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现代言情 > 七十年代真夫妻 > 家属院
    水南公社是实实在在属沪市郊区的。

    这是个新公社,建国后由四处逃荒而来的人所建,又处于沪河上游,土地肥沃、资源丰富,其实光从位置来说,比老家好了很多。

    方海驻扎的地方就在公社旁边,离得不近不远,有点分庭抗礼的意思。

    赵秀云四处打量,一手一个怯生生的孩子,在营地门口登记后,才又上车。

    营地有两部分,一部分是家属院,一部分是基地。

    方海再三叮嘱:“看着孩子,别往那边去。”

    这种纪律问题,赵秀云点头,一个劲催他:“咱们住哪?”

    方海把车停下:“先去吃饭吧。”

    他还记得刚刚孩子饿哭了。

    赵秀云本来是随口敷衍,这会摸肚子,又觉得有些饿:“行,那就吃饭吧。”

    营地有食堂,和外头一样,粮票和钱都要。

    赵秀云看了一下,大概是过饭点,剩的全是些没什么人爱吃的。

    没一样孩子喜欢的。

    她征求女儿意见:“咱们今天吃土豆丝行吗?”

    苗苗还睡着呢,只有禾儿答:“那好吧。”

    就是虽然不乐意,但勉勉强强的意思。

    方海端着餐盘:“挑食可不是好习惯。”

    方青禾听了拽着妈妈的小手指,沉默不语。

    赵秀云突然觉得,随军生活可能会比她想的更糟,打断道:“土豆丝吧,再要一个青椒,一个豆腐。”

    方海打完饭,一家四口找好位置坐下,期间有人和赵秀云打招呼。

    “嫂子好。”

    “嫂子来啦。”

    赵秀云一个都认不得,笑着应,也有人跟孩子说话,禾儿吓得趴在妈妈大腿上。

    方海见不惯孩子这样:“怎么这么点胆子。”

    挑三拣四、挑七拣八,给你能的真是。

    赵秀云摸着孩子脸:“鸡挪了地方还不抱窝呢,她才多大点。”

    方海“啧”一声:“慈母多败儿。”

    赵秀云觉得自己来随军也许是个错误决定,撇撇嘴没说话,小声哄:“坐坐好吃饭了,吃完妈妈还有很多事情做。”

    方青禾其实是个省心的孩子,听到妈妈忙会帮着带妹妹,会乖乖地不闯祸,这会也是坐直了,问:“妈妈要干嘛?”

    赵秀云一手托着小的,一手吃饭,嘴上还要答:“要打扫卫生,还要买东西,不然晚上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啦。”

    方海一个人坐在娘仨对面,正觉得不得劲呢,有些得意洋洋:“我带人扫过了,连院子里的草都拔得干干净净的。”

    还算干点人事。

    赵秀云给方青苗喂了一勺豆腐:“不是说住二楼吗?”

    信里可是这么写的。

    方海:“我跟老张换了一下,他们家人多,二楼那套大点。”

    赵秀云膈应,可真行,做什么都不用跟人商量的吗?

    她把禾儿掉桌上的土豆丝夹起来吃,没说话,三两口把自己的饭吃完。

    又盯着禾儿:“吃不下了?”

    方青禾缓缓点了两下头,其实她才吃过饭没多久,一路上还没少吃小饼干,根本不饿。

    方海心想,行,挑食也就算了,吃饭还不积极,真是没过过苦日子的孩子,有得教了。

    他有点严肃道:“碗里有多少就要吃多少。”

    赵秀云蹙眉:“吃不下就算了。”

    方海本来想连她一块说,对上两个孩子吓了一跳的神情,憋回去,把老大面前的餐盘抽过来:“只许一次,下不为例。”

    吃完饭,方青禾明显没了那股新鲜劲。

    她一向是很活泼的孩子,小孩子又都爱出门,这会好像退回更小一点的样子,扒拉着妈妈的腿不肯动。

    赵秀云带着俩“拖油瓶”,跟着方海走,家属院其实挺大的,供销社、理发店、电影院都有。

    穿过这些之后,就是十几栋三层红砖小楼。

    分给方海的是3号楼的4号院,左右都有邻居,院子都围起来,只有一个木栅栏门。

    里头如方海所说,连根草都没有,地也是平整的,面积不大,只有七八个平方。

    房子里也不大,进门的地方是客厅兼餐厅,右手边是一间房,往里走一点是另一间房和厨房的门。

    还行。

    赵秀云看来看去,手比划着尺寸。

    和她在公社住的地方差不多,都是公共的厕所和澡堂,好处是可以在屋里做饭,不用在走廊。

    方海连玻璃窗户都擦得能反光,炫耀道:“怎么样,不错吧。”

    赵秀云:“嗯,哪里能买家具?”

    反应不冷不热。

    方海收敛表情:“公社就有个农具厂。”

    说是农具厂,也打大件的家什,反正都是做木工嘛。

    赵秀云看一眼手表,还不到天要黑的点,能今天弄完就今天弄完,晚上肯定是要住招待所了。

    她看俩孩子已经蹲在院子里看蚂蚁了,有心速战速决:“禾儿,你带妹妹在这玩,妈妈出去一趟行不行?”

    要在老家的时候肯定行,换了新地方,方青禾不愿意了,冲过来:“妈妈你要去哪儿?”

    可怜巴巴的样子,赵秀云头疼:“行吧行吧,一起去。”

    公社就在边上,方海也不好老开公家的车,一家人走路过去。

    沪河就在营地不远,从公社穿过,街道上铺的青石板,石桥两侧分别是供销社和国营饭店。

    他们要去的农具厂要绕过小巷,属于公社边缘了。

    方青禾跑了几步跑不动,眼巴巴看着妈妈抱妹妹。

    赵秀云半蹲下来:“妈妈背背好不好?”

    她也是十来岁就要挑水担稻谷的体格,自己带两个孩子带惯了。

    方青禾喜滋滋手圈着妈妈脖子,半挂在后背上。

    方海咳嗽一声:“禾儿,爸爸抱好不好?妈妈背不动的。”

    方青禾今天接连被训斥,又是个根本没怎么见过面的人,扭头:“我不要。”

    赵秀云吃力地托了一下禾儿的屁股:“没事,走吧。”

    方海不死心,又冲小的张手:“爸爸抱你去买糖好不好?”

    赵秀云以为他又要铩羽而归了,和禾儿比起来,苗苗就是胆子更小些。

    谁知方青苗眼睛转了一下,扒拉住亲爹。

    方海喜不自胜,笑出声:“走,咱们买糖去。”

    拐了个弯,进供销社。

    玻璃柜台后面是高高的木柜,陈列着小到火柴,大到自行车。

    比起来,家属院那个只能算代销点。

    进了这儿的孩子,没有不盯着吃食的。

    方青禾脑袋靠在妈妈脖子上,看爸爸带妹妹挑着东西,轻轻地“哼”了一声。

    赵秀云好笑:“想吃什么?”

    她对孩子大方,手里又有钱,在老家的时候就是供销社常客。

    因此两个女儿和别人家的孩子比起来都不馋,不是听见吃的就走不动道的人。

    还是想爸爸的。

    孩子不懂,只知道别人的爸爸都在家,只有她们的爸爸不在,苗苗还好,禾儿偶尔会问“爸爸什么时候回来?”这样的话。

    她对爸爸还是有印象的,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在外头跟人吵架气急了也会说“我让我爸爸打你”。

    见了面又不太热情。

    小女孩嘛,总有自己的小心思,赵秀云这个做妈的都摸不清,试探问:“让爸爸给你买个小饼干好不好?”

    方青禾又“哼”一声。

    怪有脾气的孩子。

    赵秀云小声喊:“只许买一样。”

    方青苗看妈妈一眼,又抱爸爸的腿。

    方海正准备豪气冲天地都来点呢,赵秀云拧眉:“苗苗。”

    这天气,可什么都不住。

    方青苗撅着嘴:“要糖糖。”

    方海看了心疼:“想吃就买呗。”

    真是好人坏人都给他做了,没完了是怎么的。

    赵秀云催促:“行了,快点,还有好多事要做呢。”

    方海不情不愿,买了一包咸金枣,三分钱,不要票。

    付钱的时候问:“禾儿吃不吃?”

    方青禾本来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收回去:“吃。”

    就是带哭腔,可惜她爸一脑门钻在小女儿的亲近里,没察觉出来。

    赵秀云亲了大的一口:“禾儿真乖。”

    方青禾就拿咸金枣当豆子吃,在妈妈后背咬得嘎嘣嘎嘣地。

    耽搁这么一小会,赵秀云到农具厂的时候就有点着急,见了师傅就噼里啪啦往外报:“两张架子床,一米五宽的,两个双开柜,带镜子的,一张八仙桌,四个条凳,再一个橱柜。您看多久能好?”

    老师傅问:“要花不?”

    雕花可要功夫。

    赵秀云摇头:“不用,上了漆晾晾就行。”

    反正怎么快怎么来。

    打家具是大工程,这要是结婚用的,最少也得半年,赵秀云又不挑样式,加上方海也说过几年可能还要调走,一切都是怎么便宜怎么来。

    老师傅左右一算:“连工带料三百二,过五天来拉吧。”

    说便宜不便宜,说贵不贵的,赵秀云琢磨着方海没有掏钱的意思,有些心疼地付钱。

    可都是她一点一点攒下来的啊。

    就做这么点事,天慢慢黑下来。

    赵秀云想,反正也要家具好才能搬,没什么好急的了,提议道:“早点回去歇着吧,孩子也累了。”

    方海见怀里的苗苗头一点一点的,应:“行。”

    晚饭还是吃食堂,这回赶上饭点有肉,方青禾吃得可乖了。

    方海夸她:“这样才对,以后要好好保持。”

    方青禾咬着勺子没说话,静静地吃。

    吃过饭,赵秀云带孩子去澡堂洗澡,也是幸好天不热,否则在火车上一天一夜,都该发臭了。

    洗一次澡,孩子一分,大人两分。

    里头雾气蒸腾,铺的水泥地板。

    不像公社铺的六角砖,每次赵秀云都得把孩子拉得紧紧的,生怕滑倒一个。

    她把女儿搓得通红,才给自己洗,洗完穿好衣服,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出去。

    这天气,她从不在晚上给孩子洗头,但架不住发尾是湿的,一家四口坐在招待所的床上擦头发。

    方青苗坐在爸爸腿上,方青禾坐在床边,姐妹俩闹起来,你碰我一下,我踢你一下,嘎啦嘎啦笑起来。

    跟小鸭子似的。

    方海本来给小的擦头发呢,她跟个小泥鳅滑来滑去,见大的也在玩,可人家上半身是直的,忍不住:“苗苗,你看姐姐多乖。”

    方青苗只听懂了自己想听的,扑过去:“姐姐~姐姐~”

    愈发让人抓不住。

    方海为难,这么小的人,他也不好使劲拽吧。

    赵秀云一阵畅快,声音平常:“苗苗,坐好。”

    方青苗连忙缩回来,两只小手还放在膝盖上,她六个月就去上育红班,这都是跟老师学的。

    方海松口气,轻轻用毛巾搓着头发:“要擦干,不擦干你要流鼻涕的。”

    方青禾举手:“还要打针,还要吃药。”

    她最怕打针吃药,回回在卫生所嚎得响彻天地,不夸张地说,病一回整个宿舍楼都知道。

    方青苗附和姐姐:“吃苦苦。”

    赵秀云拿梳子给禾儿顺头发:“嗯,所以要乖乖的啊。”

    方青禾头发打结,被亲妈扯得龇牙咧嘴,喊:“妈妈,要戴花!”

    她有好几个头绳,都是宝贝,因为东西小,不占什么地方,就千里迢迢带过来了。

    赵秀云不准:“要睡觉了,明天再戴。”

    方青禾只好钻进被子里:“那你明天要记得。”

    招待所是一间屋子摆两张铁架子床,被方海推到了一起,两个孩子一左一右挨着妈妈睡,苗苗挨着爸爸和妈妈。

    四口人虽然有点挤,但毕竟是暂住,能住就行。

    屋里虽然不点灯,但窗帘透光,方青苗看看左边,看看右边,滚了一圈。

    方海也睡不着,轻拍她的后背,拍着拍着孩子睡着了。

    一时间屋子里都是匀称的呼吸声,方海拿过手表看,不到八点,可见坐火车有多累人,尤其是赵秀云,几乎沾枕头就睡过去了。

    她一路上一定没敢合眼。

    哦,还打鼾,小小声的,跟小猫呼噜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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