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铭惊讶:“有燃哥这样的男朋友,她还能看上别人?”


    顾燃自嘲般说道:“或许是在一起太久,让他没了新鲜感。”


    韩铭忍不住为顾燃愤愤不平:“你前女友也太不懂珍惜了,燃哥这么完美的男朋友,她分了哪里还找得到更好的?”


    顾燃正襟危坐:“嗯。”


    莫名觉得空气有点凉,韩铭喝了口汤暖胃,却依然觉得不够,又把空调温度给调高了。


    啧,怎么这么冷?空调坏了?


    江忱挺直背,端正了坐姿,目不斜视:“顾老师编故事的水平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顾燃微笑:“谢谢,你大可以当面拆穿我。”


    拆穿自然是不可能的。


    不过报仇的机会却来得很快。


    韩铭调小了火锅的火:“说起下厨,我还真挺好奇燃哥的厨艺的。”


    江忱淡淡出声:“大概是能让《明星厨艺秀》那档节目收视率爆低,粉丝跌破滤镜,迅速成立黑粉圈再回踩的水平吧。”


    韩铭愣了一秒:“那……还能吃吗?”


    江忱:“能。”


    韩铭松了口气。看来是自己误会了,江忱这是在调侃呢。


    江忱摆弄着腕表:“醋团就挺爱吃的。”


    韩铭好奇:“醋团是谁?”


    听上去不像燃哥女朋友的名字啊。


    江忱:“他养的金毛。”


    韩铭愣了一秒,表情僵在脸上。


    这……不就是在说顾燃做出来的东西只有狗吃吗?


    隐约感觉到气氛尴尬,韩铭咽了下喉咙,看向顾燃,却见顾燃面不改色,一点要否认的意思也没有。


    顾燃:“嗯,醋团口味挺刁的,迪路的狗粮它都不吃。”


    迪路是市面上最好的狗粮品牌。


    挽尊挽得相当勉强。


    韩铭实在禁不住好奇心,问道:“那个,忱哥,你怎么了解得这么清楚啊?”


    江忱脸色微微变了。


    顾燃却不动声色:“大概,是听别人说的吧。”


    嗯?


    江忱闷声:“别人?”


    顾燃手指轻擦过细长的杯脚,语气听上去漫不经心:“比如,交往对象什么的。”


    空气突然冷了三秒。


    江忱皱眉,却没说话。


    韩铭没察觉到两人间气氛微妙,笑着说:“忱哥这么了解,肯定是因为和燃哥做过高中同学吧。我记得宋导提到过。”


    “嗯。”


    “不过,”韩铭突然觉察到一丝不对:“我怎么记得忱哥比燃哥晚一年读大学?”


    “当初复读过一年。”江忱说。


    韩铭愣住:“复读?”


    但凡圈里对歌坛稍微上心的,都不可能不知道江忱的成名路。


    a大文化课接近满分的校草,总分全校第一,据说进校第三天,就被星芒娱乐的总裁林晟签下,紧接着一首《星河倒坠》让他一夜间红爆全网。


    能有这样的成绩,当年怎么会去复读?


    “家里有事,没去高考。”江忱声音淡淡,一笔带过,好像那真的只是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


    顾燃执烟的手微顿,眉头蹙起。


    家里有事?


    那年高三,江忱一声不吭缺席高考,他去找他的时候,却得知江忱已经搬家,之后所有联系方式都被拉黑,整个人就像是消失了一样。


    感觉到身侧那道目光,江忱很自然地避开了。


    他没有喝酒,却在那个瞬间怀疑自己也受到了酒精的影响,才会说那么多话。


    包间的门被敲响,服务员进来上菜。


    韩铭在剧组是新人,今晚请剧组里特定几人吃夜宵,多少抱了点结交的意思,很快就将话题扯到了剧本上。


    “燃哥,我听宋导说,你在沈清这角色上下了不少功夫,很多剧情都是你和他一起讨论的?”


    “是花了点时间。”


    “燃哥喜欢这角色?”


    “那倒不是。”顾燃的回答出人意料。


    “啊?”韩铭意外,“那因为什么?”


    顾燃没有回答,默不作声抽着烟,眼底一片深不见底的暗。


    过了很久才开口,声音很冷,且字字锋利。


    “是因为,我实在难以想象,一个看似深情的人,是怎么做到薄情寡义,玩弄别人感情,等对方爱上后就不告而别的。”


    这么一番话,被顾燃说得情绪饱满,像念台词一般爱恨分明,难免让人觉得意有所指。


    江忱垂下眼睛:“我还是第一次知道,顾老师有背后戳人脊梁骨的癖好。”


    顾燃也淡定得很:“毕竟我以为,清者自清,没做过的事,谁都会反驳一句。现在看来,倒是我多想了。”


    气氛尴尬而又沉闷。


    江忱唇边笑容淡下去几分。


    片刻后。


    “我要说没有,顾老师就信吗?”


    顾燃端着酒杯的手一顿,突然说:“刚才是剧里的台词。江老师不会没印象吧?”


    “……”


    江忱脸色微变。


    草!


    有这么句台词?他怎么一点印象也没?


    正想拿杯子里的果汁缓缓,却发现杯子空了,下意识去拿果汁瓶,结果就顾燃已经做了他想做的事。


    他及时收手,面不改色:“谢谢顾老师。”


    顾燃手微顿,很快用流畅的动作掩了过去,不动声色给他满上:“江老师想要我帮忙,怎么不早点说一声?”


    ……呵呵。


    江忱唇边勾了抹淡笑:“因为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太为难。”


    他说这话时,声音很轻,语调也极尽了温柔,让人禁不住为之动情。


    顾燃眉头微皱。


    然而下一秒,江忱一双凤眼睨了过来:“也是台词,顾老师不会忘了吧?”


    顾燃:“……”


    他正襟危坐:“谢谢江老师提醒,回去我再温习下剧本。”


    江忱收回目光,这才端着杯子抿了口果汁:“嗯,我也得再看看。”


    韩铭莫名觉得气氛尴尬,连忙岔开话题:“那个,燃哥,忱哥,我加下你们微信吧,以后在剧组,怕是要多多请教你们……”


    只是这么个请求,谁也不会拒绝。


    交换过微信后,韩铭随口问道:“燃哥和忱哥应该早加过了吧?”


    江忱握着手机的指尖倏然收紧,被身侧的人很好地捕捉到了。


    “加过了。”顾燃淡淡回答,语气听不出什么感情。


    江忱没有否认。


    顾燃说得没错。


    微信,他们九年前就已经加过了。


    只不过后来……


    思绪被韩铭的声音打断:“咦?”


    江忱回过神,看见韩铭愣在座位上,表情大受震撼。


    “怎么?”


    “燃哥,忱哥,”韩铭摆弄着手机,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你们的微信名怎么这么像?”


    江忱一怔,猛地意识到什么,心往下一沉。


    为避免尴尬,他深吸一口气,端起一直没动过的酒杯:“一个名字而已,不必……”


    话没说完,酒杯被一只手接过。


    “我来。”声音低沉,像是锋利的刀片,轻划过心脏。


    顾燃端起酒杯,将里面的白酒饮尽,眉头都没皱一下。


    等聚餐结束,已经是晚上十点。


    林郁身为顾燃的助理,一向寡言少语,离开时却突然唤住江忱:“忱哥,一直没机会对你说,谢谢你高中时那么照顾我。”


    江忱高中时跟林郁关系挺好,因此也没多想:“客气什么,高中时我就说过,有事要帮忙,你尽管开口。”


    林郁笑着点点头:“好,忱哥,那我就直说了。”


    嗯???


    江忱一怔,下意识去看清林郁脸上的表情。心里咯噔一声,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忱哥,今晚能麻烦你,帮我送燃哥回去吗?”


    江忱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他说的分明是客套话。


    偏偏林郁没听出来,他身边的顾燃更是无动于衷,好像这件事跟他半点关系也没有。


    林郁见他没答应,面露抱歉之色:“燃哥今晚喝了酒,没法开车。忱哥,这事儿我只能拜托给你。”


    今天晚上开车来的,只有顾燃一个。而今晚没喝酒的,也只有江忱一个。


    话说到这份上,直接把所有退路给堵死了。


    江忱沉默三秒,看到那只空了的酒杯,轻微一顿,最终答应下来:“钥匙给我。”


    他到底还没拒绝。他不爱欠人人情,今天顾燃替他代了酒,他送顾燃回家,也算是两清。


    从小到大,他最清晰明白的做人准则,不过是三个字:不亏欠。


    因为这三个字,他才会与母亲相依为命十二年,错过高考复读一年,还有……


    江忱眸子一暗,没任由自己再想下去,从林郁手上接过钥匙,下楼倒车。


    顾燃的车就停在酒店外不远。


    绕到车门时,突然注意到车牌号。最后四位是9229,正好是他和顾燃的生日。


    一抹微妙的感觉升上心头。像是黑夜里坠落一窜火苗,点燃了早已烧尽的灰烬。


    听见身后熟悉的脚步声,江忱及时移开目光,打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座。


    身侧有人落座。


    江忱通过车前镜看了他一眼:“地址有变吗?”


    “没有。”顾燃手背抵着额头,眼眸微垂,面色呈现出一种少见的苍白,看上去略显疲惫。


    江忱没再多话,熟练地启动了车子。


    一路上他和顾燃都没有说话,沉默仿佛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红色的宾利在宽敞的道路上平稳行驶着,窗外渐渐飘起了小雨。


    空气安静,夜色愈发浓重,像极了剧中那一幕——


    瓢泼大雨中,沈清独自开着车在黑夜里疾驰,脑中不断回想的,是秦遇和剧组演员拍了十八次的吻戏。


    所有幻想在这一刻被打碎。本是一场你情我愿的欢愉,他却陷得越来越深,像一个陷落癔症的病人一样,情难自已。


    因为爱得太深,所以唯有斩断和这座城市的所有联系,才算得上放过自己。


    毕竟在爱上你的同时,也早已爱上你每日看见的阳光,以及这座城市的街景。


    可是黑夜里疯狂翻涌的暗潮,吞没一切的窒息命运,还有这场孤单至极的瓢泼大雨,却终究只有我一个人看见。


    “你车技变好了。”顾燃突然打破了沉寂。


    “之前有部戏要飙车。”江忱平静地回答。


    “嗯,”顾燃哑声,“我没以为是别的。”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顾燃的语气听上去竟莫名温柔了许多。


    江忱垂下眼睛,不再做声,握着方向盘的手却无形中收紧了几分,神色是从未有过的专注。


    他没有说出口。


    不是因为那部戏要飙车才练好了车技,而是因为身边坐着重要的人,开车才会尤为小心。


    二十分钟后,车停在蓝海别苑29号。这是a市风景最好的独栋别墅,坐落于江畔最昂贵的地段,设计简约却不失优雅别致。


    时隔九年,他再一次踏入顾家,早已没有初入时的抵触,更没有最后一次时的凄冷心境。


    他已经用了足够的时间平息创痛,能够很好地维持表面应有的平静。


    他将车停在门口,没有进一步送顾燃的意思,而顾燃同样没有邀请他进去。


    “你怎么回去?”顾燃问。


    “周晏会来接我。”江忱推开车门,正要关上,却感觉到车门被一个力道抵住。


    坚定无比,难以撼动。


    “等等。”顾燃突然叫住他。


    “怎么?”


    “你的微信。”


    江忱身子顿住,却迟迟没动。


    他甚至没有回头。


    因为在当年不告而别时,他就已经把顾燃所有联系方式拉黑。


    这么多年来,那个名字对他来说就像一个禁忌,安静地躺在某个角落,不能遗忘,也不敢触碰。它永远占着一个位置,像扎根在心底的荆棘,无法分离。


    “还是加下吧,”见他无动于衷,顾燃解释道,“方便沟通剧本。”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实在不想留着,也等拍摄结束再……”


    “好。”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江忱轻声回了他的话。


    他低下头,在微信界面找起解除拉黑的入口,然而找了半天都没找到。


    手指渐渐变得僵硬。


    直到一声叹息,骨节分明的手接过他手机:“我来吧。”


    顾燃垂下眼睛,不动声色点开了他的拉黑列表。


    无论是少年时还是成年后,江忱的人缘一直很好。所以这么多年来,这个列表里也只有自己一个人。


    将自己从列表移除后,顾燃很快将手机还给了他。


    “有事联系。”


    说完,顾燃停了一秒,很快又补上一句。


    “没事的时候也可以。”


    江忱的手收紧了一瞬,却没有转身。


    “还有。”不知想到了什么,顾燃这回停顿了很久,久到让江忱以为,刚才那一声只是错觉。


    “到家告诉我一声。”他的声音很轻。


    那个瞬间,江忱的心隐隐疼了一下。


    他突然开始为今晚没喝酒而后悔。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该说点什么,然而别墅的门却已经被人打开。


    来接人的是顾家的管家顾樾,年近四十,是一位相当儒雅的绅士。


    看见江忱,顾樾略微有些意外:“少爷,这位是……”


    “剧组的同事,今晚送我回来。”顾燃回答。


    “哦……总觉得有些眼熟。就像……”


    “我今晚喝了酒,”顾燃打断他,“你来把车开进去。”


    “是,少爷。不过,这位先生需要留下过夜吗?”


    “不了,他晚上还要回去。”


    “知道了,少爷。”顾樾冲江忱点头致谢,很快上了车。


    红色的宾利驶入别墅内,大门缓缓在他面前关闭。


    记忆回到许多年前,他第二次来到顾家。同样是他和顾燃一起,同样的地方,遇见顾樾。


    连对话都和今晚无比相似。


    “少爷,您身边这位是?”


    “我同桌,这个假期来给我补课。”


    “原来这位就是夫人口中的江少爷。那么,我去为江少爷准备房间。”


    “我看不用。江老师敢接这个补习,想必做好了一夜不睡的准备。是吧,江老师?”


    ……


    ……


    曾经的针锋相对在回忆里被赋满了深情,在现实里却只剩下一片凉薄冷清。


    江忱没有让周晏来接,当晚打了车回公寓。由于身上被雨淋湿,先去浴室冲了把澡。


    他将自己沉入了满载着水的浴缸里。


    像是溺亡一般。


    起初是呼吸困难,紧接着意识消退,无数记忆碎裂在脑海,越来越模糊,直到快要失去求生欲。


    在与你分开以后,我习惯了独自在夜里抽烟,也学会了在空旷的街道飙车。在每个深夜温习濒死的感觉,用痛觉来覆盖无用的情绪,也驱逐着名为过度思念的病和瘾。


    但我戒不掉的,始终是你。


    一个小时后,江忱猛地从浴缸里坐起,被竭力遏制过的呼吸变得急促、衰弱。


    镜子里倒映出他的模样,狼狈而又落魄,却带了股狠劲。水珠沿着发丝一滴滴滑落,温度凉得像是要凝了血液。


    他平复了下呼吸,从水里起身,披上浴巾离开了浴室。


    习惯性拿起桌上手机,却突然想起顾燃让他到家后回个消息。


    同样的话,周晏也曾对他说过无数次,纯粹是出于朋友的关心。


    但顾燃……


    他眸子暗下来,把手机放了回去。


    二十六岁这年,他早知道什么样的话该当真,什么样的话只是客套。


    然而下一秒,手机就响了一声。


    一条未读消息,来自于顾燃:「到家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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