和他说。”

    阮凝郁看着他,眉蹙了起来。

    “可能阮哥你会觉得我奇怪吧。”方唐尴尬地笑了笑,有些落寞,轻声道,“我感觉自己一直以来都活得很窝囊,之前和沈言在一起的时候,我好像并不是我自己,而是……”

    不得不承认,之前的自己,真的不太好,把日子过得乱七八糟。那时候只围着一个人转,不在乎外界对自己的评价,满心想的是他高兴就好,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只要不会影响到他就行。

    沈言对他说,“你不用理会别的,我会帮你处理好一切的。”

    他也确实在自己最需要帮助的那段时间,对他施以援手,解决当时燃眉之急的问题。

    方唐想没有人会平白无故对自己那么好的,所以心怀感恩,后面沈言开始给他买东西,固执地要求他用那些昂贵的衣物鞋包,虽然很有压力,但被喜欢的人送礼物,怎么可能不高兴,怎么可能不心动。

    所以在自己所能的范围,他无法在金钱上回报,就只能发了疯似的对沈言好。

    随叫随到,听话乖巧,谄媚讨好,如果不是因为发现自己成了个笑话,他说不定会一直这样,像条狗似的围在沈言的身边。

    ……现在想来,疯了一样。

    该驱驱邪才对。

    而魏承铭……

    说他自找麻烦也行,瞎矫情也可以。

    阮哥说得没错,解决这些事情,确实说不定只是谁一句话的事。但自己就是不想这么做。

    不想再做被‘庇护’的那一方。如果自己能做得到,为什么还要别人来替他解决一切。

    朋友也好,其他……其他关系也好,不能总是被人照顾。

    “就是,我……”

    阮凝郁看他难开口,大抵也能猜到这孩子什么心思,他自然不舍为难。

    魏承铭的人品,阮凝郁在心里过了一遍,其实也是有数的。

    他叹了口气,“你能自己解决就行。”

    方唐点了点头,“可以的,我——”

    还没说完,就听见身后有人招呼道,“阮店长!您方便出来一下吗?”

    阮凝郁抬头一看,见是熟人,和方唐叮嘱两句,就离开了。

    方唐打开手机,登上自己的微博大号。

    私信里,评论区,包括艾特提示那边,全是铺天盖地的咒骂和冷嘲热讽。

    这两天本来有热度稍微降下去的趋势,但那天他激了邓云一下,对方又丢了些真假不明的东西上来,说他言论有问题,又扣了不少帽子,简直把一个当代生活糜烂思想颓废拖社会后退的拜金大学生诠释到极致。

    也不知是拉了什么人,在评论区带节奏,什么乱七八遭的故事都能编出来,甚至造他在宿舍养猫然后被宿管发现就把猫扔了这种离谱的谣。

    ……他甚至都不在学校里住好吧。

    说起来,从宿舍搬出去,也是因为沈言当时嫌他在宿舍两人见面不方便。

    为了迁就,每个月多付一份房租,打工兼职画稿子几乎快累死。

    他面无表情地看完了那些无人驳斥愈发离谱的评论。

    这件事,还真是越闹越大了。

    方唐关了手机,将面前的饮料一饮而尽,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露出一个满意的笑。

    第24章 蜘蛛

    【你有这些东西,怎么不早点发出来,早辟谣及时止损少受苦嘛。】

    方唐喝了口咖啡,慢悠悠地在群里说,【闹得不够大啊。】

    【那你还挺懂的。】对方乐了。

    群里有人接二连三的发了文件。

    【这是排好版的内容,老板再看看,ok了就发。】

    【等八点半。视频要审,视频先发吧。】方唐夹了快方糖含在嘴里,嚼着甜味,【钱收到了吗。】

    【111老板大气】

    有人附和道,【比预计的多了不少啊。】

    何止是多了不少,套餐算下来是3-10万不等,方唐直接给了双倍。

    方唐说,【有些是感谢金,有些是头条的费用,我知道你们把官方的价格算上去了,但是内部的渠道没说不是吗。】

    群里十来个人静默一阵,有人说,【你还真挺懂的,可以啊,但是这也有点多了。不是什么社会爆点,用不了这么多。】

    方唐对着手机屏幕会心一笑,【不成敬意,交个朋友嘛。】

    都是在网上谋财的老油条了,这会儿心里再装不明白也该明白了。

    【成,懂你意思。就当交个朋友了,我们帮你加量。到时候再有这种活,记得找我们团队啊。】

    还差五分八点半。

    方唐把之前沈言硬塞给他的所有奢侈品全都卖了,这么多年零零碎碎,他因为珍惜保护得极好,一个都没有丢,一枚戒指,一块手表,包,鞋子,机器全都是没有拆封的。

    居然也收获一笔不大不小的收入。

    这笔钱他一分都不会花在自己身上,全部用来找资源和公关,自然是大方到家了。

    方唐打开手机的录音文件,有答辩的录音,有杨老师和他对话的录音,有他去要成绩的录音,还有沈言的录音,一些其他杂七杂八的。

    这里头一个影响力最大的,背后是个团队,光是买联系方式再加插队就花了不少钱。

    不是学生和小圈子之间避雷的瓜了,而是直指一些社会问题,包括造谣,网暴,PUA,开盒人肉,校园暴力,当代年轻人戾气过重等等一系列含众广泛极易引发热议的矛盾话题。

    约林远见面的车那天,他从头到尾都在录音。

    遇到什么不好说的事情就记录下来,这是他的好习惯。

    证据不难找,尤其是他和沈言之间的,那些他舍不得删的聊天记录,此时都成为了有趣的素材,用来锦上添花,或者变成一把铁锤。

    快到点了。

    方唐关了手机,感觉今天的咖啡不太好喝。

    留下半杯已经变至常温的冰摩卡,付钱回家。

    不管是什么人,之前吃过什么瓜,只要在云端留下了痕迹,大数据就会将其记录下来。

    此时正在看手机的,无论是什么平台,若有人下拉刷新,那么就会收到一些经过计算被强推到首页的东西。

    不知道怎么操作的,就算再次刷新,那条排版异常醒目吸睛的博文或是视频封面,还会固执地锁在第一条。

    方唐回到家里。

    这条裙子已经被他改得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了,领口的海蓝宝被换成蜘蛛挂坠,蛛背嵌托一枚红色的玻璃块,绀色部分的辅料全都被换成暗红色,和饱和度较高的红油漆配在一起,配上花心思调出来的灯效,经过调试与修改,反而像受光面的亮色一般,并不突兀。

    元素主体也被换成了蜘蛛,方唐用软网和点纱扎好后斜在裙摆,做了帷幕式的开襟,腰线被他改成剑尖,正好配合领口的镂空设计,看着更和谐了。

    他打印了一些当时美国60s剪贴报的女星人像,裁成花束做布景装饰,方唐不知道泼在上面的那筒油漆具体是什么色号,无奈只好买了差不多的,在心里许愿千万别有太大色差。

    他给阮凝郁打了个电话,“店长,明天能不能借你的车用一下?”

    这点小事,阮凝郁自然是有求必应,“小糖是要搬什么东西吗?”

    “嗯!”方唐高高兴兴地说,“我去布展,要搬个好大的人台呢,还有布景的东西,店长弄个小面包给我吧。”

    “好。”阮凝郁柔柔答应。“我再派几个人去帮你。”

    “店长——没有你我可怎么活……”

    “好了好了。”他笑着说,“去吧,打个漂亮的翻身仗。”

    大部分学生的作品展示已经完成,只剩下小部分人还在做最后的修改。

    像方唐这种从头开始扯板架的,动静蛮大,自然吸引了很多目光。

    不是方唐一个人在忙活,他身边围了不少来帮忙的男男女女,不过看着都不太像学生,穿着打扮跟明星差不多。

    “姐啊。”方唐尴尬地抹了把汗,尬笑道,“你们用力过猛了吧……”

    “你以为我不尴尬吗。”那个女A单手拎着一块厚实的大木板,优雅自若地给它喷漆,动作像在插花似的,“店长也不说清楚,就说打扮好看点来给小方糖壮壮声势,谁知道是跑来干活啊。”

    “哈哈。”方唐干笑两声,这……也不用穿得像走红毯一样……

    好看是很好看啦。

    阮凝郁挑店员的审美和他装修店面的审美是差不多的,品味一直都很高级,要不然也不会看上方唐让他站吧台当门面,一堆人往那一忙活,像个发光的舞台似的。

    不少人在围观,方唐还是人群中被别人盯着看的那一个。

    但是,众人的目光不一样了。

    感到无比尴尬的不止有打扮花里胡哨来打下手的店员们,还有周围方唐的同学。

    这两天,确实发生了很多事。

    铺天盖地的辟谣,病毒式扩散传播的大尺度私密故事,还有让舆论彻底完全翻转的长博和视频。

    一口巨瓜汁水淋漓,把人吃到撑,也让他们意识到,不管是曾出口伤人还是一直谨慎旁观

    在这场针对方唐长达三四年的孤立霸凌中,自己有意无意之间,还是做了那片雪花。

    “啊,漆不够了。”来帮忙的帅气姐姐晃了晃瓶子,“小方糖,再去买点。”

    “好,还要补别的色吗?”方唐搁下手里打印的装饰画,蹲下来晃晃那一堆瓶瓶罐罐。

    “方、方唐……”有同学鼓起勇气上来,脸上表情算是极其难描述,别扭地问,“我这……还有半罐桑塔纳红,你要的话……”

    “啊,我也有。”有人凑过来问,“……要吗。”

    第25章 夜幕

    方唐抬起脸,漂亮的眼睛闪了闪,看着这些大学时光一大半时间都形同陌路的同龄人。

    那几个人找的写手还是挺会的,几乎一夜之间风向倒转,他摇身一变,像从黑夜中挂了一层霜终于等到天光大白的流浪汉。

    带着一身可视的‘苦难’,贴满年轻人关心的火热词条,一夜之间,骂过他的人又都在怜爱他,恶意像是从未存在过,眨眼直接烟消云散。

    方唐那笔钱花得扎扎实实,各平台首页24小时轮了三四天还挂在那里。

    很多人都有找他道歉。

    网上的,现实中的,不只是这两天布展的时候有人来和他搭话,也有人自告奋勇跑来送东西帮帮忙。

    虽然他并不需要这些。

    无论是道歉,还是那些帮助。

    网上除了对被锤方的声讨,也有一些评论是针对H大霸凌过方唐的学生。

    无论站哪一方,网上的人在针弊论事的时候说话都不会太好听。

    大概意思也就那些,笑话大学生一个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了还搞这一套,还是H大的,自己不尴尬吗云云。

    一番下来那辆车的热度几乎消失了,视频也找不到。

    起初方唐以为是阮凝郁做的,但并不是。他也没有去深究,想着……大概是魏承铭那边有什么操作吧。

    邓云销了号,一直都没来过,方唐记得他评了优的,展位早就摆好了,他那套人台和展示柜中的作品是最后上的,大概是怕落灰的缘故。但是马上要结束布展录制视频宣传了,还迟迟没有将作品安置上去,评优的作品都有特写,现在这个态度,看来是没有参展的意图。

    谁都看得出来,邓云在躲。

    总会见面的,方唐无所谓这一时半会。

    其实对大学生的群嘲也只是顺带,更多的是对他的唾骂,林远算是隐了一半的身,沈言也几乎销声匿迹,这是必然的,那样的家庭,怎么可能不出面帮忙平定这些事。

    但即便如此,也有很多人注意到这个从头到尾没有出来说句话的原主,因为反差大,一时间也遭到了严重的反噬。

    方唐不太清楚沈言有没有来学校,但至少操场上棒球社活动的时候再没怎么见过他俩。

    方唐要求他们找写手,尽量把事情写得扯一些,扯但是要合理,没必要把自己说得多可怜多可怜,甚至他的委屈只要轻轻一笔带过就可以,故事的重心,一定得是那泼天的狗血,节奏要扣人心弦,该虐的虐该爽的爽,不用留情面。

    群里几个大博主想这小O真是挺懂,问他是不是业内的。

    方唐笑了笑。

    他只是想明白了。

    被骂得最无助的时候,保护机制和逃避心理让他在被子里硬是把眼泪咽了下去,伴随着新消息提示的震动声,想了整整一晚上。

    说到底,网上最香的永远是反转再反转的一手新瓜。谁要拥护正义,那是休闲的手段,在津津乐道中独善其身,不为寻觅真相,他要以祈怜而获得关注,是很没有必要的事情,也难以溅起水花,那是另一个领域的技术。

    在乏味的日常生活闲暇时刻,刷刷手机,做个被那些不知真假的故事刺激到的围观群众。

    苦难不是自己经历,愤怒不是自己体会,口舌的刀剑捅不到自己身上。但每一句高高在上的讨伐与诛斥,是真正切切爽到了自己的。

    所以具体真相如何,深究它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也没必要伸冤一般一股脑地都诉出去。

    方唐的‘委屈’只是锦上添花而已,甚至不是方唐也可以,他只是一个被撕开的口子。

    需要这个口,一个正义善直的口,来漂白自己宣出的恶言,漂白每一句指尖在屏幕上噼里啪啦打下的锐评。也需要这个口将自己包裹起来,伪成一片汹涌的浪潮,吞掉一个又一个屏幕对面活生生的‘罪人’。

    误会太过就道个歉,自责一两天再忘记一切,谁记得你?那么多待宣判处决的新鲜事,至少我是想不起来上上个月都吃了些什么瓜的,这个时代特有的、无辜的某种行刑官似的,他们什么都没有做错。

    所以方唐不是那么恨网暴他的人,尤其这些同学。他自己也许都做过类似的事情,有人在网上挂了谁,看两眼觉得挺气,于是也就转一转,再加两句评价,或刻薄或隔岸观火。

    该死的一直都不是羊群,所以他干嘛要去恨。

    但不恨,不代表他不会报复。

    “好啊,谢谢。”方唐站起来拍拍裤子,“我跟你去拿,啊!我知道你的展位,用的那个料子我之前和导师提起过……”

    一面说着,一面肩并肩往前走。

    到底都是年轻人,那人见方唐友善有些发怔,但耐不住他笑起来漂亮,不知是因为羞愧还是别的,脸一红,一堆人也围着一起过去拿罐子,说说笑笑的。

    有人心里不安,或者觉得内疚,要么还是别扭尴尬。

    现在找补确实虚伪过头了,但打心底,就算是在对方唐偏见最大的时候,他们也都觉得……那条小裙子真的挺好看的。

    有人说商业气质太浓,没太多设计感,但说实话这不是什么缺点。

    因为就是挺好看的啊。

    方唐也好看,人又很温和,性格直爽大方,很多话题都可以聊到一起去。

    也许……如果,没有那些……说不定……

    在某条if线里,说不定大伙也能成为朋友来着。

    但他们自己也知道。

    这是不可能的。

    “方唐。”这两天走得比较近的一个同学凑过来问,“我就是问问,你不要介意啊,我们实在是好奇,一点恶意都没有,绝对绝对!”

    方唐正在跟另一个同学蹲在地上挑漆罐,听闻便抬起头,“你随便问,没事没事。”

    “嗯……”那同学确实没什么恶意,但是他实在是太想知道了,到底是没憋住,“方唐,你……是不是真的认识魏承铭啊,那个Vorys的……”

    这话一说,凑在一起的所有人都看向方唐。

    这个专业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Vorys。

    怎么可能不好奇方唐和那人的关系。

    一下子一双双眼睛盯过来,意图简直明显得过了头。

    方唐的笑有一点点凝固,同学心里懊悔,连忙道歉,“抱歉抱歉,嗨呀我就知道不该问,我这几罐黑的你都拿走,你别生气啊啊啊!”

    “……没事。”方唐顿了一下,便状若无事地笑起来,“我确实接触过他,他……是店里的一个顾客,他也不认识我,是和我老板熟。那天是下雨,我打不到车,人家顺路送我一程而已。”

    网上辟谣的图文都有说明,针对方唐出入那些声色场所的谣言也都是别有用心的误传,他是在打工,不是消费。接送他的豪车是他店长的,那店长是个有身份的O,不存在方唐被人包养一说。

    所以方唐这么讲,还是有几分可信的。

    但是……那是魏承铭啊,连他们主讲教授都不一定能轻轻松松攀附上的关系。

    都是一个专业的,谁不馋这份资源?而且……要往深处说。

    因为行业特殊性,魏承铭是会在发布会露面的,讲真,作为一个有钱有势有品位的极A,馋他身子的人不少。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如果方唐真和对方有什么绯闻,两个人站在一起……

    想一想,好、好像还挺好磕的……

    方唐不知道周围同学在心里偷吃什么苦苦甜甜的咖啡味怪糖,他是三言两语对付过去了,其实掩饰得很一般,只是大家看出来之后就不再问了。

    看得出他心事满满,甚至回到自己展位上,还是有些魂不守舍。

    “糖糖,小方糖?方唐?”

    方唐猛地抬起头来,“啊?”

    “你怎么了。”Alpha姐姐一脸严肃地摸摸他的额头,“刚刚拿完罐子回来你就心不在焉的,脸色也不好,他们又嘀咕你了?”

    方唐依旧慢半拍地怔了怔,醒过神之后连忙说,“没有没有。”

    “好吧。”她擦了下额头,笑着对方唐说,“差不多弄好了!看!”

    方唐顺着她指的地方看过去,眼前一亮。

    主体使用了黑红两色,加了幕布和丝造的蛛网,很有以前美式恐怖连续剧里洋宅别墅的味儿。画框和蕾丝做得十分精细,甚至比之前更好。

    毕竟作是裙装本身,布景只需要像回事儿就行,但是这次不同,他现在有钱了好吧!用了好木头和一些剩余辅料做出来的效果就是不一样。

    改头换面,焕然一新,方唐看着看着,眼睛又酸起来。

    “太谢谢,真的,太谢谢了……”

    她一拍方唐的脑袋,“是我谢谢你,加班费叠倍还有一周假期,下次这种事儿让店长还找我们,拜托了。”

    展位明天就能收工,方唐谢别了来帮忙的哥哥姐姐们,一个人满怀心事地往家里走。

    走着走着,又难以抑制地陷入情绪中。

    心里很乱,有些惆怅。

    不是同学提起来,他也不会刻意去想。

    魏承铭……

    这两天,他们再没有打过电话,没有发微信,没有任何对话。

    其实也是他单方面的没联系方唐,方唐微信上有问他这两天怎么样,魏承铭都一直不回复,连张表情包都不发给他。

    说不灰心是假的。

    说不难过也是假的。

    他这是,把魏承铭吓跑了?

    ……为什么,就因为说想他了?

    那又能怎么样……

    就这,想一想而已,他都没有说喜欢,更别提也让他喜欢回来了。

    ……

    什么啊,没头没尾的,就这么结束了?

    不行。

    再过半个月他不就回来了,到时候就去他面前问。

    就问,你为什么不说你也想我,问你为什么不理我,问你……

    你到底在避我什么。

    之前为什么不标记我。

    他都要问,所有压在心里的问题,他都要知道答案。

    哪怕是拒绝。

    “嚏!”方唐揉了揉鼻子,掏钥匙准备开门。

    现在昼夜温差大,白天太阳一出来晒得要死,入夜了开始刮冷风,像是又要下雨,冻得方唐手脚冰凉,他只想快点进屋里吹空调暖和暖和。

    “怎么回事……”钥匙也冰得冻手,好几次了对不准锁眼戳不进去,方唐气得直跺脚,一张脸都给气红了,却没想手一松,钥匙直接掉在地上。

    这时,空荡荡的楼道里,传来一声带回音的低笑。

    还是那沦沉的闷音,带有些独特的宠溺意味,像口浓窖的黑咖啡,将人四肢百骸融进温热的水域。

    咖啡味在冷空气下散发出凛冽熏人的苦涩,不像热腾腾的摩卡,像加了半杯方冰的浓美式。

    让他胸膛里的那颗心,震跳如擂鼓,一如少年情愫初生时那般,喜颤着,活悦着。

    又疯狂悸动起来。

    第26章 如果不喜欢的话

    方唐扭过头。

    阴影处站了个高大英俊的男人。

    他依着墙,静静地等在那里,脸上是奔波劳碌后的憔悴与疲惫,眼窝看着更深了,因休息不足,半阖着双眼,反而显得气质慵懒沉稳。

    “本来想给你个惊喜,是不是吓着你了,怎么这个表情。”

    “魏承铭……”

    方唐直直地盯着他。

    “魏承铭?”

    “嗯。”魏承铭的笑容带了点苦涩,“可能还是太突兀了……”

    方唐总是像小鸟一样撞进他怀里,魏承铭也总是将他好好地接住。

    只不过这次力气尤其大,风尘仆仆的Alpha都后退了两步,身体僵了一下,胸口中淌过片片暖意,如铁如钢的心似是被Omega没怎么用力就彻底揉软了,融化成一窝窖甜的糖水。

    魏承铭把方唐捞在怀里,脱下手套,用热热的手抚摸方唐冰凉的脖子,还有湿漉漉的脸颊。低声说,“不哭了,没事的,没事的,宝贝?”

    “不哭了,把脸抬起来。”

    “每次看见你,总是在哭。”

    “多大的人了。”

    满腔溺爱的轻哄,让方唐哭得更凶,抱着魏承铭,像匿在一座山里,要把眼泪一股脑地都撒给他,哭声也肆意地痛吼出来。

    怎么回事啊。

    又是这样……任性是对他的,放肆是对他的,依赖也是对他的。

    脆弱,慵糯,狼狈,惊惶,自厌,窘迫。

    次次失魂落魄,是对他的。

    所有不堪示人的柔软,都是对他的。

    那些评论里触目惊心的恶意,那些狠毒的诅咒与谩骂,沈言的羞辱和暴力,用心制作的设计被撕毁,泼上洗也洗不掉的油漆,发出呛鼻难闻的味道。

    一个人背负重物走了那么长的路,再也修复不到原初模样的蜘蛛蕾丝,被房东赶出去的无助。

    好像他真的就一点都不在乎,真的就那么泰然自若。

    一个人干脆利落地处理好一切事情,像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内心有多强大似的,把那看一眼都会恶心反胃的聊天记录整理出来,作为反击的素材。

    Alpha的拥抱太紧太烫,即便空气冷得他呼出一口一口的白雾,也让方唐感到那么炽热,能击溃所有的伪装痛苦的外衣,也能烧化那层保护自己硬撑着熬过一切伤心难过的茧。

    方唐也觉得,他说得对。

    自己怎么总是在哭呢。

    不温柔的一面,哭哭啼啼的一面,不讨人喜欢的一面,怎么就……都留给他了呢?

    明明是这么包容自己的人。

    应该……应该讨好,应该温柔以待,应该笑着看他,要乖,要听话,变成他刀叉下柔软可口的餐点,或是最温顺讨喜的一只猫,让他随心所欲地抚弄。

    “魏承铭……魏承铭……”

    好难过,好累,撑不下去了。

    好生气。

    受了好大的委屈。

    挨了好多骂。

    还要被房东赶走了。

    但方唐说不出来,只会吚吚呜呜地喊他的名字,哭得自己都觉得惹人厌烦。

    他怎么总哭,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

    如果不是疼的受不了,他根本不会这么轻易就掉眼泪,声响还这么惊天动地,他现在又没在发情期。

    “是不是吓到你了。”魏承铭强硬地把方的脸捧起来,用拇指粘去方唐的泪,吻吻小东西冰凉的额头,还有哭得红彤彤的脸颊。“抱歉,一直没时间回你消息。听到你说想我,有点耐不住,事情就都推掉了。还有几个实在推不掉的,昨天抓紧处理完,当天买了机票才回来。”

    确实不是借口,他这两天都没怎么合过眼。

    不说不要紧,一说方唐整颗糖都快要哭碎了,呜哩哇啦地抱着魏承铭,比要不着糖的三岁小孩还闹腾。

    这下子阵仗就很大了。哄也没用, 再说什么好听的也没用。

    “怎么……”魏承铭给他唬住了,一直以来游刃有余声色俱厉的男人,此时此刻也无措起来。

    方糖的脸还在他宽大的手掌中被轻轻捧着,指腹触得到软绵绵的腮肉,Omega抓着魏承铭的胳膊,脸在他手心黏蹭。

    “我不哭了。”方唐哑着嗓子,眯起来的眼眸混蒙湿润,他努力地扬起一个笑。“搞得像是你害怕我一样……现在是谁比较危险啊。”

    依旧有泪控制不住地掉下来,但是方唐还是在笑。

    嘴角的弧度是甜的,泪水是苦涩的;昏暗的灯光下,脆弱又迷离,漂亮得惊心动魄。

    他确实是个标准的、附和大众刻板印象中的Omega,以柔软和貌色为计量的标准,几近满分。

    但是。

    Alpha问,“为什么,不找我帮你解决这些。”

    虽然他觉得也没有必要去问,毕竟这心思十分明显,并不难猜。

    Omega仰起脸,不怀好意地反问,“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帮我解决这些。”

    Alpha无话可说,一怔,才无奈地笑出声。

    魏承铭被他蛊惑,头脑昏沉,只听见方唐带着哭腔和喜悦,痴绵蜜意地对他说,“我想你了。魏承铭,我真的好想你。”

    真的,真的,真的。

    缠软动人的一句话,兀地教人心河沉醉。

    他半晌,才露出一个极纵溺的笑来,眼里载满疼宠,粗喑道,“嗯,我也很想你。”

    他吻得悍诞,方唐的回应也同样热情,颇有些飞蛾扑火的架势,心甘情愿地被他吃到肚子里,再融为一体。

    呼吸间,听见有谁悄悄地,“说起来……”

    说起来。

    你喜欢我吗。

    如果不喜欢的话,可以试着去……

    可以再贪心些,向你讨要更多的……

    他将两个人距离拉开了些, 问,“你说什么。”

    “……没事,没什么。”

    方唐闭上了眼,不给他追问的机会,又一次凑了上去。

    他决定先不去想这些难以得到答案的问题。

    至少现在,气氛很好,沉浸于此时此刻就足够了。

    啊……那些俗套的情节原来是真的,有些人太珍惜当下,太畏惧将来,所以祈愿,要是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

    前途模糊而缥缈的怦然心动,总是让人心中酸甜并济。喜悦与不安浑杂在一起,各占上风。

    “唔……魏承铭,唔嗯……”方糖拉开些距离,喘着热腾腾的雾气,“先进去吧,外面太冷了。”

    第27章 他真的大了自己很多

    方唐翻身打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拿出来一个毛茸茸的东西。

    “给。”方唐把手里的东西塞给旁边的男人。

    独居公寓放不下多大的床,加了个体型高大的Alpha,立马就显得挤了起来。

    魏承铭一副周波劳顿后的模样,下巴还有些青茬,刚才接吻的时候就感觉到了。

    所以他想抱方唐,却被无情拒绝了,方唐脸红红地让他好好休息,一会儿再猝死了怎么办,这人一做就跟禽兽似的,停不下来……

    他倒是无可无不可,方唐挤在一边不舒服,就趴在人身上,叠起来也暖呼呼的。

    “这是什么?”魏承铭接过来。

    “……送你的礼物。”方唐埋在他胸口小声说,他摸鱼的时候缝了个关节抱偶,是个小狗。

    “怎么是咖啡色的。”魏承铭手里捏了个玩具,看着模样很是违和,坏心眼地问,“小狗不是白色的吗?”

    “给你你就拿着!”方唐伸手要抢回来,“不要就还给我。”

    魏承铭直接往胸口一塞,气定神闲道,“来拿。”

    方唐默默看他一会儿,手法暧昧地从魏承铭小腹摸过去,软软的掌肉像条蛇一样游来游去,壁块分明的腹肌紧绷着,凹凸不平,方唐又向上继续摸,在揪住抱偶的前一刻,魏承铭把方唐的手按住了,带着满眼污糟泥泞,似笑非笑地看着Omega。

    前一秒还有些小得意的方唐不由得抖了抖,想把手抽出来,但又抽不动,有点急了,“是你让我拿的。”

    魏承铭嗤笑出声。不知道从哪学得这一套,没什么本事还瞎撩拨。

    他确实累,但这个状态把方唐喂撑过去也没什么问题。

    方唐是趴在魏承铭身上的,有什么动静一清二楚,他是一动都不敢动,小屁股绷得比Alpha脑子里那根弦还紧,满脸通红地警告魏承铭不要乱来。

    无法,只好在被窝里睁着眼干聊天。

    方唐的屋子是暖灯,很好睡的光线,魏承铭也确实困倦。

    “……就成这样了,是吧,我能处理好。”方唐滔滔不绝地说,眼里闪着兴奋地光,邀功似的讲这几天他打的漂亮仗。

    “你说他幼不幼稚啊,大庭广众的,人家都嘲笑他,我都替他尴尬。虽然有点吓人就是了。”

    “就是那个林远怪怪的,总感觉他看着我的时候背后吹冷风一样,比沈言发脾气还吓人。”

    “我和你说我和你说,那条裙子我改了!我还是很满意的,嘿嘿,只是还没有给你看过……不过幸好,之前正片我打印出来了,就摆在新的那条旁边条旁边,嗯……新的裙子叫善意,但是不是意图太明显啦有点浅薄……”

    “你说,我是不是很厉害。”

    “魏承铭……你会陪我去参加毕业礼的对吧,你都提前回来了……”

    方唐一边喋喋不休地挑着讲最近发生的那些不大不小的事,魏承铭的手一直在抚摸方唐的头,像是鼓励又像是安抚,一下,又一下。

    到最后,抚摸的幅度与力度越来小,直至静置在方唐柔软微翘的发尾,大手压在脖子那里还挺沉的,但是方唐没有动,也没有把他挪开。

    他有些贪恋地蹭了蹭那双手,像小狗还想被主人再多抚摸几下那样。

    最好一直都不要停。

    魏承铭睡着了,鼻息不沉,但胸口起伏规律,他睡颜也很性感,平日较为严肃的眉眼松弛了许多,但是眉迹黑粗,鼻梁英挺,睡着了也能感觉到些气势,虽然平日里方唐没怎么见他生过气……发情期那次记不清了,就记得手劲儿不轻。

    倒是莫名想看看这个男人真的发怒是什么样的。

    好奇。

    在床上的时候,能有什么更加凶狠无情的……

    “啊啊啊我是不是真的有什么问题……”方唐小声抓狂。

    魏承铭倒是睡得沉。

    方唐像团在主人膝上的小狗,他趴在魏承铭胸口,腿叠着腿,身上还有一层不薄不厚的被子,也不觉得压。

    安静下来,能听到强有力的心跳。

    咚咚,咚咚……

    或者是自己的心跳?

    不对,自己的心跳应该是更加无序一些的,要凌乱一点点,没有这么闷沉。

    男人的下颚线很锋利,要按照刻板印象来说的话,其实并看不出来他以前是个搞设计的。Vorys品牌故事那几套片子几乎快被方唐翻来覆去地看烂了,如今也能倒背如流。

    他是真的很好奇,当时魏承铭是怎么做到的。

    年轻时的魏承铭又是什么样的?

    一穷二白,17岁的年轻学生,在零二年小县城的出租屋里,一叠白纸一盒炭笔十几块水彩,用小卖部的拷贝机传到电脑上、粗略地制作他的作品集。一边自学语言,一边温修文化课。

    凭着当时还不完善的渠道信息,在楼下网吧申请了公派留学的名额。

    是怎样的眼界,怎样的心态?又为什么会在那个全民温饱还没过多久的年代,将目光放在这个行业,又一步一步营作到了这个位置。

    其实简介没怎么讲关于魏承铭的事迹,也没有太多人在意这个,但是方唐每次看记录片和采访的时候,都会重点观看这一部分。

    他只是想,是很光鲜没错,但是省略掉的那些细节,品牌出现在大众视野前的留白期,魏承铭只有一个人,孤身在外,他不可能不碰壁啊,有山穷水尽的时候吗?有孤注一掷的时候吗?试错后怎么爬起来的。

    一定吃了很多不为人知的苦吧。

    可能也狼狈过。

    方唐偷偷地吻在魏承铭下巴上,Alpha的轮廓是男性熟成后淀出的那种刚毅,方唐又将手掌和他的手叠在一起,比对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想。

    他快22岁了,魏承铭38。

    他真的大了自己很多啊。

    不光是身份,体格,还有年龄。

    所以有时候那份包容,或许真的不是因为自己有什么特别。也只是因为,他看自己不过是个小辈。

    想一想,又陷了进去,胸口是说不出的酸胀。

    要是能早早相识的话……

    魏承铭在昏沉的灯光下闭着双眼,方唐怕他被扰到睡不好,小心翼翼地起来关了灯,又趴了回去。

    冷白的月光透过百叶窗,一阶一阶打在二人交叠的身体上,魏承铭的衣服挂在床头,织造良好的西服面料被晕出一层薄薄的光膜。

    方唐在自己织出的愫网中迷了路,盯着魏承铭的脸,鬼使神差一般,轻轻地,汪了一声。

    应该没听见吧。

    “好吧。”方唐的声音小到他自己都听不清,嘴里含含糊糊地,不知是念叨还是嘀咕。“……是你的了。

    就当是你的了。

    不知什么时候,方唐也睡着了,噗噗地打着小呼,明明不是个舒服的睡姿,却睡得极沉,这半个月他终于能好眠一夜。

    头顶的Alpha却睁开了双眼,眼中没有一丝刚醒时分的惘然,反而极其清醒。

    方唐毫无防备之态,还抱着那个咖啡色的小狗,不知道做了什么梦。

    魏承铭坐起来,让方唐一个人躺在床上。似乎有点冷,方唐嘟囔了一下,卷着被子掉了个身。

    他敛着眼,看着趴在胸口沉沉睡去的Omega,眼中翻杂着捉摸不透的情绪。

    第28章 有没有带抑制剂?

    方唐懒洋洋地趴在吧台,用手机噼里啪啦地打字。

    方唐:就这么忙嘛!

    魏承铭:会议结束之后给你回电话。

    方唐:?你们霸总除了开会就没点其他要干的?

    到底是普通老百姓想象能力太贫瘠。

    方唐把手机收起来,闷闷不乐地应付吧台前的客人。

    “怎么这么没精神?”阮凝郁轻轻地摸了摸方唐的脑袋。“结果不是很好吗。”

    “嗯……”

    阮哥真的很爱揉自己的头。

    方唐也不经揉,一搓就晕,脑袋像个面团一样摇摇晃晃地被摸来揉去,含含糊糊地说,“什么结果……”

    阮凝郁说:“你的作品,我在网上看到了。”

    “啊,你说那个啊。”

    方唐的那些事在互联网到底是掀起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波浪,正值毕业季,高校都在展宣,有人把方唐展位的照片发了出去,结合最近的事情,也算是小小地火了一把。

    感觉毕展那天来的人会非常多。

    结束展会后又开了几个座谈会和就业公开课,杨老师至今没有出席,包括邓云也是。

    他看不见这两人具体在什么地方, 但是能看见邓云的大小号基本上都沦陷了。

    之前自己怎么挨骂的,如今通通又反噬到他身上;因为邓云之前是实名举报,所以那盒开的比方唐容易多了,具体如何, 方唐没有再关注下去,只是这几天食堂旁边的布告栏贴了处分通知,他路过的时候倒是瞄了一眼。

    哈,活该。

    阮凝郁问,“这个结果,你不高兴吗?”

    方唐摇摇头。

    他另有烦恼。

    阮凝郁看他不想多说,便也不再细问。

    那天早上醒来之后,魏承铭并不在身边。

    那只小狗倒是被带走了。

    方唐醒来就去了学校,晚上同学出去聚餐,请他一起去,方唐拒绝了,想去找魏承铭。

    想问问一天没消息在干什么,但是打了几个电话,对方都没接。

    这挺奇怪的,魏承铭从来没有不接他电话,以前明明多忙都会接来着。

    不过方唐也知道他为了提前回来推掉了不少事情,可能是真的很忙,便也不再多做打扰。

    但是……

    很想他啊!

    怎么回事啊,都回来了还不过来见他,与其这样还不如……

    想了想,方唐又把手机掏出来,魏承铭没有回他最新的那条消息,方唐无所谓这些,又发了一条过去。

    方唐:今天能不能见你啊?

    方唐:来陪我喝酒嘛,我在店长这里。

    等了一会儿,魏承铭来电话了。

    “你在酒吧?”

    “嗯。”方唐耳朵一麻,心扑扑跳动几下,脸上带了点笑容。“要过来吗。”

    魏承铭那边似乎有什么事情,很是嘈杂,不像是在公司,像是在什么现场,依稀听到了硬照和皮革一类的字眼。

    “在忙啊。”方唐小心翼翼地问,“一会儿再说也可以的。”

    “已经结束了。”魏承铭说。

    声音也听不出什么情绪。

    “哦……”

    方唐总感觉,最近魏承铭对他是有些冷淡的。

    虽然也没有很刻意就是了,如果没有事的话电话都会接,说会回电就会回电,也不存在明显的冷落,有时候也笑。

    但就是能感觉到一点点,回避的态度。

    会是因为他之前和魏承铭提起想去Vorys就职的事情吗。

    应该不会的,又不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虽然那次的谈论并不是很愉快就是了。

    方唐没有想到会被拒绝的那么快。

    魏承铭说得也没错,他的风格不适合,走的不是一种路子,进Vorys会很埋没。

    和所有同类品牌一样,Vorys自身定位十分精准,一切商品产出皆是用来服务某固定群体的,客户的年龄普遍成熟。

    方唐的设计方向实属背道而驰,充斥年轻人意气风发时独有的那份灵动,既然走在东亚小众的前端,也是精尖水平,那么做自己的品牌是最好的,或者和志同道合的人一起。本身就很有想法,去品牌反而会限制他很多东西。

    但是方唐很坚持。

    魏承铭虽然不赞同,但也不会做太多强制干涉,但也说了让他好好为自己考虑。

    语气虽然不是很严厉,但那次谈话还是有点不欢而散的意味,方唐不想他刚回来就吵架,还是乖乖地示了弱,说自己会再考虑考虑的。

    “今天能来吗……陪陪我,如果不忙的话。”方唐说。

    “……”电话那边静默两秒,就听见男人说,“不行。”

    也没有说缘由,也没有抱歉。

    只是拒绝。

    这时候再要什么都显得自己任性,方唐强装自然地说那下次再约吧,没几句就挂了电话。

    心中实在烦闷。

    又想喝酒了。

    方唐一抬头,“店长,我想要杯……店长?”

    阮凝郁并不在吧台。

    刚刚还在的啊?

    方唐奇怪地四处看看,一楼酒吧很大,也有做些隔断设计,目光绕来绕去,方唐一时间并没有找到阮凝郁的身影。

    “奇怪了人呢……”

    有人来点酒,方唐只好先去服务。

    有熟客问,“今天有什么单品。”

    “今天没有。”方唐露出工作时的笑,巧道,“但我偷学了薄荷朱莉普,可能不会很好喝,要试试看吗?”

    客人爽快地点了单,笑着伸出手,“哎呀小糖啊……”

    方唐不高兴地避过去,“李先生好久没来了,阮哥不高兴呢,我也不高兴。”

    “好好好。”他有眼色地收回手,“薄荷茱莉普,我要两杯。”

    “这么多?可能会很难喝的噢。”

    “不怕,给你点的。你看,我一杯,你一杯……”

    谈谈笑笑的,方唐应对起来还算游刃有余。

    一杯,三杯,十杯。

    阮凝郁离开的时间意外的长。

    陪走几位很能聊天的客人,又拒绝两个搭讪的Alpha,方唐揉了揉肩,想看时间却没摸到手机,只好抬头去看挂表,一看吓了一跳,居然已至凌晨。

    虽然……阮哥是比他要靠谱得多的人。但毕竟是这种场所,方唐不免有些担心,人现在还没有回来,要么就是有事耽误了,要么就是遇到了什么……

    这不应该,以往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店长会一直和他在吧台待到别人来换夜班的。

    正常兼职的时候一般是凌晨三天下班,这会儿就快到他下班的时候了。

    方唐准备打个电话,但手机也不知道是被自己扔哪里去了,在吧台找了半天,发现哪里都没有。

    “啊!”方唐一拍脑袋,才想起来刚刚是见阮哥不在自己钻吧台顶活儿的,手机被他放在外面了。

    他出去一看,果然,就在桌面上,被酒挡住了。

    所幸这是个高消费的地方,小偷少,要不然准丢。

    方唐叹了口气,要是丢了他现在可没钱换新的。

    刚按亮屏幕,方唐定睛一看,被探出来的无数短信微信未接电话吓了一跳。“啊?这是……”

    有阮哥的,魏承铭的,还有……

    “什么啊……”

    方唐蹙着眉,刚解了锁,还没仔细看,就听见背后,阮凝郁高声喊他。

    “方唐!”

    那声音听起来又惊又惧,还有一股隐隐的怒气。

    “嗯?”方唐吓了一跳,回过头,惊讶地睁大了双眼。“店长……?”

    阮凝郁的眼角似乎是有被打过的痕迹,下巴也有淤青,嘴角两边都有伤,像是被什么撑裂的,两边结痂的血痕,看起来暧昧又残忍。

    阮凝郁的脖子上也有些青斑红痕,眼睛像是哭过,红红肿肿的。

    “为什么不接电话!”

    “啊。”方唐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愣愣地,在原地没反应过来。

    “你怎么还在这里!”阮凝郁看起来实在是焦急,但是声音压得很低,难免语气重,“为什么不接电话!”

    他回过神来,解释道,“手机在客座吧台,我见你不在,就进去……”方唐见阮凝郁脱力似的,身体一歪,像是要跌倒似的。又惊讶又担心,忙急慌慌上去把人扶着,“店长?!不是,你这是怎么了,受伤了吗?还有血,是谁弄的?你、你刚刚去哪……”

    “快点走!”阮凝郁捂着方唐的嘴巴,拉着他的手就要去后台,走到一半,又回过头来问,“有没有带抑制剂?”

    “嗯?不是,怎么回事啊?店长?”方唐满脸不解,“抑制剂?我没有带啊……最近不会有发情期,我就没有带,到底怎么了?要去哪……店、店长!”

    阮凝郁把他扯进后台储酒的小藏室里。

    又像是深怕有谁追上似的,连忙将门紧紧关上。

    狭小的空间,除了二人急促的呼吸声,就是心跳。

    方唐诧异地看着阮凝郁的背影,小心翼翼地伸出手,“阮哥……你没事吧?对不起,我刚刚真的不是故意不看手机的,你……你刚刚去哪了,好久都没回来,怎么还受伤了?”

    阮凝郁不说话。依旧背对着方唐。

    方唐有些慌,怕他是真的生气,连忙过来扯了扯阮凝郁的衣角,“对不起,对不起……你别生气……”

    阮凝郁咽了咽干涩生痛的喉咙,却发现那里还遗存着咽不下去、叫人难捱的巨大异物感。

    再怎么吞咽都只会觉得刮痛,他缓了缓心神,才听见身后方唐的声音,一顿,转过身来,握住方唐的手,“我没生气。”

    方唐不安极了,被这么一握着,才终于放松地大喘了口气,“刚刚吓我一跳。”

    这时,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是闻到了阮凝郁身上丝丝缕缕的什么味道。

    这不是平时店长身上的甜酒味,而是一种,很诡异的,甚至说不上味道的那种味道。

    他忍不住,又好奇,于是凑过去,又嗅了几下。

    阮凝郁倒是没有发现方唐现在的小动作,他心中实在是慌乱不安。

    方唐没有抑制剂,他身上也没有普通人用的那种……怎么办,怎么办……

    “店长……”

    “店……长……?”

    方唐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头晕眼花有气无力地问,“你、你身上是什么味道啊……怎么……”

    方唐已经说不出来那是什么味儿了,只觉得嗅觉如同失灵了一般。一时间天旋地转,马上就要晕倒了。

    或者说,方唐已经晕倒了。

    阮凝郁惊道,“方唐?!你刚刚是——”

    这才反应过来这小笨蛋刚刚扒着自己,像是在闻个不停。他暗道一声不好,才想起来这里空间太小,方唐会闻到自己身上的味道。

    “醒醒……小糖?啊……”

    再待在狭小的空间是不行了,即便知道外面有什么,他还是一咬牙,又打开门,拖着人出去。

    一抬头,却暗暗吸了口冷气。

    只见正好拐角处楼梯上,稳步缓缓下来两个人。

    酒吧里所有的客人,无论是哪种性别,基因等级是高是低,都一同感觉到呼吸变得无比困难;开始头皮发麻,不住地躁动起来,有Omega开始出现强烈的不适,或是晕厥;也有Alpha在不停地咳嗽,连Beta都仿佛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什么,蹙眉四处张望着,满脸的不适。

    阮凝郁身体一僵,像块冰一样冻在原地。他扶着已经不省人事的方唐,抬起那双原本温柔动人的眼睛,无神地望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主cp不虐,放心食用OwO

    阮凝郁老攻来了

    顺便拉政迟过来客串一下。(是AU

    主人们求求海星!

    第29章 他撞上宗升了?

    阮凝郁现在也很难受。

    不过他已经习惯了Enigma的那种极其蛮横的……完全是在破坏空气分子的信息素冲击。

    虽然为此摘除了腺体,但他基因没变,依旧是个Omega,还是会被影响,只不过没有别人感知得那么直观。

    “邀请函我会派人送过去,还有些礼物。”男人淡淡地说,“希望小姚会喜欢。”

    “他不会不喜欢。”政迟笑道。

    慢条斯理地寒暄着,话不过几回,已将人送至门口,“再会。”

    二人点头示意。

    少了一个压迫感极强的E,屋子里的味道却没有降低分毫。

    因为这本来就只有一个人的气味。

    ……还是变成这样了。

    阮凝郁毕竟是个需要担负责任的店长,见客人片片东倒西歪,他轻轻地说,“宗先生,至少在店里……收敛一些吧。”

    语气很弱,像是央求。

    “求求你。”

    宗升在和身边的人交谈,现在没有功夫给他。

    店里的客人看两眼也知道是怎么回事,纷纷离开。

    方唐的脸色越来越不好,阮凝郁心急如焚,只得大着胆子开口,“宗升……”

    似乎被扰到,男人轻叹口气。

    下面人察觉气氛不太对,于是闭上了嘴等候在一边。

    Enigma那双淡漠的眼扫了过来,不轻不重地问,“刚才那么急着跑出来,就是为了他?”

    “对不起。”阮凝郁咬了咬下唇,挤出一个柔媚的笑来,“是我弟弟,他身体不太好,我先把他送回去,可以吗?”

    宗升的视线太沉,审视自己从来都是一副无悲无悯的目光。

    他一贯都不会刻意控制信息素,原本强制要求Enigma出入公共场合的置入型阻断芯片也没有打。这种意外分化出的性别本就极其稀少,再加上身份特殊,出行向来也不会有什么阻碍。

    未滞留多久,宗升也不再看他,面无表情地离开了。没有说行,也没有说不行。

    还留了一个人,跑过来对阮凝郁说,“宗先生交代了,晚上您还有接待,希望不要迟到,也不要再中途跑出来了。今天没有提前说,所以不会追究,下不为例。”

    阮凝郁垂下眼,“……知道了。”

    那人也叹了口气,有些怜惜,忍不住多嘴几句,“另一位…………政董是脾气好,家里也有人才不计较,换个别人不一定啊。可别再有这种情况了,先生到时候生起气来,唉……总之您自己看着办吧。”

    阮凝郁听得难堪,不想再多说下去。让几个状态还算好的店员把不方便的客人照顾一下,开车带方唐去医院。

    刚上车的时候还没什么,没过多久,方唐身体剧烈地颤抖,很快就开始说胡话了。

    他前段时间才被迫强制发情,并没有被标记,腺体与激素一直都是紊乱的,发情期过后也没有吃过维稳的药物。最近又发生了不少事,忙得连轴转,情绪更是连接不断地过山车一样起起伏伏。

    就算是个A也难承这种接二连三的高压刺激,更别提方唐。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阮凝郁知道现在是个危急的状态,于是车停至路边,拿出军用抑制剂。

    这东西放在车里就是以防出现这种情况,没想到会用在方唐身上。

    军用抑制剂的效力极强,部队行军时避免某些事故时才会使用。这种剂量普通人难以承受,却可以在被Enigma信息素严重影响时用来暂时缓解一下情况,也只是缓解,方唐还是需要送医。

    阮凝郁将笔状的针剂拧开,冷静地扎在方唐手臂上。

    一针下去,方唐的高热很快恢复至常温,阮凝郁松了口气,却也没松多久,方唐受副作用影响,又继续发冷瑟缩,手脚更是凉得像块冰。

    鲜少会有这种情况,阮凝郁慌张地摸摸方唐的额头,这才反应过来,从前自己使用的剂量,对于方唐来说过大了。

    阮凝郁低下头,一手抚着方糖的额头,另一手接起电话。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怔了怔,松了口气。

    冷静道,“魏总。”

    “喂,”电话那边的人声音听起来和平时不太一样,没有那种刻意放缓、刻意去让自己沉稳温和的感觉了,隐隐透露着极A的压迫感,“人联系上了吗,找到了没有。”

    阮凝郁有些惊讶,但没有表现出来,“…抱歉,没及时和你联系。方唐被我接出来了,你现在——”

    “他出什么事了。”

    当时阮凝郁联系不上方唐,他所处的环境也没办法让他冷静想办法,慌乱时就打了魏承铭的电话,可惜没说两句,被迫挂断了。

    挂断前他这边的动静估计是被听见了,阮凝郁心下了然,但现在来不及仔细解释,只说,“别着急,不是你想的那样。不过小糖这会情况确实不太好,要是方便的话,来一趟市医院。”

    电话那边沉默了半晌,很快,男人沉声道,“知道了,我现在就去。”

    魏承铭接到电话之后很快赶来医院,满脸阴沉,在方唐病房门口,看到了极其萎靡的阮凝郁。

    “他撞上宗升了?”魏承铭问。

    其实也不用问,来的路上他就猜出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嗯。”阮凝郁整个人缩在椅子上,疲惫又愧疚,无力地说,“也不能说撞上,是我没注意好,让他闻到了我身上……宗升留下来的味道。抱歉。”

    “不是你的错。”

    “魏先生。”阮凝郁起身,“医生说他现在必须被标记。”

    魏承铭沉默不语地看着他。

    “临时标记也可以。”阮凝郁说,“我看得出来,小糖很喜欢你。他是个好孩子,虽然看着可能……总是轻易地交了心,但绝对是个……”

    “我知道。”魏承铭打断他的话,淡淡地说,“我会标记他。”

    阮凝郁愣了愣,苦笑道,“也不用勉强,倒像是我在道德绑架一样。”

    魏承铭站在病房门口,将手握在门把上面。“不是勉强,他这样我也有责任。”

    一开门,就闻一股硝烟味,虽然并不明显,但魏承铭眉立刻皱了起来。

    毕竟存在着能让Alpha臣服的攻击性,再淡又能柔和到哪里去。

    也可以说这已经脱离了气味的范畴,更像是一种环境,像火灾过后的山林,只遗留了这么一点,也能让他感觉烦躁不适。

    方唐紧紧闭着眼,面容看上去很痛苦,身体一会儿滚烫一会儿冰凉。

    想也知道,阮凝郁一定会尽他所能让方唐避开这些,出了意外,大概率是方唐自己的失误。

    许久,只无奈地叹了口气。

    方唐还在昏迷,他把人捧起来,撕掉Omega脖子后面的阻断贴。

    柔软的后颈垂枕在他手中,看起来模样乖顺极了,犹如一只随时可被拆吃入腹的小动物,毫无警惕地在虎视眈眈的捕食者面前露出自己的肚皮。

    像什么不可规避的命运似的,魏承铭自嘲地笑了笑。

    克制与否,暗怀的叵测与不轨都早已潜藏在心欲中,容不得忽视。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悄然滋生,迟早暴露在日光下。

    屋子里闻不到一点白糖的味道。

    “也不是没给过你机会。”

    不止一次。

    魏承铭眼中沦沉暗色,他俯下身,啣着那块白嫩的皮肤。脆弱的软肉被Alpha叼在齿间厮磨,在腺体附近来回碾舐。

    “嗯……”方唐似乎感知到外界的危险信号,大概是不安,发出了抗拒的嘤咛声,下意识想要躲避开,不过为时已晚。

    就着粗重的呼吸,他对准Omega的腺体,凶狠地咬了下去。

    第30章 我也没把他怎么样

    身体像是泡在温水里。

    很久都没有这种……温暖又安心的感觉。

    让他想起以前爸妈没离婚的时候,家里有一段时间就是这种感觉。那会儿自己还小,天天都贪玩往外面跑,在小区院子里玩到不想回家。

    大概就是因为,那个时候知道家一直都会在背后的单元里,上个楼就是了,不用特意去寻。

    只需要推开门就行。

    门后面有准备好的饭菜,有一边念叨一边笑闹着把他抱起来带去洗手的父母。和屋外无数亮起暖色灯光的小窗口没什么区别,原本也是其中的一个。

    但后来,就不是了。

    矛盾是如何产生的方唐不太清楚,从他记事起父母一直都很恩爱,这份恩爱持续了不长不久一个童年,突然某一天,父母就离婚了。

    或许是方唐记忆有差错,又或者是确实很突然,没有争吵或是冷战,甚至都没有人走了流程问他一句喜欢跟妈妈还是跟爸爸。就这么分开了。

    母亲离开一段时间之后,父亲也开始常不回家,偶尔一身酒气的回来,到家倒头就睡,倒要五六岁的方糖去照顾他。清醒尚存的时候会将孩子推开,沉默不语地去洗漱 什么都不解释,从来也不沟通,可能是看方唐还小,又或者是真的有什么烦心事。

    虽然大人不说,但做孩子的还是能摸索出一些蛛丝马迹,方唐那时候还未分化,总感觉父母离开和自己脱不开的关系,于是就尽可能地乖巧着,就这样一直持续到方唐初三那年。

    那一场车祸。

    想到这,大概是回忆起了不太好的事,方唐抿了抿嘴,在病床上翻了个身。

    “……嘶!啊。”

    扯到脖子后面的伤口了。

    疼死了,那家伙用那么大力气干什么。

    疼痛把他从沉甸甸的回忆中强扯出来,那印记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

    Omega用被子捂住自己的脸,在里面翻来覆去,一会儿又不知想到了什么,脖子也不疼了,直接蜷成一团。

    要不是手机响起来,他还能继续团下去。

    “是谁发消息……店长?”

    方唐一把扯掉被子坐起来。

    阮凝郁:【现在怎么样。】

    方唐正准备回消息,却瞥见上面的时间,已经是快早上七点了。

    啊,好像确实……店长一直都是很晚睡,有时候活动上新告示什么的,都是夜里三四点发朋友圈来着。

    这看着,像是一夜没睡的样子。

    他是晕过去不是失忆了,当时的事情他都记得,方唐一肚子都是内疚和歉意,在对话框里码了半天,删删改改的,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打个电话过去。

    电话过了很久才接通。

    “店长?”方唐抿了抿唇,到底还是没有开口就问,“那天谢谢你……”

    “没事。”

    阮凝郁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嘶哑。

    貌似是疲惫极了,不过那边的背景音很安静,只有些沙沙声。

    方唐鼻子有些酸,“对不起,对不起店长……谢谢你帮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说这些?”阮凝郁听起来像是在笑,“小方糖什么时候这么会说客气话了。”

    他声音一直都很温柔,疲惫时更多了些缱绻气息,脑海中似乎能浮现出他倚在吧台的那副轻曼从容的样子。

    “店长……”方唐揉了揉鼻子,“这世界上就你对我最好。”

    “现在不是了吧。”阮凝郁温和道。

    方唐脸一红,“什么呀……”

    “他标记你了是吗。”阮凝郁问,“临时标记?”

    “嗯?”方唐愣了愣,他刚醒没多久,才意识到刚刚忘记问了。

    护士给他拔了点滴,他一开始还以为是抑制剂,结果对方笑着说不是,只是给他输点糖,他以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需要抑制剂了。

    他已经被Alpha标记了,以后只需要对方的信息素来安抚,也只能被对方的信息素安抚。

    方唐想要不要去问一下。

    临时标记的咬痕一个月就会消失,那之后身体就不会再对其他Alpha的气息产生抗拒。

    不过,那家伙……应该就是简单咬了一下吧,谁会对关系都还没有确定的O建立那种麻烦的连接。

    “我、我不知道,应该是临时标记。”方唐反手摸了摸后面的咬痕。

    好像是流血了,不然也不会有这么深的伤口。

    一碰就疼。

    气死老男人咬这么用力……

    “嗯。”阮凝郁轻轻说,“是对你负责。”

    “我知道。”

    阮凝郁的声音听起来异常温柔,“很失落?”

    “不知道……”

    是真的不知道。

    但也是高兴的,肯定高兴啦,就算醒来之后他又不见了,但还是高兴的。

    阮凝郁也没再说,咳嗽了两声,方唐忍了半天,到底是没敢擅自问那天怎么会有那些人出现在店里,阮凝郁又为什么没被影响,只是担忧地问身体怎么样。

    那种情况下,他只是闻到了阮凝郁身上的味道就已经晕过去了,店长是怎么一个O还把他拖到车里再送去医院的。

    “最近不要来酒吧了。”

    像是要挂电话的样子,方唐心一动,只说,“店长现在,在家吗,安全吗。”

    他还记得阮凝郁身上的伤。又不蠢,在那样的地方,那狼狈的模样,具体发生了什么,不难揣测。这不是他能干涉的,但即便如此……

    “店长,虽然我……我帮不上你什么忙,但是……”

    阮凝郁笑了,“小糖是想问什么呢。”

    隔着电话,知道对方看不见,方唐还是摇了摇头,“我什么都不问!我知道的,只是,”他哽咽道,“店长这么担心我,我也是,我也……很担心你。虽然这么说有点不自量力,但是如果店长需要任何帮助,我能做到的一定会去做,任何事!千万……不要什么事都一个人捱着,好不好?”

    方唐羞愧地低下头。

    大抵是终于隐隐猜到为什么阮凝郁总是一副淡漠疲惫的样子;可他只是个学生,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帮不了,阮凝郁的那个世界和他隔了十万八千里,只想着至少,能给店长提供一些情绪价值也可以。

    他紧张地等在电话另一边,只听见阮凝郁久久不做声,好一会儿,才只是轻叹一口气。

    “谢谢你。”

    方唐一顿,紧张道,“店长……”

    “你放心,我没事。”他声音听起来淡了许多,“近期不要联系我,也千万不要来店里,有任何事微信联系。好好准备毕业的事,不用操心别的,”

    阮凝郁又叮嘱了些别的事情,匆匆挂了电话。

    似乎是累极。

    方唐握着手机,还盯着阮凝郁的对话框,怔了许久。

    “因为之前使用过军用药剂,所以你现在身体还是很虚弱,近期会比较依赖你的Alpha。”医生说,“而且,有很大可能,今年一整年你都不会再有发情期。”

    方唐无可不无可。

    “再观察半天就可以出院了。”

    “谢谢您。”

    “现在就抓紧时间联系一下伴侣吧,你的情况很不稳定,”医生推了推眼镜,有些不满,“这时候不在就太不像话了。”

    “好、好的……”

    送走了医生,方唐到底还是没有打电话。

    虽然现在快七点了,但是还早……那个人大概是因为他奔波了一整晚,这会也不知道起没起来,还是让他再多睡一会呢,啊不管了……

    “嗯?”方唐接了电话,“你好,是哪位。”

    “方唐。”

    “……沈言?”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那天,对不起。”

    说实话,方唐现在对他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连厌烦都没有,沈言基本上挑不起他一丝情绪波动,方唐纯粹把他当个路人。

    林远折腾他,但是他也折腾回来了,以前他喜欢沈言,所以觉得难受痛苦,现在因为没什么感觉,所以也没以前那么气。

    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

    沈言以前对他的好不会消失,吊着他感情的行为不会消失,说过的那些刺耳的话同样不会消失。

    一直折腾也怪累的,有那时间不如找……别人撒撒娇。

    方唐只说,“没什么好抱歉的,我买热门那些钱也是用你送的东西。就两平了。”

    “小糖……”

    “你还有什么事吗?没什么事我就挂了。”

    “你能不能放过林远?”

    方唐无所谓地说,“我也没把他怎么样啊,网上要说什么我管不了。”

    “这件事对他有影响。”沈言说,“现在不停地在被攻击,就当你行行好,放他一马。”

    方唐莫名感觉沈言有些怪异。

    也有些稀奇,这人还从来就没有这么低三下气的时候。

    但也没有多想,只当是他真的很喜欢林远。

    “拜托,所有转发加起来都还没有林远粉丝十分之一多,他能受多大影响啊。放过我才对吧。”

    至今方唐账号还有N条三无号私信过来问候他全家呢,都不用看就知道是谁的粉。

    “那你呢。”

    “我什么。”方唐开始不难烦了,“我还有事,你有什么要问的短信发我。”

    沈言也不说话,方唐准备直接挂了电话,就听见沈言那边幽幽道,“小糖,你一点都不想我吗。”?

    不是,这大兄弟。

    方唐咳嗽一声,“你在说什么……你要不真去看看病吧,是不是不太正常了。”

    “以前的事情都是我不好。”沈言诚恳道,“我知道你最近过得也很艰难。”

    啊?

    没有啊,他最近过得可好了。

    “是哭了吗。”沈言问。

    哭笑不得吧……

    方唐现在真的累得要死,说话确实是软绵绵的,听着有气无力。

    “你在说什么东西啊……”

    再加上方唐从里芯到表皮都感到极其无语,说话听起来到确实有那一股怨怼的味儿。

    沈言大概是还要发表点什么听了浪费生命的离谱发言,方唐就看见魏承铭给他来电话了。立马语气一转,和沈言说话的时候都带了些高昂的雀跃。

    “我先挂了!”

    “……”

    方唐抢前x的手速都没有挂沈言电话手速快。

    “喂?”

    听见男人的声音,虽然有些羞涩,但更多的是喜悦,

    虽然有些羞涩,但是他更高兴。

    更何况现在是真的身体出现什么变化,从生理和心理两个方面,他都没理由还是那一副淡定的样子。

    “好点了”

    “好点了嘿。”

    “刚刚在和谁电话。”

    “没谁。”方唐大喇喇地说,“卖保险的。”

    魏承铭不咸不淡道,“是吗。”

    一言一语,都是这个态度。

    方唐不乐意了,“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吗?为什么听起来这么不耐烦。”

    可能他自己都没发现,现在和魏承铭说话的时候,听着比以前更加依赖,发脾气也像是在撒娇。

    远没有之前那样客气谨慎。

    Alpha没有再说什么。

    方唐问,“什么时候来接我出院。”

    也没有之前那样顾虑会不会添麻烦什么的,像是小孩问大人要糖那样理所当然。

    “现在。”

    现在?

    笃笃。

    方唐抬头看向门口,电话里的声音和门外重叠起来。

    魏承铭推开门进来。

    方唐傻愣愣地坐在床上,手里还握着手机。

    Alpha穿着颇为厚重的深色驼马绒大衣,脖子上有挂一条靛灰色的羊绒围巾,似乎是从什么会场赶过来的。

    方唐突然发现自己闻不到魏承铭的味道了,那股苦涩的味道极淡,快要没有了一般。

    这种感觉让他有些不安,又因为太突然,同时也很无措。

    “我们谈谈。”

    男人冷漠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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