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假期,魏清越打球扭到了脚,那封信,就是他黄昏时分躺在阳台时无聊展开的。
他收过很多信,经常随手一丢,魏清越对这种中学生之间的爱慕毫不感冒,他没有喜欢的女孩子,从来没有。
长这么大,生活中的狗血事已经足够令人头疼,他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有什么意思。
如果说有什么巧合,那一定是此刻,余晖温柔,像一双多情手落在身上,他打开了第一封信。
女生的字很小学生,过分工整,魏清越第一印象就很差,他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头。
“见信好。
我知道这封信可能会打扰到你,但还是忍不住做了。我想,这可能只是你收到的众多信件中的一封而已,很普通,所以,写下的这些文字,如果能被你看到已经很幸运了。
如果你会打开这封信,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我也不知道纸张会怎样地辗转于你指间下,这些文字,映入眼帘的刹那,是什么样的感受。可能什么感觉都没有吧。
但我想告诉你,我写这封信是在晚上。
我最喜欢夜晚了,很多女同学都怕黑,我不怕,黑夜静谧无声,反倒让我觉得很安全,尤其是有心事的时候,黑夜更像是个屏障可以隔开所有的纷扰,我可以一个人静静地想,谁也不知道。所以,我选择自己最喜欢的时刻提笔。
不知道你最喜欢一天之中的哪个时刻。
现在是秋天,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站在教室外的走廊,往东南方向看,就可以看到图书馆附近的悬铃木,它的叶子已经泛黄,等到冬天,肯定会光秃秃一片,像个顶骨浑厚的老僧。
其实,一想到学校里仅有的几处风光,可能也承受过你的目光,我就很高兴,好像是你给它们重新上了血肉灵魂(会不会太夸张了)。当然不全然是这样,即使你未曾留意过,我也很喜欢梅中的环境。
我觉得我好像写了很多废话,无聊的,幼稚的,希望你这种大学霸不要见怪,我很想终宵不寐地给你写这些废话,但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我也要学习,要考大学,相信你也是的,容我冒昧问一句,请问你心仪的大学是什么?我想去北京念书,我这个成绩自然不会念到太好的大学,大概我是唯一一个因为郁达夫先生写《故都的秋》而想去北京念书的人了。
我问的这些,不回答也没关系,你能看到信的话我就很开心了。
万一这封信被丢掉,有人捡起,并且看到了,我想我会无地自容,不管谁看到了这封信,请不要太嘲笑我,谢谢。
唉,窗外有野猫,一声声叫,我白天见过它们,黑晶晶的眼,看你片刻,转身无声走掉,我外婆经常拿剩菜剩饭去接济它们。
想有一个隽永的结尾,但很不幸被野猫打断,就写到这里吧,祝好。”
信戛然而止。
这都写的什么?魏清越看的直皱眉,女生的情书,是这样的?他不是没拆开看过,好像不是这样的。
但不得不承认,他居然耐心看完了,也许,大概,仅仅是因为有人和他一样喜欢夜晚。
魏清越这才留意到,开头无称呼,结尾没落款,也就是说,这封信,如果不是送到他手里,可以是给任何人的。
当时,隔壁班男生把信给他时,他根本没留神听那个女生的名字,此刻,无论怎么回想,都是个模糊渺远的声音。
不过这不重要,魏清越知道这种行为最终会消失,区别不过在于时间长短,他不会回信,也没有太大兴趣知道谁喜欢他。
尤其是这种字写的很差的,魏清越不知道自己怎么耐心看下去的,见鬼。
他把信折好,丢进阳台的储物柜中。小区种了桂花树,浓香阵阵,一股一股顺风来,像怒涨的潮水。男生怀疑每个小区都有这么刺鼻的花,他起身把窗户关了。
假期很长,市立图书馆每天人都很多,江渡一连来了几天,都没见到那个想见的身影。
她失落地回到家中,外婆做的饭都不香了。
书桌前,一堆书本资料,一科一科地做,没完没了,江渡时不时抬头看窗外,发一会儿呆。一想到真的给魏清越写了那样一封信,江渡立刻觉得很窘很窘,一转身,扑到床上去,拿枕头盖住脑袋。
缺氧的状态维持了十秒,再一把放开,每呼吸一口,都伴随着剧烈的心跳声。
江渡在床上情不自禁打了个滚儿。
太丢人了,怎么就那么写了呢?关键是,这种事,越回味越觉得不好意思。但女生又清楚地知道,她还会犯病,再写。
外边,外婆在敲门,江渡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快速整理了下衣服。
门开后,外婆那张笑脸出现在眼前:“宝宝,楼下李阿姨送了你一张新华书店图书卡,可以买书,你拿着。”
江渡眼睛一亮,她又可以买书了,而且,某种程度上是免费的,她不喜欢占别人便宜,但李阿姨送她书卡她还是非常高兴的。
“你妈妈……”老人看她这反应,下意识就接出这么半句来,突然意识到不对,生生掐断,望着外婆躲闪的眼,江渡觉得有什么东西一下冲到胸口,翻腾着,涌动着,她差点就脱口而出问点什么。
但同样没有,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甜甜一笑,当什么都没听见:“我把我的小盆栽送李阿姨一盆,当回礼。”
那是暑假外公从乡下带回的花苗,江渡养了,一盆盆十分精神。
假期结束,江渡都没有在市立图书馆见到魏清越,倒是最后两天,意外见到本班其他同学,大家闲聊起来,说自己的报考志向,说到哪些同学家里有钱可能会出国,这其中,冷不丁谈及魏清越,江渡就像一只沉默的小虫子,静静聆听,心里面后悔的却是当天为什么没有问他准备去哪个国家,念哪所大学。
国庆放假最后一天下午,同学们陆续回到学校,到了晚自习,还是闹轰轰的,攒了几天的废话,需要发泄。
那封信,看来是无疾而终了。江渡从一班过时,余光极快地扫过去一眼,可惜,太快了,除了看到一班交错的人影,什么都没看到。
等到第二天周一升旗,破天荒的,没见到魏清越,江渡睁大眼睛确认了几次,还是没有。
这就很奇怪了。
他是升旗手,周一怎么会不在呢?一个假期,他同样没出现在图书馆。他生病了?还是……跟人打架了?
这样的念头驱使下,让最老实本分的女孩子也能生出许多莫名的勇气,江渡纠结几秒,悄悄拽了下站在她前面的张晓蔷:“我肚子疼,等会儿你能跟许老师说,我先去厕所了吗?”
天知道她江渡也学会撒谎了,脸红红的,心跳也很快。
上天一定是惩罚她,刚跑出来,肚子竟然真的隐约作痛,江渡吃惊于惩罚来这么快,特别懊恼,只好往厕所方向奔去。
其实教学楼每层都有厕所,小一点,教学楼左边的银杏林附近还有一个超大厕所,大家有时如果嫌楼层厕所人多不想等,就会下来。
阳光正疏疏落落的投在树林里。
江渡猛地见到一个身影,站在那,明目张胆地吸烟,一个假期不见,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他又长高了,莫名让人想起原始森林里的那种树木,不,是树木之下掩藏的不知名植物,逮住阳光就会毫不犹豫地往上窜,不放过任何生长的机会。
男生也看到了她,最开始,没什么表情,凛凛有杀气似的。他那个样子,不知怎的,让江渡觉得新奇又想笑,她就真的没忍住弯了下唇。
这家伙,不去升旗,原来躲在这里偷抽烟,他怎么总一副坏孩子做派?
仿佛看到她淡之又淡的微笑,魏清越跟她打了声招呼,喊的名字,江渡就装的很镇定,点了下头,状似无意问:“你没去升旗?”
好像连肚子痛都忘了。
魏清越只是笑,食指跟大拇指捏着烟,狠狠吸了几口,说:“真巧,每次都被你看见,你不要到教导主任那告我状,小心我揍你。”
听听,这是第一名该说的话吗?
江渡想表现地更自然些,但想到那封信了,那种感觉,好像突然光着身子被魏清越看到,他不知道是自己写的……但还是很难为情,太丢人了。
她涨红着脸,愣了愣才憋出一句:“我不喜欢说别人闲话。”剩下的话,很想劝告他不要跟人打架,也不要学大人抽烟,但看着他那个不驯又无所谓的样子,江渡反而第一次懂了什么叫:欲辩,已忘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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