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是强大的,强大也傲慢。
人类在祂眼中,只是不值一提的蝼蚁。
然而,承受无缘由恶意的人类,直面至高无上神明恶意的人类,他们并不愿懦弱妥协于这样的命运,一代,两代,三代……一百年,两百年,五百年……
他们一直都在顽强斗争,为人类的意志与正义斗争。
——“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需要你去完成。”
甘夫奇第一次对郑梵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曾问:什么事?
是什么事需要她去完成?
对方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说,在事情真正发生的那一刻,她会知道。
甘夫奇还说,到了那个时候,如果她不愿意,他们都不会勉强。
描绘有奇异魔纹的巨大圆阵,郑梵星一步步踏进法阵中央的时候,周围很多人都在看她。
她的目光与沉默伫立在圆阵外的边伯贤对上,大祭司朝她露出一个笑,乖巧贴在耳侧的黑短发,看起来有种以前从未显露过的干净柔软。
“别怕。”边伯贤这样说,“我们都在你身边,我们很快会去陪你。”
“我不害怕。”郑梵星回了对方一个笑,自从踏进法阵内,她的身上就能感觉到愈演愈烈越发明显的痛楚,绵延四肢百骸,身体里的每一块骨骼仿佛都在被切割的痛苦。
“而且,说实话,我也不希望你们来陪我。”
她是很幸运的,郑梵星默默想。
为了这一天,为了计划能够顺利实施,太多人付出了生命。
她是幸运的,她能够直接享有这一结果,所有人都毫不犹豫的,毫无顾忌的把希望放在她身上,他们会与她分享力量,分享生命。
跟无数明知不会有结果依旧选择献出自己的前辈们比起来,她实在太幸运了。
无论如何,她身上是有一线希望在的。
救世主不好当,她完全可以拒绝继承这一身份。
她可以拒绝,也可以忽视这一切,无论光明神是出于何种原因要把人类玩弄于鼓掌间,她完全可以冷漠旁观,就算最后同样死于神明的恶意,说不定……她又回到凤鸣朝了呢?
可是,可是啊……
“哗—哗—哗——”
法阵正式开启,迅疾的气流刮起郑梵星的法师袍,她仰面躺在圆阵中央,慢慢,闭上了眼。
她不想拒绝。
她不愿拒绝。
“梵星!”
巨大的魔法圆阵外,有太多人不顾阻止的靠近,他们想要唤醒郑梵星,想要拉上她离开。
“我!换我不可以吗?”金艺林神色激动的拽住金鈡仁的盔甲,法阵外,圣殿骑士团成员正一脸严肃的守卫着圆阵边缘处的魔法师们。
“我也可以的,我不怕死!让我代替梵星!”
魔杖杖心有源源不断的魔力传出,很快,这些浓郁的魔力里突然缠绕上了显眼的生命力。
属于法神还有大魔导师的生命。
他们自愿付出这一切东西。
于是,所有人都明白了,这是一场献祭,盛大的献祭。
为了抵抗绝对强大的敌人,历时长久,建立在无数牺牲还有鲜血下的献祭。
“对不起……”金鈡仁垂下头,不敢直视眼前人的目光,“我……”
“你不可以,所有人都不可以,只有郑梵星才可以。”身着圣女袍的裴珠玹从另一侧走近,她手里拿着曾属于孙承欢的那只魔杖,秀美的脸上写满了平静。
“只有拥有独特天赋的郑梵星才有资格成为阵心,也只有她,才能顺利接受如此庞大的外来力量——她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可是她会死的!”一下拔高的声音,几乎快要失去理智的尖利,“她会死!”
“如果她没成功,我们都会死。”
裴珠玹的神色依旧平静,站在她身旁的金鈡仁微微一愣,脸上浮现出更深沉的悲伤。
就在刚刚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了。
这种平静,这种看似无情的平静,明明就是崩溃过无数次也悲伤过无数次后无可奈何选择的平静。
“哥!”
不顾其他人的高声阻拦,朴燦烈的身躯一瞬化为巍峨的巨龙,迎着法阵直直撞上。
一下,两下,十下,二十下……他不关心伤痕累累的身躯,也不在乎周围其他人都是什么反应,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撞破魔法阵,带郑梵星离开。
他绝不会让喜欢的女孩就这样死在他面前。
“哥!你快停下!”
因为朴燦烈的这一举动,现场直接乱成了一锅粥,有同样不顾一切,想要解救郑梵星的,有顾全大局,努力阻拦的,也有表情茫然,不知道该做什么的。
然后,就在众人未曾察觉的某一瞬间,一股可怖又强大的威压猛然笼罩至城市上空。
圆阵中央,郑梵星突然睁开了眼。
……
“神明同样无法拥有永恒的生命,我们都有陨落的那一天。”
庄严的神之殿堂,头戴珊瑚状冠冕的美丽女子。
爱丽南娜,美丽又强大的黑暗女神。
“我与赫瑞思的诞生时间相同,从陨落的旧神那里继承了神格后,我们便成了新一任的光明神还有黑暗神。”爱丽南娜用那双神秘又奇异的星空之眼注视着郑梵星,如今发生的这一切完全出乎皇太女的预料,她相信,甘夫奇等人肯定也不会想到法阵启动后不久,她的灵魂就来到了黑暗女神栖息的神之殿堂。
郑梵星确信献祭法阵的效用绝不是这个,她会来到这里,只是因为爱丽南娜想见她。
“我与赫瑞思是很好的朋友,起初的起初,他也是真正宽和光明的神。”
祂们一同聆听人类的心音,给予人类庇护,赐予他们力量。
就像书本里所写的,是得到无数崇敬信仰,真正有资格被膜拜的神明。
“可是后来,赫瑞思变了,我们活了太久,就像曾经一位位自然陨落的旧神那样,我们逐渐走向相同的道路,可赫瑞思不愿接受这种结果,他不愿陨落。”
光明神不接受自己即将消逝的事实,祂想拥有永远的神格。
用人类的信仰鲜血延续的神格。
已经被污染的神格,延续的时间越长,需要的牺牲自然更大。
“光明神的打算,神殿内的其他神明知道吗?”郑梵星问。
“在这之前,祂们对此一无所知,不过,就算知道……也不会有太大变化。”
郑梵星隐约明白对方的意思。
人类太平凡,太渺小,在神明眼中,是不值一提的蝼蚁。
龙神庇护的是龙族,魔神则是吸血鬼以及狼人一族,人类的生死存亡于祂们而言并无任何意义,无需过多关注,至于其他拥有众多人类信徒的神明,祂们是尊贵的,至高无上的,神明不需要人类的信仰,没有信仰,祂们依旧存在,真正处于劣势的,需要借助神明力量的,一直都是人类本身。
被依靠者没有任何理由为了渺小的信徒与自己的同类敌对,退一万步说,就算祂们愿意出手,也不一定敌得过拥有强悍实力已经快要疯魔的光明神。
在这一众神明中,真正有能力且有信念阻止光明神的,唯独黑暗女神而已。
“对不起,我应该早点阻止他的。”美丽的女神明迈着步子来到郑梵星眼前,星空造就的神秘眸子里俱是浓烈得近乎快要溢出的悲伤。
“我只是……太想念曾经的那个赫瑞思了,我赤诚又正直的朋友,我唯一的挚友。”
女神微一挥手,透过巨大的光幕,郑梵星看到了光明神此刻的模样。
早就堕落的神明,一头淡金色的发丝,俊朗的脸上浮着丝丝正在流动的诡异黑纹。
光明?
不会再有比祂更晦暗的神明了。
“你需要我做什么?”郑梵星将视线放回爱丽南娜身上,美丽的黑暗女神抬高一只手,轻轻遮住了她的眼睛。
“不,我不需要你付出任何东西,好好睡一觉吧,我的孩子。”
一种很难用语言去形容的感觉。
郑梵星紧闭双眼,意识却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甚至,她还能清楚“看到”许多画面。
陨落的神明,初生的神明,堕落的神明,悲伤的神明。
——“别担心,赫瑞思,我的挚友,我会陪伴你一起走向生命尽头。”
轰的一下,脑海中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然炸开,郑梵星猛地睁开眼,她发现自己正漂浮在魔法学校的上空,像是有条无形的绳子牵引着她,郑梵星慢悠悠飘荡至主塔楼。
主塔楼七层,一面陈列着无数奖杯的玻璃橱柜,郑梵星看到了并列着的两个名字:姜丹尼尔,甘夫奇。
她飘啊飘,飘啊飘,从主塔楼慢慢飘到地下室,摆放杂乱的木桌上有一张写着荣誉校友四个大字的红色证书,证书里夹着甘夫奇与丹尼尔的合影,两位同样年轻帅气的魔法师,搭着胳膊站在一起,肉眼可见的亲密。
她伸出一只手,虚无的手掌切实触碰到了那张照片。
郑梵星将合影翻至另一面,照片背面,是用黑笔写下的一行字——
人类意志与正义的星火永不熄灭。
……
黑暗女神与光明神一同陨落。
埃涅斯大陆恢复了一开始的宁静。
在神躯与意识彻底消散前,为了尽可能的弥补,爱丽南娜利用最后的力量复活了最终大战里壮烈牺牲的那些人,这其中同样包括为了法阵献祭自己的孙承欢。
“这样看起来,我还比你幸运一点呢。”
卡罗拉魔法医院,孙承欢把带来的鲜花插进床头的瓶子里,笑着调侃了一句。
满血复活的她现在都可以在埃涅斯大□□处撒欢,不像郑梵星,还得苦兮兮的躺在医院里养身体。
“全园佑还有多久过来?我听说他最近又发明了新口味的疗伤试剂,好像是鸡腿味跟火锅味的。”
郑梵星脸黑了。
真不是她不知好歹,皇太女知道全园佑这样拼命研发都是为了她,不过,躺在床上不能吃美食的这种情况真不是喝喝试剂就能解决的啊。
她每次喝了全园佑制作的试剂都更想逃出医院疯狂觅食啊!
然并卵,该面对的始终都要面对。
孙承欢抵达医院的半小时后,包括全园佑在内,魔法学院的一众熟人都来医院看望郑梵星了。
因为皇太女男女通吃……呸是因为皇太女交友太广的缘故,为了防止医院出现无故拥挤的情况,大家私底下专门排了个日程表,几点到几点是魔法学院的看望时间,几点到几点才是其他学院的看望时间,当然,除了学校里的这些人,光辉殿堂还有黑耀圣殿同样在列,正因如此,某些人也在想方设法钻空子。
比如某位姓李名马克的少年,出身骑士学院的他身上还挂了个李溙容亲弟弟的头衔,黑耀骑士团的这些人结伴来到医院看望郑梵星的时候,李马克必定会搭顺风车。
“唉……好姐妹魅力太大,对我来说也是一种苦恼啊。”
金·百科小能手·艺林早就看出了这些男人对郑梵星抱有的特别心思,本来嘛,她只对尹浄汉朴燦烈最有意见,后来加上了全园佑,再后来加上吴世勛,更后来连金俊绵边伯贤这两位大祭司都上了她的黑名单。
“可惜埃涅斯大陆实行一夫一妻制,不然我是真想看看他们在你面前各种吃醋疯狂争宠的模样。”
“什么吃醋?什么争宠?”迟钝又直女的皇太女今天依旧不在频道上,金艺林看她一眼,表情诡异地愉悦。
“很好,听到你这么说,我一点都不生气了。”
想追到她姐妹?
下辈子吧!
作者有话要说:金椰梨:我的姐妹太高贵,臭男人们不配。
金椰梨:谈恋爱什么的,还是下辈子吧。
男主团:虽然但是……我们已经追了两辈子了啊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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