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湉进入练习室时,同组的两个小姑娘正在拿尖叫瓶子互呲喂水,同样抽到空白卡片的徐东——徐西的孪生姐姐,正面壁席地而坐,背影中写满了迷茫。
白羽见她进来,咋咋呼呼地迎上来:“妈呀你可来啦,这组可就指望你啦!”
苏湉一脸木然地指指自己:“我像是会写歌的?”
白羽一抻脖子就要说像,被她捂着嘴按了回去,直接物理禁言。她转身招呼徐东和那两个呲了一身水的姑娘:“东东和两位美人鱼,来,我们讨论一下。”
两位美人鱼——夏天和秋天,是来自同一家公司的“春夏秋冬”组合成员。春天和冬天没能熬过上一轮,已经凄惨离去了,这二位早已做好当背景板的准备,心态倒好,笑嘻嘻地围过来近距离参观团宠。
“哇,终于有机会和甜崽接触啦!”
“我们小公司的小透明好惨,参加比赛没存在感就算了,吸崽都没机会好好吸!”
虽然同在创意组,但主题曲mv拍摄时,她们只是打酱油的;后来竞技场中,也无缘和热点选手走在一起,运气好捞到几张通关卡留下来,能和苏湉这种绝对的话题度top共同完成一个舞台,已经算是不虚此行了。
况且,谁不喜欢可爱的女孩子呢?
“甜崽你好白哦,”夏天忍不住上手捏她的丸子头,吱哇叫,“哇好软!值了值了~”
秋天凑近了看她的睫毛,感叹道:“这个脸部毛发是真实存在的吗?每一根都长在该长的位置上诶,羡慕!”
苏湉很有身为吉祥物的自觉,乖乖站着给她们参观,对于这种场面内心早已麻木,机械化地对自己的外貌特征作出解释说明——
“不,我没有在哭,我的眼睛就是这样子的。”
“嗯嗯,这颗痣是天生的……也有后天因素啦。”
但是,有一点,她得争。
“等等等等,两位小姐,”她护住自己的双丸子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看向夏天,“你十七,”又看向秋天,“你十九。”
夏天和秋天发出了兴奋的尖叫:“甜崽记得我们的年龄诶!”
“……”苏湉木然道,“我想说,你们都得叫我姐姐,”无比骄傲地扬起头来:“我二十了。”
白羽:“论身高你得叫人家爷爷。”
正在喝水的徐东:“噗——”
说回正事变得十分艰难,但苏湉做到了。
她心中早有丘壑,于是顺着自己的想法忽悠道:“拿到白板,对我们来说,其实不是坏事。”
白羽饶有兴味地看着她,打算看她这回怎么自己把自己绕进去。
“有些人,擅长vocal却抽到舞曲,擅长跳舞却被迫去唱歌,比起她们,我们自由发挥的空间更大,对吧?”
徐东是个认真内敛的好姑娘——除了磕起cp来会偶尔失了智,一直默默跟着点头。夏、秋两位却直勾勾盯着她的脸,等她停顿,忍不住插话道:“甜崽你的眉毛好会动哦!”
苏湉直接给气成了河豚,鼓腮道:“……你们能不能好好听我说话?”
夏天小心翼翼地:“那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别卖萌?”
白羽:“这个有难度。”
苏湉只想一根大棍把她们都抽出去。
“我、接、着、说,”连声音里都带着咬牙切齿,“我们要创作的这首歌,最好和我们想要竞争的位置对应起来,扬长避短,才能争取到更多的机会。”
她没给大家思考要竞争什么位置的时间,直接提议道:“据我观察,现存rapper数量最少,机会最大,正好大家都不怎么找得着调,那就一起研究写词吧!”
说完,有点心虚地舔了下唇,偷偷看了一眼白羽。
白羽果然没让她失望——永远奔走在拆台第一线:“不,我们找不着调,你能找着。”
她不留情面地站出来,曝光道:“竞技场里的乐器铺子,你弹的那个大……大竖琴!弹得不是很好嘛,我不信你不会作曲!”
苏湉望向天花板:“箜篌。”绝望地叹了口气,“可是,我连谱子都不会看。”
白羽震惊道:“那你……”
“没学过,”苏湉简短地回答道,“不过是看人弹得多了,学了个样。”
又不过是,有人拉她坐在腿上,手把手地教她弹过几首曲子罢了。
都是极为久远的事了。
她一向不怎么记事,那日箜篌上手时,旧忆却似泉奔涌,仿佛果真有那样一双手牵引着她,琴弦都在她手下乖顺起来,主动迎合,捻挑之间,将自己演绎成了另一个人。
演得极像。
“这样吧,”她拍板道,“要么你们几个凑一首曲子出来,词我包了。质量不论,曲子残了我用词给你们拉回来。”
这话听来狂妄,偏她说来,就让人忍不住信服几分。或是源于自节目伊始就从未掉出top位,又或是,对于一件极熟稔的事所展现出的七分自信与三分漫不经心,结合得太过巧妙,丝毫没有留下可供质疑的余地。
夏天呆呆地看着她:“甜崽,你在发光诶……”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
四人埋头瞎作曲,练习室里一时间鬼哭狼嚎。暂时清闲下来的苏湉不堪其扰,躲出门去,在走廊上溜溜达达,刺探其他组的情报。
隔壁同样是创意组的选手,抽到舞曲《rightnow》的五个姑娘正在跟着几个舞蹈老师练舞,她扒着门框看了一会,觉得这歌真是十分洗脑,舞蹈难度也大,甚至胜过业务组的主题曲编舞。
……难为坏了这群女马戏团的小姐们。
苏湉跟着捡了半天乐子,学着她们不协调的肢体动作,摇头晃脑、同手同脚地走了,收获身后嘘声一片。
一转身,却和一位扛着摄像机后退而行的摄像大哥撞到了一起。
练习过程全程跟拍,这是有人从对面房间里出来了。她让步开来,探头一看,忍不住挑了挑眉。
是那位出身舞蹈届最高学府的舞蹈评委,艺名kuma的韩国人。她身后,跟着一身宽松运动装、扎着双马尾的韩笃安。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苏湉刚刚捡完乐子出来的那间练习室。
苏湉赶紧悄没声地跟了进去。
kuma先是携韩笃安站在门口观望了一会。苏湉知道里面的大神都是什么水平,目光落在门口二人身上,对于她们能忍住不笑,很是佩服。
她研究了一会韩笃安双马尾的分缝线,又研究了一会她挂着一层薄汗的后脖颈子。
……居然有人扎双马尾也能扎出清冷的距离感。
苏湉突然想买一条项链了。金玉太俗,钻石太冷。最好是彩钻,能折射出七色阳光那种,方能配得上这截湿漉漉的颈子。
目光向下,她发现韩笃安好像又瘦了些。
又或许是衣服太薄,一双蝴蝶骨轮廓愈发明显,将后背的衣服撑出两丛凸起,充满着令人渴望上手摸一摸的吸引力。
苏湉的手指动了动,又攥紧,克制得十分辛苦。
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两块骨头上,想象力也随之放开,仿佛自己果真变成了一只能化蝶的毛毛虫,挣扎于四季轮回,只为幻化出一双翅膀,能在某人背上稍作停留,便是巨大的甜蜜。
她正兀自脑补得忘情,韩笃安突然回过头来。
像是刚刚发现她那样,一双半眯着的眼略微睁大了些,启唇想说些什么,目光扫过几台跟拍摄像机,却什么也没说,只不大满意地皱起眉来。
苏湉觉得她好憨,像只烦躁又不能伸爪子的猫咪,忍不住笑了。
韩笃安目光愣怔地看着她笑,片刻后,动作有些不自然地转了回去。
苏湉发现她的脖子有点红。
导师kuma终于看不下去了,对着一屋子提线木偶喊了“stop”。她招手将韩笃安唤到近前,用不太熟练的中英文混杂对其他人说:“段,onlywatchedonce,挑……跳得verywell~让她haveatryok?”
苏湉听懂了。是说憨憨只看了一遍舞蹈视频就能跳得很好,所以让她来做示范。
她与有荣焉地想,是啊,憨憨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过目不忘,聪明极了。
她能用最漫不经心的方式,完成别人千百倍努力也达不到的目标,这样的人,才是真正会发光的。
但是其他人,满脸写着不信不可能这要是真的我把屋顶吃了。
“twice,”韩笃安语气淡淡地纠正道,“歌曲发布时,还看了一次。”
众人:“……”
真不知道您老是谦虚还是……
音乐从头响起,韩笃安轻轻转了下脖子,走到众人为她空出来的练习室中央,小幅度地活动了下手脚,然后抬头,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苏湉用充满崇拜的眼神回望着她。
韩笃安的动作僵了一下。
但当主旋律响起,她还是很快进入状态,完成了一段高难度的开场动作。反复蹲起、大幅度蹦跳,加上各种核心的律动,很多人一开始就被拉垮了体力,所以后面的动作才会不断走形,难以为继。
同样的动作,韩笃安做起来却很轻松。她体量轻盈、肢体纤长,连关节都仿佛比常人灵活几分似的,起落间显得格外游刃有余。
她是典型地带着脑子跳舞,而不依赖肌肉记忆,不追求每一个动作的完美到位,但很会抓点,张弛有度,该突出的地方突出,该带过的地方带过,是她一贯的跳法。
欢呼声迭起,但苏湉能看出来,她其实没怎么走心。
韩笃安真正专注的状态,比这更令人惊艳许多。但是能令她专注投入的事情里,从来不包括跳舞。
一曲结束,导师kuma带头鼓掌,一屋子人全服了。
她们感叹她天赋异禀,羡慕她条件优异,但只有苏湉知道,她从前练舞,也是吃过大苦头的。
“一周天”出道前,韩笃安曾被送往韩国闭关训练,理由是舞蹈实力不足,能力不平均。
能力不平均,究其根本,难道唱歌太好还成了错处?让定位本就是主唱的人去魔鬼训练营遭罪练舞,还一去就是一整年,怕不是脑子进了点东西。
但那时候的方佩怡不知怎了,一意孤行得厉害,她们都没法子。
不过一年的时间,原本骨肉均亭、身量匀称的少女抽条成了麻杆,消瘦得几乎皮包骨头,还落下了一身伤病。
腰间盘突出、膝盖积液、腱鞘炎,遍身的瘀伤……手腕的劳损,其实并非练琴之故。也是在那一年里,落下了这个动辄低血糖的毛病。
她们都很少提起那一年。
对韩笃安来说,那一年的煎熬显而易见。但对苏湉来说,那一次的分别,痛苦程度并不亚于三年前的。
一如利刃,一为钝刀。利刃锥心,钝刀磨骨,一点点将她削成如今的模样。
两次分别,更是各为因果。前次被抛下的人,后又决然离去,报应不爽,却尽数落在了自己身上。
……这,大概就是韩笃安不喜欢跳舞的真正原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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