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蓝星上，神话的源头是人类对当时不能理解的自然现象，赋予的崇拜解释。
余栖迟若有所思地翻看这些带着插画的书页。
但是，在魔法大陆，可能真的是这位神明与凡人缔结了契约也说不准。
这个契约虽然简便了，但是对厨子分明不友好。
那些经过处理后，从沤砕变为美味的动物内脏，更不要说这些内脏还能香卤，爆炒，煲汤，白斩、冷串……便是只让人想起，就会口舌生津。
人类诞生就是食用其他动植物的尸体，才能活下去。
所以人类，应该怀抱着感恩的心情，把这动植物的尸体好好吃下去，能吃的就绝不浪费！
没有了骨头，那些胶质骨汤，那些羊蝎子火锅，还怎么做？！
还有，这个神话故事里倒是也有些讯息：神明和凡人签订契约后，凡人代表当场杀了一只草原蛮牛，所以他们应该是在一片草原或者草原附近签订的契约。
这倒是和里克瑞村的地理环境相似。
“你以前没有看过《第一个契约》？”突然有人发问，余栖迟扭过头去，看到戈登站在身旁。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位沉默寡言的牧师的声音。
“我不太记得了。”余栖迟合上这本儿童绘本，放回书架上。
“很少会有人不知道这个。”戈登慢吞吞地说：“小孩子最先会产生疑惑的问题之一，就是食物从哪里来。”
对，食物从哪里来？呃，农民伯伯种出来的。
余栖迟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蓝星上也会有这样的教育。
“我的记忆模糊不清，实在想不起来这些事了。”余栖迟腼腆地笑笑，回答他。
他的模样很好，而且有让人亲近的气质，会不由自主地信任他所说的。戈登仔细地观察他：这位少年长相精致，第一眼让人觉得像是贵族的后裔，却没有世家贵族那种高人一等的气质。
要么是他已经在外流浪很久，要么就是他并不是贵族。
可是如果他流浪了很久，身体不该是现在的模样：只要过上几天安稳日子，就立刻恢复回来。
北克金只会就事论事，他只看到已经发生了的事情。不过戈登虽然沉默寡言，却也用他自己的方式守护着村落，更何况他还是村中的牧师。
按照蓝星的比喻来说，北克金是“物理守护”村落，公正调解村民中的矛盾，防范四周的魔物侵害。而戈登是这个村落的“精神守护”，作为牧师倾听村民的烦恼，还会提防看起来可疑的人。
老菲利普其实挺简单的，看起来就像个市井流氓，但是这个少年，戈登却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透。
而且他的五官，和魔法大陆的居民也不尽相同。戈登从未见过这种外貌，精致感有些像精灵族，鼻子却没有那么高挺，可眉眼却又不如人族一般深凹，还有……
对了，他几乎没有体毛。
除了头发和眉毛，他的四肢胸腹都不长毛发，十分奇怪。而普通人族，或多或少，这些部位总会有些毛发。
正是因为刚才余栖迟看《第一个契约》非常专注，他的神情甚至带有几分好奇和……不认同的震惊。
的确并不是所有人都信奉喜悦之神，不过余栖迟的态度让戈登觉得他更特别了。
“你说过你的真实姓名是什么？”戈登继续发问。
“余栖迟。”这个话题可以，余栖迟早就想把自己的名字推销出去了。
“于……于西……于西次。”这个名字是比较难，不过戈登模仿了几遍，还是能发出来正确的发音：“余栖迟。”
“对对，就是这个发音。”余栖迟高兴起来，有一个开始念他真的名字，还愁以后没有更多的人念吗！
这会儿少年的高兴看起来非常单纯。
实际上戈登见到过余栖迟进村时的模样，那会儿的那个孩子看起来就像个精致的魔像。没有想到剧情在一个月后急转直下，魔像有了灵魂，“父亲”也并不是真父亲。
“想了解一下里克瑞村的历史吗？”戈登突然很想向他介绍，他所在的这个村庄。
“好呀好呀，这太好了！”果然那个少年眼睛一亮，欣喜不已。
戈登放下心来，他决定相信自己的判断。
“里克瑞村的由来，和这本书非常有关系。”戈登并不是真的不善言辞，只是牧师的更多职责是“倾听”。但是“布道”也是牧师的功课之一，所以戈登怎么可能真的是沉默寡言的性格。
只不过他习惯了，等都看完了再说。
戈登拿起那本《第一个契约》，说：“这个故事最早是人们的口耳相传，正是因为在契约后，纳尔迈宰杀了一只草原蛮牛，所以等人们寻找浅草地居住时，就更愿意在滩草原附近的浅草地上聚集。”
“怪不得！”余栖迟立刻赞同：“我刚就觉得这个环境很相似。”
“不过里克瑞村的年龄还不长，总共只有三百余年。”戈登娓娓道来。
里克瑞村之前，这片浅草地上也聚集过人群，可能有过两三次。但是那时候还是魔法盛行的年代，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那些人群消失了。
有时候是战争，有时候是苛税，还有时候是兽群的冲击伤害。
在炼金术崛起后，魔法师们不再是半神明的存在，普通人也有了活命的资格，而不仅仅作为魔法师的奴仆存在。
联邦制的建立，也让一些不愿意依附大贵族的人，有了自己的想法。
所以，在一切条件都成熟后的三百年多年前，有几个小家族，结伴来到这片浅草地，定居在了这里。大家希望从此以后，就可以过上被喜悦之神庇护的生活，随时都可以有美味的草原蛮牛肉吃。
“不过很可惜，即使是现在，我们也不是随时都有草原蛮牛肉可以吃。”戈登有些无奈：“草原蛮牛太庞大了，而且它们是社群性的。只要你攻击到了其中一只，附近的草原蛮牛都会赶过来帮忙。”
看着余栖迟饶有趣味的模样，戈登忍不住提了一句村史里的艰辛：“其他季节蛮牛都不会主动发动攻击，除了春季。”
“对，就是现在这个季节……”只有教堂的窗户是低矮的，而且装有玻璃，有圣火种在，魔物很难靠近这里。戈登从窗户向外眺望，在这里看不到草原，但是他仿佛站在教堂高塔上一般，似乎从这里就能看到远处的草原。
“这个季节的草原蛮牛正在发情期，公蛮牛不会放过任何落入它们视野的，近距离的生物。甚至包括蜜蜂，蝴蝶这种昆虫。”
“在这里住，最可怕的应该就是草原公蛮牛群暴动。在几十或者近百头那种大家伙面前，整个村落只会像积木一样，轻易被摧毁。”
“碰到这样的灾难，只能寄托于有人能把牛群引开。”戈登的声音冰冷下来：“蛮牛体型很大，因为体型的缘故，它们的奔跑速度并不算快。”
“但这只是理论可行的方法，实际上，在引开的路途上，会有种种困难。稍有差迟，引开牛群的人就独自承受着狂牛们的怒火，死亡后连尸骨都被牛群践踏得粉碎，混入泥土里。”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戈登终于回过神来，赶紧说：“我就出生在这个村子，后来去彩虹市的光明殿堂学习，回来当了村里的牧师。”
“这座神殿也是近十年才修建的，”戈登望向神像手掌中的圣火：“村里现在已经越来越好了。”
…………
菲利普，不，应该叫罗伯特。
此刻正在滩草原上，被草原蚊子咬得焦躁。
匆忙离开里克瑞村当然不是个好主意，没有补给，他在野外过得必不会好。可是当时，这也是不得以之举。他没料到那男孩突然点破了他的真实身份，才让这最不可能的事发生。
老罗伯特没想到会失手，一直到现在都懊恼不已。
帐篷搭建的位置靠近小树林，他忌惮着蟹蛛女王，不敢爬到高山上。但山脚下看不太清楚，也不知道自己那自动车怎么样了。
车其实不贵，只要把怀里这块狗头金兑换了金币，那种最低档的自动车，十辆也不成问题。
但是现在没有车，要徒步走过这几块地，真的是受罪。
滩草丛密密高高，偶尔来一阵风，黄白色的滩草像麦浪一般起伏摇曳。可真当人走进了这滩草丛，只觉得闷热，逼仄，失去方向感。
老罗伯特有些心慌，有一丝念头闪过：他好像……是老了……
年轻的时候，他也趟过滩草丛，那时候好似不觉得滩草有这般高？
滩草原上没有明显的水流，其实只是密密匝匝的滩草根系，牢牢把控了所有水汽。水雾从草叶上蒸发出来，才让草丛中如此闷热。
这就是往往滩草丛边通常都会有沼泽的缘故，极其丰沛的水脉在这块地上，反而都掩藏在地下。
老罗伯特擦了擦汗，干脆直接躺倒，密实的滩草顺势倒下，自然垫在下面。虽然仍然被太阳直射，却让四周的蒸气散去不少，连着呼吸也顺畅了。他终于放下心来，从背后的叶子背包里取出野果啃吃起来。
昨夜岩鬣狗袭城，村中灯火明亮了整夜，但村里未乱，他也没办法趁乱回去取他的东西。清早蟹蛛回巢，路面上都清净起来，经过蟹蛛一夜的扫荡，山林地上倒都干净不少。
老罗伯特放心大胆地掏了两个松鼠窝，引得松鼠站在枝头大声骂他。其实要不是松鼠跑得快，他原是要打了吃的。
后又摘了四片火草树的叶子，用树枝穿了洞，又拿草搓了绳扎起来，做成简易的背兜。只要看到灌木上的野果，他都摘了下来。
三月泡、黄泡儿、乌泡儿、胡秃子……
只是这些仍是不够，他转了两圈，又摘了一些茶耳咀嚼。幸而准备下山时，碰到了几丛沙捞越树（类似菠萝），摘了沙捞越果他安心下来。
下了山立刻拐向滩草原。
年轻的时候，他最多一个白天就可以穿过一片滩草原，预计在滩草原边上合衣睡上一觉。第二天再走小树林，那里有活水，食物也充足。
随便打点猫狸兽，滩兔或者松鼠。会得到一些克拉和小毛皮，肉都是神主处理好的，可以直接吃。
可是现在，即使再咬着牙，这也走不了一个小时，他就气喘吁吁了。
他明明还在壮年，身子怎么这样虚弱。
真的好想喝一口酒啊。若是这会儿，坐在茉莉的酒吧里，要上一大杯麦酒……
老罗伯特缓了一阵，坚果吃了一把，野果除了沙捞越其他都吃了，总算混了个果饱。想起前面还有七八个这样长的路程，他面上都浮起了一丝灰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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