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确的说,林棠认为晴雯很可怜。


    她没有父母,几乎没有亲人,空有一副美貌和一手好针线,被贾宝玉骄纵得心高气傲,把贾宝玉屋里当成自己的家,忘了她不过是个主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奴才”,并不算是一个人。


    晴雯招人喜欢,也招人恨。但如果她没被分到贾宝玉身边,没被惯成那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把人得罪遍了,不一定会是那种结果。


    晴雯的批语里,有一句是“彩云易散”。平白死了一回又重生,由不得林棠不信命运二字。


    她觉得晴雯这名字暗合了原身原本的命运。林棠不喜欢这名字,也不喜欢贾宝玉给她取名字。


    再说才来短短三四个月,她就要换三回名字了。


    林棠清楚这是她现在身份的不得已,但还是觉得非常不痛快。


    特别是贾宝玉说得笃定,让她感觉她还是躲不过这两个字。


    但林黛玉替她拒绝了。


    林棠心头一松。


    随即,被体贴的感觉让她全身都升起暖意。


    “这名字怎么不好了?”被林黛玉一口否决了给漂亮丫头想出来的好名字,贾宝玉颓丧了脸,往旁边椅子上一坐。


    林黛玉又看林棠一眼,才笑道:“‘晴雯晴雯’,既已经‘晴’了,何必还有‘雯’?所以我说这两个字不通。”


    贾宝玉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得了林黛玉一句话,他又兴头起来:“那妹妹说,让她叫什么名字好?”


    想了一会儿,林黛玉没立时说,而是转眸看向林棠,笑道:“姐姐,你来。”


    林棠依言上前,笑问:“姑娘叫我什么事儿?”


    林黛玉道:“姐姐,我想了一个名字给你,你看合适不合适。”


    贾宝玉在旁插不上嘴,只看林黛玉说:“‘晴雯’二字虽然不通,但我觉得‘晴’字很合你,再依紫鹃雪雁的例,不如你从此改了名字,叫做‘晴鹭’,但‘晴鹭’读着不顺,那还是叫‘青鹭’,怎么样?”


    青鹭。


    林棠想了一回白鹭在晴空中高飞,和青雁是一样的。


    黛玉说这几句话,把贾宝玉给她想的两个字都否了。


    而赖尚荣给她起的恶心黏腻的‘青梅’的‘青’,被黛玉重新一说,也不再让她讨厌。


    “这名字很好,不愧是林妹妹!”林棠还未说话,贾宝玉又先笑了,“我看,就是这两个字罢!”他还说:“这回青鹭和雪雁的名字,可都在一首诗里了!”


    林黛玉没忍住,看他一眼:“我问的是她,你先说什么?”


    贾宝玉才把手放在几上,身子往前探,听林黛玉说完,又往后缩回去了。


    一则林棠确实喜欢“青鹭”,二则她再不应下,紫鹃正拼命瞅她,眼睛都要瞪出来了,便笑道:“多谢姑娘赐名,我很喜欢。”


    林黛玉方转向贾宝玉:“你的丫头你爱让她们叫什么就叫什么,怎么还操心起我的丫头了?”


    贾宝玉噘嘴:“哪儿有给丫头起名字还问她们的。妹妹见了个好丫头,就把我丢在脑后了。”


    林棠:……这就是小学生吵架吗?


    “好好儿的,怎么说这些?”林黛玉也不高兴了,“我分明是问她,你却先说了,便是她是丫头,你不放在心上,连我说的你也不管?”


    贾宝玉被问住了,半晌说:“可妹妹若想给我的丫头改名字,那我都任凭妹妹改。”


    “谁要给你的丫头改名字!”林黛玉恼得面上泛红,甩帕子站起来回了卧房。


    紫鹃无奈看林棠,示意她赶紧跟上。


    “多谢姑娘给我想的好名字。”几日下来,林棠和林黛玉也熟得很了。她歪身坐在林黛玉床边,笑道,“我才得了好名字,正想去外头看看天,姑娘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你自己去罢了,什么大事儿,我不去。”林黛玉把脸埋在枕头里。


    林棠拽着林黛玉的手,软声说:“姑娘也去罢。在屋里养了这些天的病,连屋子都没出过,姑娘就不嫌闷?我听说四月海棠牡丹都开了,咱们往园子里去看看,给老太太摘几朵插瓶,岂不好?”


    林黛玉翻身,犹豫一会儿,还是没答应:“他在外头挡着,我才不出去。”


    林棠看林黛玉已经松动了,不过面上过不去,就笑说:“那咱们不理宝二爷,直接出去?”


    她说完这话,紫鹃正从堂屋才哄完贾宝玉进来。她听了直摇头:“姑娘和宝玉才因为你不高兴,你又说这话。”


    林黛玉立时坐起来,说:“给我换衣裳、梳头,把雪雁也叫来,咱们就走!”


    林棠笑着给林黛玉找外头衣裳,紫鹃无法,看林黛玉自己坐在妆台前开始照镜子抿头发,她只得低声和林棠说:“你这么行事,就不怕老太太骂你?”


    “我服侍姑娘,自然都听姑娘的,姐姐劝得动宝二爷,我只管姑娘高兴就是了。姑娘身子才好,哪儿经得住闹气?出去散散,对身子也好啊。”林棠也低声道。


    林棠没说出口的是,一会儿黛玉出去,贾宝玉哪儿有不赶着跟上的?既然跟上,那必然就是好了。


    紫鹃暗地叹了几声,和林棠找出衣裳,关上卧房门给林黛玉换了,又重新给她挽了头发,在她两边发间簪了珠花,最大的那颗白珍珠足有林棠大拇指肚那么大。


    因贾敏去了还没到一年,林黛玉身上穿的仍是素淡颜色的衣裳,发间身上不见金翠,只有珍珠玉石。


    林棠紫鹃也各整衣襟。林棠抱了林黛玉的斗篷,以防万一还拿了手炉,紫鹃开卧房门,扶林黛玉出去。


    贾宝玉果然已经好了。他起来到林黛玉身边,笑道:“妹妹要往园子里去?我和妹妹一同去,省得摘花插瓶累着妹妹。”


    林黛玉停下,问:“你不用去上学?”


    “妹妹还不知道!老太太说那先生不好,已经把他给请走了!新请的先生还没来,这几日我都有空儿,全陪着妹妹!”贾宝玉笑说。


    林黛玉看他两眼,道:“你不用去上学,我好了,明儿可要去的。”


    贾宝玉只管笑道:“明儿再说明儿的。今儿妹妹要孝敬老太太,也带我一个,好不好?”


    林黛玉忍不住笑了,说:“没见你这样,才和人生气,又好了的。”


    林棠抱着斗篷和手炉,只当没听见小学生说话。出了屋门,她就去叫雪雁逛园子。


    雪雁虽昨晚值夜没睡好,听见往荣国公府花园里逛去,也精神了,絮絮叨叨的说:“虽然这里园子没有扬州的好看,但也算不错。正好是春天,最好看的时候,咱们快去。”


    有贾宝玉这个精神足得很的带着,林棠紫鹃雪雁围在旁边无微不至照顾着,林黛玉在荣国公府花园走走停停逛了半个时辰,才实在行不动了,坐轿回屋子。


    歇了一个多时辰,等到中午,林黛玉比平日多吃了半碗饭。


    贾母喜得看一会儿高几上搁着的牡丹插瓶,又把林黛玉搂在怀里,说:“好孩子,别为了几朵花儿累坏了。明儿你也别去上学了,就在屋里歇着,歇够了再去,啊?”


    林黛玉一上午走得手脚发热,中午吃的也好,此时再被贾母搂在怀里,困意上来,就在贾母屋里睡了一个时辰的中觉。


    贾母老年人觉少,看林黛玉睡熟了,问:“玉儿一向不爱动,是谁说的让她去了园子里?”


    紫鹃定神要上前,林棠往前走一步,行礼:“回老太太的话,是我说的。”


    “我把你分给玉儿,是鸳鸯说你虽年纪小,却稳重老实,针线也好,能让玉儿省力。谁知你去了几日,她病才好,你就忙不迭的撺掇她出去逛园子了?我倒看你有什么说的。”贾母声音平静,却无端让丫头们都感到了压力。


    林棠低着头,道:“回老太太,是我看了今儿暖和,天也晴亮,姑娘在屋里养了这些天,一步也没出过屋子,便是姑娘不觉得闷,也该出去走走。我再斗胆说一句,我虽年纪小,可也大概知道,人的精神是从五谷饮食上来,人要补养身体,必要好生吃饭。可姑娘胃口不好,每顿都只吃那么一点儿,我心里发急,想着是不是姑娘平日动得少,不是坐着看书就是躺着养神,所以才没胃口。因此拿了姑娘对老太太的孝心,请姑娘出去逛逛。是我自作主张,还请老太太恕罪。”


    “不是你自己想逛园子,所以才拿话让玉儿逛去?”贾母看似随意的一句话,让紫鹃替林棠捏了一把汗。


    林棠心中一叹,只能拜下,说:“请老太太明鉴,我来府上不到一个月,自然除了今日和姑娘去园子里外,再没出过园子。可若我敢拿姑娘的身子玩笑,怎么还敢在老太太面前站?”


    过了小半刻钟,贾母笑了:“好好好,你起来罢。你倒是个忠心丫头。你既这么说了,往后可常劝你们姑娘多往外走走。她身子若能养得好些,我自然少不了你们的赏!”


    林黛玉醒了未回自己屋子,同贾宝玉在贾母屋内说笑。


    紫鹃得空,悄悄把林棠拉到一旁,叹道:“你也太大胆了!姑娘的身子是几位太医诊过,别说在林家,光这四五个月就吃了多少方子,都没见效,你就说能给姑娘养好?若往后姑娘有什么,你头一个就讨不着好!”


    林棠笑道:“姐姐是姑娘身边头一个人,将来老太太生气,我得不着好,姐姐也没好处。是我连累了姐姐,姐姐还担心我。”


    紫鹃又是一叹:“你虽才来了这几日,可我知道你的为人。说句本不该说的话,这院里的人,看在老太太份上才讨好姑娘的多,真心待姑娘的少。别人都道姑娘不过是客,终究宝玉才是老太太的亲孙子,小丫头们来了,也是奉承宝玉的多。你对姑娘真心,我是不忍你有什么招老太太不喜欢,那你将来就难了。”


    “多谢姐姐劝我。”林棠也心有感触,“姐姐也是为了姑娘,看今儿姑娘多吃了半碗饭,就是多养了半碗饭的身子。若三五日请姑娘这么逛一回,姑娘不说把病根儿都除了,至少身子能好些,不至于一个春天病几回了。”


    听林棠说得笃定,紫鹃不由也逐渐安下心。


    而给林棠信心的是系统屏幕上的几行字。


    【宿主带林黛玉逛花园锻炼身体,开阔心情,让林黛玉的身体情况有细微好转,心情十分畅快,宿主获得功德:0.2点(功德累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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