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一阵又痒又燥的气流从肺腔直冲而上,陈述白撇过头去咳了起来,肩膀微微起伏,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叹气。
“连在车里都不让别人拿手机,肯定找不到对象吧。”
陈述白哑着声音道:“有你这么咒人的吗?”
夏暄和双手背在身后:“我只是觉得你应该改变一下态度。”
陈述白心里涌着气,忽然,就听有人喊了夏暄和一声,紧接着,陈西琪就过来拽人了:“陈指导,我们要去做spa了,您请便!”
陈述白双手插兜,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女孩就一阵风似地从他眼前过去。
耳朵里还留着她刚才说的“我只是觉得你应该改变一下态度”。
嗤,不让你玩手机,是怕你影响夏暄清,还怪他了……
陈述白走到酒店前台,报了夏暄清的名字,给他们几个开好房间,而就在招待员询问房间偏好时,他想了想,把其中一间安排在了自己隔壁。
这时,陈述白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眉眼一扫,是教练组的苟海。
“述白啊,我这儿回看了今天的国内转播,好家伙,您这解说直接震撼我全家啊!”
“咳咳咳——”
“我跟你说,你这个声音条件,体育频道就需要这样的人才啊!我看等国内天亮了,这个流量还得再涨,现在这热搜都挂着呢,局里的领导别提多高兴了,咱们参加一轮奥运会,奖也拿到了,曝光量也得了!”
苟海边说,电话那头却隐隐传来咳嗽声,遂皱了皱眉,按下话头,“怎么了,喉咙不舒服?”
“今天话说太多了,看来不合适当这个讲解员。”
“害,这一回生两回熟嘛。”
苟海边说,边琢磨了下:“不对啊,今儿中午开会的时候,就听你咳嗽来着。”
“咳两声怎么了。”
“你看你,嘴硬啊!我今天听他们说之前的讲解员就是水土不服生病了,咱们这次来里约的同事里就倒了好几个,你看小暄也感冒了……”
说着,苟海语气忽然拔了上去:“你赶紧去找医生看看!”
陈述白:“没什么事先挂了。”
说完,阖上了手机,从前台那里拿过房卡后,先上了自己的房间。在夏暄清来里约前,就问过他订了什么酒店,她干脆也一起住进来,省得踩雷,是以今天也是顺道了。
推开房门后,陈述白只觉大脑一阵晕眩,视线里出现一圈白影,他撑着身子走到床边,刚挨近,人就倒了下去。
-
spa区里,夏暄和放在床边的手机突然“嘟嘟”地震动出声。
她抬起眼睑,看到上面的来电显示:姐姐。
“喂,小暄,陈述白把你们送回酒店了吗?”
“唔,姐姐,你在哪里啊?”
电话那头似乎风声有点大,她只听到姐姐说:“我让他去帮你们把房间开好,但是我没看到消费记录,他估计是自己给钱了,你去找他一下,让他收钱,再拿房卡。”
“嗯,可是他没跟我们一起……”
此时,夏暄和趴在理疗床上,让人按得背后酥麻,还有点痒。
“你去他房间找他,我把房号发给你。你先过去拿吧,不然太晚了影响人家休息。”
“好。”
夏暄和得了借口,从理疗师的魔爪下逃了出来,不过让她按了按,身体确实松弛了很多。
于是套回了衣服,跟陈西琪她们打了声招呼后,就按着夏暄清发过来的房号上去陈述白。
幽静的走道又长又宽,厚重的地毯将脚步声吸了下去,夏暄和数了下门牌号,最后停在……
咦?
她抬手按上门锁的动作,顿了顿,下一瞬,那房门似有感应般,自动拨了开来。
琥珀色的瞳孔怔了怔,视线往里一探,难道姐姐发错了房号,陈述白不是住这里?不然,他进屋干嘛不关房门?
夏暄和还是有一点自我防备意识,不敢贸然进去,于是用力将房门退开,里面的光线幽暗,难道没有人吗?
“陈述白?”
“陈指导?”
感应插口没有插入房卡,是以夏暄和摁下开关也没有反应,就在她站在门口,准备给陈述白打电话时——
“咳咳——”
突然,偌大的房间里,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咳嗽声。
“陈述述!”
夏暄和原本盘旋在门口的步子往里一走,按在门上的手一松开,厚重的房门便反弹了回去,卡上了插哨。
套房很大,夏暄和借着落地窗外的灯光,才终于摸到了大床边,此时,身影修长的男人正躺在床上,确切地说,是趴着,侧着半张脸,双手按在头顶的被褥上,看着不像是收拾好准备睡觉的模样。
“你……”
陈述白眼睑抬起,又垂了下去,“怎么上来了?”
夏暄和趴在他床边,视线与他直视,她本来想说自己是上来拿房卡的,但在看到男人有些泛湿的眼眶时,蓦地怔了怔。
陈述白,也有这样的时候么,脆弱的,无力的,好像,任别人……蹂.躏。
夏暄和舔了舔嘴唇,刚才她从理疗厅出来,被蒸出了汗,此刻倒有些口渴了。
“你房门没关。”
听到她这话,陈述白似才想到,她大概是来要那门卡的,遂正要抬起头——
此刻晦暗的房间里,女孩跪在床边,眉眼忽然凑了上来,就在他僵着身子时,额头触来了一道微微的凉意。
耳边是少女轻轻的微风,“陈述述,你好像,发烧了。”
呼吸变得有些粗粝,像风吹过林梢时摩挲而过的树叶,“走开。”
他哑着声音,不让这道风再撩过来。
夏暄和收回了脑袋,直起上半身道:“放心吧,我还感冒着呢。”
陈述白看着她琥珀色的眼睛在发亮,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她是以为自己担心病气过给她。
其实,他也说不清楚,总之,不要靠太近。
他撑着身体坐起身,只是一动,脑子就像平衡木失了灵,视线发晃。
黑夜中,他摸索着从兜里拿出了房卡,放到她面前,“帮我把门带上。”
此时,他的声音更哑了。
夏暄和一一将房卡收了起来,什么也没说,就从房间出去了。
只听“吧嗒”一声。
四下归于平寂,唯有男人的呼吸,在起伏。
夏暄和出了房间,先是回到了理疗厅,把房卡给了陈西琪她们,然后就问了理疗师,酒店有没有医生。
这个夜里,陈述白头昏脑胀地眯了一会,以为自己睡了很久,再抬眼,落地窗外还是黑色的,车水马龙的灯光映刻在偌大的玻璃上,仿佛一副城市名画,向他彰显着里约最美的风景。
这时,房门突然让人转了开来,陈述白心头微跳,从床上坐起身,只听一道熟悉的女声:“陈述述,我要开灯了哦。”
她话音一落,陈述白忙抽过一旁的枕头,按在自己的脑袋上。
下一秒,只听“吧嗒”一声,灯光便在地上亮了起来,映照的大理石光可鉴人,夏暄和踩在上面,步子不轻不重的,隔着枕头落在陈述白耳朵里,他还没来得及问,这丫头怎么能开他房间的门时,床尾便被人压了下去。
“医生,病人就是他。”
陈述白眉头一皱,拉开枕头,就看到房间里站了个陌生男人,药箱让他放在了桌上,“先生,我们需要测量一下.体温。”
陈述白看到一旁的夏暄和小脸紧张,遂只好坐起身,配合医生的检查,心里想的却是,刚才还以为她就那么走了。
没想到,又回来了。
医生检查完后,转眸朝夏暄和道:“这位先生的病,跟你的情况一样。”
他话音一落,夏暄和瞳孔睁睁,“也就是说,是我传染给他了?”
外国医生无奈地摊了下手:“当然,也有他自身疲劳过度,免疫力低下的原因。”
陈述白不想听医生再说,打断道:“麻烦您给我开点药。”
因为是常见的流感,这位外国医生开的药不多,就说了句:“多喝水。”
夏暄和一听,点头道:“多喝热水有用的!”
陈述白接过药,说道:“还有什么办法能尽快好?”
外国医生从医务箱里拿出了一管针头,没等他开口,陈述白立马拿过床头的矿泉水,拧开就把药吞了下去。
“有劳医生,我送您出门。”
说着,陈述白从床上坐起身,结果却被夏暄和一把按回了床上,“我送吧,你先乖乖待着,等我回来。”
陈述白:???
然而没等他反应,夏暄和就引着医生出门了。
等她回来?
陈述白脑子有些嗡,等等。
他抬手摸了下口袋,猛地反应过来,他刚才头晕疲累,拿房卡的时候,连带着他自己房间的那张也一并拿了出去。
只是,这丫头明知道他什么房号,怎么把房卡也拿走了!
陈述白越想越头疼,加上吃了药的缘故,整个人更昏沉。
而夏暄和出门时,为了给他睡觉,把灯也熄了。
陈述白也不是第一次在国外生病,对此倒习以为常,遂双手撑着从床上起来,房卡此时让她插回了电哨,这丫头应该不会再贸然从外面开门了。
长手抬起,挠了挠头发,边走边把上衣脱掉,没洗澡就睡觉这种事,他是没办法忍耐的,尤其现在吃了药,感觉会好一点。
浴室的玻璃镜面被蒸腾的雾气晕染,模糊的空气里,忽然传来微微的震动,转瞬被水流压下。
喷头冲刷而落,热浪席卷全身,分不清是从内到外,还是从外到内,水声歇下,迷雾般的白气却伴随着男人的走动而摇晃、相撞。
陈述白擦了擦头上的水珠,身上裹了件浴袍便出门。
而就在他走出来时,眼梢中勾着的水珠中,凝着一道纤细的瘦影。
步子猛然一顿,意识还未回流,就听见一句:
“你洗好啦!”
陈述白:!!!
“你!夏暄和,谁让你又进来的!”
他说完,低头一看,上身的浴袍松松垮垮的,好在他怕自己着凉,把带子系上了,这要是平日!
他光是一想,觉得自己脑子的温度又要烧高几度了!
“我给你烧热水啊!”
夏暄和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个便携式水壶,正在吧台边鼓捣,“奶奶说酒店的水壶不干净,要用自己带的水壶。而且我这个水壶还可以调节温度的,最佳入口感觉是55度,等它烧开之后,你就可以喝啦!”
陈述白见她小嘴在那里吧啦吧啦的,说什么他都听不大清楚,“你出去。”
夏暄和愣了下,双手抓着吧台边,“我……我就是照顾你一下嘛,上次我生病,你不也照顾……”
“那不一样。”
他忍着气说道。
夏暄和看着他紧紧抿着的唇,额头碎发还悬着水珠,而那抹狭长的眼睑,因为热气而蒸腾出了一尾红晕,看起来多了几分迷人的蛊惑。兴许是发烧的缘故,平日里的白皮肤,此刻难得透了抹红。
看着这样一张脸,夏暄和暂时原谅他“好心当成驴肝肺”的态度,说道:
“为什么啊,因为你是陈指导,所以你有义务照顾我?”
“你怎么能进来的?”
他直接打断她的话。
夏暄和见他一脸严肃,只好低头从兜里拿出了他桌上的备用房卡。
“放下,回去休息。”
“那你……”
“夏暄和,你记住了,不论是什么男人,无论你们多熟,都不可以拿人家的房卡,半夜拧别人的房门!”
夏暄和让他一噎,还有些委屈:“我又不是……”
“你不是坏心思,那男的可不见得!”
夏暄和视线落在他身上的浴袍,指尖抓了抓大理石桌沿:“我这个时候,也没把你当男人啊……”
陈述白:???
“你说什么?”
“你是病人啊!”
“病人又不是死人,有手有脚自己能照顾好。”
说着,他双手拢了下浴袍,手臂环在了身前。
他这个动作倒是提醒了夏暄和,“哦!陈指导,您是害羞嘛?没关系的,我天天在跳水馆,国家跳水队和游泳队的身材天天看呢,他们穿得可少了!不过我都习惯了……”
“咳咳咳!”
陈述白突然觉得一股痉挛从胃部抽了上来,直接痛上了大脑皮层。
夏暄和见他忽然紧紧皱起的眉头,还背过身去好像哪里不舒服,忙问道:“陈述述你……”
“行了,你赶紧出去。”
他这句话仿佛是磨牙说出来的。
夏暄和看到他掌心掌在桌面上,手背青筋凸起,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要我扶你……”
“夏暄和,”
陈述白压着沙哑的声音,没有回头看她:“你觉得,自己半夜出现在一个男人房间里,合适吗?”
“可你生病……”
“如果那个人在你面前装病,让你照顾她呢?”
夏暄和定在了原地,这、这种时候陈述白还要给她上安全意识课?!
“好吧好吧,就算那个人要死了,我也不应该去看他一眼。”
“咳咳咳!”
夏暄和双手背在身后,“所以你没有对象吧?”
忽然,陈述白转身看她,就见女孩凑了过来,歪头说道:“你太习惯自己照顾自己了。”
说完,就在陈述白怔愣的片刻,眉眼一笑,转身走了。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寂静,陈述白的额头不断渗着汗,胃部的疼痛席卷而来,丝毫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他重又瘫回到床上,脑子里还嗡嗡地响着她说的话,刚才看到夏暄和进来的时候,他到底是生气了。
虽然是个世界冠军,但从小到大,夏暄和一直被身边的人保护得太好,她可以承受对手的竞争压力,却不知道这个社会对一个女孩子的凶险。
在里约的这几天,夏暄和已经是第二次遭遇抢劫。
要是遇到段位高的男人,稍微骗一骗,她是不是就真的扶着人家进酒店了。
以后成年了,谈恋爱,也不知道遇见的是什么男人,对她好便罢,若是有目的的话……
想到这,他眉头一凝,抓着枕头顶到了自己胃部,大概是因为没有吃饭,空腹吃药受的罪。
人总是要经历一次痛,才知道保护自己。
可他不想让夏暄和有这些经历。
从他开始接触跳水系统起,自己就看着这个女孩,一路走来,荣光万里,坎坷伤病,似乎自己的每一道目光,都牵扯着他。
自己是不是,管得太多了。
“嘟嘟嘟——”
忽然,吧台上烧好的水壶响了起来,陈述白强撑着身体离开床,也许喝了热水,胃能舒服一点,只是刚走近,就看到桌上贴了一张纸条,上面的字被一瓶牛奶压得有些晕染开了。
“热牛奶,麦片,吃前摇一摇。”
看到这里,心头蓦地被什么熨了下,指尖刚触碰到温热的牛奶,心就更暖了。
陈述白拧开牛奶瓶盖,仰头便喝了下去,一时间,连同血脉都被暖意包裹住,真是奇怪,从前他胃疼的时候,除了硬扛过去,或者就是吃点药之外,一点用都没有。
修长的脖颈上,喉结滑动,贪婪地吮吸着这一股温热,大概因为里面是别人的心意,所以才有了奇特的玄妙功效。
陈述白想到刚才自己还让人家出去,心里倒开始反省了起来,夏暄和竟然还愿意笑着跟他说话。
修长的手指晃了晃牛奶瓶,麦片被他喝完了,舌尖舔了下唇边残留的液体,不自觉地低声道:
“这么好的女孩,以后无论是嫁给谁,都会舍不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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