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常年养成的生物钟让李护工6点一到准时睁眼,他哈欠打了一半被靠在病床上的人吓一跳。
“邵先生,您怎么起得这么早?”问完这句李护工表情变得有些讪讪:“您该不会…是一直没睡吧。”
“老李,今天起我这里就不用你陪护了。”确实是从半夜醒来就没再睡,邵青燕疲惫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干哑。
“邵先生。”李护工急了,连忙走到邵青燕面前解释:“昨晚我太困了……”
“是我这边的问题。”邵青燕屏住呼吸别开头打断了李护工的话:“等我的秘书一会儿过来,你找她结算一下这几天的费用。”
“邵先生…”李护工还想说什么,可看到邵青燕面无表情的样子,他又止住了话。
“这段时间辛苦了,我会多给你一个月的护工费。”邵青燕补充了一句。
李护工听到这话心里更加懊悔,这雇主脾气好、给的钱又多,是个难得的好活。
但对方脾气再好,他却没法恳求几句。做他们这一行大忌就是死皮赖脸,既然已经被雇主嫌弃了,还不如拿钱好聚好散免得落下不好的名声。
等邵青燕的秘书刘雪推开病房门时,李护工已经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拿着手机缩在角落的沙发上找新活了。
将人打发走,刘雪:“邵哥你就是脾气太好了,还多给护工费。”
“毕竟是我解雇了他。”邵青燕。
“什么你的原因,他都偷懒耍滑多少次了……”
刘雪停了话仔细打量坐在那里静静听自己抱怨的邵青燕:“邵哥,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恢复得不错,早上主任会诊,等眼睛好了就安排手术。”邵青燕。
刘雪闻言面露喜色:“太好了,邵老爷子今天还打电话问起你。”
邵青燕淡然的神情瞬间变得有些紧张:“他问什么了?”
刘雪:“问你什么时候回H市。邵哥,邵老爷子是不是听到什么消息了。”
邵青燕挠了挠有些发痒的额角:“爷爷朋友多,听到消息也不稀奇。”
刘雪脸垮了下来:“怎么办,他让我下午去一趟他那里。”
“………”邵青燕:“先尽量瞒着吧,能瞒多久是多久。”
刘雪唉声叹气:“我这辈子最怕的人就是邵老爷子。”
“谁不是呢。”邵青燕笑了笑:“新护工找好了吗?”
“找好了。”说到这个,刘雪声音有些迟疑:“只不过有点奇怪…”
“奇怪?”邵青燕。
刘雪:“嗯,人是张总介绍的。说为人老实可靠,手脚麻利。”
邵青燕:“哪个张总?”
刘雪:“沃顿商务的张总。”
邵青燕蹙眉:“我和他好像只见过两三次。”
“所以我才觉得奇怪,还以为你们私下有什么联系。”刘雪。
邵青燕摇了摇头。
刘雪:“那他为什么突然给你介绍护工?”
邵青燕:“或许是他为人热心…”
没来得及吐槽“你就是太容易相信人”,病房门就被敲响,刘雪回头应了一声。
“进。”
自从眼睛看不见,邵青燕的听力好了很多,可他侧耳聆听却没听见来人的脚步声。
“你找谁?”站在他床边的刘雪问出声。
“老…老板好,我是…是张总介绍来的护工。”
走进来的人似乎很紧张,结结巴巴表明来意。
“你?…你是护…护工?”
听出刘雪话里的惊愕,邵青燕有些好奇她怎么也跟着结巴起来。
“对,我叫程大树,这是我的身份证。”程大树上前一步,将身份证递给下意识挡在邵青燕身前的女人。
刘雪看了看眼前人又看了看证件上的照片。
叫程大树的这人长得浓眉大眼,本是正派的长相但因为五官过于立体深邃加上头发刺棱,看起来不太好惹。
特别是他刚一进门,整个病房就显得狭小逼仄,虽看着应该跟自己老板差不多高却壮实不少,给人带来十足的压迫感。
刘雪暗自腹诽,也不知那个张总介绍的到底是护工还是打手保镖。
“怎么来得这么快。”刘雪。
“…着…着急。”从进门起不敢乱看的视线第一次落在邵青燕身上,程大树喉咙发紧。
此时坐在轮椅上的人正静静地望向自己这边,虽然知道他的眼睛看不见但程大树依旧有些紧张。
他扯了扯自己的衣摆又挺直已经直得不能再直的脊背。
“我正想给你打电话问你今天能不能来上工。”刘雪。
“可以,现在就可以。”程大树。
邵青燕一直默默听着刘雪和新护工的对话,闻言开口询问:“你叫程大树?哪个shu?”
“……参天大树的‘树’。”
说话人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嗓子里,邵青燕蹙眉:“你抽烟吗?”
“不抽。”程大树连忙咽下不断涌出的哽意:“刚才跑来的,灌了点风。”
他回身往门口走了几步清了清嗓子才又走回来。
这个举动让知道邵青燕有轻微洁癖的刘雪多少有些满意。
邵青燕虽然看不见,却也从咳嗽声中听出对方远离了自己,他不再多言任刘雪继续问问题。
“虽说你是张总亲自介绍的,但上工前我们这边还是有些情况需要了解。”刘雪拿着身份证没有还回去的意思。
“好。”程大树。
“你看起来不像是护理专业毕业的。”刘雪。
“嗯,不过我有护工经验。”程大树:“而且我力气大。”
“又不是搬砖,力气大有什么用。”嘴上这么说,刘雪还是低头看了眼自己老板。
从车祸到现在他瘦了许多但毕竟是成年男性。
力气大确实方便一些,之前那个李护工在浴室就险些将邵青燕摔了。
程大树也垂眸凝视着坐在轮椅上的人。
受过撞击的头部剃光过,颅顶贴了一块巴掌大的纱布,其余位置的新头发已经长了出来,贴在头皮上毛茸茸的一层。
脸上的伤看着倒不太严重,只结了一道痂,一点也不影响他的好看程度。
程大树的视线又落在他的腿上,刚压抑下去的酸涩再次涌入鼻腔,他深吸一口气:“邵老板过段时间做康复得需要力气大的,力气小耽误事。”
刘雪点点头:“邵哥,你觉得呢?”
邵青燕“嗯”了一声,冲着新护工声音的方向露出一抹礼貌的微笑:“那就麻烦你了。”
程大树心口发颤:“不麻烦,不麻烦…”
刘雪:“身份证我需要拿去复印,明天还你,没问题的话就从今天开始上工吧。”
“好。”程大树。
等刘雪跟新护工交代完每天需要陪护的内容。
邵青燕才开口问起宁矜恩的情况:“宁经理这几天很忙?”
刘雪支支吾吾:“嗯,是有些忙。”
邵青燕沉默了片刻:“知道了,没什么事你先回去吧,下午还得去爷爷那儿。”
刘雪欲言又止最后只咬了咬嘴唇:“那邵哥我先走了。”
说完她又叮嘱程大树:“如果有事你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程大树将俩人的神情看在眼里,送对方离开后,略微思索了一番。
“邵老板,我下楼拿一下我的行李,你一个人待五分钟可以吗?”
邵青燕:“可以。”
程大树临出房间时又回头:“邵老板,你就坐那千万别乱动啊,我马上回来。”
邵青燕扯了扯嘴角没有回话,程大树不放心又喊了一声:“邵老板?”
“好。”听到病房门关上,邵青燕呢喃:“这是把我当孩子了…”
门外,程大树脸已经冷了下来,他长腿一迈往电梯口走。
住院部人来人往,邵青燕住的又是顶楼,电梯迟迟不来,憋了一口气的刘雪拿出手机给自己的闺蜜发语音。
“刚才邵哥问宁白莲最近是不是在忙。”
“我真想告诉他宁白莲在忙着跟别人打情骂俏,忙着劈腿…”
“我这时候哪能再刺激他啊,起码等他康复的…”
“我都没敢问之前那个视频他看没看…”
“怎么这么倒霉,偏偏这个时候出车祸……”
“唉…电梯来了,先不跟你说了。”刘雪抬脚迈进电梯一转身发现程大树站在自己对面。
“………”刘雪。
“刘姐,刚刚忘记问你了。”程大树脸上堆出一个讨好的笑跟着进了电梯:“你是邵老板的秘书应该对他很了解吧,邵老板有没有什么不喜欢的事物。”
见对方像是没有听到那些牢骚话,刘雪松了口气:“邵总有轻微洁癖,爱干净。”
这和自己之前打听到的消息一样,程大树点点头又问:“还有呢?喜欢吃什么,有忌口的吗?”
“好像除了肥肉其他倒也不挑食。”刘雪。
“兴趣爱好呢,喜欢看什么电视节目?”程大树。
接二连三的问题让刘雪从心虚中回过神,她再次审视程大树:“你问这些干什么?”
“我怕做得不好惹邵老板厌烦。”程大树笑着解释:“问清喜好能避的地方就避开。不喜欢吃肥肉一会儿给他打饭的时候我就不买带肥肉的饭菜。”
刘雪挑了挑眉:“怪不得能让张总亲自介绍,你做事还挺细心的。”
电梯里人越来越多,俩人没再说话,到了一楼刘雪才对程大树道:“等我回去给你发一份邵总喜欢和不喜欢的事物明细。”
“谢谢刘姐!”程大树。
“……”看着眼前表情真挚的男人,刘雪对他的疑心瞬间烟消云散:“谢我做什么,都是为了邵总好。”
“邵总出了这么大的一场车祸,家人和爱人却都不在身边,这段时间麻烦你用心照顾好他。”刘雪。
程大树认真道:“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
目送刘雪离开,程大树拿出手机看了眼上面的未接来电。
“喂,什么事儿,刚才手机静音了。”
“没什么事儿,就是想问问你真去给邵青燕当护工了?”
电话另一头的声音透着八卦和好奇,碍于托对方办事儿的人情,程大树虽想着赶紧回到病房陪在那人身边,却还是应了一声。
“嗯,我人已经在医院了。”
第4章
“程总…我还以为你是开玩笑的,你和邵青燕是…?”张洛宁。
“说来话长。”程大树并不想跟其他人谈论过多:“如果他的秘书再跟你联系,记得帮我保密。”
“那这个星期的首页推荐位…”张洛宁趁机讨要。
“给你家。”程大树:“一个月。”
“程总大气。”张洛宁虽然不知道这俩人之间的关系,但见程大树为了邵青燕能把砸钱都抢不到的推荐位直接送自己一个月,忙上杆子拉近和对方的关系:“过两天我去看看老邵。”
程大树皱眉:“他不老。”
“……”张洛宁:“我总不能叫他小邵吧?”
想想也是,程大树“嗯”了一声没再跟他墨迹。
挂了电话见电梯迟迟不下来,本想跑楼梯上去,可一想到邵青燕有轻微洁癖,怕出一身汗熏到对方的程大树又打消了念头。
刘雪和程大树离开后,邵青燕静静坐在轮椅上。
黑暗的世界里,只有空气净化器发出细小的蜂鸣声。
他拿起手机,将屏幕对准自己的脸。
不知道面部识别成没成功,邵青燕手指在通话键那个图标附近胡乱点了点。
可能是最近通话记录里除了刘雪就是宁矜恩,在“嘟嘟嘟”几声响后,电话另一头传来那清冷的声音:“喂,青燕。”
邵青燕叹了一句自己的运气真好:“小恩。”
“……抱歉,我太忙了没抽出空去看你。”宁矜恩。
“我没什么事。”邵青燕:“主任说头里的瘀血已经消了一些,或许不用手术视力就能慢慢恢复。”
“嗯,那就好。”宁矜恩。
像是听出了一丝漫不经心,邵青燕声音也慢慢淡了下来:“嗯,没事了。”
就在他摸索着想要挂断电话的时候,手机另一头宁矜恩又开口说话了:“青燕,本不想告诉你,这几天一批货的订单出了问题,所以我才脱不开身。”
邵青燕闻言又将电话放回耳旁:“哪批订单?”
“咸酥饼系列。”宁矜恩。
“这款产品荣祥斋不是有个一直合作的分销商吗?”邵青燕。
“是,但他们这次取消了订购,宁愿赔付定金。”宁矜恩。
“什么理由?”邵青燕捏了捏眉心。
“还是之前那个问题,市场份额太小,属于易临滞商品。”宁矜恩:“对方说如果我们将产品的保质期延长到三个月才会考虑再合作。”
“三个月?”邵青燕摇头:“中式糕点如果不低温保存,硬馅最多也就保质二十天。他们是干这行的,这点常识不应该没有吧。”
“或许我们可以研究一下脱氢乙酸钠…”宁矜恩。
“小恩。”邵青燕声音凝重,打断了宁矜恩的话:“荣祥斋的产品不添加任何防腐剂,这是规矩。这个话题我们之前就讨论过,我不想再重复。”
“规矩是死的,食品级的防腐剂为什么不能添加?”宁矜恩的语气也冷了下来。
虽说不想再重复,但邵青燕还是耐着性子又解释:“所谓食品级只是在‘通常’‘一般’这几个前提下对人体无害,虽然目前没有明确声明,但无论是脱氢乙酸钠还是山梨酸钾国家很快就会出台相关…”
“行了,我知道了。”宁矜恩也打断了邵青燕的话。
一时间,俩人都沉默了下来。
“小恩。”毕竟年长几岁,邵青燕先服软:“我刚才语气严厉了一些,但…”
“青燕,我这边还很忙,这批咸酥饼已经生产了,如果不尽快销售又是一笔不小的损失。冯忻约我一会儿见面,说他能帮着带掉这批货。”
无力感袭来,邵青燕手按在自己腿上:“抱歉,这个时候我没能待在公……”
门被敲响三声,邵青燕止住了话。
“邵先生,我回来了。”一进门就看到拿着电话面露愁闷的邵青燕,程大树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他快步走到邵青燕身边:“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谁在你那边?”宁矜恩。
听到清冷又黏糊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程大树难受地舔了一下后槽牙。
邵青燕:“新来的护工。”
“护工…”宁矜恩追问:“叫什么名字?”
明明看不见对方,但邵青燕依旧抬眸朝程大树的方向望过去:“大树?程大树。”
电话另一头的人像是失了兴趣没再问什么。
邵青燕:“公司的事不用再瞒着我,我这边会让医生尽快安排手术。”
挂了电话,邵青燕拇指在手机边缘来回摩挲着,半晌才开口:“小程。”
程大树:“…啊?哎!在这儿在这儿。”
邵青燕:“通话记录里有个叫刘雪的,麻烦你帮我给她打个电话。”
看着递过来的手机,程大树视线落在悬在屏幕上的大拇指上。
圆润干净的手指,甲床泛着淡粉,应该是这段时间不方便修剪,指甲有一点点长了,形成一个好看的弧度探出指尖……
“小程?”见人不吱声,邵青燕狐疑地歪了歪头。
这个动作让程大树觉得胸口像是被人捣了一拳,他用力搓了搓发烫的后颈伸手接过手机:“…我这就打。”
邵青燕的手机跟他本人一样干净整洁,没有屏保也没设置背景,简简单单几个app连第一页都没排满。
只不过因为主人这段日子无法操作,每个图标上都多出一些小红点。
视线从桌面上最后一个软件上挪开,点开通话记录,程大树第一眼就看到宁矜恩的名字。
‘小恩’和‘小程’,亲密度可差了不止一点半点。
暗自叹气,拨打了刘雪电话的同时程大树按了免提,没有将手机还回去而是举着递到邵青燕唇边。
“举着怪累的,我帮你拿着。”
“………”邵青燕。
“邵哥,怎么了?”刘雪。
来不及纠结谁拿电话,邵青燕问道:“咸酥饼系列被退订这件事你知道吗?”
“什么?”电话另一头刘雪的声音有些茫然:“什么时候的事情?”
这个答案跟自己猜想的一样,邵青燕嘴角抿紧。
“这批订单一直是宁经理负责的,他没有跟我提过。”刘雪解释。
邵青燕沉吟了片刻:“小雪,你跑一趟食品厂……”
想了想他又推翻了自己的决定:“你下午去爷爷那里时把这件事告诉孙叔,让他去食品厂待段时间。他跟那些老师傅关系好,有他坐镇我能放心些。”
“如果这样,你出车祸的事可就瞒不住了。”刘雪。
“人手不足管不了那么多了。爷爷能瞒就瞒,孙叔要是问起,你就说我只是受了一点小伤,过几天就能出院。”邵青燕:“眼睛和腿的事千万不要告诉他。”
“好。”刘雪。
“我这里不需要那么多人照顾,这段时间你就待在公司。小恩那边…”邵青燕停顿了几秒:“他最近处事方式比较激进,我有些担心他。”
“邵哥,其实宁经理他…”刘雪。
等了几秒不见继续,邵青燕:“他什么?”
“电话断线了…”程大树心虚地看了眼被自己按断的通话,欲盖弥彰道:“是不是医院信号不好。”
说完他怕邵青燕再打过去又转移话题:“该吃午饭了,邵先生,你中午想吃什么?”
邵青燕没回答程大树也没让他再拨过去。
跟宁矜恩在一起五年虽然没有同居却也算半个枕边人,他最近的不对劲邵青燕多少也有些察觉。
以为是荣祥斋的事让他有了压力可似乎又不单单是这个原因。
想到刘雪几次的欲言又止加上车祸那晚没听完全的话,邵青燕握紧了手机。
汽车被侧面拦腰撞击,自己系了安全带仍被撞伤了头和脊椎,而飞出去的手机却只是磕裂了钢化膜。
此时自己和刘雪的聊天记录里还躺着那段没来得及看的视频。
没有再纠结,邵青燕:“饭卡在桌子上,你喜欢吃什么打两份一样的就行。”
程大树“哦”了一声:“那我先去打饭。”
邵青燕点点头。
拿上饭卡临出房门前,程大树转身又回到邵青燕身边:“邵先生,要不我推着你一起去吧。”
自从住院以来,除了去做各种检查,邵青燕还没有离开过病房,听到程大树的话他一时不知道该说“好”还是拒绝。
“今天天气挺好的,难得有太阳。”程大树:“就当散散心。”
邵青燕:“我…没外套。”
车祸穿的那身沾满血的衣服在急救时被剪碎扔掉。
刘雪只是工作上的秘书并不负责打点他生活起居。
所以住院之后除了让李护工在医院超市帮着买了一些换洗的内衣裤,平时在病房里都是穿着病号服,出去做检查时最多披一条医院的毛毯。
程大树鼻子再次酸了起来,心里把宁矜恩骂个半死,他清了清嗓子:“披我的。”
带里子的夹克衫披在身上,沉甸甸暖烘烘。
邵青燕恍恍惚惚被推出了病房。
眼睛里的光晕随着空间变换产生了细小的亮度差。
明明做检查时也出过房间,可此时他的心情却有些不同。
好像有点紧张,邵青燕扯了扯嘴角。
“702今天有检查?”护士看到轮椅上的人从护士站探出身子问。
“出去打饭。”邵青燕淡淡一笑。
“咦,不容易啊,总算见你出门了,这…这是你朋友?”护士。
邵青燕刚想点头,身后的程大树就开口介绍:“你好,我是邵先生的新护工,麻烦认个脸。”
“啊?护工??哦,好…那什么…如果晚上留下陪夜你得来做个登记。”护士还是第一次见穿着一身黑长相英挺身材像保镖的护工。
“等我们打完饭回来再登记成吗?”程大树:“饿了,想先吃口饭。”
“不…不急,记着这事儿就行。”护士。
“好嘞。”程大树。
轮椅重新被推动,邵青燕心情也慢慢平缓了下来。
“这医院什么都好,就是电梯有点慢。”
身后的人好像是在跟自己搭话。
邵青燕“嗯”了一声。
听到电梯开门的提示音,身后人又嘟囔一句:“这么多人。”
轮椅原地转了半圈后退着进了电梯。
电梯里满满当当,几次开门都没有人能再进来。直到出了电梯,邵青燕才松了口气。
“邵先生。”
“嗯?”邵青燕。
“刚刚咱们明明是在顶层,可几乎满员的电梯里却没人出来。你知道为什么吗……”身后人声音压得有些低跟着初冬的丝丝凉风一起灌入耳朵。
被程大树这么一说邵青燕才反应过来,那些人确实坐到了顶层没出电梯。
看不见会滋生恐惧,想到站满人却静悄悄的电梯,邵青燕搭在腿上的手握了握。
“这医院也不知道多建几个电梯,不逆着坐的话,等下到他那层又满员了。”
“……”邵青燕脑海里已经联想了好几个医院怪谈,没想到答案竟然是个小常识。
“呵。”一时没忍住,他被胡思乱想的自己逗乐了。
“邵先生你笑了。”探头见邵青燕从跟宁矜恩通话起就夹紧的眉心终于抚平,程大树声音也染上笑意。
第5章
“这里风大,别灌进衣服里了。”憨厚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披着的衣服被人拢了拢,腿上的毛毯也被拉高盖到腰间。
心细得跟刚被辞退的李护工形成强烈反差,邵青燕一时有些不习惯这种照顾,开口道谢。
“我是邵先生的护工,这都是我应该做的。”程大树说完缓缓推动轮椅。
“听口音你不是H市人?”邵青燕。
“嗯。”程大树。
邵青燕性子淡,问完这句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程大树却不想浪费跟邵青燕攀谈的机会:“但我老家也是D省的。”
“我以为你是南方人。”邵青燕。
“可能是这几年一直待在南方,染上了他们那边说话的调调。”着急跟对方拉近关系,程大树又补充了一句:“我从小就喜欢荣祥斋的糕饼。”
邵青燕露出笑:“是吗?”
人是张洛宁介绍的,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稀奇。
程大树:“不过小时候没什么机会吃到。”
“嗯?”邵青燕。
“我们那只有镇上的商场里有卖荣祥斋的糕饼。种类也不齐全,平时没人舍得买。但一到过年,我们这些孩子就跑去村支书家串门,保准能分到一块。”
“后来我家搬去了县城,不光超市、几乎每条街上都有卖荣祥斋的店铺。嘴馋了,我妈就会让老板给拼一斤糕饼,我喜欢咸酥饼,我妈喜欢奶酥饼。”
“像是各种口味都有的点心礼盒,逢年过节她才舍得买一盒………”
邵青燕静静听着身后人带着笑意回忆以前的事。
虽接手荣祥斋不久,但几乎十几年没长过的统一定价他还是记得很清楚。
一盒糕点不能说便宜但也称不上贵…
字字没提穷,却能听出程大树小时候家里不是很富裕。
“饿了饿了,说得我口水都流出来了。”程大树:“邵先生,食堂快到了,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到了?这么近…”想到李护工每次出去打饭一走就是一个多小时,邵青燕扯了扯嘴角。
市医院的病患食堂离住院部很近,三餐能堂食也能带走,甚至手机登录医院的官网还可以网上下单直接送到病房。
虽到了饭点,但几个窗口排队的人并不多。
“大医院就是不一样,这食堂像个美食城。”程大树:“邵先生,你是想吃快餐盒饭还是水饺面条?”
这几样轮流吃了大半个月,饶是不挑食的邵青燕也觉得有些腻味,没有再说“随便都可以”,他挠了挠鼻尖轻咳一声:“还有其他的吗?”
“有有有,我看看啊…”程大树将几个窗口的特色菜都念给邵青燕听了一遍。
邵青燕:“喝个汤吧。”
“那邵先生你先在这儿等我。”程大树将邵青燕推到一处人少的位置:“我买完饭就回来。”
“嗯。”邵青燕。
食堂零零散散用餐的都是病号和家属,互相交谈的声音不大,没有嬉闹也没有喧哗,更多的是碗碟碰撞和桌椅挪动的声音。
搭在毛毯上的手交叠在一起,邵青燕静静感受着食堂里让人觉得有些压抑的气氛。
“邵先生。”
没让他等太久,程大树就端着饭菜回来。将一盅汤放到邵青燕面前,程大树盯着对方无神的眼睛,拿着勺子有些紧张:“要…要我喂…喂你吗?”
“不用,我自己可以。”邵青燕伸手。
“有点烫,你小心点。”怕他烫到手,程大树先是将勺子塞进邵青燕手里,然后两指小心翼翼捏着瘦削的手腕指引着他用勺子去碰触汤盅。
食指和大拇指下的皮肤哪怕这一路藏在衣袖下依旧有些凉,强而有力的脉搏一下又一下丁页撞着指肚,程大树另一只手紧紧握拳,脸已经烧得通红。
“你直接端着汤盅过来的?”搭在手腕上的手指太热,邵青燕忍不住询问。
“没,有托盘,怎么了。”程大树。
邵青燕嘴角弯了弯:“想到了我哥,每次他端着热碗烫了手就用手指搓我耳垂。”
程大树视线落到邵青燕耳朵上,立领的夹克将其遮住大半,只露出一点耳尖。可能是一冷一热的关系,泛着浅浅的红。
有一瞬间,程大树也想捏住那薄薄的耳廓用力搓两下,可最后只是深吸了一口气跟着吐槽道:“我妈也总那样。”
等邵青燕掌握了勺子和汤盅的距离,程大树才缓缓松开他的手,意犹未尽地捻了捻自己手指转身坐到邵青燕对面。
“邵先生,合你胃口吗?”程大树。
有点烫口的汤顺着喉咙滑进食道,暖到胃里。不仅缓解了疲倦,也赶走了一丝严寒,邵青燕点头:“嗯,好喝。”
程大树看着对方一口一口喝着汤,嘴角的笑越咧越大。内心获得了极大满足的他一时嘴快:“如果你喜欢喝汤,下次让我家阿姨煲给你,她是地道的菊粤人,很会煲汤。”
“你家阿姨?”邵青燕停下动作。
程大树差点咬了舌头:“是…我之前上户雇主家的阿姨。”
“哦,不用那么麻烦。”邵青燕。
“不麻烦,我和她关系很好。”程大树:“她正好也下户了,闲着也是闲着。而且医院的汤都是大锅做好再装进汤盅,没什么营养。”
这种护工之间互相介绍工作的事邵青燕也见过,他没再拒绝:“好,食材费用和人工费,你到时候跟刘雪说一下。”
“………”见被误解了意思,程大树有些暗恼自己不会说话可也无法解释,只能将托盘里另两份饭移到桌子上。
“邵先生,光喝汤不顶饿,我还点了两份饭,你吃一点吧。”
邵青燕也闻到了桌子上飘来的香气,本没什么食欲的胃口打开,他点了点头。
“我买了猪脚饭。”程大树。
“猪脚…”邵青燕微微蹙眉:“猪蹄?”
“不是猪蹄。”程大树:“是肘子,有营养还以形补形。”
他说话的时候已经用筷子和勺子将两份卤炖软烂的肘子拆分,肥肉和皮的部分挪到自己那份,瘦肉和筋都放到了给邵青燕那份。
“……”邵青燕想说自己不是腿受了伤,可没等他开口,程大树就将盘子推到汤盅旁:“我已经把肥腻的地方剔出去了,炖得软烂用勺子就能吃。”
“邵先生,你趁热吃。”
邵青燕点点头,勺子磕磕碰碰从汤盅挪到盘子上舀了一口。
“邵先生,好吃吗?”程大树。
“嗯。”邵青燕。
软糯咸香,瘦肉虽没皮和肥肉入味但吃起来也不那么腻。
“嘿嘿嘿。”程大树。
俩人都没再说话,程大树一边大口往自己嘴里塞饭一边看邵青燕细嚼慢咽。
一盘普普通通的猪脚饭,就着邵青燕的脸程大树吃成了山珍海味。
“你明后天就要生了,他现在要出差?”
离二人不远的地方,一女人声音有些尖锐。
“从怀孕起就住院保胎到快要生产他才露了几面啊?”
“每次来都是点个卯就走,给你带过一次饭吗?”
“忙忙忙,再怎么忙你是他的爱人,肚子里保的是他孩子,万一你俩有个……呸呸呸,什么事情能比你们重要。”
“这次出差又是和他公司那个女同事吧,你明明知道他俩……”
声音小了下来,邵青燕吃饭的动作也停了。
“邵先生?”程大树。
“我吃饱了,你慢慢吃。”邵青燕没了胃口。
程大树抿了抿嘴:“我也吃好了,那咱们回去吧。”
“我想晒晒太阳。”邵青燕。
程大树连忙点头:“我推你去湖边走一圈?”
“好。”邵青燕。
医院食堂旁有一个不算大的人工湖,饭点过后坐着聊天的、散步消食的,显得还挺热闹。
“邵先生是在想刚才那俩人的对话?”程大树推着邵青燕沿着湖边慢慢走着。
“你也听到了?”邵青燕。
“嗯。”程大树。
“妻子临产,不陪在身边,无论是作为丈夫还是父亲,他都没有尽到责任。”邵青燕。
“嗯,不是所有人都是合格的父母。”程大树。
“但那妻子是个好母亲。”邵青燕。
“是吗…”程大树冷笑:“她的丈夫一直不管不顾,她还在给对方找借口,我只能说她是个‘好妻子’。”
“而且谁知道她保这个孩子是不是为了要留住她那个‘出轨’的丈夫。”
邵青燕张了张嘴:“你…你这个想法…”
“………”五官皱在一起,程大树一边暗骂自己口无遮拦,一边补救:“我也是猜测的。唉,一个女人怀着孩子住院真挺不容易。是吧,邵先生。”
邵青燕神情恍惚了一瞬:“嗯…是。”
不容他细想程大树刚才的话,对方又开口:“也不光是女人,就算是男人如果生病住院没亲朋陪在身边也挺不容易。”
邵青燕摇头:“男人应该坚强,而且有护工、护士…”
“没人规定男人必须坚强吧,特别是生病的时候再坚强的人也会变得脆弱。”程大树:“反正我一生病就想吃我妈做的打卤面,如果吃不到就会觉得委屈。”
“邵先生你呢,生病了有想吃的吗?”程大树。
“我……”邵青燕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普普通通的交流,但程大树的观点像是轮椅移动时迸起的石子将他以往的认知打裂出一条缝隙。
“喝汤?”
“吃肉?”
见他不说话,程大树开始猜了起来。
“罐头…”邵青燕声音很轻。
“嗯?”程大树。
“糖水罐头…”邵青燕脸有些红:“白梨的糖水罐头。”
“我小时候一生病,我哥……他就会给我买,虽然大半瓶都进了他肚子。”又一次想到了邵青瑶,邵青燕神情变得有些落寞。
多少知道些邵青燕家里人情况的程大树身子微微顿了顿,以微不可察的角度偏离了原始路线推着轮椅往医院的超市走去。
“邵老先生对你们很严格?”程大树。
“这倒没有。”邵青燕:“他只是说男子汉不能太娇气,你知道我爷爷?”
程大树:“D省没人不知道邵老先生吧。他还给我老家修过桥铺过路呢。”
“是吗,你老家是哪里的?”邵青燕。
“……”程大树恨不得把自己嘴缝起来:“很偏僻,程老先生应该资助过不少像我们那样的穷山沟沟。他真是个大善人,我们村里的人都很感谢他。”
“爷爷听到会很高兴。”邵青燕弯了弯眼睛。
“他身体还好吧。”程大树。
邵青燕:“他…还好,身子骨倒是挺健康。”
“好人会有好报的。邵先生,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超市门口有些狭小,推着轮椅进去不方便,程大树将轮椅停在无人会经过的角落,在听到邵青燕“嗯”了一声后,快步走进超市。
虽看不见但冬日的暖阳还是有些晃眼,邵青燕抬手挡在额头上:“好人有好报吗…”
第6章
“邵先生,你是想再逛逛还是现在回去?”从超市出来的程大树挂了电话走到邵青燕身边。
“回去吧。”心中有事的邵青燕并没听到塑料袋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人已经被推回了病房。
“邵先生,我扶你上床?”程大树。
“先推我去一趟卫生间。”邵青燕。
“………”程大树:“卫…卫生间…?”
“进屋左手边的门就是。”以为程大树不知道卫生间在哪,邵青燕示意。
程大树:“哦…哦…好。”
私人病房的卫生间不光能方便,还有淋浴的地方,程大树几乎是同手同脚将人推了进去。
“那个,邵先生,我…。”
两名成年男性加一把轮椅使卫生间显得有些拥挤,程大树站在里面一时不知所措。
“还得麻烦你扶我一下,我对不好马桶的位置。”
“扶…扶扶扶…扶着?”脑袋冒烟,程大树的视线不由自主向下落在盖着毛毯的地方。
“嗯,扶我起来。”邵青燕像是在跟程大树说明也像是自我安慰:“医生说我的视力很快就会恢复,到时候就不用麻烦你了。”
发现是自己误会了需要扶着的地方,程大树暗骂自己龌龊,当听出邵青燕声音中的低落时,他瞬间冷静了下来。
“邵先生的视力肯定会恢复的。”
说完他取下毛毯放到一边,架着邵青燕的肩膀将人搀扶了起来。
“正前方就是马桶,你…方便吧。”程大树别开头,觉得不够静心他还紧紧闭上眼在心里默念公司简章。
邵青燕并不清楚身边的人此刻内心正天人交战,对方虽说是护工但需要人扶着上卫生间这件事多少让他也有些不好意思。
况且一个尿壶就能解决的问题,却因为嫌脏不喜欢用而搞得这么麻烦。
邵青燕轻咳一声:“好了,谢谢,麻烦你了。”
“邵先生,我是你的护工。”程大树目不斜视将人重新扶回轮椅上:“这些都是我该做的,一点也不麻烦。”
“…嗯。”邵青燕觉得自己得找机会感谢一下沃顿商务的那个张总。
“小程。”被搀扶回床上时,邵青燕突然开口:“等我康复之后,想雇你长期照顾我爷爷。”
“……”程大树嘴角抽了抽:“邵老爷子身边没人照顾吗?”
“有的,但他们也不年轻了。”自从邵伟华受了刺激生了病,孙秘书和王司机就一直轮流陪在他身边。
邵青燕:“爷爷他患的是阿尔兹海默症。清醒的时候还好,犯糊涂时就不太配合。不过你放心,他没有打骂人的习惯,而且一直在接受干预治疗,现在只是轻度期。”
“我…”程大树。
“不急着决定,我就是先占一个你上户的名额。”邵青燕笑了笑:“毕竟我康复还不知道要多久。”
“你肯定很快就会康复的。”程大树。
“希望吧。”邵青燕缓缓闭上哪怕看不见也一直睁着的双眼。
“邵先生,你让我去照顾你爷爷,是不是表明你信任我。”程大树搬了一把椅子坐到床边。
本想夸一句“你很尽责,力气确实也挺大。”可一晚上没怎么睡加上中午又吃得饱,困意袭来邵青燕意识有些飘散。
朦胧间听到程大树似乎带着笑意的声音:“我才上了半天工,你就这么信任我啦。”
邵青燕“嗯”完秒睡了过去。
见眼前人头微微歪了一下,程大树用气音道:“邵先生,你睡了?”
回答他的只有平缓的呼吸声。
程大树抬手轻轻将薄被往上拉了拉,之后便一瞬不瞬地看着静静躺在病床上的人。
得知邵青燕出事的消息时,他正坐在会议室角落里听视频运营部开小会。
一张车祸照片因罕见的四个九车牌和与它不匹配的车子上了上周的平台热门。
扫了眼一闪而过打了码但依旧能看到地上大量血迹的照片,猛地起身又差点滑落在地的程大树哆嗦着问:“人呢…”
“什…什么人?程总您找谁?”小助理被他这副样子吓了一跳。
见平时不知道什么叫作累的老总像被人抽走了灵魂一样瘫软在椅子上,会议室里其他人大气不敢出。
“人呢…”程大树咬破了舌头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刚才那张车祸照片里的人呢!”
做汇报的职员连忙将ppt翻回前一页。
“车上的人有没有事?”程大树却不敢看那几乎报废的车和被码掉的血。
“一死一伤,好像是开车的死了。”
眼前发黑,程大树身子止不住发抖。
这个车牌他认得,他曾像其他孩子一样在村口追逐过邵伟华的车。
那时的他不懂什么叫‘大奔’只记住了四个九。
随着荣祥斋逐渐衰落,车子也从‘大奔’降成普通轿车,但象征过辉煌的车牌依旧保留着。
“查一查,谁死了…”
如同梦魇般的一幕逐渐远离,程大树抹掉眼角的湿润重新看向床上已经陷入沉睡的人。
“谢谢你,还活着…”
手机隔着裤子振动了一下,他站起身放轻脚步走到门边。
“程总。”助理小刘刚想探头往病房里看,门就被程大树反手关上:“东西呢?”
小刘连忙将两袋子沉甸甸的东西递了过去。
“齐了吗?”程大树。
“齐了。”小刘。
一中午的时间为了买齐糖水罐头、智能音箱、安眠香薰和从内到外的秋冬衣服他几乎跑断了腿。
“衣服洗过了吗?”程大树打开其中一个袋子看了眼。
“嗯,按您说的都清洗烘干过了。”小刘。
“辛苦了。”程大树看着白梨的糖水罐头露出笑。
医院超市的罐头只有黄桃口味,不是邵青燕喜欢的程大树不想退而求其次。
“不不不…辛苦。”小刘此刻心情无以言表。
整天垮着脸的老板不仅露出笑,还跟自己说辛苦,他更好奇门里的邵先生到底是何方神圣了。
“这段时间你就待在H市,有事我再联系你。”程大树。
“那没事儿的时候…”小刘。
“爱干嘛干嘛。”程大树挥手赶人转身进了病房。
借着关门的空隙小刘还是壮着胆子瞥了眼病房内,可被程大树的身子挡着只看到了立在角落的轮椅。
他拿出手机点开了只有6名群员的《城隍内务府》八卦群。
副总管
——没见到人/尴尬。
御戎
——小刘公公,组织就交给你这么点任务,你竟然连人都没见到?
总管
——这才第一天,急什么。
御戎
——我就纳闷了,城隍这次微服出巡为什么只带小刘公公。
御医
——@副总管 城隍真去给人当护工了?
副总管
——嗯/嘘。
御医
——他懂个屁看护。
御医撤回了一条消息。
——他会看护吗?
总管
——他会百度。
御医
——………
——那病人是什么情况?
副总管
——是个男人。
御戎
——你不是废话吗,谁不知道邵先生是男人。
副总管
——穿185的衣服,喜欢吃白梨罐头。
御医
——这都什么玩意儿,我是问你病人身体是什么情况。
副总管
——病房里有轮椅。
御医
——没了?
副总管
——我只看到了轮椅,城隍连屋都没让我进。
御戎
——藏得这么严,我更好奇了。
副总管
——哦,对了。邵先生应该睡眠不好,城隍又是让我买安眠香薰又买智能音箱的。
总管
——才一天,探听到这么多消息,很厉害。
副总管
——嘿嘿。
“你怎么还在这儿?”
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把小刘脸上的笑硬生生吓了回去。
“我……”小刘打了个哆嗦。
“给方姨订张今天的机票再给她安排个能自己做饭的酒店。明天起,一日三餐,怎么有营养怎么来。也给大强订一张机票,负责车接车送方姨。”程大树交代完直接抬脚朝护士站走去。
“好的。”长松了口气,小刘钻进电梯才敢再看手机。
副总管
——@御厨方嬷嬷,@御戎强哥,城隍传召你俩进H市。
邵青燕这一觉睡得不知今夕何夕,睁开眼睛时黑暗中多了一丝橘光。
还未等他开口,程大树的声音在屋里响起。
“邵先生,你醒了。”声音不大,但离自己很近。
邵青燕:“嗯。”
“我把床板摇高,你喝点水?”程大树。
邵青燕:“好。”
身后传来电机声,邵青燕才发觉病房里正放着舒缓的轻音乐。
“几点了?”邵青燕。
“快7点了。”倒了一杯温水,程大树用杯壁轻轻碰了碰邵青燕搭在被子上的手。
邵青燕抬手接过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护士今天怎么没来量体温?”
“已经量完了,一切正常。”程大树。
“………”邵青燕没想到自己这一觉不仅睡了这么久还睡得这么死。
“邵先生,你晚上想吃什么?”程大树。
邵青燕:“你去吃吧,我不饿。”
程大树连忙道:“我也不饿,等饿了再一起吃。”
沉沉地睡了一下午,邵青燕精神虽然恢复得不错但身上也出了一层薄汗:“那麻烦你先推我去卫生间,我想洗个澡。”
早在刚才扶着邵青燕方便时,程大树就已经做好了还会经历这种事的准备。
他压下心中的慌乱绷紧脸,一本正经点头:“好的,邵先生。”
第7章
“你伤口还不能沾水。”程大树再次将人推进卫生间,看了看淋浴器又看了眼邵青燕头上的纱布。
“嗯。”邵青燕。
“那…邵先生,我帮你洗吧。”程大树。
虽然对方强调过不用谢,但邵青燕还是习惯性说了一句:“麻烦你了。”
“不麻烦。”程大树深吸一口气准备把邵青燕扶抱起来。
之前差点被李护工摔了一次,两三步的距离邵青燕也不想冒险:“你还是直接推我到淋浴凳那里。”
医院为了方便腿脚不好的病患,卫生间花洒下不光有扶手还有固定在墙上的折叠浴凳。
坐在窄小的浴凳上,邵青燕一手握着扶手,一手去解病号服的衣扣。
程大树视线顺着他灵活的指尖落到裸露的肌肤上,目光如触电般躲闪。
“我先…先把轮椅推出…出去,免得淋…淋湿了。”慌乱中,程大树举起轮椅就往卫生间外走。
“我是护工,要专业、有素质…”心里再次做了一番建设,程大树将买好的换洗衣服放到置物架上才扭头看向邵青燕。
衣服和裤子脱了下来被他抱在怀里,邵青燕另一只手依旧紧紧抓着扶手。
看着老老实实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人,程大树不敢去猜他此刻在想什么。
走过去把邵青燕怀里的衣服拿起来,目不斜视的程大树:“我先放到一边。”
“嗯,小程,麻烦你了。”邵青燕:“简单帮我冲洗一下就可以。”
“好。”挽好袖子程大树调好温度和水流,一手挡在纱布上,另一只手拿着花洒将邵青瑶头发打湿。
刚长出来的新发不长,涂上洗发水之后手感出奇好。
程大树五指插进邵青燕头发里,避开伤口轻柔地按摩着头皮。
天生脖颈处敏感,烫人的手慢慢移到后脑,邵青燕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可以了。”邵青燕重复:“简单冲冲就行。”
“嗯,好。”程大树双耳发烫。
车祸时邵青燕穿着长衣长裤,身上开放性伤口不多而且大部分都已经结了痂,但挫伤产生的瘀痕却依旧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用力眨了眨眼睛程大树小心翼翼冲洗着那些地方:“疼吗?”
“不疼,力度刚好。”邵青燕。
“我是想问车祸时疼吗?”嗓子发涩,程大树攥紧手中的花洒。
“哦,当时疼了一下就晕过去了。”邵青燕:“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疼。可能是我运气好先撞到了头…”
“那你的腰腿还疼吗?”程大树。
“现在只能感觉到麻木发胀,倒也能忍受。”邵青燕说完又喃喃自语:“不知道我哥…和他那时有没有晕过去,如果没晕过去该多疼啊。”
听到这话心疼难忍让程大树差点没绷住,抹掉溅在眼睛上的水珠在心中骂了一句“老天爷不开眼。”
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也无法安慰,他挑了自己的一件糗事想转移邵青燕的注意力:“我小时候调皮出过一次牛祸。”
“牛祸?”邵青燕。
“嗯。”程大树:“我和宁…村里的小孩儿学着电视节目里的牛仔斗牛。刚骑上牛背就被甩了下去,我还被牛踢了一脚。”
“到现在屁股蛋上还有个牛蹄子印呢。”程大树:“还好它是一头小牛犊子,要不然我屁股没准保不住了。”
刻意不再去想邵青瑶,邵青燕借着程大树的话笑了笑:“我以前还被泼过牛粪。”
“……”程大树。
俩人谈话间,邵青燕身子已经被水淋湿得差不多。放下花洒将浴球揉出泡沫,程大树抬起邵青燕没有抓着扶手的那只胳膊。
隔着热水是邵青燕有些低的体温,如同握住了温泉中的冷玉,程大树喉咙里挤出一句:“邵先生,你冷吗,用不用把水温再调高一点?”
“不用,这样挺好。”邵青燕。
“嗯。”程大树。
随着泡沫一点点涂在邵青燕身上,程大树的视线避免不了再次将暖阳下的积雪纳入眼底。
邵青燕最近瘦了太多,肩胛骨有些凸起。
不敢乱看,几乎是斗鸡眼状态的程大树胡乱又轻柔地在他的身上涂满泡沫。
明知道邵青燕此时看不见,程大树内心依旧充满罪恶感。
特别是涂完薄薄的一层腹肌该往下时,他都快把抿紧的嘴唇咬破了。
“我自己来吧。”察觉到了程大树的停顿,邵青燕伸手想要接过浴球。
“你大腿上有伤,还是我来吧。”程大树说完一手轻轻盖在伤口处,另一只手握紧浴球伸向腿间。
短短几秒的停留和碰触已经花光他全部的力气。
等到将邵青燕双腿也打上泡沫,程大树浑身几乎被汗水浸透,黑色衬衣后浮起大片汗影。
涂泡沫是一道劫,冲洗更是…
如同亲手拂开尘封在内心珍宝上的薄纱,这捧雪比记忆中更加炫目,也比青春年少时的幻想更让人震撼。
靠着自懂事儿以来的自控力和对邵青燕的敬仰与心疼,程大树才没做出什么僭越的举动。
用浴巾擦干对方身上的水,程大树将新睡衣递了过去。
“穿这套吧,我问了护士,不出去做检查不用总穿病号服。”程大树:“全新的,已经提前洗过了。”
触碰到柔软舒适的面料,闻着淡淡的洗衣剂味道,邵青燕张了张嘴:“这是你买的?”
怕邵青燕察觉出异状,程大树连忙补充:“嗯,衣服钱我会找小刘姐报销。”
听他这么说,邵青燕消除了心中的一丝疑虑。
住院以来,李护工也帮着他洗了几次澡,可这次是邵青燕洗过最舒服的一次。
人的心情就是这样奇怪,会因为一顿美食和一套干净舒爽的衣服变得好起来。
他靠在病床上:“你也去洗一个吧,帮我洗澡挺费体力。”
这话是李护工牢骚时在他耳边念叨的。
程大树确实也很需要洗个澡,不光洗掉身上的汗,还得洗掉身上的燥热。
“不费力,就是淋湿了。那邵先生你先听会儿歌,我马上就出来,等我三分钟。”程大树说完钻进卫生间。
听到关门声,挂在唇角的笑容慢慢消失,邵青燕从枕边摸出手机。
卫生间里,程大树打开冷水阀,让水将自己从头到尾浇了个透心凉。
知道邵青燕没死,他就马不停蹄跑到H市。
来得那天正好遇到邵青燕被推着去做检查,躲在暗处看着轮椅上被护工漫不经心拽起又重手重脚放回的人,程大树心里又急又气。
本想上前训斥,眼角余光却看到远处走来的宁矜恩。
程大树重新退回角落,离得远听不见几人在说什么,但宁矜恩脸上的表情却看得清清楚楚。
没有为爱人受伤担忧,也没有在意护工的粗手粗脚。宁矜恩时不时看一眼手机,那漫不经心的样子点燃了程大树心中的怒火。
去他妈的不做第三者…
去他妈的放手…
跟在匆匆来又匆匆走的宁矜恩身后,程大树恨不得把人揍一顿发泄心中的怨气再宣示夺权,可看到走进停车场就变了脸的人和等在豪车旁边一见到宁矜恩就露出讨好笑的男人。
程大树顿住了。
冯忻。
一个靠直播带货发家的主播,后来开了一间MCN公司,旗下主播大多都签在自己的巨树。
今年平台周年庆典时,自己还被对方堵到聊了几句。
想到最近听到关于冯忻的传言,程大树视线不可置信地落回宁矜恩身上。
直到看见冯忻打开副驾门护着他上车,程大树才扭头离开。
本想立刻奔到邵青燕身边,脚步却停在病房外,随即转身掏出手机。
“张洛宁,我现在在H市。有空出来一起吃顿饭,有事情找你帮忙。”
自己虽然早已不复当年那么鲁莽,但宁矜恩却依旧是那个有一百多个心眼子的宁矜恩。
而且就像刘雪说的。
这个时候的邵青燕不应该再承受打击。
不能冲动,得循序渐进。
不能冲动…
得循序渐进。
花洒下的程大树任由冷水浇在眼睛上,睁着眼是邵青燕坐过的折叠凳和抓过的扶手;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的场景更让人心乱。
不能冲动…
用力搓了搓脸,程大树想去拿浴球然而像是被烫了一般还没触碰手就缩了回来。
紧接着,大手再次伸出死死攥紧了残留着泡沫,染上邵青燕体温的浴球。
耳边的水声和门外隐约传来的音乐声掩盖住刻意压低的声音。仰头闭眼,程大树另一只手抓在了邵青燕刚才一直没有松过的扶手上。
听到开门声,邵青燕扭头转向卫生间的方向。
“你这次的三分钟怎么这么长?”难得主动想跟人搭话的他忽地察觉自己口吻听起来像是在抱怨。
“我…我…”程大树脸色瞬间涨红,他站在屋子中间,心虚不敢靠近床边。
“你别误会,我不是嫌你慢。就是觉得这次时间有点长,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滑倒什么的…”邵青燕有些尴尬地解释。
“我没滑倒…我那个什么…邵先生,你要喝点水吗?”程大树依旧低着头,手脚慌乱地走到桌边差点将杯子碰倒。
“我这里还有水。”邵青燕。
“哦。”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程大树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
已经逃避了这么久,也不差这一会儿,邵青燕:“你要是饿了就先去吃饭吧。”
“我不饿,就是有点渴。”喝完水的程大树冷静了下来。
“那你能再帮我个忙吗?”邵青燕等人走到自己身边才将一直握着的手机递了过去。
“微信里,刘雪最后发过来的那个视频,帮我点开。”
第8章
如同清甜的白梨糖水罐头能‘慰藉’心灵,邵青燕也会在半夜疼到睡不着时想到自己交往多年的爱人。
“小恩是在替我守着荣祥斋。”
“这么忙没空来医院很正常。”
“我是比他年长的男人,总不能为了这点小事跟他闹别扭。”
理由和借口一次又一次替宁矜恩找好,可食堂里听到的对话和与程大树之间的交流让邵青燕不想再压抑心底的怀疑。
“找到了吗?”
他朝着程大树的方向侧头,声音带着一丝催促。
只有一片微光的世界里邵青燕看不见站在病房的高大青年因攥紧拳头时太过用力带着肩膀都在抖。
这种抖跟之前在浴室里把持不住的鬼祟不同。
气愤里带着替邵青燕的不值,没有点开视频,光看到封面就让程大树怒火中烧。
“小程?”邵青燕。
这个打击避免不了了……
无法再像挂断刘雪电话那样拖延,程大树深吸一口气:“找到了。”
“点开我听听。”邵青燕。
“好。”悬在屏幕上的手指还是落了下去,程大树点开了视频。
拍视频的人肯定不是刘雪,因为话外音里带着兴奋和激动。
“好甜好甜。”
“这么大一束玫瑰好羡慕。”
“他身后的跑车是玛莎拉蒂吧,又是宾利又是大粪叉,冯忻豪车真多。”
“忻宝真优质啊,又帅又有钱。”
“另一个也很帅啊,会不会也是网红?”
“没见…我想起来了,之前看冯忻微博上发过他的侧脸。”
“啊啊啊啊,亲上了亲上了…”
可能是她们的声音太大,不远处的宁矜恩推开冯忻朝这边看过来。
“糟了,快走快走。”
“走什么,去要签名。”
“别了别了…”
镜头随即移开,对着地面晃动了几秒才关上。
之后这段偷拍不知怎么一路传到了刘雪手上,又被她发给了邵青燕。
看不见的邵青燕静静听着这画面感十足的视频。
刘雪不会无缘无故给自己发冯忻的视频,除非另一人是自己身边人。
可他还是不太相信那个人会是自己怀疑的人。
“视频里…拍的是什么?”邵青燕知道自己这是在明知故问。
两个狗男人在亲嘴。
程大树想骂一句但话到嘴边变得支支吾吾:“没拍什么,就…两个人搂一块了。”
邵青燕沉默半晌:“我手机相册里最后一张照片,帮我看看是他们两个吗?”
程大树闻言愣住,紧接着猛地低头。
邵青燕手机相册里几乎都是手捧着各种糕饼的展示照片。
如果换作往日,程大树一定会一张一张放大仔细端详如暖釉般的‘托盘’。
可此时他的视线却定格在最后一张照片上。
照片里宁矜恩和冯忻离得并不近,俩人同时举杯看着镜头,冯忻笑得一脸灿烂,宁矜恩表情却似笑非笑。
“这是…”扫了眼照片拍摄的日期,程大树瞳孔瞬间放大。
“是他们两个吗?”邵青燕轻声重复。
“是。”程大树咬牙切齿道:“你为什么会拍他们的合照?”
为什么会拍他们合照?
邵青燕揉了揉太阳穴。
那天在会所,给“荣祥斋做专场”这件事谈到一半,冯忻突然提议要跟宁经理合个影。
主播和品牌商合照也无可厚非,所以自己当时并没有多想,甚至拍完照片还用微信发给了冯忻。
“呵呵。”邵青燕被自己蠢笑了。
“这是你出车祸那天的事。”程大树。
“嗯。”邵青燕有些好奇冯忻抱有什么样的恶趣味才让自己拍了这张照片。
是示威?是戏弄?
那时的宁矜恩心里又在想什么?
自己车祸的时候,送冯忻回家的他又在做什么呢…
“我…上个厕所。”血色爬上双眼,没等邵青燕回话,程大树扭头走进卫生间。
将毛巾缠在拳头上,他冲着墙壁重重捣了一拳。
“冯忻。”
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拳头再次落在墙上。
“宁矜恩,你怎么敢。”
哪怕知道此刻的自己是在无能狂怒,可程大树依旧发泄般一拳又一拳砸向墙面。
“你们怎么敢。”
想到邵青燕出车祸之前被这两个狗男人戏耍过,程大树再也忍不住。
冲出卫生间时他回头看了眼静静靠在床上的人。
“我忘记跟护士站的人登记了,邵先生,我出去一趟。”
邵青燕点了点头,不知道程大树是不是猜出了自己和照片里俩人的关系才故意避开,他也希望这个时候能一个人想想是怎么和宁矜恩走到这一步的。
记忆有些久远。
那天听到孙秘书随口跟爷爷说资助的某个孩子中考考了全市第一名时,他正在被邵青瑶‘说教’。
“你大四就去荣祥斋实习。”邵青瑶追着邵青燕从二楼下来。
“我是在荣祥斋实习。”想到自己‘资助’的男孩儿也来信说他考了他们县城里的第一名。
邵青燕走到孙秘书身边:“孙叔,考全市第一的那个孩子叫什么?”
“宁矜恩。”孙秘书:“青燕还记得吗,那次扶贫你跟着一起去的。”
“记得,青青子矜。”邵青燕露出笑。
还真是巧…
“心念旧恩的那个小孩儿?”邵伟华也记起那个给自己背诗的孩童。
“对,就是他。”孙秘书。
“你们怎么念起《诗经》了。”跟过来的邵青瑶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这是短歌行。”邵青燕纠正。
“什么长歌行、短歌行,你别搁这给我转移话题。”邵青瑶“啧”了一声:“我说的实习是让你跟着爷爷学习管理公司,不是让你去跟老师傅学做饼。”
“你大学都毕业了,也没见你进荣祥斋。”邵青燕反驳。
“我有我自己的事业。”邵青瑶双腿往茶几一搭,一脸郑重:“我亲爱的弟弟,荣祥斋以后就交给你了。”
“腿给我放下去。”邵伟华抬手在邵青瑶腿上敲了一下:“一天到晚不务正业。”
“哎哟。”邵青瑶一秒破功:“我这怎么叫不务正业了,我们团队研发的……”
见俩人斗起嘴没空理自己,邵青燕赶紧溜出老宅。
“青燕,你又要去食品厂?”庭院里正浇花的王司机关了水阀。
“嗯,约了师傅们。”邵青燕。
“我送你去。”王司机。
“不用了王叔,我自己打车。”邵青燕。
“走吧,走吧,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儿。”王司机说完抓起车钥匙朝车库走去。
邵青燕只好跟着上了车。
“老爷子又和青瑶吵起来了?”王司机。
“是啊。”邵青燕弯了弯嘴角。
“哈哈哈,这俩人一天到晚总斗嘴。”王司机。
邵青燕也笑了出来。
“不过你和青瑶也确实老大不小了,该进荣祥斋帮帮老爷子了。”王司机。
“我只会做糕饼,不会管事儿。”邵青燕。
“不会就学嘛。”王司机。
“我哥脑子活,学起来更快。”邵青燕:“王叔,你没事儿就多在爷爷耳边提一提他。”
“唉,别人家的孩子为了争权打得头破血流,你们哥儿俩倒好。”王司机笑完又叹了口气:“如今生意不好做,今年下面的铺子又关了好几家。”
邵青燕视线落在车窗外,这条路上的荣祥斋早在上个月就换成了某个意大利牌子的面包房。
国外烘焙业进军市场,冲击了不少他们这种本土企业。
没等他细想,前排一阵手机铃声响起。
“喂,邵老。”王司机接通电话:“好,好,我送完青燕马上回去。”
“怎么了?”邵青燕从后排探过头。
“有一分销店的无水蛋糕把顾客吃坏了,老爷子不放心要去看一看。”
“无水蛋糕怎么会吃坏人。”邵青燕蹙眉:“我跟你一起去。”
“好,你和青瑶都一起去,正好跟着邵老学学怎么处理事务。”王司机。
“……”邵青燕挠了挠鼻尖:“我突然想起来还有重要事,王叔你还是把我放下,先去接爷爷和青瑶吧。”
“你啊…”都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王司机哪能不知道邵青燕的小心思,但怕邵伟华着急,没再多劝并道将车停在路边。
车子开远,心虚的邵青燕才收回视线,本想打车可忽地发现不远处就是自己的母校。
低头看了眼时间,他抬脚往学校走去。
正值暑假,整个校园安安静静并没什么人。
邵青燕围着操场外转了一圈,拍了几张照片打算回去邮给自己资助的那个男孩儿。
“宁矜恩,你说你没钱?”
“嗯,没钱。”
宁矜恩…
这已经是今天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邵青燕好奇地朝声音方向走去。
“哈,没有?你他妈放屁。”
听到拳头砸在肉上的声音,邵青燕察觉不对加快了脚步。
学校拐角的阴影处两人面对面站在一起,其中一人正挥起拳头捣在另一人肚子上。
第9章
“你干什么。”
邵青燕连忙走上前,一把将打人的男孩儿推开,同时扶起蜷缩靠着墙的另一人。
视线从俩人身上扫过,定格在皮肤比较白的那人脸上。
记忆有些久远,但勉强能从肤色上对上一点儿。
邵青燕:“你是宁矜恩?”
“你认识我?”面前的人愣了一下。
“嗯。”
没和对方叙旧,邵青燕又看向另一人:“你是高几的,怎么动手打人?”
“你…我…我是…我不是…不是这个学校的…” 人高马大的少年往后退了两步,手在裤腿上抹了抹。
市一中旁边还有所职高。
邵青燕念书那阵,两所学校的学生就经常闹纠纷,可宁矜恩刚初中毕业怎么会被人堵在这里…
想到刚才听到的零星片语,邵青燕的脸色变得难看:“他刚才是在问你要钱?”
“……嗯,对。”宁矜恩似乎还没缓过神,视线在自己和另一人脸上转了半天才往自己身后躲了躲。
“你知不知道这种要钱打人的行为属于抢劫勒索。”
邵青燕挡在宁矜恩身前对另一人说,这似曾相识的一幕让他神情有一瞬的恍惚。
“我没有…我……”少年上前一步:“我没有抢劫。你…我是…我是…”
“成?”邵青燕。
脸色涨红的少年更结结巴巴了。
看着他的浓眉杏眼,邵青燕微微挑眉:“你是…”
“咳咳,疼。”袖子被扯住,身后的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邵青燕收回视线垂眸看向依旧捂住肚子的宁矜恩。
“你没事吧?”
“肚子好疼。”宁矜恩说这话的时候,正一瞬不瞬盯着那个少年。
邵青燕也跟着看回去:“你家在哪里、叫什么名字。家长或者班主任电话多少?”
“我…真没有抢劫,也不是勒索。他拿了我家的钱,我是来…”
少年解释的话语被宁矜恩带着哭腔的声音打断:“我没有拿你钱。”
“你他妈再给我装……”少年拳头再次举起。
邵青燕脸冷了下来,拿出手机:“如果你还想动手,我只能先报警了。”
“别报警。”宁矜恩。
“别报警,我…”少年表情越来越慌乱。
“你快点走吧,再不走就让警察叔叔抓走了。”宁矜恩。
“我没抢劫!”少年愤怒地吼了一嗓子转身跑出巷口。
“你先别走…”邵青燕抬脚想追却被身后的人拉住。
本就是想威慑一下那个少年,邵青燕并没打算真报警。
“你和他认识?”邵青燕回头询问。
而宁矜恩正盯着自己,目光似乎带着审视,半晌才摇头否认:“不认识。”
静静和他对视了几秒,邵青燕没再深究:“我叫邵青燕,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之前见过一次。”
“邵…青燕。”宁矜恩:“你是荣祥斋的邵家人?”
邵青燕:“嗯,听说你这次中考考了全市第一。”
“你怎么知道?”宁矜恩。
“今天正巧听爷爷他们谈论起。”邵青燕。
“邵爷爷还记得我?”宁矜恩声音激动:“如果没有他的资助,就没有今天的我。我很感谢他。”
“有机会带你去见一见他。”邵青燕弯了弯嘴角。
宁矜恩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紧接着又小心翼翼问:“你来这里有事吗,还是约了人?”
“这是我母校,路过正好来看看。”邵青燕。
“哦,这样啊…”宁矜恩脸上挂了笑:“真巧呀,学长。”
“学长?你志愿也填写的市一中?”邵青燕。
不知怎么的,宁矜恩愣了一下才点了点头。
“那提前恭喜你,学弟。”邵青燕。
冲出医院被冷风一吹,发胀的头脑清醒了一些,程大树放慢脚步。
如果这个时候把宁矜恩揍了,说不定又会被邵青燕误会,万一那人再装可怜……
低声咒骂了一句,他拿出手机:“吴森,现在有时间吗?”
“有的,程总。”刚走进地下停车场的吴秘书。
“如果我想整梦想传媒的冯忻,用什么办法比较好?”程大树。
吴秘书几乎没有犹豫:“撤销他旗下主播的推荐位、降低权重、限制公域流量。”
“嗯。”程大树搓了搓下巴。
想到照片里那个欠扁的笑容,程大树:“太明显了,我要悄无声息地‘整死’他。我要他到‘死’那天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死’。”
可能是地下车库有阴风,吴森打了个寒颤:“如果是这样…”
程大树没等他思索直接道:“多给梦想几个推荐位,提高他家的公域流量。”
吴森:“程总?”
程大树表情更阴翳了:“十天之后,限制他们私域流量的账号推送,让方工把他家主播直播间的串流密钥改动一下,带货类降低画面音频分辨率、颜值类直播间提高清晰度、防抖动美颜模式给我关掉。还有……”
“……”吴森。
公域流量再高,如果直播效果不好,只会起到反作用,更何况能带来转化率的私域流量还被限制。
这样一番操作下来,表面是泼天的富贵,实则是低数据和受众流失。
十天之后被捧杀起来的‘梦想’也不知道会得罪多少品牌商,破灭多少个榜一大哥心中的幻想。
这个冯忻到底是怎么得罪了城隍…
“等冯忻那小子察觉出不对劲应该会来找我。你随便找个“程总不在”的借口应付过去,再让方工去‘帮帮忙’。”
“……嗯。”吴秘书。
“等方工去了之后…”程大树的声音还在继续。
吴森已经转身往新巢大楼内走,坐电梯上了7楼拉开茶水间的门,话筒里正好传出:“我安排的这些今晚就开始进行,你和方工说一下,让他别只顾着吃公司里的免费餐,来H市会有人带他大吃大喝。”
“……”正在悠闲喝着免费咖啡的方工。
交代完吴秘书,程大树又拨通另一个电话:“颜姐,来H市帮我盯个人,照片一会儿发给你。”
“最好再帮我查一查他最近一年跟什么人打过交道。总之用尽你的方法,他的信息能调查出多少给我调查多少。”
将宁矜恩的照片发给颜晓芸,程大树去食堂打了两份饭才回到病房。
看着邵青燕依旧维持着自己离开时的姿势坐在床上,程大树觉得泄愤什么的并没有陪在他身边重要。
“邵先生。食堂9点关门,我就随便买了点。”
从回忆中抽神的邵青燕本想说不饿,可还没开口就听程大树又说。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每次生病都会吃很多很多的饭,哪怕不饿。”
革命的本钱…
邵青燕笑了笑,自己是需要‘革命’,毕竟身后还有整个荣祥斋。
“买的什么?”
“螺蛳粉。”程大壮。
“什么粉?”邵青燕以为自己听错了。
“螺蛳粉,加了炸鸡爪和炸蛋。”程大树:“邵先生,你吃鸡爪吧?”
“吃是吃…”邵青燕:“但…”
“吃就行,我问了小刘姐你能吃辣,我就多加了一勺子辣油,冬天吃辣发汗整个人都舒服。”程大壮将餐食放到一边,小心翼翼打量着邵青燕的神色。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失明,之前那双总像是含笑的双眸此刻却如深潭般让人看不出喜怒。
“我扶你坐到椅子上吧,小时候我家里是炕,坐在炕上吃总觉得蜷着胃。”
“而且这个粉嗦噜起来容易溅汤,万一弄…”
往日里这种说个不停的人会让邵青燕觉得多少有些话唠,可此刻他却发现黑暗里有个能跟自己说话的人是件幸运的事。
特别是程大树的声音沉稳,听着朴实又敦厚。
带着不会让自己摔倒受伤的踏实感,邵青燕点了点头,抬起了胳膊。
程大树一怔,连忙弯下身子。
之前都是自己从腋下架起邵青燕,而这次两只胳膊摸索着环在他脖颈处。
邵青燕身量颀长,却瘦得轻飘飘,程大树横抱起他时依旧咬紧牙关生怕把人摔了。
明明前后洗的澡,用的都是同样的沐浴露和洗发水。但怀里的人身上却有股跟自己不同的味道。
没有化工的香精味,到像是踩着凳子偷偷打开那装满点心的铁盒子,说不上来的诱人。
不敢吸得太明显,程大树放低自己的喘气声。
椅子离床也就转身走一步的距离,还没从轻拂在颈间的温热气息中回神,人已经被他放下。
螺蛳粉…
认邵青燕把脑海中知道的食物想一遍,也不会想到程大树竟然买了这个给自己当晚饭。
坐在桌边的椅子上,他轻轻嗅了嗅:“我哥经常吃这个,我觉得臭一直没有尝试。”
捂住跳个不停的颈动脉,红着脸的程大树用另一只手将餐盒打开,又把筷子递给邵青燕:“那你尝尝,这个跟臭豆腐一样,闻着臭但吃着香。”
“好。”邵青燕接过筷子。
爽滑的米粉刚一入喉,就被浓郁的气味呛了一下,邵青燕捂着嘴咳嗽了两声。
“怎么了,是吃不惯吗?”一直看着他的程大树连忙递过去一杯水。
“不是…”邵青燕不想驳了对方的好意,也想尝尝让邵青瑶总在半夜偷偷溜进厨房煮个第二天依旧满餐厅都能闻到的‘人间美味’。
他再次夹了一筷子慢慢吃起来。
浸满汤汁的炸蛋、炸到酥皮的鸡爪、酸辣鲜香。
从屏住呼吸到逐渐适应这重口味也就一顿饭的时间。
等他放下碗时才发现连汤都喝了,邵青燕有些发呆。
“是不是挺好吃的?”程大树直到这时才开口。
“嗯,确实。”邵青燕后悔那时候嫌臭堵着门没让邵青瑶进屋了。
“我这儿份还没动。”程大树将自己那碗推到邵青燕面前。
“不用。”虽有些意犹未尽,但邵青燕也不好意思去吃别人那一碗。
见他坚持,程大树起身从窗台上拿了瓶罐头,撬开盖子往干净的碗里倒了两块。
“邵先生,吃完辣的再吃点甜的吧。”程大树。
“这是…”外糯内脆咬在口中,带着白梨的清香和冰糖水的蜜甜,邵青燕整个人都愣住了。
“天冷了,罐头不用放在冰箱都凉冰冰的。”
“还有椰果的、黄桃的、杏的,山楂的。邵先生,你要是想吃别的口味就告诉我。”
耳边是程大树因嗦着粉变得含糊的说话声。
很久没被人细心体贴照顾的邵青燕心中一时有些慌乱:“谢谢。”
“谢什么,我是邵先生的护工,这些都是我该做的。”程大树:“哎,不得不说,医院里竟然还有这么地道的螺蛳粉。”
没有邀功也没有问关于视频的事,回到病房里的人不停换着话题。
“咱们北方一到晚上9,10点街上就没什么人了。但在南方,11点楼下的小吃店刚开火接客。”
“炒粉干粉湿粉,酸笋的味道直冲天灵盖。一开始我也闻不惯…”
虽然没有接话,但邵青燕也在认真听着。
他去过几次南方,参观过那边的糕点坊。
自己出事前让刘雪订机票就是要去G市参加一场比赛…
“……果然还是得多尝试体验,我之前都是吃黄桃的,没想到梨罐头这么好吃,跟邵先生沾光了。”
邵青燕自嘲地笑了笑,这一晚自己也算是酸甜苦辣涩都体验了个遍。
只不过酸辣可以混着甘甜咽下,但爱人出轨带来的苦涩却如鲠在喉。
汤匙磕碰碗边,发出了清脆的声响,邵青燕:“小程,等你吃完饭帮我打个电话。”
再次仔细打量邵青燕那让人看不出喜怒的神色,程大树放下勺子拿起纸巾擦了擦嘴:“我吃完了。”
“通话记录里叫小恩的人。”邵青燕。
第10章
“好。”程大树激动的手都有些颤抖。
心里如同飘过满屏的弹幕。
密密麻麻全是说分手、说分手、说分手、说分手…
电话响了半天都没人接,不等邵青燕开口,程大树又再次拨打过去。
这次响了几声,宁矜恩的声音像是从远处传进话筒。
“青燕?”
程大树连忙按了免提将手机递到邵青燕嘴边,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小程,你帮我去护士站问一问明天需要做什么检查。”邵青燕。
“………”程大树。
“麻烦你了。”邵青燕。
听出是在支开自己,程大树磨着后槽牙说了一句:“好,正好罐头买多了,我给值班护士送去一瓶,送白梨的。”
“嗯。”邵青燕。
“………”程大树。
“青燕,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吗?”
拿着黄桃罐头走到门口的程大树黑着脸回头看了眼被邵青燕拿在手里的手机,里面传出的声音真的很刺耳。
听到开门、关门声,邵青燕才开口:“你现在在哪?”
“我在会所。”宁矜恩。
“和冯忻一起?”邵青燕。
“白天就跟你说了,他约我谈这批咸酥饼的事。”宁矜恩。
“我记得你当时是说‘他约你一会儿去谈咸酥饼的事’,现在已经晚上了。”邵青燕。
“……嗯,谈得比较晚。”宁矜恩:“快年底了,他们公司业务比较多,所以…”
“我今天看到了一个视频。”没有等宁矜恩解释,邵青燕扯出一抹苦涩的笑:“严格说是听到的视频。”
“因为没有‘亲眼所见’所以我想再跟你确认一下视频里的人是不是你。”
“什么视频?”宁矜恩的声音顿了一下。
“你和冯忻接吻的视频。”邵青燕。
电话那头的宁矜恩沉默了。
“是你吗,小恩。”邵青燕。
五年的时光似乎短到只有刹那间,宁矜恩的回答却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青燕,我也不想的。你哥死了之后,爷爷一病就犯糊涂。你又是个闷性子,整天只知道做饼、守规矩、做饼、守规矩,荣祥斋已经到了穷途末路。冯忻说他能帮我们,我是为了你……”宁矜恩。
“呼……”
邵青燕缓缓垂下眼眸:“小恩,他强迫你了吗?”
没等宁矜恩开口,突兀的喧闹撕开了寂静的空间。
音乐、叫喊、嬉笑声中夹杂着冯忻亲吻的声音:“啵~老婆,你怎么出来这么久,都在等你…”
“呼………”
话筒另一边似乎被人捂住,嘈杂声消散,说话人应该是快步走到了别处,宁矜恩语气有些急促:“青燕,我们好好谈一谈。”
邵青燕:“小恩,我从没想过让荣祥斋成为你身上的枷锁。”
“虽然爷爷之前承诺过给你股份,但像你说的,荣祥斋已经到了末路,我会把股份折成现钱补偿给你。”
“谢谢你这些年为荣祥斋的付出。”
“分手后,希望你会幸福。”
“呼……”
“青燕…”
将电话挂断,依旧垂眸的邵青燕静静地坐着,半晌才对着空荡的房间轻唤。
“小程,你在吗?”
“……我在。”紧紧攥着罐头瓶盖,程大树贴着门站着。
偷听被抓包,却来不及尴尬和懊恼,他急步走回邵青燕身边:“你别听他的,什么为了荣祥斋、为了你,全都是放狗屁……”
声音越来越小,在看到邵青燕神情时程大树话语慢慢停了下来。
刚刚担心邵青燕受到伤害没忍住做了个虚晃的开关门动作,程大树讷讷道:“对不起,我……”
邵青燕没有说话,被偷听这件事多少让他有些不舒服…
看出邵青燕不高兴,程大树又急又怵,视线落在手机上,他忽地想到了宁矜恩。
“邵先生,我只是太担心你了,我第一天上工,不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病房里,对不起,你能不能别生我的气。”放慢语调,程大树拉长尾音。
邵青燕顿了顿:“算了,没事。”
虽然身上被自己恶心出一层鸡皮疙瘩,但好在邵青燕没继续责怪自己。
程大树:“邵先生,你生气了吗?”
“没有。”到底是出于关心的目的,邵青燕倒也没生气。
“你生宁…那个人的气吗?他这样对你。”没忍住问出口,程大树又连忙道:“你要是不想说,咱就不提这事儿了,我开个黄桃罐头给你去去晦气。”
邵青燕摇摇头:“不吃了。”
程大树:“那要出去走走吗?”
“不用。”邵青燕。
“我扶你上床?”程大树。
邵青燕:“我想再坐一会儿。”
“哦,那我…”程大树。
察觉出程大树的小心翼翼,邵青燕:“你不用这样,我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现在身体最重要,那句话怎么说得来着‘别用他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猜不出邵青燕是真没事还是假没事,程大树也不想再提起宁矜恩和冯忻了。
从挂下电话那刻起,这俩人就应该从邵青燕的世界里消失。
“而且你该吃药了,今晚早点休息,明早还有个颅脑CT检查。”
“你不是没有出去吗?”邵青燕。
“下午护士来的时候已经给了个单子,你那时在睡觉。”程大壮:“邵先生,你怎么知道我没出去。”
“喘气声太大了。”邵青燕。
和宁矜恩谈话时,门口时不时传来粗重的呼吸声。
“哈…哈。”程大树尴尬地笑了笑。
邵青燕沉默了一会儿:“我还能再看见吗?”
“肯定能。”想都不想,程大树声音铿锵有力:“视力会恢复,你也会站起来。”
直到关了灯躺在床上,邵青燕才低声说了句:“那就好。”
不知道是被宁矜恩伤了心,还是下午睡多了,黑暗中他静静躺在床上迟迟睡不着。
房间里的另一人也同样睡不着。
邵青燕和宁矜恩分手了。
他们真的分手了。
程大树攥紧拳头,虽然心疼遭遇背叛的邵青燕,但内心深处多少有些窃喜。
自己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如果不是怕吵醒邵青燕,他都想振臂高呼。
随即又想到宁矜恩那句“我们好好谈谈”,程大树咧着的嘴角收了起来。
本以为第二天就会等到宁矜恩的‘谈一谈’,结果到了周五,那行走间散发着清冷气质的人才出现在医院。
“邵先生,这鱼胶和羊尾骨我炖了三个小时,没有一点膻腥味。”方姨将保温桶从袋子里拿出来盛了一碗汤递给靠坐在床上的人:“你先暖暖身子,胃口打开了再吃饭。今天中午是南瓜糙米饭、豉汁蒸排骨、冬菇芦笋炒鸡丁、上汤菠菜。”
邵青燕接过汤道了声谢,程大树上工的第二天,他上一户那个很会做饭的阿姨就来医院送饭了。
餐餐营养均衡,几天下来,早上称体重的时候竟然长了三斤肉。
“大树,你也喝一碗。”方姨给自己老板也盛了一碗。
“先放着吧。”眉头拧紧的程大树双手正探在被里按摩揉搓着邵青燕的小腿。
如果不是主治医师问诊,他都不知道邵青燕每日饱受双腿带来的刺胀酸麻之苦。
“你先吃饭吧。”邵青燕。
“我不饿。”程大树。
哪怕盖着被子,手下两条无力的腿还是冰冷。
虽然医生说过这是由于椎管内交感神经纤维的刺激所致,属于正常病理现象,但程大树还是紧张地将庄常星从G市喊了过来。
“你已经按了快半个小时,先去吃饭。”邵青燕摸索着握住程大树应该早就酸了的手腕。
程大树:“还发胀发麻吗?”
邵青燕摇了摇头:“好多了。”
程大树依旧紧锁眉心:“那腿怎么还这么凉?”
之前有过几次肌肤接触,跟自己比,邵青燕体温虽是偏低一些,但小腿连搓带捂了这么长时间仍然冰凉。
“正常。”庄常星递过来一个热水袋:“把这个放他腿边,他的腿需要保暖。”
将热水袋塞进被窝,程大树怕邵青燕挪动不了会烫伤又拿出来裹了一条毛巾才重新塞回去。
“这种症状多久才能好?”他回头问庄常星。
“一般手术成功后还有三个月左右的疼痛期。”庄常星。
“这么久???”程大树。
“能成功就好。”邵青燕笑了笑。
“肯定能成功,是吧,庄医生?”程大树说完暗示了一眼庄常星。
病床上双手捧着汤碗的人也往自己这边歪头,暖阳透过窗户像是在他身上盖了一层薄薄的光纱。
端人正士,温煦清雅。
庄常星脸微微一红轻咳道:“嗯,我找认识的教授看了片子,成功率很大。”
“你们几个别光顾着说话,快点喝汤。”
方姨:“大树,让常星替邵先生按摩,你先吃口饭。”
庄常星刚想上前接替,程大树连忙挡在邵青燕床边:“不用。”
看他一副警惕的样子,庄常星扯了扯嘴角:“我是医生。”
程大树闭着牙:“那你刚才脸红什么。”
“……”庄常星。
听不清两人的窃窃私语,邵青燕:“你们都去吃饭吧。”
未等程大树应答,他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看清颜晓芸发来的消息,程大树脸色一变,起身往外走。
几乎在他刚走到门边,门外就传来脚步声。
程大树一个闪身钻进卫生间,紧接着房门被拉开,宁矜恩出现在门口。
“青燕。”
熟悉的声音使得邵青燕捧着汤碗的手轻轻抖了一下。
宁矜恩视线在房间里另外站着的俩人脸上扫过:“你们是?”
庄常星和方姨被突然藏进卫生间的程大树搞得有些懵,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我的护工和他的朋友。”邵青燕。
视线停留在庄常星脸上,宁矜恩眯了眯眼:“你姓程?”
进来的人莫名有些眼熟,但庄常星想不起在哪见过,瞥了眼紧闭的卫生间门,他不情不愿“嗯”了一声。
宁矜恩没再多看二人,越过他们走到邵青燕床边:“青燕,我们谈谈。”
“有什么事儿不能等人吃完饭再说,这羊尾骨汤凉了就油腥了。”心直口快的方姨打量着宁矜恩。
通过这几日的观察和听群里那几个年轻人的八卦,自家老板明显是对邵先生有意思。
天天24小时守在对方身边不说,恨不得上厕所都把人揣兜里一起去。
虽然不知道进来的人是谁,但听到这声“青燕”方姨心里就不怎么喜欢:“邵先生你快趁热喝汤。”
“嗯。”邵青燕先是低头将剩下的汤喝尽,才开口问宁矜恩:“你想谈什么?”
见邵青燕并没把屋内的俩人支走,宁矜恩声音染上委屈:“青燕,你一点都不在乎我们这些年的感情吗?”
邵青燕恼自己这个时候看不见,如果能看见,他一定仔仔细细看一看宁矜恩说出这句话时是什么样的神情。
“我很在乎。”邵青燕。
“那你为什么要和我分手?”宁矜恩。
吃瓜的方姨和庄常星对视了一眼。
邵青燕嘴唇紧抿,想到房间里还有其他人,责怪质问的话说不出口,也不打算再纠结下去。
邵青燕:“那个视频,你承认了。”
“可我说了我是为了你、为了荣祥斋啊…”宁矜恩。
嗡嗡嗡,手机不停振动,半张着嘴的方姨视线好不容易从俩人脸上挪开,低头看着一条接一条的消息。
邵青燕:“小恩,知道你和冯忻在一起时,我以为只是我们的感情出现了问题。”
“但听了你那天的话,我却觉得你似乎是在怪我,怪我和荣祥斋。”
宁矜恩面色猛地一变,紧接着又恢复正常:“我没有,我只是不想你误会。”
“所以我当时问你,他有强迫你吗?”邵青燕:“如果你回答有,我会倾尽我的一切守护你。可…”
想到冯忻那声自然而然呼唤出来的“老婆”,邵青燕叹息一声朝宁矜恩声音的方向直视过去:“小恩,他有强迫你吗?”
睁着的眼睛似乎跟常人无异,宁矜恩一时有些慌乱,可转瞬想到对方根本看不见自己的表情。
他:“我是被他强迫…”
“咪讲大话啦。”方姨握着手机打断了他的话:“法治社会,又冇黑舍会。”
她再次上下打量宁矜恩:“全胳膊全腿的,还喷着香水儿,搁这整啥强制爱呢。”
南北方口音混杂,但意思谁都能懂。
庄常星配合地“哈”了一声,观察了一会儿总算知道为什么会觉得这个叫‘小恩’的人眼熟。
他和床上靠坐的人有几分相像,不是相貌而是周身气质。
只不过邵先生的温润不带一丝娇弱,而这个‘小恩’乱转的眼睛看起来也没那么清正。
“你们…”宁矜恩脸上堆起无辜又悲伤的神情,看向两个莫名针对自己的人:“又懂什么。”
“我唔识?”方姨:“我给邵先生送饭送了这么多天,才第一次碰见你,你是他什么人?”
宁矜恩没有理会她话里的深意,转头问邵青燕:“你是因为这个生我气了吗,可你也知道荣祥斋最近遇到危机,我每天都很忙。”
“青燕,我不喜欢冯忻,我也不会跟他在一起。”宁矜恩伸手摸在邵青燕有些消瘦的脸颊上:“继续让我陪你在身边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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