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姮听到这个声音,抬头望过去,眸光落在宋嘉言清冷俊美的侧颜上,慌乱无措的内心,在他出现的那一刻,终于安定了许多。
宋嘉言似有所感,回过头来,对上她清澈无助的眸光,他温声道:“别怕,交给哥哥来处理。”
宋姮伸出白皙的小手,紧紧的抓住他宽大的衣袖。
宋嘉言神色微顿,感觉她手指揪着的地方,不是他的衣袖,而是他的心尖。
他自己千般万般想要呵护之人,如今却在这大街上,当众受此羞辱,茫然孤独的让人心疼。
那卖画的书生抬头看他,见宋嘉言身上还穿着官袍,面覆寒霜,他脸上的笑容一顿,心里生出了几分怯意,他拱手道:“这位官爷,草民规规矩矩卖画,从未做过任何犯法之事,不知官爷想问草民什么?”
宋嘉言伸手将他挂着的画拿起来,仔细端详了片刻后,冷声道:“刚才这位公子问你的,画从哪里来,话是谁让你说的?”
宋嘉言朝身后的鸣筝使了个眼色,鸣筝会意,走上前来,手里的刀架上书生的脖子。
此时,围观的路人被吓得一哄而散,书生被吓破了胆,不敢放肆,他苦着脸道:“这位官爷,这条街上卖画的又不止草民一人,您为难草民做什么?”
鸣筝手里的刀□□一截,亮出雪亮的刀锋,他道:“我家大人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少扯那些没用的,若不说实话,只要让你去大理寺待着。”
书生听到大理寺,吓得打了个哆嗦,赶紧将这画的事情告诉宋嘉言。
昨日有个姑娘找到他,给了五十两银子与他,让他将这幅美人图卖出去,卖的越多越好,哪怕不要钱白送也行,并说这五十两还是定金,等画卖完,她另外再付五十两。
书生正缺银子花,也管不了许多,一口便答应。
刚开始他以为自己是独家的,到街上来后,才发现有许多家在卖画,他便私下里问了几句,得知这些人都是受那姑娘所托来卖画的。
书生说完之后,偷瞥了一眼宋嘉言的脸色,只见宋嘉言面覆寒霜,漆黑的眼底狠戾之色翻涌,他吓得腿软,当即跪在地上求饶。
宋姮揪住宋嘉言衣袖的手又紧了几分,她是白茉儿所生这件事,知之者甚少,而这幅画和爹爹书房那幅有七八分相似,很显然是有人照着那幅画临摹出来的,这个人必然是宋府之人,如今此人大肆的宣扬这件事,恐怕是想毁了她。
在宋府,谁与她有这么大的仇怨,想想都知道。
宋嘉言感受到她的用力,抬腿狠狠的将书生蹿了一脚,脚尖踩住他的手指,用力碾压,骨头被碾碎的声音听得人心里发憷。
那书生疼的惨叫不断,宋嘉言却没有丝毫动容,他声音冰冷道:“一个读书人,竟然行如此卑劣之事,你这画摊也不必再摆了。”
这背后指使书生之人若是被他查出来了,他定然不会绕过此人。
书生疼的已经说不出话来,满脸都是惊恐之色。
宋嘉言说完,侧头吩咐鸣筝:“收了他的画摊,关入大理寺,带一队人出来,将这街上卖画之人全部抓起来。”
永福见宋嘉言行事如此果断,忍不住赞了个好:“宋大人,你来的可真及时,这件事情你一定要查清楚,将背后诋毁姮儿之人抓出来,绝对不能放过此人。”
永福不相信这些传言,说不定这画便是照着宋姮画的,目的便是想要混淆宋姮的身世,说宋姮像这幅画,还不如说这幅画像宋姮呢。
宋嘉言的眸光在永福脸上稍顿,他道:“公主放心吧,此处一会怕是要乱起来,公主还是先回宫吧。”
有宋嘉言在宋姮身边,永福也放心,点了点头,与宋姮道别后,便转身离去。
宋姮坐着宋嘉言的马车,同他一块儿回府,马车穿过喧嚣的大街,瞬间安静了许多,辘辘车轮声传入耳朵里,两人都没有说话。
宋姮抿着小嘴,垂着眸子,坐在角落里,像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动物一般,瞧着可怜兮兮的。
宋嘉言的心像是被揪住了,他起身坐在她身边。
白檀香萦绕在身边,宋姮抬起发白的小脸,仰头看着他。
那双眼睛清澈纯然,浮着一层浅浅的水雾,像下过雨的湖面。
宋嘉言抬手搂住她的细腰往怀里带,他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胸口,温柔轻哄道:“晚晚,有人故意造谣,想要伤害你,你若难过岂非上当了?”
宋姮没有躲开,她的侧脸贴着他的胸口,白皙的手指揪着他的衣襟,她苦笑道:“哥哥,其实那个书生说的都是真的,姮儿并非爹爹和媚姨娘所生,我的娘是白茉儿,当年爹爹带姮儿回府时,不想让姮儿受到欺负,这才对外说姮儿是他亲生的。”
这个秘密在心里藏了许多年,如今说出来,心里轻松多了。
她眼眶一湿,眼泪从眼角沁出来。
宋嘉言将她又搂紧了几分,恨不得将她揉碎了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她的身世对他来说根本不是秘密,只是她如今这般坦然告诉他,说明她已经完全信任他,这让宋嘉言感到很欣慰。
宋嘉言低低说道:“就算是真的又如何,这都影响不了你在宋府的地位。”
宋丞相对她的喜欢,并非因为血缘关系,纯粹是爱屋及乌。
说完,他抬手温柔的替她拭去腮边的泪,他的动作轻柔至极,似怕将她碰碎了。
宋姮咬着红唇道:“姮儿知道,姮儿并不在乎这些,姮儿只是不能忍受母亲的画像被人拿到大街上叫卖,这是对我母亲的侮辱。”
宋嘉言眸中顿现一抹狠戾之色,无论是那些卖画之人,还是背后指使之人,都该去死。
到了宋府后,宋嘉言先送宋姮回绛雪院,嘱咐画眉和春莺好生照顾他,他则拿着画像去找宋星河。
宋星河正在书房练字,听常敏说宋嘉言来了,宋星河很意外,搁下笔从书房出来。
父子见面后,宋嘉言拱手一揖,宋星河冷着脸问何事,宋嘉言便将手里的画在宋星河面前展开。
待宋星河看清,脸色阴沉下来:“你这幅画从哪里来的?”
宋嘉言冷笑道:“下官也不知,如今这幅画满大街都是,都说此人是白姑姑,丞相难道不知道?”
画上之人是白茉儿,白茉儿又与宋姮生的像,自然是有人要拿宋姮的身世做文章。
这幅画明明挂在他的书房里,能让画传到外头去的只有宋家人,很明显这事情是宋家人做的,在他眼皮子底下生事,想要毁掉她的女儿。
宋星河伸手接过那张画,冷冷的审视宋嘉言:“这件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宋嘉言面色如常的说道:“四妹妹托大理寺查案,下官想这是家事,交给丞相来处理较好。”适才在马车上,他与宋姮通过气,他要查也是以大理寺的名义查。
原来是不想管闲事,宋星河见他一副对宋家事永远袖手旁观的样子,心里头来气,他道:“本相会处理,你走吧。”
宋嘉言离开玄清阁。
宋星河亲自来了一趟绛雪院,宋姮听说爹爹来了,忙起身相迎,她唤了声:“爹爹。”
宋星河端详着她的脸,见宋姮眼眶发红,明显是哭过的,宋星河心疼道:“晚晚,事情爹爹已经听说了,你放心,不管发生什么,你都是爹爹的好女儿,谁也无法动摇。”
宋姮鼻子发酸,她低下头将眼泪逼回去,双手紧紧攥拳,咬牙道:“女儿知道。”
她不能再哭了,不能让那些看笑话之人得意。
宋星河安抚完女儿之后,离开绛雪院,当即将玄清阁所有人都召集过来,一个个的盘查。
虽宋嘉言处理的及时,但这些画已经卖了一个上午,也不知卖出去多少张。
一夜之间,这些画已经在京城散开了,一传十十传百。
之前宋丞相说宋姮是亲生的女儿,之所以无人怀疑,是因为那时外头谁也没见过媚姨娘,而宋姮年纪小,五官没有长开,看不出到底像谁,所以大家都相信丞相所说,并且那个时候,白茉儿已经消失了七八年,早已让人淡忘,样貌都记不起来了,自然无人将宋姮与白茉儿联想在一起。
如今,白茉儿的画像重新面世,勾起了许多人的记忆,再用这画像对比宋姮的脸,那宋星河之前所说便站不住脚了。
不消人说,便已证明,宋姮并非丞相的亲生女儿,而是白茉儿和其他男人生的。
所以,这个被人追捧了这么久的相府千金,不过是个野种而已。
这消息让那些不喜欢宋姮之人听了,很是畅快,背地里狠狠将宋姮嘲笑了一番。
此时的宋嫣听到外头传来的这些消息,顿时乐开了花,她躺在床榻上,笑的打滚起来,像个顽皮的小孩一般。
宋姮啊宋姮,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宋嫣原本想要去绛雪院狠狠的奚落宋姮,但转念一想,这样做未免太刻意了些,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也没闲着,让秋织准备更多的宣纸,画更多的美人图,现在她觉得远远还不够,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宋姮是个野种!
整整一个下午,她画了十来幅,她搁下笔,揉了揉手腕,正要吩咐秋织将这些画都送出去,抬头一看,有人打起帘子闯进来,看清那人的脸,宋嫣一慌,赶紧扯过一张干净的宣纸,将书案上的画遮住。
待宋嘉云走到跟前,宋嫣蹙着眉道:“你来做什么?”
宋嘉云扫了她一眼,挑眉道:“该我来问你,宋嫣,上次萧子谌让哥哥我带回来的书信,是不是被你拿走了?”
之前他还以为是掉在路上了,便跟萧子谌去赔罪,才知那日宋嫣偷偷的跑去和萧子谌私会,宋嘉云哪能不明白,这信不是掉了,而是被宋嫣拿走了。
宋嫣见宋嘉云来质问她,嘴角一沉,她冷着脸道:“是又如何,我是你的亲妹妹,你非得要同我计较?”
宋嘉云与她打小便合不来,宋嫣一直都觉得林氏偏爱自己,但凡有好东西也总是要跟他抢,因为是亲妹妹,他也经常让着她,可宋嫣总是变本加厉,宋嘉云有时候宁愿没有这个妹妹。
宋嘉云咬牙道:“宋嫣,你一口一个亲妹妹,可你当我是亲哥哥么,你不知道这封信对我有多么重要!我要靠这封信去工部当官!”
若是这封信成功交到宋姮手上,不管宋姮去不去,萧子谌都欠他人情,他就可以跟他提条件,他如今身上没有官职,科考落榜,爹爹又不肯帮扶他,只让他继续读书再考,可这条路对他来说太难了,他不想继续。
如今萧子谌在工部任职,他听闻虞衡清吏司有个官职空缺是专管铸钱的,这事情若是办妥了,他完全可以让萧子谌提携他,他绝不会拒绝。
可现在被宋嫣彻底毁了。
然而,宋嘉云也不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人,若宋嫣能好好与他道歉,这件事便揭过去算了,可宋嫣她竟然这般蛮不讲理,宋嘉云听着便来气。
见宋嫣时不时的将目光往书案上瞥,宋嘉云皱眉,抬手一抽,说了句:“什么东西啊!”
正好将宣纸压着的那张纸给抽了抽来,看到上头的画像,宋嘉云怔住了,他将目光挪到宋嫣身上,震惊道:“原来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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