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决定写书之后,余渝就变得很忙。
他甚至不顾廖初的挽留,决定搬回去。
两个人住在一起实在太容易分心了。
尤其男朋友是个大厨。
动不动就煎炒烹炸,弄得满屋子都是香气。
偏偏他意志不坚定,就很容易被引诱……
况且,余渝收拾着行李,抬头看看,又像之前那样依着门框的廖初:
有的人,就连穿一身居家套头装都有范儿!
男色误我!
香喷喷的零嘴做好了,不吃,合适吗?
水当当的帅哥凑过来,不亲,合适吗?
所以就非常影响效率。
不行不行,必须走。
廖初叹了口气。
然后又叹了一口气。
余渝收拾行李的动作一顿,狠狠心,继续。
跟你讲,我不会上当的!
眼见这招不好使了,廖初就默默地走过来,默默地帮他收拾东西,然后默默地拿着包往外走。
反倒是要搬走的人,空着两只手跟在后面。
看着前方隐约透出一点萧索意味的背影,余渝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诡异的念头:
妈的,我好像渣男啊!
不对,我在想什么啊!
余渝用力捏着自己的额头。
已是正月底二月初,就连迎面吹来的风也不那么冷硬了。
仿佛三尺冰封化了一半,冰坨变成更易碎的冰渣,里面隐约带了点儿柔柔的触感。
摸在脸上,像情人的手。
小区里的大柳树又扛过一冬,这会儿枝桠也重新变得柔软,泛了点点绿意。
想必再过两天,二月春风一起,就能剪出细细的嫩柳叶。
这些大树挪来的时候,就有些年头了。
被物业精心呵护几年,又是疯长,好些长枝条都拖在地上,偶尔风大或是怎么的,容易影响行人。
今天早上,就有工人来剪了。
柳树下堆满剪下来的枝条,还没来得及运走。
余渝弯腰捡了一枝,憋着笑,去戳前面廖初的耳朵。
廖初扭头,他就故意左看右看,还吹口哨。
奈何技术不佳,总像在吐口水。
廖初有点无奈,又有点好笑。
“过来。”
余渝嘻嘻一笑,果然溜溜达达过去,用胳膊肘戳戳他的腰眼,手里的柳枝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
再让你不跟我说话。
廖初瞅了一眼那柳枝,微微一怔,又去看路边:
堆着好些。
他的瞳仁抖了下。
余渝缩了缩脖子,十分心虚。
“不脏……不太脏的……”
廖初:“……”
他磨了磨牙,视线就往余渝后颈去了,空着的手指缩了缩。
余渝本能地拽起毛茸茸的高领子,警惕道:“干嘛?!”
到底是顾忌着在外面,廖初还是叹了口气,认命地往前去了。
后面的余渝就跟偷了腥的猫似的,得意地尾巴都快翘起来。
说是“分居”,也不过是挨着的两栋楼,中间只隔着几十米。
说笑打闹间,也就到了。
电梯上升时,余渝耳朵里有了轻微的气压变化,习惯性往廖初身边靠了靠。
其实就算靠着,也没什么作用。
可就是觉得安心。
廖初看了他一眼。
摄像头拍不到的角落,轻轻捏了捏他的指尖。
有点凉。
都是玩儿柳枝作的!
“叮”一声,电梯到达。
余渝磨磨蹭蹭开了门,接了行李包,瞅了廖初一眼,没说话,也没继续往里走。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站了好一会儿,余渝才摸摸鼻子,“咳,我进去了啊。”
廖初点点头。
拎着包进门后,余渝忍不住哼了声。
这家伙,竟然不知道再争取下!
屋子里好久没人住了,一点儿烟火气都没有,空荡荡的,冷清得厉害。
他好像已经开始怀念在另一边的生活了。
想到这里,余渝忍不住往猫眼看了下。
哎哎哎?
廖初还站在原地,没求着进去,但也不想走。
人在习惯了某件事之后,就很难回到原点。
早安吻,晚安吻……都没了。
廖老板很忧伤地叹了口气。
然后下一秒,房门打开,自然卷青年探出上半身,飞快地在他唇边啄了下,又烫着似的,飞快地缩回去。
廖初又站了会儿,摸着嘴角走了。
还行。
离开时,他还把余渝忘在门口的柳枝带走了。
过去的将近一个月里,他们都同吃同住同进同出,如今突然再分开,难免有些不适应。
就好像,身边缺了一块似的。
风刮过来,空落落的,凉。
今天周末,果果被倩倩请到家里去玩,说是柳溪新买了一台投影仪,大家可以再看《冰雪奇缘》。
艾莎的后劲儿够大的,都这会儿了,小姑娘们还是疯狂痴迷。
廖记餐馆也休息。
廖初忽然就不知该往哪儿去了。
他带点茫然地看了看四周:
难得周末,太阳不错,好些老头儿老太太都在外面晒太阳。
眼睛闭着,好像快睡着了。
“喵”
小黑从冬青带里探出头来,有些疑惑地打量了廖初几眼。
今天只有一个人类。
廖初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柳枝,试探着,往小黑眼前晃了晃。
黑猫金色的眼睛紧盯柳枝,身体不自觉全钻了出来,细长蓬松的绒尾快活地打着圈子。
当柳枝再次划过眼前,小黑后腿一蹬,奋力一跃,伸长了前腿去抓。
而廖初却抓住时机,猛地加速,柳枝从猫爪间错过。
然后,小黑就在半空中喵呜一声,维持着这个姿势,一脑袋扎到化了一半的雪堆里。
它忘了自己还踩在花坛上。
廖初:“……”
噗!
小黑把自己从雪堆里拔/出来,甩了甩脑袋,非但没恼,反而越加有兴致,尾巴都快甩出残影来了。
从来没有人类陪它玩!
好玩!
还要玩!
廖初正逗猫呢,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了下。
他右手仍高一下低一下甩着柳枝,左手去掏手机,点开一看:
余渝:“你在干嘛?!”
廖初半转过身,发现余渝正站在八楼阳台边冲自己挥胳膊。
廖初手中柳枝跟着转了半圈,追逐柳枝的小黑也转了过去。
余渝:“……”
好家伙,这是已经提前过上了逗猫晒太阳的退休生活了吗?
眼看窗边的青年离开,廖初蹲下去,盯着小黑叹道:“你爸不要你了。”
小黑歪头,喵?
廖初突然觉得有些荒唐。
如果余渝算它爸,那自己呢,算什么?
……爹?
稍后去柳溪家接果果,敲了半天门才听见脚步声。
“对不住对不住,睡着了睡着了……”柳溪打着哈欠来开门。
两人对视的瞬间,廖初的瞳孔都有瞬间收缩。
柳溪睡得跟蒲公英成精似的,满头短发都炸开花。
他似乎对自己的状况一无所知,见廖初没动,还往里让,“进来啊。”
廖初用力眨了下眼睛,表情十分古怪。
他刚要说话,柳溪已经哈欠连天进去了,一边走一边含糊不清道:“小孩儿真是没有够,那部动画片我都陪着看了十多遍了……昨晚上睡太晚,看着看着就睡着了,俩孩子在里面画画呢。”
柳溪从冰箱拿了罐可乐,啪一下打开,先自己灌了口,又拿起一瓶向廖初示意,“要不要?”
冬天开地暖,人待在屋里特别容易干。
廖初摇头,努力斟酌言辞,“她们在哪儿画?”
是用你的脸当画布了吗?
柳溪刚要说话,听见动静的果果就跑出来了,像一只快乐的小鸟。
五彩斑斓的那种。
“舅舅!”
廖初:“……”
你脸上是怎么回事!
不光她,就连后面的倩倩也是,整张小脸儿上都是鲜艳的水彩笔痕迹。
“噗倩倩你怎么回事?!脸上怎么弄的!”
柳溪直接就把嘴里的可乐喷出来了。
廖初默默地掏出手机,先给这三个人来了个大合影,把照片发给余渝后,这才心满意足地收回手。
他指了指自己的脸,对柳溪道:“我觉得,你还是先去照照镜子吧。”
柳溪一惊,隐约猜到什么,忙不迭往洗手间冲。
短暂的沉默过后,柳大作家跑了调的惊叫响起:
“柳!倩!你干了什么!”
几分钟后,廖初抱着果果,给她擦脸。
那边爷俩对坐互擦。
两个小朋友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听说要擦掉,就很遗憾。
“这是精灵的象征,”果果闭着眼睛解释道,“画了会有好运气。”
柳溪睡着后不久,《冰雪奇缘》就放完了,然后系统自动播放了下一部。
新动画片讲述的是一个原始部落的故事,那里的人们信奉精灵,会把精灵图腾画在脸上,祈求好运和庇佑。
好运气?!
两个小姑娘怦然心动:
我们喜欢!
那边倩倩一张小脸儿都被擦得移了位,还在努力挣扎着说:“爸爸总说自己快秃头了,我要给爸爸画个最大的!”
柳溪:“……呵呵,我可真是谢谢你啊。”
倩倩嘻嘻一笑,“不用谢!”
柳溪:“……”
真不是夸奖!
廖初忍笑,又问果果,“那你想求了好运气做什么?”
小朋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过来,清澈的眼底都是他的模样,“我希望能永远跟舅舅和鱼鱼老师在一起。”
廖初失笑。
那边柳溪一听,也笑了,“还别说,余老师正经讨人喜欢,那么些小孩儿都喜欢他。”
有几个小朋友放学后都不愿意回家的,说是爸爸妈妈忙,回去了也见不到。
廖初嗯了声,心中有些欢喜,又有点小骄傲。
就听果果开心道:“鱼鱼老师最好了,我们每天都在一……”
话音未落,就被廖初一把捂住,冷静道:“嘴巴上还没擦干净。”
柳溪好奇,“一什么?”
廖初冲果果使了个眼色。
小姑娘眨眨眼睛,哇!差点忘掉了!
这是我们的秘密!
不可以讲,不然鱼鱼老师会被抢走的!
这周霍女士不回来,廖初就邀请柳溪父女过去吃晚饭。
爷俩欣然应允。
太好了!不用吃外卖了!
回去的路上,果果拉着廖初的大手,蹦蹦跳跳地走。
“舅舅,回去之后我也给你画精灵图腾好不好?”
廖初:“……”
谢谢,但是不用了!
刚进门,果果就习惯性朝屋里喊,“鱼鱼老师,我们回来啦!”
没有回应。
“鱼鱼老师?”
果果踩着兔子头绒毛拖鞋,吧嗒吧嗒跑到卧室那边,扒着门框探头看。
没有人哎!
“鱼鱼老师?”
小姑娘茫然道。
稚嫩的童音低下去,随着逐渐暗下去的光线,一起消散在空气中。
廖初从后面过来,摸了摸她的小脑瓜,“鱼鱼老师回去住了。”
“为什么呀!”果果瘪了嘴,微微带了哭泣,“他不喜欢果果和舅舅了吗?”
廖初蹲下去,戳了戳小家伙软乎乎的腮帮子肉,耐心解释道:
“因为他要工作呀,需要安静的环境,周围有人的话,会很慢。”
果果吸吸鼻子,掐着手指头道:“那,那果果可以很小声说话的。”
就是不想鱼鱼老师走嘛!
廖初把她抱起来,拍拍背,“这么喜欢鱼鱼老师?”
果果搂住他的脖子,肉乎乎的小下巴戳在颈窝里,用力点头。
小姑娘的碎发戳得廖初一阵发痒。
“鱼鱼老师来了之后,舅舅也经常笑……”
果果很小声地说。
她觉得,舅舅一定也好喜欢鱼鱼老师的。
廖初愣了下。
他没想到小姑娘这么敏锐。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的表现真的那么明显?
他这么想,也这么问了。
果果很肯定地说:“果果都看见了!”
还用小肉手努力把嘴角和眼角往上拉,“这个样子的!”
舅舅笑起来好好看的。
她喜欢看舅舅笑,也喜欢舅舅开心。
今天画精灵图腾的时候,她还许愿了!
好好的脸蛋,被果果自己拉成鬼脸,廖初没忍住,笑出声来。
果果自己也跟着傻笑。
顿了顿,小姑娘突然道:“柳叔叔和赵阿姨、胡叔叔他们也会工作啊,可为什么也可以跟霍阿姨他们在一起咧?”
廖初的心尖儿微微颤了颤,再开口,声音也有些哑。
“因为……他们是爸爸妈妈,是一家人。”
一家人。
这个词组对他而言,太过陌生,也太过遥远。
好像天上的星星,看得见,摸不着。
但那股渴望,却越来越强烈,像春日沐浴了雨露的野草,疯狂蔓延。
果果歪头,“那我们不可以和鱼鱼老师是一家人嘛?”
刚好鱼鱼老师也是一个人呀,晚上那么黑,他一个人睡觉一定好害怕的!
如果大家都是一家人的话,就可以互相保护啦。
廖初的心脏重重一跳,“可能有点难,因为舅舅和鱼鱼老师……都是男人。”
果果更疑惑了,“男孩子不可以喜欢男孩子嘛?”
安娜公主也喜欢艾莎女王呀!
《动物世界》里也说,好多动物也都是男孩子喜欢男孩子,女孩子喜欢女孩子呀。
在小朋友的世界里,一切都是那么纯粹。
人只有好人和坏人,果子只有烂的和不烂的。
而感情,自然也有喜欢和不喜欢。
喜欢就是喜欢呀,为什么要分男孩子女孩子咧?
廖初的呼吸都有点急促。
他把小姑娘放到沙发上,认认真真看着她的眼睛,“那么,如果以后舅舅真的和鱼鱼老师在一起,外面的人可能会生气,可能会不高兴,甚至说不好听的话……”
果果疑惑,“为什么呀,和鱼鱼老师在一起的话,舅舅会做坏事吗?”
会打人吗?
会抢别人的点心吗?
廖初摇头。
当然不会。
于是小姑娘就有点生气,“那他们为什么要生气呀!”
就算鱼鱼老师和舅舅成为一家人,也没有伤害别人不是吗?
大人就可以不讲道理了吗?
廖初忽然笑了下。
他把自己的额头,轻轻地,轻轻地放到小姑娘膝盖上,像得到了某种奇异的安慰。
“果果?”
“嗯?”
“谢谢你。”
果果愣了下。
她低头,看着舅舅的后脑勺,忽然觉得他好像有点可怜。
小姑娘抿抿嘴,伸出小手,像对方无数次哄自己那样,笨拙地摸着他的后脑勺。
“乖啦,乖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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