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嘉丽说着缓缓垂下眼睫，神色看起来有些落寞:“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没有。”
两个字不受控制脱口而出，徐千城瞪大眼。
他分不清自己是言语快过理智，还是理智在渐渐崩溃，明明知道都是装的，也不是没有过防备，却还是轻易被三言两语代入到她的处境里，会为她感到难过。
怎么会这样？
下一刻，那人已经睁开眼，眸中带着戏谑。
“说的也是，我这盛世美颜怎么会让人讨厌。”
徐千城:“……”
人的脸皮怎么能厚成这样。
“其实你心里很不好受吧！”赵嘉丽毫不客气地下刀子:“以前在城里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公子哥，风光无限，心高气傲惯了，现在下乡了却要给我这么一个病殃殃的村姑当丈夫，以后回了城里还有可能受到张知青的嘲笑，宣扬出去会很没面子，想想就挺惨的。”
惨，徐千城没有听出来，幸灾乐祸倒是感觉到了。
他拧着眉头:“你到底想说什么，别这么阴阳怪气的。”
赵嘉丽无辜地眨眨眼。
“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呢！我这明显是同情你鸭！”
“……”
同情大可不必，不给他心上插刀已经算好的了。
徐千城沉了口气，吹了灯上床背对着她。
大人有大量不跟这个身体有病心里有大病的女人一般计较，反正迟早有一天会彻底脱离所有狼狈，她现在使劲作，自己还能少些愧疚。
他想寻清净，赵嘉丽却不想轻易放过。
暗夜里幽幽的嗓音响起，仅两人能听见。
“我知道男人大多都是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哪怕共苦了一旦日后翻身了就会将过去的狼狈甩掉连带着一起共苦的黄脸婆妻子，你只是做了大多数男人都会做过的事而已。”
她越是这样轻飘飘的语气，徐千城就越觉得自己是个卑鄙无耻背信弃义的小人，而且什么都还没开始做就已经提前被扣上骂名。
“赵嘉丽！”他一字一顿地叫着她的名字，近乎咬牙切齿，很快又泄了气:“你到底想怎么样？”
赵嘉丽在被窝里偷笑:“不许跟着我，不许偷听我和别人对话。”
还是被这狗鼻子变的给发现了。
徐千城无力地叹了口气。
“好。”
……
村里大队长家的小闺女和徐知青领证早就传遍了，领证当天还发病进了医院，不少乡里乡亲为徐知青惋惜。
摊上这么个病秧子媳妇和一大家子厉害的人，这日子能好过到哪去。
没想到他们去了趟县城回来不仅买了两三个麻袋的东西，有钱有票也不一定能抢到的自行车都能买回来了一辆，日子肉眼可见地过得红火，听说光是彩礼钱就有三百块呢！
现在得知他们忙忘了要摆酒席，村里人除了惦记着饭菜都想凑凑热闹看看这对突然凑到一头的新人处得怎么样。
这天一大早，赵嘉丽就被老娘的河东狮吼吼醒了。
没有睡饱，她有些支棱不起来。
好在洗漱完后精神稍微好了点，她换上大红的连衣裙，头上戴着百货商店里买的两支漂亮的红色绒花发夹，全都夹在头右侧。
村子里摆酒席戴的红色头花实在是太土了，现在自己右侧戴两个小绒花喜庆而又不失雅致，以后日常搭配好衣服也能戴。
“不愧是我，实在是太有先见之明了。”赵嘉丽边感慨边往脸上抹一层香香的雪花膏。
然后用眉笔将有些寡淡的眉毛描黑，眉形画长画弯了一点，柳叶眉杏仁眼，看起来颇有几分古典韵味。
粉白的唇瓣涂上一层口红，用手指均匀抹开，看起来清透红润就像草莓一样，而不是口红本来像猪油一样的质地。
简简单单地化完妆，赵嘉丽感觉自己美得就像一个跌落凡尘的小仙女。
第一次结婚嫁给徐千城那种薄情寡义的男人实在是太便宜他了，好在以后离婚后如果能找到合适的人还可以大办，届时她要穿上漂亮的婚纱，蓄起长发，成为最美的新娘子，遇不到合适的也要去照相馆拍几套照片自己欣赏。
“小姑今天好漂亮啊，就像仙女下凡一样。”大虎见了瞬间变成星星眼。
小妹也直点头:“小姑好好看，比村子里的新娘都要好看。”
赵嘉丽心里美得冒泡，小孩子不会说谎，自己就是仙女本仙。
她发了两个奶糖给他们:“大丫呢？”
“姐姐在灶房里烧火呢！”
“还有择菜，大姐今天做了好多好多事，一直忙个不停。”
这次摆酒席正好大丫学校放假，昨晚就赶回来帮忙。
一家子除了做新娘的赵嘉丽和两个年龄小帮不上忙的孩子都在忙里忙外，根本抽不出空来，这会她心里才感觉到结婚的紧张感。
一个上午在忙碌中过去了，在村里人快要来吃饭的时候一切准备就绪。
门口两边挂着的炮竹噼里啪啦的炸响。
徐千城从知青点过来接新娘，穿着簇新的米色中山装，胸口戴着红花，俊逸非凡。
赵嘉丽的三个哥哥拦了好一阵才肯放他进门去接新娘。
徐千城熟门熟路地来到赵嘉丽的房间，看着窗户和门上贴着红双喜剪纸，心绪翻涌得更厉害。
在几个关系不错的知青簇拥下，他缓缓推开门看到一抹娇小的红色背影坐在书桌前，顿时心跳如擂鼓，几乎无法自抑。
“新娘子害羞了，还背着人呢！”罗皓东笑着揶揄:“千城还不快去把你媳妇背出来瞧瞧新娘子有多美。”
其他人也跟着起哄。
徐千城抿着唇，一步步走过去。
这段距离不长，但又好像过了一个世纪。
哪怕理智告诉他这场婚姻只是不得已而为之，可是生平第一次结婚在众人的见证下迎娶自己的新娘，心潮还是控制不住旌动摇曳出一圈圈涟漪。
直到脚步声渐近，赵嘉丽才缓缓侧过脸，嫣然一笑。
柳眉杏眼，雪肤红唇，简直漂亮得不像话。
被这样明媚娇美的容貌和如花的笑靥冲击得心里一悸，徐千城一时忘记了要做什么，直愣愣地站在原地。
“我不要背着出去，才不要像猪八戒背媳妇一样背着，”赵嘉丽站起身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娇声娇气地提出要求:“我要抱，要那种电影里非常romantic的公主抱。”
徐.猪八戒.千城:“……”
“哎哟！新娘子居然知道romantic呢！看不出来还挺摩登的，”罗皓东十分热烈地啪啪啪地鼓掌:“天大地大新娘最大，千城，快抱一个。”
这乡下小媳妇可真是有意思了，一点也不扭捏害臊。
其他人也跟着起哄:“抱一个，抱一个……”
徐千城俊彦微红，不过还是耐着性子按照要求将娇小的几乎没多少重量的人儿拦腰抱了起来。
馨香满怀，细腰楚楚，双手就能牢牢掌控住。
隔着一层薄薄的红色棉布隐约能感觉到温热的体温和柔软滑腻如若无骨般的触感。
这么细的腰竟然还有肉，他心里暗暗惊讶，抱着人在一片欢呼声中僵直地往外面走。
迎新娘结束后，两人在父母和亲友的见证下一起念完一堆劳动宣言和夫妻誓言，这样就算是拜过堂了。
接着，就要开酒席了。
小夫妻俩紧挨着站在门外扯着笑脸迎接来吃酒席的村里人。
好不容易人都到齐了开始吃饭，他们两个还要去各桌敬酒。
赵嘉丽身体不好，喝的都是水。
有大哥二哥三哥和舅舅一起陪宾客，她这个当新娘的要轻松了一些，但也还是陪着喝了半肚子水，差点吃不下美味的席面。
角落里请来的知青单独坐了一桌。
“新娘长得挺好看的，和千城还挺般配的，就是这个头太娇小了点，两人站在一起就像老鹰和鹌鹑似的。”罗皓东喝酒喝得有点上头，话匣子打开兀自叨咕个不停。
坐在他身旁的刘秀点点头:“确实好看，皮肤白白净净，眼睛又大又圆，就像个年画娃娃一样，就算放在城里也是让人眼前一亮的美女。”
而一直保持静静地垮着脸的李子君听了这些话脸色更加不好看了。
打从徐知青下乡开始她就无法自制地对他动心了，不论是出众的家世还是相貌文化都是万里难挑其一的，可谓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再加上那股与生俱来的矜傲高贵之气，深深地吸引着她。
可不管她用什么办法试图接近，他的反应都很疏离淡漠，这也就罢了，毕竟别的女知青在他跟前也没讨到好处，却没想到的他竟然会和一个病殃殃的村姑结婚。
李子君无数次在心里安慰自己他是迫不得已的，娶这个村姑不过是权宜之计，然而看到那对耀眼的男女一桌桌敬酒时心里就像被针扎一样。
她佯装不在意，却到底意难平，轻嗤了声:“化了妆还不漂亮这得有多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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