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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深夜。

    简语从顾寒山居住的小区出来,又回了一趟新阳。这次他直接去了重症楼。

    医生许光亮已经被叫回了医院,他现在就在孔明的病房里,在给孔明念绘本。孔明闭上了眼睛,慢慢睡着了。

    简语站在门口看了一会。许光亮出来见到他,轻轻点头招呼。简语招招手,把许光亮叫到了医生办公室。

    “他怎么样?有发病吗?”简语问。

    许光亮道:“没有。阳阳没出现。但他一直挺兴奋,咿咿呀呀的,还想出去。我给他测了心率、血压,都正常。后来给他吃了药,念了念故事,他就睡了。”

    简语问:“他有说什么吗?知道他是怎么出去的吗?”

    “不知道。当时楼里太乱,没人注意到他。保安发现有人跑出去后及时关上了楼门,那时候没看到孔明。”许光亮答道:“我到的时候孔明已经在病房了。他说大家都出去了,还说苦什么会保护他。语言表达上还是那样,说不清楚。”

    “嗯。”简语点点头。不是“苦”,是“顾”,顾寒山的顾。

    “以后别问他了,别刺激他。”简语对许光亮道:“让护士多盯着点,小心阳阳。”

    “好的,知道。”许光亮应了。

    简语便转向了其他医生,问今晚这个楼门打开怎么回事。

    有医生便答了,不知道是谁打开了一个外放的MP3,还丢到了楼上天台窗檐上,放的是那种蹦迪的音乐,还有鬼叫声,声音巨大,许多病人受了惊吓开始叫。那时候到处乱糟糟的。

    因为当时正有护士在病房发药,量血压,所以有些病房门开着,就有人跑出来了。接着好多病房门都开了,楼里乱成了一团。

    楼门不知道怎么开的,听说有电力故障,网络也出了问题,是不是楼门的密码锁系统故障了,不清楚。

    因为又要阻止病人外跑,又要去找那个特别刺耳膜的音乐来源,所以一时就没把情况控制好。有医生挺愧疚。

    “所有病人都找回来了吗?没人受伤吧?”简语问。

    “都找回来了。大家都没事。现在都处理好了。”医生们答。

    “所有的情况都跟警察说清楚了吗?”简语问。

    “说清楚了,警察还把那个MP3拿走了。”医生答道。

    许光亮也道:“那些警察还想跟孔明问话,我拒绝了,告诉他们孔明没法正常交流。”

    简语点点头,又仔细问了几个重点病人的情况,确认大家都没事后,这才离开。

    简语出了重症楼后跟院长石文光通了电话,两人在石文光的办公室碰了一下头。

    石文光正准备离开,他一直盯着警察的搜查。目前除了两具尸体之外,警方和院方暂时没有发现其他的问题。

    “电力和网络应该都是线路被人为破坏了。”石文光道,“今晚和明天警方都会一直封锁医院,他们说需要把全院各个角落都确认清楚才行。到现在还在继续做痕检。”

    “尸体呢?”简语问。

    “法医运走了。”

    “是个清洁工吗?”

    “对,叫陈常青。”

    “我没什么印象。”简语道。

    “你在这儿呆得时间少,不认识正常。”石文光叹气:“他女儿高二了。”

    简语一时无语。

    石文光道:“我让付主任通知他家属了。目前警方还没有对死因出结论,说是要等尸检结果。初步看,肯定是遇上胡磊了,发现这病人不对劲,胡磊怕他声张暴露行踪,就对他下毒手。两个人打斗起来摔进电梯井。”

    简语默了一会:“好好安顿他家里,都挺不容易的。”

    “我会跟董事们商量商量具体怎么办。”石文光道。“处理后事这些,医院也会出面帮忙的,你放心。”

    “让付主任多了解一下,他家要是有困难,抚恤方面我们院方要安排好。不是都给员工买过保险吗,保险赔付也跟进一下,多帮家属争取些利益。”简语建议。

    “放心吧。先等警方的通知,怎么都要有一个说法,这样才能跟家属交代。死者也好安息。”石文光看看简语,“晚了,回去吧。我明天要跟全院开个大会,说清楚情况,警察还会有后续调查的。一切都以警方的通报为准,大家可别传出风言风语,弄出谣言来。”

    “我就不过来了。有情况你再找我。”

    “好。”

    两人商量完,一起走去停车场。

    司机宋朋迎过来,领着简语朝车子去。简语上车前转头一看,看到了向衡。向衡远远看到他,冲他挥了挥手打招呼。简语客气点点头。

    车子启动,在向衡身边开过。

    简语从车窗朝向衡看了一眼。向衡没回头,他的背影在简语的眼前一晃而过。

    简语又回到了工作室,他独自一人坐在厅里,空旷冷寂。他给自己泡了壶茶,一直看着,没有喝,最后他拿了钥匙,走向走廊最里面的那个房间。

    工作室的每扇门上都有手绘图案,这扇门上的图是一幅大脑。大脑各区域是不同的白,金色的神经和红色的血管穿梭其中,透着一股诡秘的美丽。

    简语将钥匙插进锁洞,咔嚓一声,锁开了。

    简语把门推开。

    这间屋子很大,没有窗,屋子里能听到轻微的新风机运转的嗡嗡声。墙上有空调面板,还有一个温度湿度计。

    几组檀木定制的深色大柜间隔着一段距离摆在屋子里,像是一个小型图书馆。柜子里摆着一排排的档案箱,上面都有标签,写着名字、编号和主要病症信息。

    靠墙的桌上有一台电脑,电脑旁边的墙上挂着医生诊室里用的那种读片子的灯箱。

    简语走到第二排的柜子前面,手指在一个个档案箱上划过,最后停在了标签“孔明”这里。

    简语把“孔明”的档案箱搬下来,放到了墙边的桌上。箱子里是一个个文件夹,文件夹侧面有年份编号和病症关键词。

    简语把最早的文件夹,五年前的档案翻了出来,他仔细看了看资料,而后把灯箱打开,把脑部扫描图夹在灯箱上,认真看着。

    都看完了,他打开电脑,调出了电子版的资料。他把电子版与纸质的资料核对了一遍。

    他的眼神专注,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他的脸上,显得他眼睛很亮,眼角和眉间的皱纹很深,但脸色有些苍白。

    ——————

    法医办公室,灯火通明。

    负责人郭义接到通知,从楼上的解剖室下来了。他领着两名法医做尸体的接收手续工作。

    他拉开了尸袋,检查尸体状况。一个法医在一旁写登记表。

    “这跟许塘的案子有关?”郭义问。

    “对,这个就是杀害许塘的嫌疑人,叫胡磊。”帮着法医送尸体回来的小刑警答。

    “摔成这样了。”郭义感叹。脑袋都快砸成饼了,还能被认出样子来也算是幸运。

    “他跟另一个一起掉进了电梯井里。”小刑警道。

    郭义打开另一个尸袋:“这个吗?这个是新的受害人?”

    “新阳疗养院的清洁工,叫陈常青。”

    小刑警也忙着填表。

    “嗯。初步看两人身上都没有锐器造成的伤口,多处骨折,脖子断了,脑袋碎了,死因得解剖后确认。”

    小刑警没言声。没有锐器伤口,摔成这样,死因不是挺明显的?

    郭义又拿起两人的手看了看,指甲都挺脏的。他抬头叫另一个小法医拿工具。

    这回小刑警没忍住,他问:“需要验DNA吗?我们葛队说,这两人应该有打斗。那指甲里肯定是对方的皮屑血迹之类的吧?”

    郭义“嗯”了一声,他亲自动手,把胡磊和陈常青指甲里的组织采样,装进了化验证物袋,填好物证袋标签后,交给小法医:“申请化验DNA。”然后他转向小刑警:“也许不止这样,还是用证据说话。”

    小刑警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和法医继续弄表单,把尸体上的衣服、物品全都取下装袋、登记。

    郭义又让小法医拿指纹录入器:“把他俩指纹都采了,取血样,药检毒检DNA检测全套申请。”

    小法医赶紧照办。

    ——————

    关阳家。

    房门被敲响时,关阳正歪在沙发上打瞌睡。他被声音惊醒起来开门时,脸上还残留着睡意。

    门外站着向衡。他正拨电话,电话那头没人接,他皱眉头挂了。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关阳先开口:“找谁?”

    “顾寒山。简教授送她回家,但我现在联络不上她。”

    关阳侧身让向衡进屋,道:“简教授当着警察的面送她回去,那肯定不会有什么危险。”

    “我知道。”向衡换了个话题:“你居然睡着了?你这么老了吗?”

    关阳没好气:“我三天没正经睡过一觉了。”

    两个人一起进屋里,向衡看到沙发上散着些案件照片,还有一张关阳儿子的照片。

    “别混一起,吉利吗?”向衡帮他把儿子照片拿出来,放茶几上。

    “不看点开心的有点熬不住。”关阳揉了一把脸,在沙发上坐下。

    向衡还开嘲讽:“只能看看照片,见不着人,能有多开心?”

    关阳看着向衡的脸:“谁揍你了?替我谢谢他。”

    “傍晚的时候抓的通缉犯。”

    “哦。”关阳把沙发上的资料挪开,向衡也坐下了,随手拿起资料里的一张照片看。他认得,那是一个年轻的失踪男人——熊英豪。他是他们警方调查范志远案的一部分。

    范志远案里,因为做案手法娴熟、反侦查意识超强、做案时间和地点都经过精心策划。所以关阳他们断定凶手必定不是第一次做案。

    因为秦思蕾之死没能查到更多线索,所以关阳带着专案组朝着从前未破案件和失踪人口方向侦查,希望能找出关联。

    还真给他们找到了。

    受害人秦思蕾失踪那晚,她离开酒吧时曾收到过一个人头号码的电话,她聊了一分钟,然后取消了网约车,步行离开了摄像头范围。这个号码她都没来得及做备注。

    这也是范志远律师童元龙辩护的一个重点。他主张当晚范志远并没有与秦思蕾通过电话,这一通最后的电话才是嫌疑人。而警方一直没有找到这个号码的真正机主,也没办法证明范志远与这个号码有关系。警方的工作失职,却把错扣在范志远身上。

    但关于这个号码,警方调查出与另一位失踪男性熊英豪的通讯记录里的一通电话一致。那通电话通了十分钟。

    通话后不久,熊英豪失踪。至今没有找到人,也没有找到尸体。这个人消失了。

    而警方追查这个人头号码,它在熊英豪和秦思蕾之后,还打过其他电话,接电话的那些人之间互相毫无关联。有些人有接受询问时,想起来说这通电话是广告推销的,也有人说可能是电信诈骗。

    经查,这号码与一批电信诈骗号码似乎是同一批号源。这批电信诈骗号,曾被举报到凤凰街派出所,派出所接受报案,但未能抓捕到任何嫌疑人。那批号码被弃用,事情就这样了结了。

    而这个可疑号码最后消失的时间,是秦思蕾遇害的那一天。

    太巧合。

    而且作案前费尽心思用诈骗人头号码掩人耳目,作案后却嚣张地陈尸荒野,生怕别人看不到,这很诡异,自相矛盾。

    关阳找了简语帮忙做分析。

    当时简语并不知道犯罪嫌疑人是谁,他看了案卷,分析凶手的人格障碍,断言他是个职业体面,衣着讲究,自恋自大的人。

    凶手绝对不是第一次作案。之前犯的案没有找到,说明这人冷静、缜密,不但有反侦查意识,而且智商很高。

    至于为什么以前作案的尸体没被发现,而秦思蕾这个受害者却被这样陈尸。关阳原本认为凶手改变了尸体处理方式是觉得自己已经练好手了,打算挑战警方。而简语的结论是,因为这个受害人惹怒了凶手。

    这个凶手有一套自己杀人的方式,也有一套处理尸体的方式。他对受害人提出规则,他享受受害者执行这套规则时的恐惧和顺从。享受完了,他把人杀掉,再把他们处理干净。他觉得无论是过程还是结果都要体面。

    这个在囚禁秦思蕾的时候体现了出来。

    根据尸检,秦思蕾死于尸体被发现的三天前,也就是失踪了七天后才被杀害。她仍穿着失踪那晚去酒吧的衣服。衣服上的污渍是在野外弃尸时粘上的,并没有捆绑囚禁摩擦地面的痕迹证据。

    秦思蕾的胃、十二指肠里有少量食物残渣,有米饭、肉、蔬菜类。也就是说,在她失踪的这七天里,她应该呆在一个有水有食物,环境干净的地方。她体内有微量镇静剂成分,阴道没有撕裂伤,身上也没有验出他人的DNA,无法确认是否遭受过强奸。

    秦思蕾被囚禁时是换过衣服的,也进行过洗浴。她受害前穿回了自己失踪时的那套衣物,那套衣物干净整洁。由此可见凶手对受害人、环境和衣着都有讲究。

    但最后秦思蕾的弃尸方式却与这种讲究大相径庭。

    必定是秦思蕾惹怒了凶手,她顽强地进行了反抗,拒绝执行凶手的游戏规则。她非常勇敢,毫不顺从。

    对凶手来说,不但杀人的乐趣少了很多,而且他的权威受到了严重挑战,他的自尊心不允许这样的受害人享受死后的体面。

    简语的分析给了关阳新的提示。关阳再次审讯范志远,这一次他申请使用测谎仪。

    关阳用了简语的分析版本,他运用了审讯技巧,向范志远施加压力。他一句一句地说明了对范志远行为和心理的判断。

    关阳从范志远的微表情和眼神里,能清楚地判断简语的分析是对的,他的审讯策略也是对的,他说中了范志远的罪行。

    但范志远全部否认,而测谎仪判定他没有说谎。

    关阳非常惊讶,怎么会有一个人表情摆明了在说谎,而测谎仪曲线平稳地为他护航。关阳能确定,测谎仪没有坏。

    关阳在范志远的眼里又看到讥讽。

    事后,关阳再次向简语请教。

    什么样的人,能这样操控测谎仪?

    这一次,关阳在简语表情里看到微妙的变化。

    “脑子异常的人。”简语问:“这人是谁?”

    作者有话说:

    前情提要:

    范志远杀人案一审被判无罪,目前检方抗诉待二审,发回警方补充侦查。关阳亲自负责此案,他怀疑范志远是惯犯,除了目前在审的案子,手上还有更多人命,但他们没有查出线索,只能以一个案子起诉他(相关内容在19、22章)

    第42章

    现在。

    向衡拿着熊英豪的照片仔细看。

    这照片他看过很多次。照片里的熊英豪长相普通,方脸、单眼皮,笑容腼腆,看上去是个老实孩子。他也确实是家长、老师、朋友眼里的优秀青年。

    向衡问:“熊英豪的父母还是那个态度吗?”

    “也很久没联络了,我是打算明天再去找找他们。之前他们是把我的手机拉黑了,其他找他们调查问话的警方的电话也都被拉黑了。他爸说就当没生过这个儿子,真的就这么执行的。”

    “何必呢。”向衡轻叹。“其实性向有这么重要吗?这都过了这么久了。一开始的震惊过后,不是应该早接受了吗?”

    关阳听得他这话,抬了抬眉头,若有所思。

    向衡又问:“你后来又跟简教授讨论过熊英豪吗?”

    “没有。他也没有主动提过,没问过我是否还在调查熊英豪。但他有问是否有其他新线索。”关阳道:“既然他是这样的的反应,我也不想引起他的警惕,就当熊英豪这条线索无效好了。”

    两年前。

    简语问那个能操纵测谎仪的嫌疑人是谁,关阳把范志远的个人资料给简语看。

    简语这时才知道杀害秦思蕾嫌疑人的具体身份。

    他对着范志远的资料看了许久。

    那时候关阳以为简语是对这个人的犯罪情况与犯罪心理有兴趣。一个脑子异常的罪犯,这正是简语的研究范围。

    “他是不是,从来没有显示出害怕的样子?”简语问。

    关阳把范志远的表情、举动仔仔细细地想了一遍:“对,他从来没有显示出害怕的样子。”

    就算明知自己说错了话,知道自己可能在警方这儿落下了把柄,就算被警察怒喝,他都不害怕。

    那些紧张的情绪,在他脸上从来没有出现过。

    “跟他接触过的人,都觉得他非常有魅力。就算他特立独行,就算他自我霸道,有些人觉得被冒犯,有些人会不愉快,但还是会觉得这个人充满了危险的吸引力。”简语道。

    关阳想到了人证们对范志远的描述,“对,确实是这样。”

    简语对着范志远的照片皱着眉头。

    关阳也看着那照片,那是个英俊的魔鬼。他问简语:“受害者会有什么类型上的限制吗?还是随机的,看心情?性别上呢,男女都可能吧?”

    简语抬头看向关阳:“你这么认为?”

    “我们在另一起失踪案里,找到一个有关联的线索。那位失踪人员是位男性。”

    简语默了一会,问:“是什么样的线索?”

    关阳听到这个问题,心里忽然泛起些许微妙感觉。他问的是受害者类型,简语最关注的居然不是失踪的是怎么样的男性,却问线索?

    关阳按捺住疑惑,答道:“一个电话号码。秦思蕾和那个失踪男性,在失踪前都收到过那个电话号码的来电。”

    “什么人的号码?”

    “人头号码。机主的身份证件被盗用,并不是本人在用那个号。”关阳观察着简语的表情,“是一批电信诈骗号码里的一个,目前没有找到真正的使用者。”

    简语又沉默了一会,这才接着问:“那个失踪男性是什么情况?”

    “他叫熊英豪,26岁,在游戏公司上班,原画设计。业务水平挺高,有想法,出图快,话少,闷头干活不作妖,是公司领导很喜欢的画师。他常去画展,漫展,听讲座,写生。他与范志远行动范围有交集,很有可能见过。”

    “只是可能?”

    “因为没有证据显示他们认识。两人没有共同的好友,手机里没有对方的电话号码,也没有社交平台的关注。”关阳道:“这点跟秦思蕾不一样。”

    简语思考了一会:“我能看看这位熊英豪的资料吗?”

    关阳找出熊英豪的个人资料给简语看。

    简语看完了,问关阳:“这位熊英豪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关阳道:“他只短暂交过一个女朋友。”

    简语:“……”这个特殊吗?他抬头看了看关阳。关阳也正看着他,现在的简语似乎才真正进入了状态。

    “我们走访了他的亲朋好友同学同事,我怀疑他喜欢同性,喜欢变装,但没出柜。”关阳道。

    “怎么看出来的?”

    “他父母观念陈旧,家教严厉。他的房间一尘不染,衣柜整整齐齐,所有衣服都熨过。整个屋子和衣物都黑白灰,柜子里放着钢铁侠、拳皇的手办,运动鞋,拳击手套,还有哑铃。”

    “充满阳刚气息。”简语懂了。

    关阳点头:“但他并不爱健身,他报了拳击课,只去了两次。在他跟父母说去健身房的时间里,实际去向不明。”

    “然后?”

    “我在他的抽屉最里面,找到三瓶颜色鲜艳的指甲油。每一瓶都挺新,但都用过。”关阳道:“他的云存储网盘里,有一个带密码的文件夹,里面存储了不少脚的照片。男人的脚,同一个人的,干净、纤细、骨节分明,很美的脚,涂着艳丽的指甲油。其中有三种颜色与他抽屉里的指甲油颜色能对上。我怀疑就是他的脚。”

    “他父母完全不知道?”

    “他父母直到我提出这个问题才想来自己从来没有留意过儿子的脚。他们只知道儿子爱干净,似乎在家都穿着袜子。”

    “没有其他了吗?”简语问。

    “没有了。熊英豪的朋友同事也对他私生活情况不了解。我们根据他的生活工作的活动范围查找探访过一些娱乐场所,没人认得熊英豪。而到现在为止,我们并没有找到熊英豪的人,也没有发现他的尸体。熊英豪完全消失了。所以究竟是不是他的脚我们没有证据确认,只是推测。”

    “这个推测他父母一定不支持。”简语道。

    “是的。他父母把我们臭骂了一顿。后来的调查也不太配合了。”

    简语的脸色不好看。

    关阳再一次问:“熊英豪会是范志远的目标类型吗?”

    简语沉默许久才反问:“你们侦查出来的情况,范志远有交过男朋友吗?”

    “不好说。范志远的朋友都觉得他生冷不忌男女不限,跟男的女的都有暧昧,但我们没有找到与范志远上过床的男性证人,女性证人倒有两个。可这不能说明他没跟男的上过床。”

    “能理解。”简语道:“如果案子跟自己没什么利益牵扯,一个男人出来作证说跟另一个男人有过性关系,这确实不太容易。”

    “确实如此。”

    简语顿了顿,道:“我的判断跟你一样。”

    “什么?”

    “这事不好说。”简语看了关阳一眼。“熊英豪的失踪案你们有什么别的线索证据吗?跟范志远无关的也行。”

    关阳答道:“没有,没有嫌疑人,没有行踪结果,那是个悬案。”

    简语道:“如果连环作案,大概率会留下纪念品,当然这也不是绝对的。”

    关阳接话:“因为凶手需要延长自己作案时的快感。如果纪念品都不能抚慰他的需求,他会再去杀人。”

    “对。”简语问:“范志远有吗?”

    “他的画算吗?”关阳道:“这部分我也考虑过。他家里物品我们都检查过了,如果说能当杀人纪念品,我觉得画很合适。但都是抽象画,大块大块的颜色,各种线条,看不出内容来。上面只有他的签名,没有标时间。”

    “我可以看看他的画吗?”简语问。

    “当然。”关阳一口答应。

    后来关阳把跟简语沟通的情况跟向衡说了,他需要向衡的意见。

    向衡一边吃着泡面一边嫌弃:“你们讨论的时候是不是又喝了好多茶?往脑子里猛灌水。是在认真探讨吗?”

    “哪部分?”

    “熊英豪会是范志远的目标类型吗?”向衡道,“还用问,当然不是。”

    “你说说看。”

    “他长得普通,穿得普通,气质老土。”向衡比划三根手指:“三点理由,足够了。”

    “嗯。”关阳同意。

    向衡道:“就算范志远不挑性别,他也一定会挑类型。你看他身边那些朋友就知道了。还有他交往过的女人,哪个不是高挑漂亮有气质。”

    “嗯,你继续说。”

    向衡就继续说:“当然杀人这事未必跟性行为有关,跟交往类型不一定重合。比如随机杀人,就是手痒了想见血了,那样冲动作案的机率高,路边随便找一个就行,犯不着还打个电话费劲勾搭。如果是因为憎恨厌恶,熊英豪跟秦思蕾也不是一个类型。秦思蕾自信,熊英豪自卑,秦思蕾跟范志远有一段暧昧的欲擒故纵,熊英豪没有。一个异性恋,一个同性恋。”

    “嗯。三句断现场同志,你还有最后一句的机会。好好把握,挑最重要的说。”

    向衡挑挑眉头,再次比划出三根手指:“连父母都不知道的秘密,范志远怎么会知道?熊英豪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他对自己的状况很不安,他会觉得自己是变态吗?会去求助医生吗?”

    关阳道:“跟我想的一样。”

    “呵。”向衡把方便面碗捧起来喝汤。

    关阳继续道:“当我问熊英豪是不是范志远的目标类型,简教授想了很久,最后没有直接回答,他问我是否有查出范志远有男朋友?”

    “就是往性关系方面引导,但最后也没给出别的具体思路?”

    “是的。我说说不好,他也附合说跟我判断一样。”关阳道:“后来我提议让他跟范志远见一面,好让他能多了解范志远,好更准确地做判断。他虽然答应了,但点头之前表现出了一点点的犹豫。”

    关阳用手指捏出一个一点点的手势。简语那表情稍纵即逝,但还是被关阳的目光抓到了。

    醉心研究脑科学的人,对能见到一个可以操控测谎仪的脑子,不欣喜若狂就算了,居然还不那么热情。关阳的多疑,让他对简语起了更深的疑惑。

    现在。关阳家里。

    向衡正提到简语,关阳的手机响了。他拿起一看,来电的正是简语。

    关阳对向衡摆了个手势,向衡掏出手机调成静音。关阳按了免提,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简语的声音有些疲惫:“我回工作室好一会儿了,忘了跟你说一声。”

    “嗯,没关系,我还没睡。情况怎么样?”关阳问。

    “不太好。”简语道,“警方在新阳发现了胡磊的尸体,还有一个是医院的清洁工。”

    “两具尸体?”

    “对。具体结论要等尸检。”简语揉揉鼻梁。

    “你有什么麻烦吗?”

    “暂时还没什么。就是觉得还挺遗憾的。那个脑癌病人,胡磊,就这样死掉了。他找我看诊的时候,那么在意自己的病,很想活下去。这才过了多久,他没死在手术台上,没因为癌症去世,却因为犯罪生命终止。”

    “这不怪你。”关阳安慰他,“你并不能预见这样的事。”

    向衡歪沙发上,事不关己似地开始刷手机,关阳瞪他一眼。

    简语道:“这里面还牵扯到我的另一个病人。”

    “顾寒山?”

    “如果算上顾寒山,那就是牵扯到我的两个病人。”简语说到这里,再次顿了顿,“唉,都是我的病人,换了我也会觉得这个医生疑点很大,肯定有关联。”

    “确实是这样,一定会好好查的。你也不用担心,你很清楚我们警方的能力,要相信我们,肯定都能查清楚,就是调查期间可能会麻烦一些,但最后会没事的。”

    “我知道。”简语道。“我会好好配合警方,希望尽快了结掉这个案子。我倒是不担心自己,主要是涉及到病人。你知道我的病人都比较特殊,调查期间的麻烦有可能会对他们造成伤害,我不希望他们卷进来。”

    “嗯。一个关联人会扯出一大串,如果有必要对相关人等进行调查和问话,确实难免对病患造成打扰。”关阳道。

    简语没说话。

    关阳问他:“你需要我帮着处理什么吗?”

    “不用。”简语拒绝了。

    向衡抬眼看了关阳一眼。这简语还是不上勾呢。关阳也在看他,皱了皱眉。

    作者有话说:

    备注说明:证据“三性”——合法性、客观性、相关性。我在《刑事证明方法与技巧》书里看的哈,作者是陈为钢、张少林。证据是否符合证据“三性”,是否有效,必须经过法庭上的质证,才能得到法庭的确认。

    第43章

    电话那头,简语道:“你之前说的是对的,关队。你参与进来可能会对案子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如果我有嫌疑,我对范志远的精神鉴定可能会被排除。他的律师不但精明,消息也很灵通。如果范志远被判定有间歇性精神病,那就算你们找到了新证据,二审他肯定依然无罪。这一点你务必留心。”

    “那样的话我们就申请第三次鉴定。”

    “风险还是很大。”简语道:“我会尽快处理好我这边的事情,不拖累这案子。除非有明显的证据这两个案子之间有联系,或者你被上头指派了任务,不然的话,能避嫌还是避一避,以免被范志远那边做文章。”

    “嗯。”关阳应了一声。

    “我今天被警察问话了,其中一个是向衡。”

    “是吗?”关阳稳住声调。

    向衡听到自己的名字,撇了撇眉继续刷手机。

    关阳道:“胡磊杀人的那个案子是他们派出所出的现场。我在调查会议上见过向衡,他是出警民警之一。”

    “今晚对新阳的搜查他也去了,还与分局刑侦大队长葛飞驰一起对我进行了问话。这么大的谋杀案,派出所民警能参与得这么深吗?”

    “别的民警不好说,这个是向衡,管得再宽也正常。分局那边是不是挺给他面子的?”

    “对,问话还是让他主导的。”

    “我得跟老葛说一声,没规没矩的,乱套了,到时程序上出问题又被抓把柄。”关阳语气里透着不高兴。

    简语道:“我是想说,我今天劝向衡跟你沟通一下,他拒绝了。”

    关阳瞥了一眼向衡。

    向衡挥了挥手,做了个拒绝的姿势,但是眼睛视线依旧粘在手机屏幕上。

    “随便他吧。”关阳道。

    “你们都是好警察,都有同样热爱的东西。如果因为一时的挫折而造成裂痕,对彼此都是损失。”简语道:“他今天的提问都很犀利,问题都在点子上,他很优秀,这样被埋没对他不公平。”

    向衡终于把手机放下,他对简语的话有些兴趣。

    但关阳却有些被噎住了,这时候回复什么合适?

    向衡对他摇头。

    简语等不到关阳的回应,便道:“那就这样吧,我就不罗嗦讨人嫌了。有什么情况再联络。”

    “好的。”

    “你最近先不要来找我了。等我这边的事情了结了再说吧。”

    关阳应了:“好的。”

    关阳挂了电话,一把夺过向衡的手机:“到底在刷什么?”

    向衡没防备,手机被抢走了。

    “拖鞋?”关阳没好气,把手机丢回给向衡。他看了看向衡趿在脚上的拖鞋:“我家拖鞋哪里让你不满意了?”

    “丑。”向衡非常嫌弃的语气。

    关阳对他更嫌弃:“那你多买几双,把我家的都换一下。”

    “怎么可能。”向衡把手机切换到微信,又看了一眼,顾寒山仍然没跟他说话。

    真是的,她是故意的吗?是不是学了什么“把妹高手”里的欲擒故纵这招了?对警察小哥哥不管用好吗!只会让小哥哥生气!

    “放下你的手机。”关阳踹了向衡一脚,问他:“你怎么看?”

    “他话题突然切到我这里,是试探吗?”

    “不好说。”

    “你听听刚才他说胡磊。”向衡模仿简语的语气:“没死在手术台上,没因为癌症去世,却因为犯罪生命终止。”

    “他见过的变态太多了,所以比我们要宽容。他把他们当病人看。”

    “他对病人太好了,他还关心顾寒山,关心孔明,关心你,关心我。”向衡撇嘴角,“他人真是太好了。我跟你不一样,我对太好的人都没什么好感。”

    “你是叛逆,对有本事的人都不太服气。”

    向衡确实不服气:“对简教授的怀疑是你先提出来的好吧。我只是对他没好感,你比较变态,对自己的偶像都能怀疑起来。”

    关阳对向衡表示怀疑简语的时候,向衡是很惊讶的。他觉得关阳真是个狠人,铁面无私,称得上说翻脸就翻脸的典范。

    关阳道:“疑惑堆积起来,当然就会怀疑。他在隐瞒着什么。我不确定他是否有犯罪嫌疑,但也肯定撇不清关系。如果你看到他与范志远见面的情景,你也会怀疑的。他认识范志远,范志远也认识他。”

    但这两个人都不承认认识对方,他们会面时,言语间显示出初次见面的样子,如果都在演戏,那默契也太好了。

    关阳对自己的判断很有信心。这可骗不了他。他是神探,火眼金睛的那种。

    “所以他究竟搞什么鬼,你一点没查出来?他会不会就是范志远的帮凶,或者那个伙伴兼对手?他做出的嫌疑人侧写,他自己就完全符合。他还具备动机——大脑研究。”向衡道:“我们只是没有找到证据。”

    “对,没有证据。”

    “快有了,我们现在有顾寒山在手里。”向衡说着说着对关阳很是嫌弃:“你的官职和在案子里的重要位置在这儿摆着呢,根本就是拉拢利用的头号目标。又正逢人生低谷,四面楚歌,极其需要温暖,这么脆弱容易攻破,怎么就是没拉你入伙呀?”

    “已经开始推心置腹了!效果不错!”关阳没好气,又吐槽向衡:“你在凤凰街两个礼拜也没什么进展。”

    “我凭实力赢得了尊重,结交了小伙伴,盘查好了区域情况,可以随时研究旧案档,行动力已经铺垫好了!”向衡不服气,“我还救了许塘一次,是你这边给了他漏洞,让他把自己作死了。”

    提起这个关阳就气:“他知道的肯定比我们以为得要多。所以才没稳住。”

    “别找借口!”

    关阳听向衡这语气就更气了。“你抓他的时候,没发现什么别的?”

    “没有。我把监控看了好几遍,什么都没看出来。”

    “那就是时间和地点范围没找对,事发前十分钟这个范围太少了。猪脑袋吗。”关阳训他,“回头张望观察不代表身后就有人追踪,还有可能是在确认身后已经没人追踪了。”

    向衡一愣:“对。”他想了想,“然后风险还在,那地方一时也等不着计程车,坐个警车离开会快一点。”

    关阳冷道:“可不是。”

    向衡瞪着他:“你不也是刚想到吗!”不然早就提出来了,或者他自己也能找到监控查。

    “对。”关阳承认,“骂一骂你,就有灵感了。”

    向衡懒得理他。

    “时间不多了。”关阳道:“你顶多只能呆两个月,赶紧的,抓紧时间。那里头肯定有人认得诈骗团伙,给他们网开一面,甚至是不是同谋都不一定。把人揪出来,把号源找到。那些一连串失踪的,死亡的,包括许塘、胡磊,肯定都是用的人头账号号码,诈骗集团手法。哪有这么巧,从范志远到许塘,个个都警惕成这样,从哪里拿的号?”

    “我把许塘抓回去那次留意了,没看到特别可疑的。”

    “特别?”

    “就是一般可疑的挺多。因为我比较引人注意,抓了人回去一堆人盯着,也不知道盯我还是盯许塘。”

    关阳:“……其实你真不是卧底最佳人选。可惜,只有你被贬职才有人信。”

    只有这位一贯怼天怼地怼领导的向天笑同志跟领导闹翻了才显得合情合理。其他人还得铺垫培养些矛盾出来,计划里没这个时间。

    “可不是只有我吗?我要是还在市局撑场面,你坐在一旁喝茶就好,落魄个屁。”

    落魄失意、精神脆弱,才能成为目标。

    当初关阳和向衡设想了各种情况,这个是最佳方案。

    而需要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范志远案。

    他们断定,这不是一个单一案子,这会是一个系列大案。

    事实也证明,他们的判断是对的。这案子牵连之广,越挖越是触目惊心。

    范志远案,是关阳从警多年,最无法释怀的案子。明明确定他就是凶手,人也抓了回来,证据也找到,但就是全都差了一点。

    一审检方败诉,关阳有心理准备。正因为有所准备,所以他们的侦查才会提前计划,进行到了现在这一步。

    秦思蕾这个受害人,在关阳看来,非常了不起。她用自己的勇气与生命,将范志远这个魔鬼送到了他们手上。

    他们受此重托,当然不能轻言放弃。

    关阳对向衡道:“你继续给他压力,越嚣张越好。”关阳对向衡让人抓狂生气的能力是很有信心的。

    “什么叫嚣张。”向衡不乐意了,“我这人做事都是有理有据的。”

    关阳不搭理他的自夸,继续道:“葛队这边不用担心,他这人信得过,而且罗以晨和小方也在专案组里盯着他们,肯定会配合你的。”

    向衡点头:“今晚新阳算是落下了把柄,不但胡磊在里头杀了人,还牵扯到另一个病人孔明,加上顾寒山在里头搅和,我们有充分的理由多封它几天。我会跟葛队商量商量,每个医生护士都慢慢查一遍。接着医疗审查、财务状况、项目资质、宣传广告之类的全都来。使劲铲他们摇钱树的根,他们熬不了多久肯定急了。”

    “行。你就放手去捅蜂窝,有事我兜着。”关阳道:“简语跟石文光的人脉资源都很好,当然直接找我最方便,但如果他们有别的策略,直接找上头给你们施压,我来抗。”

    “当然你抗。到时你悲壮点,让简语觉得你彻底混不下去,说不定就给你透底了。”

    关阳道:“现在事情到了这一步,我觉得可以安排顾寒山跟范志远见面了。”

    向衡脸色顿时警惕:“时机还没到。我们先查清楚那个双重人格失语症病人孔明脑部手术的情况,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顾寒山是对简教授有疑心还是对什么别的什么事疑心。”

    “你可以直接问她。”

    “她不一定会回答。不然今天也不会这样自己偷偷行动。她闹这一出,外人不知道,但简语一定知道。简语很刻意避开了顾寒山的部分,不知道是真的不想她卷进来,还是另有所图。”

    “得尽快让她跟范志远见面,范志远认得她,我不会看错的。让范志远看到她,冲击范志远心理防线,也许还可以冲击简教授的防线。我们才有机会抓到突破点。”

    “那也得好好计划,顾寒山这样的人不是随便就能控制的。你闹不清楚她脑袋里想什么。她看上去傻里傻气耿直得很,实际一肚子的狡猾。我先跟她聊聊,问问她认不认得范志远。如果安全,再安排吧。”

    “当然安全。”关阳不爽,“我只是让范志远看到她,没打算让她遇害。”

    “不是,我是怕范志远遇害。”

    关阳:“……”

    作者有话说:

    前情提要:

    关阳曾经把许塘案之后有相联的人员混在一些无关人员照片里,让范志远辩认,问他有没有认识的。范志远说不认识,但关阳从他眼神里看出他认得顾寒山。

    备注说明:

    这章的一些往事回忆片段里,有台词跟22章关阳与简语对话有冲突,所以我把22章的台词改动了一下,保持前后一致。不用回看,不影响剧情。

    第44章

    夜半两点钟。

    街道被路灯照映,光明撑开暗夜。

    许多人的夜生活仍然在进行中。路边的宵夜餐厅里坐了不少客人,夜总会、卡拉OK灯光璀璨。两辆警车呼啸而过,划破暗夜里的寂静与繁华。

    聂昊站在杨安志父母家里,这里也没有杨安志。

    杨安志父母已经睡下,被警察拍门吵醒,听说是找儿子杨安志,跟命案有关,都吓了一跳。

    “阿志出国去了,他说要去做市场考察。”杨安志的母亲披着外衣,紧张得脸色发白。

    “他一共有几个电话号码,你们还能联络上他吗?除了正午路的那套公寓,他还有别的住所吗?如果遇到紧急情况,他会去哪里?”聂昊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杨安志的母亲与父亲对视了一眼,有些慌神。“究竟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什么命案?他联络过的人死了,跟他没关系呀。”

    “他现在处境非常危险,请配合我们好吗?”聂昊一脸严肃。

    杨安志的母亲赶紧去拿手机,他父亲去取自己的笔记本。

    杨安志母亲拨打了杨安志手机,已经关机。她慌道:“我,我只有这个号码。他只有这个号码啊。我平常只见到他用一个手机。”

    他父亲把笔记本拿出来,戴上了老花眼镜:“我帮他寄过快递,不知道有没有用。他公司的仓库,这个地址。还有这个人,是他们的库管,这个号码是他的。”

    “还有别的吗?”聂昊接过笔记本,仔细看了看,交给一旁的刑警。

    “没了。”老人家仓皇摇头。

    “你们知道他有什么朋友吗?或者同学,跟他有来往的人,所有能想到的都可以。”

    杨安志母亲吓得眼眶一红,又急急奔回屋里翻抽屉。

    “阿志失踪了吗?他出了什么事吗?”杨安志父亲紧张相问,“他真的出国了,他告诉我们要出国的。”

    “我们并没有查到他的出境记录,也没有其他交通记录。他没有用身份证买过机票,车票,没有登记酒店。”

    杨安志父亲一脸震惊。

    “他什么时候告诉你们出国的?最后一次跟你们联络是什么时候?”

    杨安志母亲抱着一个相册冲出来:“周五说的,我记得。就是三天前。正好周末,我要去打牌,我记得很清楚。”

    “那次就是最后一次联络。”杨安志父亲补充。

    聂昊点点头。周四许塘被杀,胡磊逃逸,周五杨安志说自己出国。

    “这是他的相册,他的同学录都在里面,我都收得好好的。”杨安志母亲把相册交给聂昊,“他工作以后的朋友我们就不太知道了。他早就出去单住,工作上的事我们也不清楚。他没有别的住处,就正午路那个。”

    “他曾经交往过两个女朋友,但都没带回来给我们见过。就是聊天的时候偶尔提起来。我们催他带来见见,他原本答应的,后来分手了。再后来谈了另一个,也是分了。”杨安志父亲说着说着卡壳了,“我忘了名字了。”

    他看向自己妻子,杨安志母亲也在拼命回想:“对对,他女朋友。姓刘,我记得,他说做销售的。第二个姓宋……”

    “姓宋吗?姓陈吧?”杨安志父亲道:“在医院上班的。”

    “哪家医院?”聂昊听到医院两个字便敏感起来。

    “不记得。”杨安志父亲道,“阿志公司做医疗器械的,基本上每个医院都有认识人。”

    “嗯。好的。”聂昊用他的小笔记本记着,然后再问:“你们知道他的车子在哪里吗?他住的小区停车场没有他的车。”

    杨安志父母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

    “他有什么物品留在你们这儿吗?”

    杨安志父母两人把聂昊引到一个小房间:“这是他以前住的屋子,都是小时候的东西了。他不回来住,我们用来摆杂物了。”

    聂昊看着一屋子的箱子袋子,头大。“能帮我们分一分哪些是他的,哪些是你们的吗?”

    “可以,可以。”杨安志母亲赶紧动手。

    聂昊看了看那些东西,问:“他在这里没有电脑吗?”

    “没有。”杨安志父亲答:“他小时候的旧电脑我们都卖掉了,不值钱。他自己现在用笔记本,有时候他回来我还看到他抱着那电脑敲来敲去的。”

    聂昊眉头一动:“什么样的笔记本电脑?”

    ——————

    武兴分局。

    刑侦大队办公室。

    葛飞驰靠在长条桌的椅背上,桌上摆着各种调查资料。葛飞驰和他的队员还没能看完。

    墙上的挂钟显示现在是凌晨两点五十四。葛飞驰面前还摆着显示新阳新场照片的平板电脑,但他眼睛已经闭上了。

    一旁一位老刑警也同样摊着:“今天先到这里,明天再拼吧。”

    “嗯,我觉得我需要咖啡和速效救心丸,混着一起用才能撑下去。”

    “队长你等这个案子完了再这样混搭一起服用吧,不然还得抽人力调查你的死因,耽误进度了。”一个队员道。

    葛飞驰生龙活虎的跳起来,拿支笔朝那队员扔去:“跟向天笑呆了几个小时就学了他的毛病了!”

    老刑警站起来收拾东西,在一旁凉凉道:“而且还没学好,这死因还用调查吗?咖啡混搭速效救心丸,明明白白的。”

    葛飞驰:“……”

    老刑警再补一句:“反正不是累死的。”

    葛飞驰:“……”还能不能行?明天他得把向天笑抓过来开会,谴责他这种病毒传播行为。

    ——————

    向衡躺在关阳家的沙发上,一只胳膊枕在脑后,一只胳膊举着手机。跟关阳聊完太晚了,他懒得回家,正准备睡了,手机却收到一条信息。

    是顾寒山发来的。

    前头他给她打电话她都没接,所以最后他发了条微信:“看到就给我报个平安,吱一声。”

    顾寒山这么久都没搭理他,现在大半夜的,她倒是发消息了,也不怕打扰他休息。

    微信内容特别简单,只有一个字:“吱。”

    还真是,让她“吱一声”她就只“吱”一声。

    向衡没好气把手机丢到沙发角落。心想这家伙是睡了一觉,半夜起来上厕所吗?

    向衡闭上眼睛,准备迎接睡眠。过了一会没睡着,他又睁开了眼睛,把手机捞过来,再看一眼顾寒山的回复。

    这次看他忍不住笑了,她是老鼠吗。故意的还是真的笨?有可能是真的笨,很多正常人的基本技能她都没有。

    他想像着她板着脸“吱”的样子,又笑起来。笨死了,有点可爱。

    顾寒山一直没能睡着。她已经很习惯失眠的状态,但今天她感觉很不舒服。也许是今晚做了许多事,也许是明天还有挑战,她竟然会感觉到压力。

    她躺在床上,控制呼吸,试图放松自己,但脑子里突然涌上了与爸爸顾亮有关的各种画面。

    顾寒山心一紧,没法抗拒,来不及应对,那些内容一瞬间就将她包围。

    顾寒山本能地猛地深吸了一口气。那些画面将她紧紧压住,她动弹不得,连呼吸都停顿。

    顾寒山握紧拳头,努力挣扎。

    这时候手机突然响起,那声音推开包围她的画面,给她辟出一块呼吸的空间。

    顾寒山仍无法动弹,但呼吸顺畅起来。手机顽强地响着,顾寒山集中精神去听,那声音劈开了一条路,她跟着那声音走出围困她的画面。

    铃声终于停下了。顾寒山放松下来,她躺了许久,没有动,就像在大海里浮浮沉沉,半梦半醒似的,竟然小睡了一会。

    她梦见了向衡。他对她的态度一会儿好一会儿不好,一会儿质问她一会儿又安慰她。

    她梦见他对她说:“顾寒山你来派出所报个案。”然后她答:“没空,我要去见耿红星。”

    向衡露出了不高兴的样子,他瞪着她。顾寒山挺高兴,她居然看出了向衡在生气。

    向衡撇了撇嘴,又道:“你要小心,长得帅的男人对你这样的漂亮女生总会不怀好意。”

    顾寒山更高兴了,他夸自己是漂亮女生,而她居然又看懂了他脸上的嫌弃表情。

    “你在嫌弃你自己?”她问。

    “我为什么嫌弃我自己?”他反问。

    “你承认我漂亮你不服气。”

    “那不可能。”向衡道,“我是嫌弃你只重外貌,肤浅了。”

    顾寒山想回答他,但她忽然察觉自己似在做梦,她有些恍惚,她动了动眼皮,慢慢清醒过来。

    顾寒山醒了,她回想了一下刚才的情景,她真的能读懂表情,顾寒山顿觉心情愉悦。

    顾寒山想起了之前的未接来电,她起身拿了手机一看,果然是向衡。他给她打了电话,发了信息。他说让她报平安。

    顾寒山自认人际交往上真的进步神速,她很有信心地按向衡信息上要求的,给他回了一个“吱”。

    过了一会,手机滴滴响了一声。向衡回复了,他居然没睡。

    “喵~请注意,请自行警惕防范好你的犯罪意图,记得给我打电话。”

    顾寒山:“……”

    为什么要警告她?

    向警官今天心情不太好吧?

    顾寒山觉得自己能理解。毕竟她未经协商就利用了警察,他生气是正常的。

    但是“喵~”是什么意思?顾寒山没明白,但按照你发什么我回什么肯定不出错原则,她回了一句:“喵~”

    顾寒山回复完就退出微信,转去百度搜索学习。

    这边向衡看到这回复差点笑出声。她这么回复肯定是不明白他的玩笑,她吱了一声他喵一下,老鼠和猫啊,黑猫警长知道吗?提醒老鼠别犯罪。

    向衡越想越好笑,他问顾寒山:“你知道猫叫的意思吗?”

    发出去了,正输入下一句:“黑猫警长……”

    还没写完,却收到了顾寒山的信息:“我们一起学喵叫一起喵喵喵喵?”(备注:歌曲《学猫叫》,词:小峰峰)

    向衡:“……”一起喵喵喵你的头。

    向衡也懒得说话了,他搜索出一张黑猫警长的图片,给顾寒山发了过去。

    顾寒山很快回复:“哦,懂了。”

    懂了就好!向衡内心狂吐槽。还一起喵喵喵喵,不要对警察卖萌!

    过了一会顾寒山又发来一条信息:“向警官,你多大年纪来着?”

    向衡:“……”

    向衡把手机又扔回沙发角落,把毯子拉到肩膀,睡觉!

    但他还没来得及闭眼,看到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向衡没管住手,又把手机拿起来了。

    果然又是顾寒山发来的消息。

    “我搜到了,确实跟你挺符合的。”

    后面贴了一段黑猫警长的歌词,什么眼睛瞪得像铜铃,射出闪电般的精明,耳朵竖得像天线,听的一切可疑的声音……

    向衡把手掌挡在眼睛上,真是不想看。

    “啊啊啊,啊啊啊黑猫警长,啊啊啊,啊啊啊黑猫警长,我顾寒山向你致敬!向你致敬!”(备注:《黑猫警长》主题歌,词曲:蔡璐)

    操!向衡从指缝里看到这能唱出来的文字,受到了惊吓,从沙发上滚了下去。

    “砰”的一声。

    向衡爬起来,看到关阳正杵在卧室门口看着他。

    “你干什么?”关阳道。

    “不小心。”向衡撑着脸皮答。总不能说是被一个诡异的马屁拍下了沙发。

    关阳一脸嫌弃地回卧室去了。

    向衡咬牙切齿,瞪向手机,却见顾寒山又发一条信息:“谢谢你,我现在好多了。”

    向衡:“……”忽然又不那么气了。她刚才,发病了吗?

    “晚安。”

    向衡心一软,也回复她:“晚安。”

    向衡爬回沙发,好半天没睡着,他一会看看手机,一会再看看,顾寒山一直没发消息来。

    向衡心里想,挺好,她肯定睡着了。于是,他也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前情提要:

    1、胡磊尸体在新阳精神疗养院被找到,顾寒山把胡磊去新阳求诊那天停车场车牌号告诉警方,警方与胡磊通讯记录做对比,找出了杨安志这个嫌疑人。杨安志手机关机无法定位,警方怀疑他不是出逃就是被杀害,连夜侦查寻找他的踪迹。

    2、顾寒山利用警方搜查新阳,新阳混乱的时机,放出重症病楼里的一位叫孔明的患者,并带他找到胡磊尸体,使得孔明成为嫌疑人,警方有理由对这个患者进行调查,也将孔明的医生简语教授推进了警方的调查范围。

    3、第一现场媒体平台播出过顾寒山父亲救人身亡的视频,顾寒山希望能结交第一现场的人,调查真相。正巧碰到同校学长耿红星搭讪,但顾寒山表现异常,让耿红星受到惊吓,一直对她冷淡。顾寒山故意在反诈宣传活动里露了一手,引起第一现场关注。耿红星为了工作业绩主动请命与顾寒山接洽。正中顾寒山下怀。明天是他们约好见面的日子。

    第45章

    向衡没睡几小时,他一早就到了派出所。结果有人比他更早。

    昨天傍晚救下的葛婷婷母女竟然来了,她们手里还拿着锦旗,就在派出所的大堂里坐着,一直在等向衡。

    派出所里众人早就等着了,见得向衡到赶紧拉着他过来,七嘴八舌跟他说情况。

    “想给你打电话,但是人家不让,说怕打扰你休息,等你上班就好。”

    “还带了好多吃的来,说是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葛婷婷和母亲陈玉见得向衡来了,赶紧过来。

    陈玉拉着葛婷婷扑通一下跪下了:“向警官,谢谢你。”

    向衡有些愣,他脑子里事情太多,觉得葛婷婷这事早翻篇了啊,竟然还有锦旗。连夜订制,相当有诚意了。

    向衡赶紧把陈玉和葛婷婷扶起来了。陈玉把锦旗展开,递给向衡。

    所长程清华闻讯赶来,还有宣传办公室的人也到了。这么好的素材,一定要宣传宣传呀。

    大家张罗着让向衡跟陈玉和葛婷婷拿着锦旗一起到派出所门口拍张照,要把派出所的名字照上。

    向衡:“……”

    但陈玉和葛婷婷都愿意配合,向衡想不到拒绝的理由。

    于是向衡木头似地站在了葛婷婷母女俩身边。黎荛特别来劲,还拿了遮瑕霜给向衡抹,要给他盖住眼角的那一点被揍的淤青痕迹。

    向衡:“……”夸张了,至于嘛。而且孕妇为什么还随身带化妆品。

    向衡正抗拒,一旁有同事喊:“不用抹,这样显得英勇。”

    拍照的同事也喊:“看不出来的,没事。”

    女同事和男同事们为了向衡那张俊脸要不要抹霜进行了五秒钟的讨论,向衡站在那儿简直太尴尬。

    最后还好谁也没往他脸上抹东西,但拍照时好几个人大叫:“笑啊,向衡。”

    向衡弯起了嘴角。

    咔嚓一声。

    黎荛拿着手机也在一旁拍,拍得笑到肚子疼。

    向衡很想给她白眼,但担心被拍出来太丑,忍住了。

    旁边的徐涛道:“明明大家都下班,为什么有些人下个班都这么精彩?”

    向衡想着,因为顾寒山啊。

    警民友爱工作终于做完,葛婷婷和陈玉了了心愿,满意离去。临走把给顾寒山准备的锦旗和礼物交给向衡,说是分局那边的大队长说的,那个小姑娘恩人的谢礼,让向警官转交。

    “如果能当面感谢就更好了。”陈玉说着。

    “我会转告,她比较内向。”向衡帮顾寒山解释。

    葛婷婷母女走了,向衡松了一口气。之后上班各种忙碌,向衡忙到一个段落一转头,发现黎荛正盯着他。

    向衡:“……”

    黎荛滑着椅子过来了,小声问他:“你昨晚救了人之后还干什么了?为什么跟昨天穿同样的衣服。”

    向衡哼道:“瞧你这话问的,万一我是去开房了,来不及换衣服,你这样直接揭穿合适吗?”

    黎荛:“那我肯定不会这么缺心眼。我知道你没开房。”

    “你怎么知道。”

    “先不说精神状态上没有面含春光,物证就已经很明显了。你衣服洗过呀。上面还有很重的洗衣液的味道。你们男人都不太会干家务,洗衣液乱倒。所以应该不是在某个女孩家,不是女孩帮你洗的衣服。也不是在酒店,有即时洗衣服务的酒店你住不起,住得起你也舍不得花钱洗衣服。”

    向衡:“……”

    黎荛嘻嘻笑:“对吗?”

    向衡往椅背上一靠:“你想干嘛?”

    “这不是在师父面前练一练推理,让师父有机会指点我。”

    “然后呢?”

    黎荛捧着递上一个U盘:“给师父交作业。”

    “这什么?”向衡一边问一边把U盘插进自己电脑里。

    “你昨天不是让我再看一看许塘被捕那天的监控。”黎荛道。

    “不,是你主动说你要再看看许塘被捕那天的监控,我说也行。”向衡道。

    “那不是一样?”

    “不一样。”向衡道:“这种压箱底落灰的视频证据,我让你看,你是被动的。你自己说要看,那是主动的。万一真有什么发现,功劳不一样。”

    “嘿。”黎荛笑道:“你这种风格我喜欢,你要当领导真不错。”

    不远处的徐涛轻咳一声,黎荛转头一看,她的正经领导钱威正走进来。黎荛老老实实坐好,小声跟向衡道:“我看了许塘被捕那天的现场视频了,他虽然慌张往后看,但我什么异常都没发现。那街上的人没有像要找他麻烦的。他看上去就是发现警车后有些紧张。”

    “嗯。”向衡耐心听她说。

    黎荛又道:“然后我就想,会不会其实他走了挺远的,有人一直追他,但没追到这条街,他回头只是为了确认那人没追上。”

    向衡心里一动,便问:“那为什么要故意当着警车的面打架进警局呢?”

    黎荛道:“一个也许是因为他认为那些人很快就会追来,那条街不好叫计程车,正好有辆警车来了,搭个警车跑快一些。还有一个可能,因为撞上他的那两个人,他不能确定是不是就是要追他的人,他害怕了,觉得被警察抓走会更安全,干脆就闹大点。”

    “如果是这样,那表示他并不知道谁会找他麻烦,只知道会有麻烦。”向衡道。

    “对。”黎荛手指了指向衡电脑屏幕上点开的视频,那上面,许塘手里拿着一个塑料袋。

    向衡笑起来,“可以,黎警官,厉害了。”

    “嘿嘿。”黎荛有些小得意:“我觉得他拿到了某样东西,这东西其他人也想要,所以他才会这么警惕。所以我一直往前推时间线,找他的踪迹。”

    黎荛在文件夹里调出别的视频文件:“在这里,27分钟之前。这个,吉祥街口,这里面有些酒吧小店之类的,许塘进去了。他进去的时候是两手空空的,13分钟之后他出来了,手上拿着这个塑料袋。”

    黎荛将这个画面定格:“你看他的表情,这肯定是个重要东西,别的人也在找。”

    “对。”向衡点头:“黎神探,很可以。”

    黎荛受夸奖很高兴。

    “但是那塑料袋里装的是炒饭和烤串,他打架的时候散了一地。如果这里面藏着重要的东西,他被抓回派出所后,这些东西也遗失在街头了。等他能放出去,环卫工早已经打扫干净。”

    黎荛:“……”

    向衡笑笑:“你查了他被带回来之后的记录了吗?随身物品有检查的,那时候已经没有他手上的塑料袋了。”

    “还没看。”黎荛稍稍垮了脸。

    “这是什么?”

    他俩身后突然传来声音,把黎荛吓了一跳,她转头一看,是队长钱威。

    “在找许塘案的线索。”黎荛道。

    钱威看着电脑屏幕上的吉祥街,再看看向衡:“找到什么了吗?”

    “还没有。只知道他去过这里。”

    “哦。”钱威再看了看屏幕。

    向衡问他:“找我有事?”

    钱威道:“昨天高空抛物那个案子,有些资料还得填。”

    徐涛在一旁听得赶紧起身:“我来办,我来办。”

    “行,赶紧的。”钱威说完,再看了看向衡电脑,这才离开。

    徐涛跟向衡打了声招呼,也走了。

    黎荛垂脸在她的小本子上记笔记,轻叹一声:“没关系,我再接再励,下回先查清楚,就不会想错了。”

    “你想的没错。”向衡脑中灵光一闪:“思路非常好,许塘的表情也确实是紧张,不可能因为买了炒饭和烤串紧张。肯定有别的。”

    “可不是随身物品都看过了?”

    “看过,但漏掉了。”向衡说着,起身去管理室,想找当时的物品登记表看一看。

    许塘当时没被拘留,问过话就放了,没有拘留手续,只能查查刚抓进来时的登记表。

    黎荛很兴奋地跟着他去,一边帮他找一边问:“你也会漏?”

    “当然。我也是个人,是人就会犯错。”向衡说到这里想起顾寒山的话,哦,对,他不只是个人,他还是个“物质”。

    “漏了什么?”黎荛把表找出来了,她递给向衡看。

    许塘被带回来那天身上还真没带什么东西。一串钥匙、一部手机、一百五十六元的现金。把他放走的时候这些东西也都归还了。

    向衡回忆了一遍当时许塘的钥匙,钥匙扣上肯定没什么特殊东西,只有钥匙,不然他肯定会留心的。他印象中钥匙串上有三把钥匙,两把大的一把小的。

    他用手机翻出葛飞驰那边给他的案件照片,上面有他们找到的许塘被害后的钥匙。

    向衡一对比,觉得应该跟许塘被他抓进来时的钥匙串是一样的。

    “啊,我真是蠢。”向衡大叹一声。

    “怎么了?”黎荛跟向衡一起看照片。

    向衡给了黎荛一个稍等的手式,他给葛飞驰打电话。

    “葛队,许塘的钥匙串上有三把钥匙,你们核对过用途吗?”

    葛飞驰一愣,想了想道:“一把是他遇害前住的李海租屋的房门钥匙,一把是他从前旧居的钥匙。另一把小的不知道。租屋里没什么上锁的柜子抽屉。查他旧居的时候我没去,那把小的钥匙就没留意了。因为在他旧居也没找出什么有用东西来。他收拾得挺干净。那钥匙重要?”

    向衡没答,再问:“他的手机呢?”

    “X牌XX型号,八成新。手机的技术分析还没有出来,初步看手机里空空的,可能他把内容删过。偷手机的那人还没来得及去刷机,应该就是许塘自己干的。”

    “好,你等我一下。”向衡挂了电话飞快再打了一个,对方接了,向衡直接问:“许塘的手机是什么牌子型号?A牌?好。”

    向衡再挂掉电话,又给葛飞驰打过去。“我们派出所一个女警发现的新线索,许塘被我抓回派出所之前去了吉祥路,他从吉祥路出来表情就不太对。”

    葛飞驰愣了一愣:“表示什么?”

    “他在吉祥路做了一些事,会惹上麻烦的事。他从那里出来后表情有些警惕,他还买了炒饭和烤串做掩饰。”

    “你确定?”

    “对。在吉祥路的小店买炒饭和烤串然后去逛宵夜一条街东阳路吗?”向衡道。

    黎荛听到这个顿时醍醐灌顶,没错,这又是个佐证,吉祥路的店又贵又不好吃,没理由在那儿买了吃的再去逛东阳路。

    向衡继续道:“他打架之前手里拿着一瓶啤酒,就是在东阳路的宵夜店里买的。那个时候他应该有些发现,买瓶酒是应付不时之需。他死后身上的钥匙与他这天被抓带的钥匙是一样的,但手机不一样,他那天的手机是A牌,以前就用这个。被放出去之后才换了X牌。”

    黎荛暗暗记住,打算回头再重新认真查一遍。

    葛飞驰也听明白了,他道:“你们把监控录像的拷贝送过来一份,我们研究一下吉祥路这事怎么查。手机这个我也再查查。”

    “行。”向衡应了,看了黎荛一眼,黎荛点头:“我安排拷贝。”

    这边葛飞驰道:“要全部的,不要截过的。你们看出哪里有问题标注卷号和时间点就行。”

    “知道。”向衡应了。

    黎荛找档案室的同事帮忙把许塘所有相关监控资料做备份,等回到办公室,发现向衡正等着她。

    “还有个事。”向衡一本正经的,黎荛忙认真听。

    “顾寒山报案,她怀疑自己父亲的跳水救人意外是人为谋害,我和你一起处理这案子吧。别人可能无法理解顾寒山,有你跟进的话,她应该会放心些。”

    黎荛非常吃惊:“她觉得她爸爸的死不是意外?她有什么根据吗,为什么会这么怀疑?”

    向衡把顾寒山的情况跟黎荛说了一遍。顾寒山从小的状况,她爸爸怎么带她求医,怎么想办法帮她做训练,她非常依赖她爸爸,生活无法处理等等。

    黎荛听得这些,联想起顾寒山目前的状况,顿时明白了她能像现在这样如同一个正常人一般与人交际,是经历了多少常人无法想像的艰难和痛苦。

    向衡看她表情就知道她确实是理解了。他又介绍了顾寒山父亲顾亮跳水救人的情况以及后续的事情。包括顾寒山被继母贺燕送进精神病院,之后贺燕又安排她转院,再去“第一现场”传媒公司要求删除视频等等。

    黎荛认真做着笔记:“这情况听起来确实可疑。”

    向衡道:“顾寒山需要能相信她的人。她今天会过来正式报警,我们给她出个接警处置单。能不能正式立案,先调查吧。”

    向衡把顾亮冲到桥边毫不犹豫一跃而下的视频转到电脑上,打开给黎荛看。

    黎荛认真看着。

    整个视频有一分钟,但顾亮跳水的画面只十多秒。视频做了后期,加了字幕解释、音效。字幕写的是:突发,平江桥一女子轻生落水,一男子奋不顾身跳江相救,意外沉江失踪,众人齐心协力救人。

    顾亮跳水片段循环了两遍后,最后字幕写了结果:轻生女子被救上后默默离开,意外失踪的男子仍在搜救中。

    画面里,有人大叫:“啊,跳下去了。”顾亮的车正好在镜头范围内,只见他从车上奔了下来,直直冲到了江边,紧接着毫不犹豫,一跃而下。顾亮的身影在画面里消失,拿手机拍摄的人奔跑着朝桥边去,镜头很晃,看不清楚,只听到一旁有人喊:“这人跳下去救人了!”

    拍摄的人问:“他抽筋了吗?他怎么了?”镜头终于稳定,只拍到一抹深色人影顺着河水流向越来越远,渐渐沉了下去。镜头转到另一边,落水的姑娘也在江里浮沉着,河岸边有人跳水下河救她去了。

    就这些,没了。

    黎荛:“……”

    向衡问她:“有什么想法吗?”

    黎荛小心翼翼道:“没看视频前挺有想法的,看了之后不知道还能有什么想法。”

    顾寒山的爸爸,那是跳得明明白白的,这要怎么解释?

    黎荛思索着,问:“山山什么时候来呀?”

    “她说十点左右。她去学校了。”向衡想起来就不是太爽,这家伙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忽悠小哥哥去了。

    ——————

    A大校园。

    顾寒山和耿红星、侯凯言两人约在了足球场旁边的休闲亭。

    顾寒山过去的时候,亭子里全是人,旁边的石桌也被占满了。耿红星他们占到了一桌,看到顾寒山招了招手。

    足球场上,一群男生洋溢着青春气息,挥洒着汗水奔跑着,结实的肌肉,年轻的面孔,惹来许多女生尖叫。

    空气中满是躁动的荷尔蒙。

    顾寒山面无表情,扫视了一眼,然后走到耿红星他们那张石桌前。

    桌边还坐着两个男生,看起来是耿红星的朋友。两个男生见到顾寒山便笑起来,还打招呼:“学妹好。”

    顾寒山点点头,问其中一个男生:“你怎么了?”

    那男生额角贴着创可贴:“没事,小刮伤。”

    顾寒山直勾勾地看着那男生的眼睛,看得那男生有点尴尬,转头看着耿红星干笑了一下。

    “撞到头了?”顾寒山问。

    那男生一愣:“是啊。”

    耿红星帮他解释:“被球踢到头,摔了一下,去学校医院检查了一下,没大事。”

    顾寒山平板板地道:“我建议你去大医院做个脑部CT,马上去。”

    那男生吓到,看了看其他人。

    顾寒山颦了颦眉:“信我,你双眼瞳孔大小不对等,你脑子受伤了,不排除脑溢血,马上去大医院。”

    侯凯言赶紧扳过那男生的脸看了看:“好像是耶,不过不太明显。”

    这下耿红星也急了:“那快去看看吧。”

    那男生昨天摔过之后确实有些不舒服,但症状轻微,以为休息一天就没事,没想到却听到这个。他旁边的男生也赶紧道:“走走,我陪你去。”

    两个人匆匆走了。

    顾寒山问耿红星:“我们在这里谈吗?”

    “不,不。”耿红星起身,“这里太吵了,但这里好找,离你们系比较近。我们换个地方吧。”

    顾寒山没异议,跟着耿红星和侯凯言走了。

    耿红星问她:“今天跟系里谈得怎么样?”

    顾寒山摇头:“不好,他们不答应让我复学。我听辅导员的意思,我有病史,学校怕担不起责任。”

    耿红星一时噎住,不知如何安慰。

    顾寒山却道:“没关系,我再想别的办法。”

    耿红星和侯凯言对视了一眼,顾寒山没有因此坏了心情,那就太好了。

    “你们在第一现场的实习怎么样?工作有意思吗?”

    耿红星忙道:“还挺好的,就是压力特别大。行业和公司内部的竞争都很大,新闻就这么点,话题炒来炒去就那么多,真挺难的。我们实习生在公司里是新人,很难拿到公司资源,如果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业绩,就很难留下来。”

    侯凯言补充道:“公司还是很好的,转正之后薪水福利都不错,又是大公司,很多人挤破头想进来,我们当初争取到实习名额也不容易。但现在转正考核的标准很严格,得有业绩,做这行就算很拼命也不一定能行,有时候需要运气。”

    要诉苦,要让顾寒山觉得他们可怜,愿意帮他们一把。

    聊着聊着走到一间书吧,这里卖饮品和小食,环境还挺安静。有学生在这儿看书,也有情侣在约会。

    耿红星找了个角落位置,问顾寒山喝什么,顾寒山只喝矿泉水。耿红星也不介意,给顾寒山买了矿泉水,又给自己和侯凯言点了咖啡。

    耿红星和侯凯言一人一句,聊着工作和理想,顾寒山耐心听了一段,忽然道:“你们要业绩,拍我就行啊。”

    耿红星:“……”这语气太狂妄了,但是真让人高兴。

    侯凯言看了耿红星一眼,眼里掩不住欢喜,心里却有担忧,这是不是来得太容易了。

    耿红星佯装意外惊喜:“正想跟你说这个,你不是在帮派出所做反诈宣传志愿者嘛,我们想着可以拍些节目,你的记忆力表演很有吸引力,做成小视频效果会很好。用这样的节目来宣传反诈肯定很棒。我们可以出全套的策划,还有营销方案,如果派出所有什么要求,我们可以配合。当然,记忆力游戏这部分,也要看你的准备,或者我们可以一起想些点子,参考些综艺节目。你的外形很好,记忆力很有卖点……”

    顾寒山没有表情,耿红星的热情洋溢有点演不下去。

    侯凯言赶紧救场,道:“或者你有什么想法吗?”

    顾寒山道:“我不想做这样的小节目。”

    耿红星和侯凯言顿时有些尴尬。刚才不是你自己说可以拍你的吗?不做这样的节目,那你想怎么拍?

    顾寒山看了看他们表情,道:“我是超忆症患者。”

    耿红星和侯凯言点头。是,是,听起来很牛逼,这个做节目真的超好。

    “我的脑结构很特殊,称得上是全球医学界罕见的脑异常病例。”

    耿红星:“……”

    侯凯言:“……”

    听起来是比牛逼更大气一点的样子。

    顾寒山继续平板板地道:“我的记忆力兼具自传式超忆者及自闭症特才者两种类型,比目前全球有登记的超忆症都更为特殊。我在视频里说我的记忆力很好,没有对手,不是在做效果,不是搞营销。我在陈述事实。”

    耿红星:“……”

    侯凯言:“……”

    比牛逼更大气更酷炫一点?

    顾寒山平静地问:“我这样的情况,你们想用来拍记忆力小游戏?参考综艺节目?”

    耿红星差点觉得自己得给她跪下高喊“我错了”。侯凯言有些出冷汗,他们是年少无知了,但是学妹你讲话能不能温和一点?

    顾寒山等半天,这两人都没说话,顾寒山只得自己接下去说:“我们商量一个合作方式。”

    侯凯言赶紧道:“好呀好呀,你说。”

    顾寒山道:“我可以授权你们公司取得我的病历诊疗记录,这是在我小时候就被保密协议保护起来的资料。我爸怕有些科学怪人会拿我来做实验,也担心大家来验证我的病情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也担心媒体骚扰我们,打扰我的生活。”

    正在打扰顾寒山生活的媒体实习生不敢接话。

    “我可以给你们授权,让你们能拿到这些诊疗记录,证明我确实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特殊超忆症患者。我还能授权你们对我进行独家追踪采访。我还会指定你们两个做我的导演、编导、责编……随便什么职位,你们公司自己看着办,反正就是你们两个是我的负责人,我会确保你们在公司里的位置。”

    耿红星心都捏紧了。侯凯言差点倒吸一口凉气。两人对视了一眼,最后的这一点,才是他们关切的重点。

    顾寒山继续说:“我可以展现我的记忆能力,你们可以出策划,想怎么展现都可以。我们可以一间间大学的记忆社去踢馆,到综艺节目踢馆,在街头接受挑战,随便什么方式,都可以。你们想要的节目效果和流量,炒作的热度都会有。你们公司因为我,会将同类型平台竞争对手甩到身后,你们的股价能大涨,你们还有机会拍出全球独家的最有深度的超忆症记录片。”

    耿红星和侯凯言已经听傻眼。他们就是想捡个小西瓜,但天上掉下来一个大金矿。

    “你们知道因为我一个人,你们能吸引到多少觉得自己记忆力超级强的人吗?”

    不知道。但耿红星和侯凯言还是点头。

    “你们知道因为我一个人,你们能拓展出多少相关内容热点,以及做出多少系列节目吗?”

    不敢想。但耿红星和侯凯言还是点头。

    “但是。”顾寒山说。

    耿红星和侯凯言真差点给她跪,说话别说半截。

    “我有一个条件。”顾寒山道。

    “什么条件?”耿红星问。

    “两年前我爸爸为了救一个姑娘落水后意外身亡。这个现场视频新闻就是在你们第一现场播出的。你们公司接收到投稿,你们公司做的后期,你们公司放到网上发布,但我没有看到你们公司做后续的追踪报道。”

    耿红星和侯凯言面面相觑。

    顾寒山道:“现在,我要求你们公司把你们两年前没有做完的事做完。你们要去追踪报道那个当初要轻生自尽的女生,找到她,采访她,确认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耿红星和侯凯言无语。两年了,上哪儿找去。

    顾寒山道:“回去告诉你们老板,他没办法,公司这么多资深挖八卦挖秘密的人,总会有人有办法的。”

    顾寒山一字一句道:“找到那个姑娘,我就跟你们公司合作,带你们飞。”

    ——————

    凤凰街派出所。

    向衡正与黎荛分析顾亮救人的案子。

    “不要让表面的东西干扰你。在看视频之前你有什么想法,看了视频之后就要做转换处理,怎么能把你以为的那些,变成视频上的这个合理的样子。”

    黎荛点点头,认真思索。

    “动机、条件、手段。”向衡再道。“如果你是幕后操作的人,你怎么能让一个精明理性,为了女儿对别人都不留情面,决心陪女儿一直到老的爸爸,这样不顾自身安危往下跳?”

    黎荛脱口而出:“我要让他以为跳河自尽的是他女儿。”

    “嗯。”向衡点头,“让他以为那是他女儿。”

    作者有话说:

    前情提要:

    1、顾寒山坐向衡车上认出一个通缉犯,两人合作把那个通缉犯抓住,救下了断臂姑娘葛婷婷。葛婷婷母亲叫陈玉。

    2、顾寒山因病休学,超过两年,学校不肯让她复学。

    3、耿红星是第 一 章就向顾寒山搭讪的男生,结果被顾寒山的记忆力吓到。顾寒山知道他在第一现场上班想勾搭他,结果不成功。于是在网络视频上露了一手记忆力,让第一现场公司关注到她,耿红星终于主动与她接洽。

    4、钱威、徐涛、黎荛都是凤凰街派出所向衡的同事。程清华是他们所长。

    第46章

    但是要让顾亮在回家的途中,正巧就看到一个女孩跳河,然后他就马上以为那是他女儿,这个事也非常玄乎。要达成这样的效果,需要很多条件配合,也需要不少人协作。

    向衡问黎荛:“你要怎么做,才能让顾亮以为那是他女儿?”

    黎荛想了想,在笔记本上记着:“第一,那个跳水的姑娘一定要当着他的面跳下去,让他清楚地看到有个姑娘跳河了,但不能让他看到脸。”

    向衡点点头。

    “最重要的是……”黎荛顿了顿,“那个姑娘得穿着山山的衣服。”

    向衡道:“顾亮跟顾寒山住在一起,他对女儿非常关心。所以顾寒山当天穿什么,相信顾亮非常清楚。”

    黎荛心底升起一股凉意,这得准备得多周密,多么的恶毒。

    “你继续说。”向衡道。

    黎荛在笔记本上继续记着:“如果,要准确复制山山的衣着打扮,得提前准备,就算当天一早山山刚换上衣服他们就知道是什么样子,现跑去买都未必来得及。”

    黎荛觉得心塞塞的,很沉重。“他们,提前准备了好几套。女孩子喜欢穿的衣服就那几套,来来去去的搭配。某个时期还有明显的偏好。他们了解顾寒山,提前准备好了,决定动手的那一天,按照顾寒山当天的穿着穿上。”

    向衡道:“2019年1月31日,那天周四,还有四天就是除夕,学校已经放假,顾寒山在家里,没有出门。”

    黎荛沉默了好一会:“他们有内应。”

    “嗯。”

    “那个内应不但提供了山山的衣着打扮,还要告诉他们顾亮出门了。”

    “不止顾亮出门了,还得说清楚顾亮去了哪里。他们还得知道顾亮的车牌号码,车子的品牌型号颜色,这样他们能观察到顾亮的车子来了,那个跳河的姑娘才能及时做好准备。”

    “这个也肯定是做了一段时间的安排。”黎荛道,“顾亮去的地方是有一定规律的,往返的路途也相对比较固定。他们观察过。”

    “而且当天顾亮要去的地方不难知道。他出门前会跟顾寒山说,爸爸出门了,爸爸要去哪里。那个内应就在顾寒山家里,她能听到。”

    黎荛咬咬牙,一条条记着,道:“太让人难过了。”

    “当时她家里,有她的继母贺燕,还有一个家政保姆宁雅。”向衡道:“她继母现在要跟顾寒山打遗产的官司。而许塘被杀的那天晚上,顾寒山去了宁雅家里,请她再回自己家,给自己做兼职家政。”

    黎荛愣了一愣,将情况记下来。

    “之前那个猥亵案的梁建奇,就是顾寒山爸爸跳水救人的视频拍摄者。”向衡继续道。

    黎荛缓缓抬起了头,看着向衡。

    向衡对她点头:“顾寒山出院后就一直在自己做调查。”

    黎荛捂了捂眼睛,然后她起身去自己座位抽了张纸巾按了按眼角。她很快回来,道:“别换掉我,我怀孕了,情绪容易波动。但我脑子清楚的,我知道需要做什么。让我办这个案子,我会找到证据立案的。”

    向衡失笑:“没想换掉你。顾寒山跟我说这事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你是最佳人选。你只是怀孕了,又不是生病。顾寒山才是生病了,她照样调查,何况你是警察。”

    黎荛笑起来:“对,我是警察。”

    “你能跟顾寒山亲近,你给她起外号她都接受了。”

    “那是昵称。”黎荛抗议。

    向衡又道:“有些话我说出来可能会生硬些,顾寒山会抵触,你来说效果不一样。我们两个一起,把事情调查清楚。”

    黎荛用力点头,很有干劲。

    “那现在你说说看,有什么想法,该怎么做?”

    黎荛想了一会,道:“光穿着山山同款衣服还不行,顾亮知道女儿在家里,如果视线一扫有个体型衣着跟女儿一样的女孩,他也不会马上朝着「那是我女儿」的方向想。”

    向衡道:“对。”

    黎荛得到认可,有信心了,继续道:“所以那个内应会给顾亮打电话,跟他说山山跑出去了,她情绪很不稳定之类的。嗯,所以我可以查一查,当时顾亮的通话记录。看看他去世前接的最后一通电话是谁打的。”

    “嗯,可以查。但我推测记录里应该是顾寒山的号码。”

    黎荛一愣,而后反应过来:“哦。”

    那人肯定不会留下这个把柄,用顾寒山的手机打最合适。这样就算有人查,也会怀疑是不是顾寒山自己跟爸爸说了什么。反正她是疯子,往她头上栽就对了。

    向衡道:“顾寒山不是个沉迷手机的人,她不像别的人一样手机不离身。她现在被迫自己独立生活,又想调查真相,这才多用手机。我猜她从前可能经常手机丢一边就不管了。”

    那个时候她活在自己的小世界,根本不在乎谁会找她。

    “但是手机通讯记录还是要查的。”向衡继续道,“有了推断,还得有实际证据证实。”

    黎荛点头:“好的。”

    “还有吗?”向衡问。

    “山山的继母贺燕还那个保姆宁雅当然也要问一问。”

    ——————

    顾寒山家里。

    宁雅拿着顾寒山给的钥匙打开了顾寒山家的门,她在门口脚垫上擦了擦鞋底,然后脱了鞋,进了屋,把鞋子放进鞋柜,拿出一双她自备的拖鞋穿上。然后转身关上大门,把包包放门口边柜上。再从包包里取出一双打扫卫生用的塑胶手套。一切准备妥当,她转身往客厅走去。

    刚迈步,吓了一跳。

    贺燕正坐在客厅单人沙发上,冷冷看着她。

    宁雅僵在原地。

    贺燕如以往一样,穿着时尚干练的套装,妆容精致,气场十足。

    宁雅咽了咽唾沫,掩住紧张:“你好,贺女士。”

    “好久不见,宁雅。”

    宁雅点点头,再应一句:“你好。”

    贺燕站起来,走到宁雅面前,看着她脸上的伤:“你那人渣老公又打你了?”

    “只是不小心撞到。”宁雅声音很小。

    贺燕比宁雅高了大半个头,她微微俯头,盯着宁雅的眼睛,问她:“为什么不离婚?”

    宁雅绞了绞手指:“你这样说话,很不礼貌。”

    贺燕笑了笑:“你在顾寒山家里找礼貌?你跟我们不熟吗?我可比顾寒山礼貌多了。”

    宁雅咬咬牙,顶嘴道:“现在你并不礼貌。而且这里是顾寒山家,不是你的。是顾寒山聘用的我,我还可以请你出去。”

    贺燕笑意更深,她回到沙发上,长腿交叠,右手搭在沙发扶手上:“我知道,你老公有个祖母,名下好几套房产,你老公是三代单传,也没有其他太多直系亲属,他奶奶过世后,遗产分一分,他能继承的差不多能有一千万。”

    宁雅脸色难看。

    “对你来说那是很大一笔钱,多到就像天文数字,对吗?”

    宁雅道:“你查探我家的隐私,我能告你的。”

    “你老公到处跟人吹牛,这算不上隐私,不然你得告很多人,而法院都不会受理。”贺燕施施然道:“你要装做懂法,不如自己去查一查你老公有没有让他奶奶立遗嘱。一旦他奶奶立了遗嘱,指定他为该遗产继承人,不算在婚内财产内,那你一分钱也拿不到。”

    宁雅吃惊。

    “你看,你不懂。”贺燕道:“你在我们家这么久,竟然都没学到,顾亮就是这么做的呀,他很早之前就立好遗嘱了,把能留给顾寒山的钱,全留给了她,一分都没漏出来。我跟他结婚十年,过的什么日子你也看到了,我好好一个职场女强人,牺牲工作机会,放弃旅游休闲,带他那傻子女儿玩游戏,陪她做功课,学做她喜欢吃的,我帮顾亮分担各种琐事,帮他重新出山开创事业,到最后呢,他算计我,他要是早说清楚就算了,但他丢下一切,让我独自面对这些乱七八糟的,却只留给我几个子。”

    宁雅一脸的迟疑不定。

    “不公平,是不是?”贺燕道。“不过幸好我还有工作,我有自己的收入,我不为这些钱,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呀?我得讨回公道。”

    宁雅迟疑了一会,问:“他奶奶,立了遗嘱指定了继承人,就不算婚内共同财产了,是真的吗?”

    贺燕道:“你到网上搜搜,或者你走街上,随便看到一家律师事务所你进去问问。”

    宁雅咬咬唇。

    贺燕道:“我跟你说,女人不能靠别人,所有的人都靠不住,只有自己。你这么努力工作,不也是想多存点钱吗?你肯定也不甘心整天被打,但忍气吞声是换不来钱的。离婚吧,对自己好一点。”

    宁雅不吭声。

    贺燕再次站起来,她打开包包,从里面拿出一叠现金,递给宁雅:“顾寒山雇了你,我也雇你。”

    宁雅看着那钱:“雇我做什么?”

    “雇你照顾好顾寒山。”贺燕道:“你来得勤快一点,平常与她多沟通,多说说话,然后把她的一举一动,想什么做什么,都告诉我。”

    宁雅张了张嘴,但看着那钱,拒绝的话噎在了嗓子眼。

    “一千块,先拿着。”贺燕道:“我又没让你干坏事,就是多关注关注顾寒山而已。一个星期一千块,我给你现金。你老公就算查你手机,也不知道你有这笔收入。”

    宁雅犹豫了一会,伸手把钱接过了。

    贺燕满意笑了笑,她挎上自己包包,道:“好,就这么定了。顾寒山哪天不在家,你提前通知我,我过来看看,顺便给你钱。我们见面的时候,你告诉我顾寒山的消息。”

    “我不一定能打听到多少。”宁雅道。

    “没关系。知道多少告诉我多少。”贺燕道:“当然要努力知道得多些才好,钱也不是这么好赚的,你明白吧。顾寒山最近跟警察走得很近,主要是这方面的事,懂吗?”

    宁雅把钱捏紧了,点点头。

    “再见,宁雅。”贺燕对宁雅笑笑,“期待下次见面。”

    ——————

    凤凰街派出所。

    向衡还在继续跟黎荛沟通。

    “就算你家里人突然给你打电话,告诉你你女儿跑出去了,她会不会出事呀,你也不会贸贸然往她会跳河自杀这方面想的。”向衡引导黎荛思考。

    黎荛想了想:“如果这个女儿有自杀史,而那段时间正好情绪不太好,有发病症状。那就很容易让顾亮第一反应的就是担心她会不会出事,这时候一眼看到一个衣服和体型跟女儿一样的姑娘跳下去,他就急了。”

    “根本来不及思考。”

    “对。”

    “所以这一点,需要女儿的配合。”向衡道。

    黎荛:“……”

    “他女儿那段时间必须得发过病,状态很不稳定。”向衡道:“顾寒山有自杀史,我没仔细问过她,是她继母贺燕说的。顾亮死后,贺燕把顾寒山送进了精神病院。她说担心顾寒山受刺激发病自杀。”

    黎荛皱了皱眉,父母两个都是同样的反应。有点什么状况,就担心她自杀?黎荛明白了:“我会问问山山那段时间她的身体状况。”

    “她那时候已经上了大学,必定是情况不错才能上学的。她说过,她爸的目标是让她尝试一下住校。”向衡说,“病情这么稳定的情况下,突然让父母很担心,那肯定是有变化了。这个刺激源是什么?会不会有人故意做了什么刺激她。或者,药物有什么问题?”

    黎荛记在笔记本上。

    “还有,顾亮跳水救人的视频是在「第一现场」播出的。半年后,贺燕去找「第一现场」,以家属的名义要求他们删除视频,他们照办了。那是2019年8月5日。”

    黎荛一愣:“都过了半年,那视频早不知道被埋到哪里了吧,不去搜根本看不到。”

    向衡道:“删除视频是件挺麻烦的事,这么大的公司有它的管理流程。贺燕要求见相关负责人,跟对方谈谈,但对方没有露面,找了一个客户部的姑娘来接待贺燕。后来贺燕回去后,对方通知她同意删除,已经删掉了。”

    向衡翻他的笔记本,亮给黎荛看:“当时接待贺燕的人叫刘瑞琴。而我联系第一现场,他们查内部系统表单,显示这个视频的责编叫柳静雨,她已经离职。至于离职的原因和时间,需要联络人事部。”

    黎荛道:“好,这个事我来查。我会找第一现场核实。”接着她发现了一个问题:“这个视频后续就没有报道了吧,上面不是写还在搜救中,但结果就没跟进了吗?”

    “没有了。”向衡道。“你问得很好。”

    黎荛明白了:“接受了市民投稿,做了视频报道,但是并没有组织相关记者再跟进了。视频肯定也没什么推荐流量吧?最后这事不了了之,没引起什么关注。”

    “没错。就是这个点。”向衡道:“这个视频一播出,就已经达成目的了。”

    “它证明了顾亮就是自愿跳水,是个意外。”

    “对。不需要它火,也不需要引导观众知道后续。追究起来,他们还可以说人气新闻这么多,人力精力总要放在有效益的新闻上,这条小视频没这个价值。”向衡道:“这样解释也是合情合理,没法追究的。”

    “何况过了两年了,责编也离职,估计整个公司都没几个人知道这件事了,想去问都不知道能问谁。”黎荛咬笔头,“就算找到离职编辑,她说完全不记得有这条视频,不记得这事,我们也没办法。”

    “嗯,就跟梁建奇对付顾寒山一样。”向衡道。

    黎荛抬头看看向衡:“所以山山盯死他了,非要把他弄到拘留所去?”

    向衡点头:“我估计等梁建奇出来,顾寒山还要找他。”

    “梁建奇怕吗?”黎荛好奇。

    向衡反问:“换你你怕吗?”

    “不怕。”黎荛道:“山山这么可爱,缠着我就缠着呗。”

    向衡:“……那你把顾寒山的形象换成一个变态猥琐男人。”

    “那也不怕。我可是警察。”黎荛一摆手,“我家列祖列宗站我身后,那就是一排熊熊燃烧的警察魂。”

    向衡:“……等梁建奇出来了,你带着你家列祖列宗会会他。”

    “行。”黎荛把这事记上笔记。

    ——————

    看守所。

    石康顺再次见到了自己的律师。

    狱警受分局之托,特别留意了一下石康顺与律师的会面。会见室只有监控摄像不收音,狱警只能看个画面。

    石康顺和律师表情都很正常。狱警没看出什么问题来。

    石康顺见完律师,回到了拘留室的活动间。梁建奇见到他赶紧凑了过来,现在他俩可是哥们了。

    梁建奇问他:“怎么样?律师有什么新消息吗?检方有动静吗?会起诉你吗?”

    石康顺揽上他的肩:“暂时还没事,还得等。”

    梁建奇道:“我觉得会没事的。到时咱们前后脚,一起出去。”

    石康顺对他微笑:“你说得对。”

    ——————

    凤凰街派出所。

    黎荛在笔记本上把能想到的问题全部列了出来。然后她自己过了一遍,发现对“第一现场”公司的所有问题他们都可以用“不记得了”这种经典答案给挡住。

    两年了,一个早就删除的小小的视频报道,不记得也太正常了。

    那只有梁建奇、贺燕、宁雅,从他们三个身上下手,最重要的还是那个不知真面目的跳水姑娘。

    毕竟当年梁建奇作为拍摄者,还到派出所作证了,是这事件里必须曝光的人。跟贺燕、宁雅一样,他们是台面上的人,所以他们很重要,但是不关键。

    关键的人都藏起来了。

    重要但不关键的人,往往只是棋子。要想从他们身上找到直接证据,太难了。

    能组织起这么一个局的人,或者该说团伙,肯定很不简单。费这么大的周折只为了一场完美犯罪——不露痕迹地杀掉顾亮吗?

    目的是什么呢?

    黎荛想不出动机。要说是科学怪人把顾亮这个挡路石踢了,好对顾寒山下手,可是顾寒山还一直好好的呀。两年了,她不止好好的,还康复得比以前好。

    贺燕?她都拿不到钱。

    宁雅?她失业了。

    梁建奇?得到一笔钱,拉来干活的。

    顾亮的仇家?但以顾寒山这种夸张的记忆力,她爸要是有仇家她肯定不能忘。而且多大仇啊,弄得这么费劲。像是个犯罪表演。

    这样不合理呀。

    有没有可能是他们把事情想得太夸张了,因为顾寒山这样说,他们就顺着顾寒山的想法走,为了达成这个设想,就得自己编出这么一个庞大的局面出来。

    黎荛有些难为情,但还是把想法跟向衡说了。向衡看了看表,道:“这才开完会二十三分钟,你就把自己刚才的推理全部推翻了。”

    “只是把各种可能都想了想。”

    “很好,是个好苗子。”向衡道:“敢于推翻是好事。我这么优秀就是敢于推翻各种想法。”

    所以结了好多仇家是吧?黎荛一脸黑线,真是谢谢你的鼓励了,你还顺便夸了一下自己。

    向衡继续道:“然后,去验证出来自己的推翻有没有道理,拿出证据来。验证的过程里还有可能会不断推翻老的想法,产生新的想法。所以自己推翻自己没什么好丢脸的,自己的推理被别人推翻也没关系。反正最后的真相最重要。”

    “通常你会怎么下手?”

    “挑最容易和最难的,同时来。最容易的排除后能很快减少调查目标,最难的通常绕来绕去,很花时间,每一步都有新变化。其他的部分都会随着最难的那个来走,盯紧这部分,拉出全局的线来。”

    “最容易的,那就是[第一现场],看上去他们跟这事的关联最小,而且他们可以全部答不记得。”黎荛道:“最难的……”她犹豫了一下。

    “顾寒山。”向衡直接点出来。

    这家伙的变化简直是孙悟空七十二变,随时自做主张捅娄子,还能给你唱“黑猫警长”。

    ——————

    A大校园。

    书吧里,顾寒山和耿红星、侯凯言三人各有表情。

    顾寒山静静坐着,隔着落地玻璃看着外头的景色。

    耿红星站在角落,小声跟部门经理陈博业沟通着刚才顾寒山说的合作想法。

    侯凯言在用手机上网,查着顾寒山说的她父亲的视频,但是什么都没有。侯凯言小声问顾寒山,顾寒山告诉他已经删掉了。她把她知道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

    侯凯言赶紧起身去找耿红星。两个人一起,跟陈博业讨论了一下这事。陈博业也在公司那边的内部系统调了资料来查。确认他们公司两年前确实是有这个视频,但已经被删除了。投稿人并不是活跃份子,只投过这一个稿。而当年负责的责编已经离职,公司里没人知道这事。

    想要重新把这条新闻捡回来追踪后续,操作上基本没可能。

    视频太短,里面全是路人脸,上哪儿找他们去?拍摄者也是偶然拍到,跟当事人都不认识,责编当然更不可能认识这些路人。估计当年追踪都不好追,所以这事放下了。

    没有后续,没有推广,这视频点击量很差,没什么经济价值,更不会组织人手跟进了。

    陈博业觉得没法弄,但顾寒山的条件太有诱惑力了。这样的新闻事件和主角,很难再遇上第二个。

    别管真的超忆症还是假的,也别管是世界第一还是世界第二,就算是假的,但她演成这样,这么敢吹,那也是个大新闻。

    “这样,先不着急答应什么。你们先稳住她,这事也不是一次两次就能定的,先问她要一些证明,证实她的话是不是真的。虽然你们自己亲身经历验证过,加上那个玩牌的小把戏也挺出彩的,但还说明不了她的案例这么牛逼。还是需要再多聊一聊。”

    陈博业给耿红星他们下指示:“还有,你们套一套她的目的。找到这个跳水自杀的姑娘,让我们去采访后续,然后呢?她想找这个姑娘干什么?你们就说现在媒体这边受社会舆论监督,不敢碰这类找人的委托。因为以前出过事,有人打着一见钟情的名义,让媒体帮忙找人,包装得很浪漫,流量是有,但是社会影响特别不好,而且有可能一不小心就协助犯罪了。所以我们对这类事情审核特别严格。你们看看她怎么说。”

    “好的好的。”耿红星答应了。

    陈博业继续指点:“别显出我们很想做的样子,这样太被动。她既然主动提出这个条件,证明她很想做,她才是被动的那个。明白吗?”

    “嗯,了解。”这些就是谈判策略。

    “等你们回来我们仔细开个会,我这边也先安排查一查资料,找找脑科医生咨询。也问问上头的意思。回头你们把她约来公司谈。哦,对了,你们还可以唬一唬她,说我们会找最权威的脑科神经学专家来看她的病例,来跟她沟通。如果她是假的,听到这个她就会露马脚了。”

    “行,明白。”果然姜是老的辣,耿红星茅塞顿开,他问:“可如果她问起来我们怎么能找到那个跳水姑娘,我怎么答?我们怎么找人?”

    陈博业道:“这个没关系,最重要是先查清楚她有没有这个价值,这事先拖着,我们慢慢想办法,然后合作的条件都可以慢慢再谈的。”

    耿红星心里有了底,他跟侯凯言略一商量,一起回到了座位。

    然后耿红星就开始发挥了,把陈博业教他的那一套拿出来说。

    顾寒山安静听完,她从包里拿出一张纸,开始在上面写字。

    “你们想找最权威的脑科专家,我给你们介绍,简语教授。你们可以上网去查他,如果能找到比他更厉害的,就告诉我。我看遍了国内名医,有更好的我不介意继续看看。”

    她写下了简语的名字、头衔还有他的电话号码。“这是他的电话,你们联络的时候直接说我名字,我怕他太忙没耐心跟媒体说废话。提我名字他就会理你们了。我是他最重要的病人。他可以证明我是不是世界最特殊的超忆症患者。”

    耿红星和侯凯言有些尴尬。

    顾寒山继续写:“这是我律师的联络方式,我五岁开始我爸找他做的保密协议。他可以为我证明我说的是否属实,没有我的授权,谁也不能看我的病历和诊疗记录。你们占了大便宜。还有,如果你们未经我同意就擅自发布我的相关内容,这位律师也会找你们的。”

    耿红星和侯凯言不止尴尬这么简单了。

    顾寒山继续写:“这是警察的电话,这位向衡警官是负责我父亲死亡意外案件调查的。你们问我找这个姑娘的目的。因为我怀疑我父亲的死不是意外,我需要找到那个姑娘问清楚。不止我,警方也在调查。你们回去可以问问公司,是不是接到过警方的问话,问的就是这个视频被删除的事,还有离职编辑的情况。毕竟两年了,我想警方再找你们,你们大概也会说不知道,不记得了。所以我要给你们一些动力。”

    顾寒山再写一个名字和联络电话:“这是武兴分局刑侦大队队长葛飞驰的电话,他可以替我证明我一直利用我的超能力在帮警方破案。”

    “所以。”顾寒山写完这些人,抬头看耿红星和侯凯言,“我的找人目的有警方的保证,绝对正当,而且一切行为受警方监督。还有,希望你们告诉公司老板,我不是孤身一个人,我有律师,还有很多警方朋友,我一直用我的能力帮助警方,如果有人欺负我,他们不会坐视不管的。”

    耿红星:“……”

    侯凯言:“……”

    顾寒山把那张纸翻到背面,继续写,她这次没说话,一口气写完,然后她把纸推到了耿红星和侯凯言的面前。

    耿红星和侯凯言低头一看,竟然全是他们公司的竞争对手的公司名字、联络电话、官网地址、APP名字以及办公地址。

    “我给你们两天时间,今天周二,周四中午12点之前你们要给我答复,合作还是不合作。如果想合作,就告诉我你们有什么办法找人。时间一到,你们没回复,或者你们并没有找人的好办法,我就去联络你们的竞争对手,找他们合作。我相信这里面总有一家愿意为了世界第一的超忆症患者,集全公司之力找到那个姑娘。”

    耿红星和侯凯言完全说不出话来。还讲什么谈判策略,这些在顾寒山小学妹面前不堪一击。

    作者有话说:

    前情提要:

    1、梁建奇是顾亮跳水视频拍摄者,当初被顾寒山问话他拒绝回答,顾寒山用猥亵罪名送他进了拘留所。并放话他出来后如果还不答,她会再继续整治他。

    2、石康顺是胡磊杀许塘的监督人,同时也负责搜查许塘的屋子,他故意袭警被捕,被刑拘。他认出了梁建奇,并从梁建奇那儿套出了他被顾寒山缠上的消息。

    第47章

    向衡和黎荛做好了准备,结果顾寒山迟迟没来。倒是葛飞驰打了几个电话,他催向衡去分局开会。

    向衡问了问情况,新阳精神疗养院仍封锁排查中,痕迹以及其他的相关调查结果葛飞驰他们还没有拿到,向衡便觉得不急,他说晚一点。

    葛飞驰非常不爽,他说凤凰街派出所也得配合分局的调查工作,怎么向衡架子这么大。

    “包你中饭还不行吗?”葛飞驰道,“你早点过来多聊一会。”

    “我等顾寒山呢。”向衡语气比葛飞驰还横,顾寒山说十点左右到,可现在马上要十二点了,她一句交代都没有,打她电话也不接。黎荛找她也也一样,找不着人。

    向衡不高兴,这家伙真的太任性,好歹把手机好好用起来,高兴就接,不高兴就不理手机这种毛病真的要改。

    “哦哦。”葛飞驰对顾寒山有特殊的好感,等顾寒山这个理由真的太正当了。“那你大概什么时候过来?DNA检测我们申请到加急了,下午就能拿到结果,那个出来之前你一定得到。”

    “嗯。”向衡想了想,“你帮我定位一下顾寒山的手机位置。”

    “干嘛?”

    “我这边还得走流程,麻烦。顾寒山是你案子的关联人,你不用走流程,帮我找找她在哪儿?”

    “等着。”

    葛飞驰去找技术员,很快回复,“她在医科大。”

    向衡:“医科大?”那家伙真是皮痒痒,居然放他鸽子。

    “顾寒山不是A大的吗?”葛飞驰忽然反应过来,“啊,她去找简语了。简语今天在医科大有个公开课。”

    “孔明的病历拿到了吗?”

    “没有。哪这么快。这些人办事拖得很,拖得慢会发财似的。”葛飞驰吐槽,“那个主治医生许光亮说得过两天,说资料很多,他得整理一下,最快周四才能给。我派人去医科大附属医院先去调那边的病历了。那边也说得查一查,让等两天,周四周五这样给回复。”

    向衡听得也是没脾气。

    葛飞驰又道:“而且我听那语气,反正我们看不懂似的,气人。我们警察看不懂,我们也能找到专业顾问好吗!”

    “嗯。”向衡没提醒他,他们市局那边找到的最厉害的专家顾问就是简语了。

    “等拿到资料了,让顾寒山看看。”向衡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葛飞驰道,“顾寒山大概就是这个目的吧,她想看。话说回来,她应该能看懂吧?我想听听她看了之后怎么说,然后完了我们找到别的专家顾问,再跟顾寒山说的对比一下。”

    “顾寒山已经看过了。”向衡道。

    “她告诉你的?”

    “她没告诉我。但是孔明是个失语症患者,他没法告诉顾寒山他的经历。顾寒山肯定是看过他的资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向衡略过顾寒山同学眼角余光范围比一般人要宽,看得比一般人清楚这个点。他很怀疑顾寒山是不是偷偷看过医生输入密码了。

    嗯,这么一想,他觉得顾寒山这一年多在新阳住院都不是白住的。

    向衡继续道:“顾寒山知道了,才会故意把他引到我们面前。这个孔明之前的治疗肯定出过问题。如果那些医生心虚,在孔明的治疗记录里做手脚,顾寒山能看出来的。”

    “你说得对。”葛飞驰觉得很有道理,“这样也不错。他们把资料交出来,我们侦查这个病人的情况,还可以让顾寒山看看这些医生有没有动手脚。他们改一个标点说不定顾寒山都能指出来。”

    葛飞驰顿了顿,又道:“不过吧,说起来这顾寒山跟简语之间有点让人疑惑,总觉得怪怪的,你说是不是?她要是想控诉孔明的治疗有问题,那不就是简语有问题嘛。简语肯定能明白啊,但是简语似乎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她也没明明白白说出来,打什么哑迷?”

    “嗯,确实是有些怪。”向衡正说呢,手机收到一条微信。他点开一看,正是顾寒山。

    顾寒山:“你找我?”

    这不废话嘛,向衡都不乐意理她。向衡对葛飞驰道:“我挂了,有点事。”

    “那你空了赶紧过来。”

    “好的。”

    向衡挂了电话,转到微信界面,顾寒山又发来一条信息:“我在医科大,听简教授讲课,手机静音了。”

    向衡没好气。这位同学你真是好意思。约好了从学校出来就来派出所,他和黎荛还特意开会做准备,人家黎荛光笔记和想法就写了小半本,就等她驾临,结果她放他们鸽子,跑去听什么课。

    顾寒山又发一条信息:“你能过来吗?一会下课我想约简教授吃饭,我需要你帮我看看他的表情。”

    向衡一口气噎住。敢情这是需要一个表情翻译机了才想起他。当他随传随到吗!

    向衡用很大的力气戳手机屏幕:“行,发个定位过来,你等着!”

    顾寒山秒回了一个地址定位,又用文字把她听课的具体哪栋楼怎么走写了一遍。

    向衡不爽,这么贴心都是虚情假意。

    紧接着顾寒山又发来一条:“顺便接我回派出所报警。”

    哼,你报警还要警察去接,多大牌呢。

    向衡起身招呼黎荛:“走,出个警。”

    黎荛憋了一上午的劲,听到能出去非常高兴:“什么警情?”

    “抓捕一个放警察鸽子的嫌疑人。”

    黎荛:“……认真的吗?我得填出警单的。”照这个填?事由是放警察鸽子?

    向衡:“你这么老实的吗?”

    黎荛赶紧道:“回来再补。”

    两人下楼,正遇上钱威和所长程清华一起上楼。钱威便问他们:“干嘛去?”

    向衡答:“诈骗案,我们去了解一下情况。”

    黎荛脚下带风,欢快无比。生怕钱威下一句就是把她拦下。怀孕之后她都没什么出警机会,这次可得好好把握。

    好在钱威没说什么,倒是程清华嘱咐一句:“大着肚子呢,小心点。”

    “好咧好咧。”黎荛觉得向衡真的是福星,居然顺利出门了。哈哈哈。

    上了车,黎荛问向衡:“我们去哪儿呀?”

    “去找顾寒山,她在医科大。”

    “果然是诈骗案。”

    “欺骗我俩的感情。”

    “就是。”黎荛假装义愤填膺。

    ——————

    医科大。

    今天简语的公开课题目是“大脑的秘密”。

    这个人体最复杂,运行机制最神秘的“机器”,藏着许多未知的谜团。它是怎么运行的?它能控制意识吗?还是意识控制它?我们每天产生很多想法,是我们让大脑这么想的,还是大脑让我们这么想?

    大脑如何产生记忆,它把记忆藏在了哪里?它又是如何产生了情感,它怎么控制情感……

    简语的讲课生动有趣,通俗易懂。他脑子里储备了许多案例,信手拈来,趣味十足。他在医科大的教学口碑非常好,公开课的消息早早发了出去,今天整个阶梯教室坐得满满当当,还有人站在教室后头和过道里。简语讲到有意思的地方,教室里传来阵阵的笑声。

    顾寒山是在课讲到一半的时候进来的,她就站在靠窗边的过道里。简语邀请一位同学互动的时候,看到了顾寒山。他稍愣了愣,顾寒山对他点点头,他回顾寒山一个点头,算打过招呼,然后继续讲课。

    顾寒山听过很多堂简语的课,不止公开课,有些他带的研究生的课程,她想听的,他也让她进教室,还会提前留个好位置给她。

    顾寒山又想起爸爸。

    那年她十四岁,接受简语的治疗已经两年。顾亮带她来医科大见简语。简语让顾亮带顾寒山来医科大,他们一起带她逛校园。

    简语对顾寒山的恢复状况很高兴,非常有成就感。但那时顾寒山对人对事还是冷淡,不爱说话。顾亮跟简语说起他正在用想像联结的办法帮助顾寒山培养一些对情感的理解和感性的认识。他具体说了说都做了什么,简语觉得挺好。

    那时候他们正走在一条林荫道上,有学生坐在长椅上读书,有学生在路边站着聊天,还有学生骑着自行车经过,还有一些三五成群奔跑着大笑。

    简语便问顾寒山:“你看到了什么?”

    顾寒山看了看那街,道:“三十四个人,穿着不同款式衣服,其中两个男生长得几乎一样,是双胞胎。行进中的自行车有六辆,其中两辆带着人,全是女生,另外四辆是男生骑。路边还停着十四辆。十六棵树,六张长椅,三个垃圾桶……”

    没等她说完,简语和顾亮就都笑了起来。

    顾亮道:“我看到了朝气蓬勃、青春浪漫。”

    顾寒山没表情,对这些完全没感觉。

    简语道:“我看到了希望。这些孩子,是未来医学界的希望。”

    阶梯教室里。

    顾寒山忽地脑子嗡了一下,回忆的片段失控,杂乱地向她袭来。顾寒山猛地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不止过去的回忆,还有现在教室里所有人的脸、发型、服饰、表情,所有细节,一起朝她卷了过来。

    顾寒山缓了一会,终于平复。她睁开眼睛,看到简语正看着她。

    教室里有一瞬间的安静,大家似乎正疑惑,但下一秒简语正常讲课,一切都恢复如常。

    顾寒山拿出手机,低头给向衡发信息,向衡答应要过来。顾寒山看了看窗外,白云卷得蓬松柔软,天空蓝得像刚刚洗过。顾寒山觉得挺好看的,很有几分轻松的感觉。

    终于等到下课。

    顾寒山贴着墙站着,等人群从她前面走过。没人挤了,顾寒山这才慢慢走了出去。

    简语还在教室里,有好几个学生趁下课跑到讲台上问问题。简语耐心地给他们解答。有学生表示要考他的研究生,简语便鼓励他好好学习,等着他的申请。

    顾寒山听着教室里叽叽喳喳的声音,脑子里浮现了向衡的脸。

    又等了好一会,学生们终于簇拥着简语出来。简语跟助教打了个招呼,助教把学生们都拉开了。简语朝顾寒山走来。

    顾寒山站直了,招呼道:“简教授。”

    其他学生都往她这边看,顾寒山也不在意。

    简语示意她一起往另一边走,和蔼问她:“你怎么来了?”

    “有些事想跟教授聊一聊。”顾寒山道。

    “有时间吗?”简语问:“一起吃个饭,慢慢说。”

    “行。”顾寒山答应了。

    等跟着简语一起出了教学楼,离开了人群,顾寒山这才又道:“我有警察朋友来接我,方便让他一起吃吗?”

    简语愣了愣,这时候说不方便也不合适了。

    “可以。”简语道:“哪个警察朋友,我见过吗?”

    “向衡。”

    “哦。”简语点头。

    “我做目击证人的时候认识他的。”

    简语再点头。

    顾寒山问清楚去哪家餐厅,然后再给向衡发了信息。

    简语问了问顾寒山昨晚休息得怎么样,说了些客气话,然后转到了正题上,问她找他有什么事,想聊什么。

    顾寒山道:“我上午去学校了。系里没有同意让我复学。说是我休学太久了,另外一个理由,是因为我的病史,他们担心我复学后再犯病,他们怕担责任。”

    简语愣了愣:“那真是……可惜了。”

    “我想上学,简教授。我答应过爸爸要拿到毕业证的,还要拍学士照片。”

    “嗯,还要去住校。”简语记得。

    “你能帮帮我吗?”

    简语有些为难,他是认识几个A大的人,但跟历史系不沾边。恐怕是完全说不上话的。他想了想,最后道:“你们系主任叫什么名字,我先找人问问看。”

    “那边应该是肯定没希望了。辅导员说,系里的意思,觉得我有求学的心也挺难得的,也同情我的状况,如果我能找到愿意接受我的专业,可以考虑转专业。换一个环境可能对我好一点。他们到时可以协助我办手续。”

    “嗯。”简语听明白了,他跟顾寒山解释:“这些是客气话。你前面说的怕担责任才是真的。你连原本的专业都不能复学,转专业就更难了。”

    “我想转学到医科大来,学神经学,可以吗?”顾寒山道。

    简语这下彻底愣了:“转到我们这儿?”

    “在医科大,教授你不是更能说上话吗?”

    这时餐厅到了,简语趁机暂停了谈话,他带顾寒山进了一间包厢,招呼服务员拿菜单点菜。

    服务员拿来菜单,上了餐具。

    简语把菜单给了顾寒山。顾寒山也没客气,很快点了两个自己喜欢的菜,再把菜单给简语。

    这时候向衡和黎荛也到了。

    黎荛在路上听得居然能见到简语教授,而这人也是顾亮意外死亡案里的重要相关人物,顿时有些紧张起来。

    向衡跟黎荛介绍了简语和顾寒山的关系,还有简语跟市局的合作关系等等。

    这会儿见到了本人,黎荛很想赞简语一句,果然很有名医气质,学者气派。

    简语客气请他们坐。对两人穿着警察制服出来接顾寒山好奇问了一句。

    向衡道:“她应该上午到我们派出所的,结果放了我们鸽子。我这边时间紧张,不能总等着,问她,她就说过来接她。”

    简语心里一动,向衡虽然语气严厉,但透露着一股熟稔亲近的感觉。

    顾寒山辩解道:“我也是临时决定过来的。我在学校被拒绝了,他们不让我复学。”

    “怎么回事呀?”黎荛问。

    顾寒山便跟她讲她因病休学住院,现在想复学的事。

    简语趁这会把菜点完,他客气问了向衡的意见,向衡让他随意,简语便自己作主了。

    那边顾寒山说完自己情况,这边简语也把点菜工作完成。

    顾寒山就继续道:“我想转学到医科大,所以来找简教授帮忙。”

    向衡一个大白眼就给她,这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你一个历史系的,就念了一学期,转学就算了,还跨专业。一个历史一个医学,沾边吗?

    黎荛也道:“这不行吧?”她看了看简语。

    简语为难地笑笑:“确实不符合规定。”

    “特长生转校不行吗?特殊人才引进。”顾寒山问。

    简语没说话。

    向衡的白眼又递了过去,你什么特长,特别气人吗?大学是有规矩的好吧。

    顾寒山不理他,又道:“我当年高考分数也挺高的,超过医科大录取分数线好多。原本可以考更高,我爸说压着点,考成前三甲会有媒体采访,很麻烦。但是他又想我分数好看一点,他说当爸的总想自己孩子成绩好。我当时答题不发愁,控制分数控制到分数能符合孩子成绩好就是不能进前三甲这个程度比较发愁。谁知道别人答得怎么样,对吧。”

    黎荛忍不住问:“那最后你第几名?”

    “全省66。”简语帮她答了。

    “哦。”黎荛点点头,那可以的,运气不错,这名次还挺吉利。

    向衡在一旁没忍住,他吐槽顾寒山:“同学,你那是文科分数好吗!”

    顾寒山不理他。

    简语道:“转校还跨专业,还是文理不同科的,可能性不大的。”

    向衡教训顾寒山:“你别总想着省事,这么想上学就重新再考一次高考。你这种脑袋,能考上的。”

    顾寒山皱眉:“高考好麻烦的。”

    向衡瞪她:“有比你折腾为难其他人更麻烦?”

    顾寒山没说话。简语帮她跟向衡解释:“她不觉得的。她没有麻烦别人不好意思这种想法。”

    向衡:“……”那也不能太惯着她。

    向衡转向顾寒山:“听到了吗,正常人麻烦别人会觉得不好意思。你不是说要学习正常人,过正常人的生活?先练练这个。”

    顾寒山不说话。

    简语帮顾寒山说话:“她当年高考,吃了很多苦。不是你们以为记忆好就能考试好。她去人多的地方,每一次都是冒着很大风险。你们不能理解也正常。”

    这话向衡不爱听。

    怎么说得其他人都不能理解她,只有你能?划什么分界线呢。

    菜上来了,简语招呼大家吃饭。他把顾寒山爱吃的放在她的面前。

    向衡看着,不吭气。

    大家吃了一会,简语道:“向警官,顾寒山从小读书就不是走的正常途径,她没法正常上学。她爸都是找关系做安排,请老师一对一上课,或者让她自学。她没正经坐在课堂里上过完整一学期的课。她有学籍,但经常请病假。然后到了考试时候就去考。她有医生证明,成绩又很好,所以也一直挺顺利。”

    “医生证明就是你开的证明?”向衡问。

    “对。”简语道。“虽然她爸爸也会找别的医生给顾寒山看病,但我这边配合度上更灵活一些。”

    向衡心里冷哼,难怪这种不合规矩任性妄为的事,顾寒山张嘴就来,还会找简语。都是惯犯了。就是你们太惯她,让她觉得自己天下第一特殊。

    简语转向顾寒山:“虽然我觉得可能性不大,但我还是帮你试着安排一下。只是最近我和新阳都牵涉进命案里,会麻烦一些,不能很快给你答复。”

    向衡这次“哼”出声了。

    简语好脾气地没给反应,黎荛紧张地看了向衡一眼。

    简语又道:“而且因为不能公开你的病历,跟校领导不好解释得太清楚。”

    向衡警惕,这是想骗顾寒山的授权吗?

    结果简语道:“到时如果有需要,我会跟你律师联络一下。如果这事有可能,而校领导要确认你的详细情况,让你律师再出一份保密协议,这个我会跟校领导说清楚。”

    向衡闷头吃饭。可以的,这好人做得,滴水不漏。

    “没关系。”顾寒山道:“向警官说得有道理,我弄得太特殊确实不太好。既然我要过普通人的生活,就该努力用普通人的方式处理事情。比起我爸希望的我能住校,能毕业,我想他会更高兴看到我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有正常人的思维。向警官说得对的。”

    这下简语不好多说,只道:“没事,我先问问。反正这事急不来。你要再高考也得明年了。”

    向衡被奉承了一把,警惕起来。他放下筷子,坐稳了:“顾寒山,你今天在学校干什么了?”

    简语吃了一惊,看了看顾寒山,也放下筷子。

    黎荛赶紧照办。

    三个人都盯着顾寒山。

    顾寒山喝了口水,擦了擦嘴,这才道:“原本是想等大家吃好了再说的。”

    “你说。”

    “说。”

    三个人异口同声。

    顾寒山便道:“今天把大家都聚在一起,确实是想宣布一些事。简教授……”

    顾寒山看着简语:“我报警了,我怀疑我爸两年前并非意外身亡,是有人谋害的。凤凰街派出所接受了我的报案。向衡向警官会负责这个案子。”

    “还有我,我叫黎荛。”黎荛插话,向简语点了点头。

    简语一脸惊讶:“你爸,不是意外身亡?”

    顾寒山看着他的表情。

    向衡知道,顾寒山找他来,就是为了这一刻。

    “这件事,你知情吗?”顾寒山问。

    三双眼睛都盯着简语。

    黎荛心里赞叹,顾寒山真不是正常人。正常人不可能上一分钟还在求人家用私人关系帮忙办不可能办成的事,下一分钟就在质问人家是不是谋害了自己亲爸。

    这让人怎么防备?完全措手不及。

    第48章

    简语愣了半晌,道:“我不知情。”

    如果是被谋害的,而他知情,却丝毫没有向她透露,也没有报警,那就意味着,他是同谋。

    简语似乎反应过来了,又道:“你怎么……”

    后半截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顾寒山打断了。

    “所以你并没有参与,也不知道我爸会被谋害,对吗?”这次顾寒山的的用词更直接了些。

    参与!

    中译中就是“是不是你害死我爸”。

    简语语调扬高了:“当然!”他皱起眉头,加强了语气:“我当然没有参与!”他顿了顿,又补充:“我也不知情。”

    简语看了向衡一眼,再看黎荛一眼,接着转向顾寒山:“你怎么了,顾寒山。你怎么突然会这么想,为什么会认为我有可能参与了这事……”

    “所以你也不是主谋,没有策划安排组织人手对我和我爸下毒手,是吗?”

    “当然!”简语脸色难看,他的手不自觉地紧紧握成了拳头。

    顾寒山盯着他。简语直视着她的眼睛。

    黎荛迅速瞥了一眼向衡。向衡没有表情,只是在看简语。

    “好的。”顾寒山忽然开口,刚才一触即发的紧张情势瞬间松散。“当着两位警官的面,你这么说了,那就是你的证词。你是警方的顾问,帮助他们做嫌疑人画像,做罪犯的分析,阻止犯罪。你的证词,很重要。”

    简语转头再看一眼向衡,向衡回视他。

    简语没对向衡说什么,却转过头来,对顾寒山道:“你怀疑我吗?是什么让你这么想?”

    向衡正想阻止顾寒山透露想法和细节,顾寒山却已经开口了:“既然你没参与,也不知情,其他的你就不用管了。你现在遇到的麻烦也不少,我也不想再给你添乱。”

    向衡顿时无语。

    黎荛也一脸黑线。

    刚才那个让人家走后门帮她转校的也不知道是谁。

    简语显然也被噎住了。

    顾寒山也不管他们三人什么表情,继续道:“我爸的这个案子,警方还在调查当中,以后有可能还需要再联络教授你问问话,还有我的整个治疗团队,你率领的那个组,可能都需要问话。我现在就是当面先把事情说清楚了,到时教授你也有个准备。”

    顾寒山语速有些快,没给他们任何一个人插话的机会,又道:“好了,这个事说完了,我下面还有事要说。”

    她顿了顿,环视了简语、向衡、黎荛一圈。

    三个人被她的目光看得,顿时警觉。

    尤其是简语,刚才被顾寒山冲击了一把,还没能完全回过神来,实在有些不敢想顾寒山这语气后面究竟还有什么事。

    而向衡知道,现在顾寒山大概是要回答他那个“去学校干什么了”的问题了。

    十有八九跟耿红星有关。

    果然。

    顾寒山道:“我今天,跟第一现场传媒公司的人谈过了。”

    黎荛从制服口袋里把记录用的小本本掏出来了,摆好了记录的架式。

    第一现场传媒,就是那个可能挺重要,但是那里的人全都可以用“不记得了”来回答警方全部问话的公司。

    顾寒山问简语:“简教授,你看过我爸爸跳水救人的视频吗?”

    简语愣了愣,没想到顾寒山突然又拐弯来问他话。

    “呃,我没特意看过,但我听你阿姨,就是,贺燕,听她说过情况。”简语答。

    顾寒山转向向衡,道:“简教授那时候出差了。2019年1月25号简教授给我看诊后就出差去了美国,我爸31号出事的时候,简教授人在国外,他是2月7号回来的。”

    嗯,那就是有不在场证明。但这事不需要在场,不在场证明没有意义。

    向衡看了看简语,简语也正看向他。

    黎荛在本子上记了下来。

    简语道:“我从美国回来后,休息了两天。然后我联络顾亮,想约他们父女出来走走。我记得那天是十号,初六,春节假期最后一天。我打通顾亮的电话,却是贺燕接的。她告诉我顾亮去世了,顾寒山去了第四医院,我才知道这件事。我赶紧去了顾寒山家,见到了贺燕,她把事情详细跟我说了说。”

    简语说到这儿就停了。

    黎荛问:“然后呢?”

    简语看了看顾寒山,道:“贺燕说了什么,详细情况我回头再跟你们细聊吧,我不想刺激到她。”

    黎荛点点头。

    顾寒山却道:“向警官手机上应该有那段视频,简教授,你想看看吗?”

    “我回头跟向警官要吧。”

    “现在看吧,因为跟我下面要说的话有关。”顾寒山坚持。

    简语抿了抿嘴,不再拒绝。向衡便也拿出手机,调出那段视频,递给简语。

    简语细心地把声音调到最小,很快把视频看完了。他把手机递回给向衡。

    这时候顾寒山便继续道:“这段视频是有人投稿到第一现场,第一现场的责编安排进行了后制,当天在他们的平台上播出。那个责编已经离职了,就算找到她,她也可以说不记得了。那个拍摄视频的人也是,他说不知道,不记得有这事。”

    黎荛握笔的手紧了紧,顾寒山的心里,什么都知道。

    “做一个普通人真的很好,当他们说不记得的时候,理直气壮的,而且合情合理。如果是我这样说,却没人会相信。如果相信了,那也得好好研究,为什么我会不记得了。”

    简语声音有些低沉:“我知道你一直很向往能做一个普通人。”

    黎荛盯着本子,心里很替顾寒山难过。

    顾寒山道:“那是我小时候了,我现在觉得我的天赋很好。我要说的是,我得对付这些普通人的不记得。”

    向衡警惕地看了看她。这家伙肯定干坏事了。他明明告诉过她,他们警方可以调查,他们警方有很多调查的技术和办法。

    顾寒山道:“所以我告诉第一现场的人,我是这世界上登记在案的最特殊的超忆症患者,我可以授权他们调阅我的病历和诊疗记录,并对我进行跟踪采访。他们可以用我的素材和病例包装成节目,我本人也会配合出镜。”

    “啪”的一声,简语的椅子倒在了地上,他表情震惊地站了起来。

    顾寒山仰头看着他,继续道:“只要他们把那个视频里根本没出现的跳水姑娘找到,送到我面前,我就给他们独家授权。”

    “你疯了吗?”简语看着顾寒山喃喃低语。

    向衡也觉得顾寒山疯了。如果没别人在场,估计他真能把顾寒山揍一顿。他问她要授权她不给,他以为她是为了个人隐私。他还假装体贴不再追问,假装善解人意地说她肯定考虑过很多次,他能理解。

    理解个屁!

    顾寒山是为了留独家给第一现场!

    这个诈骗犯!真的是欺骗感情的一把好手,那些泡妞的书没白看。

    向衡相当沉稳地没显露任何表情,心里一边狂飙脏话,一边轻声唤:“简教授。”

    看到简语的表情,向衡觉得心里舒服多了。都是受害者,但简语明显更惨一点。

    简语察觉了自己的失态,他把椅子扶起来,重新坐下。

    “顾寒山,你不能这样做。你爸生前费了这么大的劲来保护你,他泉下有知,一定不会同意你这么做的。”

    “那他就从泉下上来阻止我啊。”顾寒山道。

    简语顿时噎住。

    顾寒山道:“谁也不能阻止我,警察也不能,这是我的权利。”

    向衡想揍人的感觉更强烈了。你耍帅你就耍,装逼随你便,把警察拉出来说事就过分了,给谁暗示呢?

    向衡双臂抱胸,摆出不高兴给顾寒山看。

    顾寒山眼角都没飘过来。向衡不介意,他知道顾寒山能看到,并且能记住他脸部的每个细节。她读不懂都没关系,回头他解释给她听,这就是对你超级不爽的表情。

    “顾寒山,你爸当初做这个决定是有原因的。如果你的病例公开,媒体会踩烂你家门槛,你的电话会被打爆,脑科学界会对你深感兴趣,就算各国做研究的没直接联系到你,你的脑部扫描图,你的基因报告,你的所有身体状况成长情况都会被传阅,你长什么样,身高多少体重多少,喜欢吃什么,有什么别的病,例假什么时候来,正常不正常,有没有生育能力……所有的一切隐私,都会成为研究的目标。而普通大众则把你当新闻看,当娱乐看,会有电视节目来找你,你一走出家门就会有人追着你拍……”

    简语一口气说这么多,停下来喘口气,缓和缓和情绪,再道:“你的人生会毁掉的。”

    顾寒山看着他:“我的人生是我爸爸给的,无论是生命还是生活。可是有人把他夺走了。”

    简语被噎得死死的。

    黎荛的本子被一滴眼泪浸湿了,她悄悄把它抹掉。

    简语沉默了很久。他与顾寒山大眼瞪小眼。

    向衡和黎荛都不说话。

    简语终于再开口,他道:“好了,我就不多说了。道理你都懂。你爸在世的时候,肯定都与你谈过的。你自己再考虑考虑。反正还有时间,这事也不是这么简单就能操作的,你别着急,慢慢来。调查的事,还有警方呢,你也听听他们的意见。是吧,向警官。”

    冷不丁被拉出来挡事的向衡淡定地应:“嗯,我会跟顾寒山好好谈谈。”

    顾寒山道,“谢谢简教授,谢谢向警官。”

    简语忍不住又插一句:“想想你那个做普通人的人生愿望,你已经快实现了。”

    顾寒山摇头:“简教授,我现在已经很适应做一个特殊人了。我做不了普通人。我所有能实现的目标,就连交个朋友这么简单的事,都是靠我的超能力达成的。我很庆幸我有这样特别的脑袋。”

    简语一声叹息。

    顾寒山却又道:“简教授,之前我问你对我爸的死亡真相知不知情,有没有参与,是因为我爸对医生一直很警惕。他做保密协议,请律师监管这事,也是因为担心科学变态为了研究对我下狠手。”

    简语点头:“我知道,你爸爸确实防心很重。我能理解。我最初那几年跟他商量希望能用你的病例发表论文,我承诺会对你匿名处理,但他仍不放心。我们沟通过很多次,他说服了我,我完全能理解他的担忧。我也一直严格遵守与他的约定,无论他是不是活着。”

    顾寒山道:“既然这样,那我想简教授一定不会介意,我后头跟第一现场签约的时候,再跟你补签一个协议。虽然媒体制作有关我的节目时,使用的诊疗资料都是从你那里拿到的,媒体还对这些资料进行了公开,但这并不意味着你也有权发表和使用这些资料,包括论文、文章、图书、授课、演讲和采访等全部范围。”

    简语僵在那里,就像被人打了一巴掌。

    顾寒山不管他的反应,继续道:“因为我爸当初的保密协议里没有涉及到我授权媒体公开后,是否就默认了你们医生也可以使用。条款内容还不够严谨,所以我希望能加上这条。”

    黎荛觉得如果自己是简语,都能跳起来给顾寒山一拳。这羞辱性太强。媒体满世界播我的研究成果,我却自己不能提。太欺负人了。

    向衡很生气,非常生气。

    顾寒山你绝了!

    如果简语跟你爸的命案有关,或者就是幕后主谋,你说出这话的这一秒,已经排在死亡名单第一位了。

    你是嫌案子不好查,查出来罪名也不会太重判不了死刑,所以你想自己死一死弄成命案是吗!

    “还有。”顾寒山道。

    居然还有。一时间三个人都沉默。

    顾寒山道:“我把简教授和向警官的联络方式留给第一现场了,他们也许会给你们打电话求证我的状况是否属实,麻烦两位抽点时间帮我做个证明。只要如实回答他们的问题就可以了。谢谢。”

    向衡气笑了,想给顾寒山鼓掌。嗯,他等着第一现场的人给他电话。他要看看谁敢去拍顾寒山曝她的隐私。向衡看了看简语,简语的脸色并不比他的好看。

    但简语说话了:“可以,没问题。我同意签那个补充协议,我也会帮你向媒体证实你确实是个很特殊的超忆症。”

    向衡心一沉。太好说话了,可怕。

    他看向顾寒山。

    顾寒山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她对简语笑了笑:“谢谢。”

    第49章

    简语对她的感谢并不受用。他对顾寒山道:“顾寒山,我对你爸爸的死也很遗憾,他是我见过的病人家属里最了不起的一个。我非常尊敬他。无论有没有那个补充协议,无论他是不是活着,我都会遵守与他的约定。我答应你的要求,并不表示我赞同你的决定。

    “但你说得对,你有权利做出那样的授权。如果第一现场联络我,我会跟他们好好谈。我也建议你再好好谈谈。商业的事你不懂,虽然你很聪明,但你的想法你的行事方法跟正常人不一样。正常人在你我现在的状况下,已经足够翻脸好几次了。你是一个病情很特殊的病人,你把最好的医生得罪了,对你没有好处。”

    顾寒山没表情,只是看着他。

    向衡也看着他,用眼神提醒他,谨言慎行。虽然顾寒山真的很欠揍,但是警察在这里呢,最好别说什么威胁恐吓的难听话。

    简语看了看向衡,再看着顾寒山,他摇摇头:“顾寒山,正因为我太了解你的情况,所以我们这场谈话才能进行下去。但是别人不会像我这样包容你的。你要学习的事还太多了。如果你真的觉得自己这段时间过得不错,交到了朋友,跟警察关系友好,大家愿意帮助你,你就以为可以控制媒体,那你太天真了。你并不完全了解正常人的世界……”

    “简教授。”向衡打断简语的话:“我不赞同你用否定和打击的态度来跟一个病人对话。尤其你刚刚强调了自己医生的身份。”

    “让我说完吧。”简语转向向衡,“依顾寒山对我的疑虑,不知道下次有机会跟她这样面对面认真谈话得等到什么时候了。我怕来不及。我不是否定和打击她,我希望她对自己面临的状况有所警惕。我了解她,她跟正常人的世界隔着一道玻璃墙,她能看清所有人的一举一动,但她不能辩认内心。她不在乎别人的感受,所以会产生盲目的自信感觉。只是读读书过过生活,这些都是小问题。但她现在要跟唯利是图的资本比手腕斗策略,盲目自信会害了她。她对利益社会的规则一知半解,会吃亏的。那些媒体躲在背后,有强大的资本支撑,而她是个个人,一旦亮相,资料曝光少许,那都是覆水难收,后悔都来不及。”

    后面这些话真是说到向衡心里,顾寒山真得值得揍她一顿。但那也是他动手,别人打击威胁她那可不行。

    “顾寒山今天能说出这些话,相信她很清楚后果是什么。”向衡道。

    “对,她很清楚,但她不在乎。”简语看着顾寒山,“这才是最大的问题。顾寒山,疑惑和仇恨会一直刺激你,你会恶化的。你最近发病的次数是不是频繁了?刚才上课的时候有发作吗?”

    顾寒山不说话。

    简语沉默了一会,似自言自语:“我也以为你恢复得很好了,真的没想到。我不应该同意你出院的,我还为了你能出院而高兴。”

    顾寒山仍不说话,别人的高兴对她来说不重要。

    向衡观察着她。

    简语又道:“那今天先这样吧,确实不适合再谈下去了。你回去好好休息。另外,鉴于你现在的状况,我会推荐别的医生给你……”

    意思是他不做顾寒山的医生了?这个又出乎了向衡的意料,他打断简语,问道:“鉴于她什么状况?”

    简语答:“她不再信任她的医生,这个很危险。这样在诊疗的过程里,她会隐瞒她的真实感受,隐瞒她的发病情况,还会出现擅自停药、擅自换药之类的行为。这对她的康复不利。如果她出现了被害幻觉,而她又不能及时与医生沟通,不但不能及时处理病症状况,还会累积精神压力,加重病情。这样恶性循环,情况会越来越恶化。”

    黎荛记笔记的手一顿,哇塞,前面说那么多都是铺垫吗?这一段才是重点?

    黎荛抬头看了一眼简语,这也太厉害了。

    前几分钟这个简教授还像个嫌疑人一样被顾寒山压着打,现在他轻轻松松三言两语又把局面给扭转回来了。

    这么温和又理性,还处处为病人着想。刚才顾寒山那些出其不意的猛攻,就像孩子一样的无理取闹,而简语有理有据,最后这一下处理的,以后要是再把顾寒山抓到医院去,那也是理由正当,还有警察做见证的。

    黎荛偷偷看了一眼向衡,很想知道向衡怎么想的,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简语的反击,会不会太快了点?

    别说顾寒山这种不谙世事的带病小姑娘,就是她一个做警察的,也觉得所谓正常人的世界太险恶了些。

    向衡没什么表情。他在看顾寒山。

    顾寒山也很稳得住,就跟简语一样。

    两个人都攻击了对方,两人都没恼羞成怒。

    向衡问简语:“简教授,你的意思是顾寒山现在是发病状态吗?”

    “不,我只是在说病人不信任她的医生有可能会引发的后果,所以我会推荐别的医生来为她继续看诊。”

    很好,滴水不漏。

    向衡继续问:“所以你觉得顾寒山现在神志清楚吗?有被害幻想吗?她的状况是否稳定足以参与案件的调查。”

    向衡也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简语没回答他,却问顾寒山:“顾寒山,你出院到现在,有按时按量吃我开的药吗?”

    顾寒山稳稳地道:“有。”

    她说谎了。向衡看出来了。

    简语也看出来了。他道:“我现在还没有想到合适的医生人选。我回去再考虑一下。在此之前,你要继续吃我开的药。如果你有不舒服,要及时告诉我。顾寒山,你这么辛苦才恢复到现在的状况,不要前功尽弃。你也懂神经科学,你也懂大脑,你确实是特殊人才,你比我带的那些研究生都强,所以你自己也可以判断,我给你开的药,是不是都对症有效。”

    黎荛顿时想起他们推断的,顾亮认为跳水的是他女儿,其中一个条件就是那段时间顾寒山得状况不稳定。药物,可以是其中一个手段。

    简语转向向衡:“向警官,关于顾寒山父亲的意外,回头我们再详谈。”

    向衡应了。

    简语又对顾寒山道:“顾寒山,我和你爸爸的目标是一致的,我改变不了你的大脑结构,但我们都希望能让你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我一直为这个目标努力,你要相信我。如果你愿意聊聊,你随时打我电话,好吗?”

    “好。”顾寒山终于开口。

    “那我先走了。你们慢用。”简语拿走了点菜单,买单离开。

    顾寒山安静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黎荛和向衡当然也没胃口再吃。

    黎荛有些拘谨,她坐那看笔记,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最后向衡先行动,他叫服务生打包。

    黎荛:“……”

    哇,这怎么好意思。

    向衡把顾寒山喜欢吃的两个菜留下,其他的打包完交给黎荛:“没吃饱,回去继续吃。”

    “行,行。”黎荛不客气。

    “你介意自己打车回去吗?”

    黎荛:“……”想把菜给他还回去。

    “我跟顾寒山再聊聊。”向衡道。

    黎荛看看顾寒山,顾寒山就坐着,也不说话。

    黎荛点头。她走出包厢时,还特意跟服务员提了一句里面还在用餐,不用进去收拾,别打扰。

    包厢门关上,向衡拉了椅子坐到顾寒山身边。

    屋子里就剩下他们两人,墙上挂了个时钟,滴滴答答的声音居然还挺吵。

    向衡忽然之间,气都消了。

    “你还好吗?”他问。

    顾寒山缓了一会道:“我没有力气了。”

    向衡问她:“因为笑了一下?”

    顾寒山慢慢转头,看着他。

    向衡夸她道:“这次笑得非常自然,非常好。”把她的无所畏惧和挑衅都表现出来了。

    就是笑完了之后就像力竭了一样,一直板着脸撑场面。但比上次对着他笑那一下可自然太多。

    “很好吗?”顾寒山问他。

    “很好。”

    顾寒山道:“我只是,想让他看一看我进步多大,多像个正常人。结果他没意识到,你却注意到了。”

    向衡道:“你的怀疑很对。”

    “是他吗?”

    “他知情。但只是根据刚才那场谈话,我只是说他肯定知情。至于在这事情里是什么角色,涉入多深,就需要更多的依据来判断了。”

    顾寒山点头,低声道:“没关系,今天过后,无论是谁,都该出手了。”

    向衡对顾寒山微笑:“顾寒山,你不要着急,我们一起找出真相,好吗?”

    顾寒山点点头。

    向衡又继续道:“我虽然在笑,但不是对你亲切和蔼的意思,我很不高兴。下次,你再有下次自做主张,不跟我商量,自己乱做决定,乱出牌,把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我不会帮你的,你懂了吗?我这是虚伪的笑,皮笑肉不笑。”

    顾寒山没说话,她久久的看着他,然后眼眶竟然慢慢红了。

    我靠,来这招。

    向衡狂吐槽,但竟有些慌了。

    “我看懂了。”顾寒山说。她以为梦里才能实现的事,在现实中她居然真的办到了。

    “我看懂了。”她再次说。

    向衡那不是虚伪的笑,是诚恳的,真切的笑。

    向警官口是心非。

    一滴泪溢出眼眶,划过她的面颊。爸爸,她能看懂了。

    向衡怔住了。她哭了?

    他忽然,也懂了。

    “顾寒山。”向衡伸出双臂,将顾寒山抱住。

    “我不是完全不懂的。”顾寒山在他怀里哭了起来,“我爸总希望我能多理解一些情感,我能理解的。我真的,我真的进步很多。我那天对着镜子练习了好久,我练习笑,练习说我爱你。我爸说,当别人说我爱你的时候,你应该能听出来。我想我对他说的时候,他能听出来。”

    顾寒山抽泣着,向衡伸长胳膊从桌面抽纸巾,给她擦眼泪。

    “我练习了很久。”顾寒山几乎泣不成声,她脑子里浮现了当时镜中的自己。虽然只过去两年,但仿佛时光已经游走了无数年头。可无论过了多久,她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她能看懂当时镜中自己的笑容,是真心实意,是甜蜜的,是满怀期待的。她真的能看懂,就像现在她能看懂向衡的笑容一样。

    她练习得那样努力,她甚至记得面部肌肉的每一处收紧和放松。她记得镜子中自己的眼神,她有些紧张,她非常认真的练习。

    “我爱你,爸爸。”

    她期待看到父亲的惊喜,期待得到他的夸奖。看啊,爸爸,我也能体会情感,我进步多大。

    “我练习了很久。”顾寒山的眼泪印湿了向衡的制服,“可是他再也没回来。”

    她再也没有机会,让父亲看看她的笑容。

    向衡心疼得说不出话来,他收紧了手臂,将她揽得更紧。她刚才是用了多大力气,才能对着一个她怀疑的人,那样笑出来。

    她父亲都没见到的康复成果,她要在这样的情景里展现。她要为她父亲讨回公道,她想说她能做到,她可以。微笑对一般人来说轻而易举,对顾寒山却是里程碑式的意义。她知道,她父亲知道,她的医生也知道。

    可惜,那个说目标就是让她过上正常人生活的医生,被她一顿乱拳打乱了阵脚,脑子里估计忙着怎么圆场面,完全没反应过来。

    “顾寒山。”向衡不知道能说什么。他只能唤她的名字。寒山、寒山,那是她爸爸为了鼓励她而改的名字。而她也真的了不起。

    “你笑得真好看。”向衡道,“你爸爸会为你骄傲的。”

    她当然懂得感情。向衡觉得不该怀疑。没有感情的人,怎么可能会为了爸爸坚持到现在。她孤身一个人,在一个她深度怀疑、危机四伏的环境里,寻找机会,寻找帮助,坚持到了现在。

    虽然他不是医生,但他也会觉得,不会再有第二个顾寒山了。这世上独一无二。

    向衡抱紧她,轻轻抚摸她的头。

    顾寒山渐渐安静下来,她耳朵下面正是向衡的胸膛,她听到了“咚咚咚”的心跳声。

    跳得很有力,有点快。

    很好听。

    顾寒山认真听,不哭了。她想起小时候,她犯病哭闹,她爸抱着她,那时候她小小的,脑袋枕在爸爸的胸膛,她也听到了这样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顾寒山平静下来,她的呼吸都要与这个心跳的频率协调一致了。

    向衡见得她安静了,抚摸她的手停下,正准备放开她。却听到顾寒山道:“向警官。”

    “嗯?”

    “再抱一会。”

    向衡:“……”

    第50章

    向衡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他往后挪了挪,想把顾寒山挖出来看看。

    “别动。”顾寒山道。

    向衡:“……”还挺凶呢。他定住了,没动。

    顾寒山把脑袋挪了挪,想重新找到刚才那个位置,但是感觉已经不一样了。

    向衡就看着她像猫一样在他怀里蠕来蠕去,忽然意识到他俩的这个姿势非常暧昧。

    可她的后脑勺看着这么可爱,刚才的手感也很好,他又想摸一摸了。

    向衡把手握了握拳。咳咳,你是警察,注意点影响。啊,刚才是他先动手的吗?

    顾寒山抱着他的腰,又稍稍蠕了一下。

    向衡两只手掌握拳放在身侧,一副正人君子,坐怀不乱的模样。可顾寒山的姿势举动让他想起了小猫。于是他想到了那首歌“我们一起学喵叫一起喵喵喵喵?”(备注:歌曲《学猫叫》,词:小峰峰)

    他只记得这一句,等哼完了接不下去,才发现自己居然在心里唱了起来。他的嘴角还是弯着的。

    突然,顾寒山坐直了。

    向衡吓得火速板脸。

    那笑容收得不够快,表情扭曲。

    顾寒山不满地瞪着他。

    向衡不确定她是否看到了刚才自己的笑容,他心虚地清咳一声,一时之间有些哑巴。

    顾寒山与他大眼瞪小眼一会,问他:“你刚才想什么?”那语调,太适合审讯了。

    喵喵喵喵喵喵……

    向衡被这问题打得有点懵,下意识地道:“黑猫警长。”

    顾寒山:“……”

    那表情,让向衡觉得非常丢脸。

    向衡迅速反应过来他回答了什么,忙补救:“我想起了我作为警察的责任,所以在考虑案子。”

    “说谎不能抓起来,对吧?”

    向衡:“……”这怎么就嘲讽上了呢?

    “不然可以先把简教授关起来审个三天三夜。”

    向衡:“……”你这说话的主语出来得有点迟,让人心情一上一下的。“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最多24小时。”他纠正她。

    “把你跟他关在一间屋里……”顾寒山又说。

    “好了,闭嘴。”向衡不乐意了。

    顾寒山瞅着他。

    向衡转移话题:“你还要不要继续吃饭?好些了吗?可以走了吗?”

    顾寒山还颦着眉头,过一会道:“你再抱我一下。”

    向衡:“……”

    “要不我再抱你一下,你别挣扎。”

    向衡:“……”

    这词用得,还挣扎。

    向衡无力吐槽。刚才确实是他一时情不自禁。啊,不对,情不自禁这个词严重了。就是一时失控,是他先动的手,他不对。但现在你主要要求再来一遍,还要求我不得挣扎,很有占我便宜的感觉,你觉得吗?

    顾寒山肯定不觉得,因为她在看着向衡,似乎在等他的回答,或者等他摆好被抱的姿势。

    向衡无奈,道:“你不是不喜欢被抱着吗,觉得会被控制?”

    “说得好像你会打针似的。”

    向衡:“……”这是看不起谁。打针很难吗?把针头扎进肌肉里,一推针,完事,多简单。对,他是没给人打过,但是一点都不难好吗!

    “我有手铐。”向衡吓唬她。

    “我能打开。”

    向衡:“……”一点都不想让她试试看。也不想问她为什么能。

    真想领她去给他家双亲看一看,这就是别人家的孩子,比他还能气人,你们俩惜福吧,你们儿子实在是太亲切太懂事太成熟稳重了。

    “好了,不吃饭就赶紧回去。我还一堆事呢。为了等你浪费了很多时间。”向衡摆出埋怨脸。

    顾寒山顶嘴:“怎么可能浪费,在我身上花的每一分钟都是你赚到了。”

    向衡白她一眼,你这脸皮厚得。

    向衡的心莫名跳快两拍。他凶巴巴地道:“警告过你了啊,那些泡妞书上的话别老在我身上乱试,你这是骚扰公务人员。”他开始收拾桌上打包的饭菜,准备走人。

    顾寒山眼睛跟着他的身影打转,道:“你怎么总能猜到是书上的呢?”

    向衡手上停了一停。还真是?他就是随口乱说的。靠,就知道。赚个屁。

    顾寒山道:“不过书上是男的对女的说:在你身上花的每一分钟都是我赚到了。”

    向衡:“……”那你是怎么好意思把它反过来说的?

    他转头看顾寒山一眼,拿了纸巾给她,印了印她的眼角,觉得不妥,又把纸巾塞她手里:“自己擦一擦,眼泪鼻涕擦干净。”

    顾寒山还真擦了。泪痕没多少,她擦了一把,然后擤了擤鼻子,很大声的“嘶”的一声。

    向衡:“……”他心里叹气,再拿两张纸巾给她。

    擤鼻涕这么大声,在他面前毫不遮掩,那个“抱一下”大概也就是“抱一下”,根本不可能有别的意思。

    向衡收拾好打包袋:“我送你回所里,然后你跟黎荛好好仔细说一遍你爸的案子,她给你办个报案的手续,做好笔录。”

    “行。”顾寒山乖乖点头。

    “然后!”向衡凶巴巴,“就在所里等着我。我回去再跟你算账。”

    顾寒山犹豫了一下,向衡瞪着她,顾寒山还是说:“你什么时候回来?会很久吗?要是我突然有别的事呢?总不能一直干等着,我的时间也很宝贵。”

    “你花在我身上的每一分钟都是赚到了。”向衡学着她刚才的语气。“你悠着点你的小命吧。”向衡把打包袋子塞她怀里,领着她往外走,“你刚才也不知道得罪的是老好人医生兼同伙还是犯罪团伙老大,如果犯罪动机就是为了你的这颗脑袋,你直接把人家的希望堵死了,那不得先弄死你。杀人动机里有一条是泄愤知道吗。反正得不到,那谁也别想得到。”

    “所以这不是先把你叫过来了。”顾寒山理直气壮地道:“当着警察的面曝光了,他敢吗?那也还得把你跟黎荛灭口吧。你们出来的时候是不是说来见我?那还得把整个派出所灭口吧。杀警察可是大麻烦。他这辈子都不得安宁。”

    向衡做了个别说话的手势,然后拉开门把顾寒山带出了包厢。两人一路走到了外头,周围没什么人,向衡这才接着道:“你也知道杀警察是大麻烦,所以请你控制一下你自己。”

    “我对警察没有杀意,除非警察参与杀害我爸。”顾寒山道。

    向衡顿时停了脚步,回身瞪她:“什么杀意,能乱说吗?我说的就是你这个问题,控制一下自己的言行,不要总是气人。气死人了怎么办?追不追究你的责任?”

    “可是你也太容易生气了。”顾寒山还嫌弃。“你是我接触过的人类里,对我生气频次最多的。”

    向衡瞪她都懒得了。还人类,难道还有非人类对你生气?那你是得多厉害,什么物种都能得罪。

    顾寒山也不说话了,跟在他身边默默走。

    一直走到停车场,向衡正找自己的车,顾寒山忽然道:“可是我还是喜欢跟你在一起。”

    向衡握着车钥匙的手差点手滑,他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又来了是吧,这又是哪本书教的。

    “你是对我熟悉的人里,第一个把我当正常人对待的。”顾寒山道:“别人知道我有病的,像简教授,就会用那种「你有病,我知道,所以我在包容你」的态度。我爸以前也是的,我有病,所以我做什么都可以。其他知道我能力的人,要么就是害怕,像宁雅。要么就是觉得我虽然很厉害但就是不正常,像葛队长。但是你不一样,你是按正常人来要求我的。就是「有病了不起吗?现在不是挺好的吗,那就跟别人一样懂点事」那种意思。”

    向衡真是没脾气,他让顾寒山上车,自己也坐上去,然后看着她系好安全带,这才语重心长道:“这位超能力同学,你刚才的那些话,是在说自己犯贱。”

    顾寒山一本正经回道:“那也是进步,我又更像正常人了。”

    向衡这个正常人觉得被羞辱了。

    向衡看了看顾寒山。顾寒山也看着他。

    她的目光坦坦荡荡,眼神清澈干净。这长相气质神态,真的,不知道的人,真觉得她是小仙女。

    对小仙女来说,犯贱是个中性词,放在某人身上,比如她自己,代表着进步。

    向衡忽然笑了出来。

    顾寒山看着他的笑,抿了抿嘴角,那嘴角上扬的弧度,也像个微笑。

    向衡把脸板起来:“我跟你说,你今天闯大祸了。我现在和蔼可亲不表示我原谅你了。我很生气,等我有空了,我再好好跟你算账。”

    “那你要是忘了就告诉我,我会提醒你我们今天都说了什么。”

    忘了什么?忘了生气吗?

    “不可能忘。”向衡斩钉截铁。她真是,顶嘴第一名。哦,还有泡妞。两项技能,并列第一名。

    ——————

    简语走出餐厅,朝着自己在学院里的办公室走去。走了一半,他又改了主意,转身朝学校东门方向去,他打算去“简在”工作室。

    走着走着,忽然有人叫住了他。

    简语听到声音,把脸沉了下来,然后这才转身。

    ——————

    黎荛一边走一边在手机上搜了搜地图,然后用APP叫了一辆出租车到东门,她溜溜达达往东门去。走了一会,竟然看到了简语。

    简语正在跟一位年轻姑娘说话。因为那姑娘打扮很年轻,又是在校园里,黎荛觉得这个姑娘也就二十多岁不到三十,研究生的样子。简语的表情非常严厉,他压低着声音,不知道在说什么。那姑娘低着头,给人感觉很委屈,可怜兮兮的。

    黎荛警惕地躲在一棵树旁,她想悄悄拍张照片,但刚拿出手机举起还没能点开屏幕,那女的忽然转头看到了她。

    黎荛知道自己身上制服太惹眼,赶紧按了手机键进行“熄屏快拍”。同一时间简语也顺着那姑娘的视线方向看到了黎荛。

    黎荛迅速放下了手机,若无其事地对简语笑了笑。

    简语缓和了脸色,再对那年轻女性说了两句。那姑娘乖顺地点了点头。好奇再看了黎荛一眼,转身走了。

    简语朝黎荛走来。黎荛快速按开手机拨了快捷键出去,转眼简语就到面前,黎荛把手机放回口袋,表情从容地抬头。

    “你好。”简语打招呼。

    “简教授好。”黎荛也招呼。

    “你怎么在这儿?”

    “我想买杯奶茶,我记得刚才有经过一家。就让向衡先去停车场等我。”黎荛笑笑,“简教授呢,我以为教授早走远了。”

    “有个学生问些问题。”简语应得也很镇定。他打量着黎荛。

    黎荛能感觉到他这会儿的态度与对顾寒山时完全不一样。那姿态虽然仍儒雅温和,但多了些锐利。

    “那教授你忙,我们回头见了。”黎荛转身要走。

    “等等。”简语叫住她,“你刚才是在拍我吗?”

    “没有。”

    “我很介意别人未经允许乱拍我。”简语道。

    “那教授放心,我没拍。”

    “介意我看看你手机吗?”

    “介意。”黎荛微笑着。“我又不是您课堂上的学生玩手机。”

    简语刚要说什么,黎荛的手机响了,黎荛对他抱歉地笑了笑,转身把手机接起:“嗯,向衡,我还没找到奶茶店,所以才发信息问你呀。是吗?行,我再找找。你再等我一下。”

    黎荛挂了电话,对简语道:“我真得走了,今天谢谢简教授的午餐,回头我们再联络。”

    “你叫什么名字?”

    “黎荛。黎明的黎,荛字是草字头,下面尧舜禹的尧。”

    “凤凰街派出所的?”

    “是的,教授。”黎荛点头。

    “好的。我知道了。再见。”简语指了指不远处,“那里就有一间奶茶店。”

    黎荛转头看了看,对简语笑道:“哈,原来就在眼跟前。那我走了。谢谢教授。”

    黎荛挥手告别,她朝那个奶茶店去,努力控制住脚步,要显得从容自然一点。她也克制着不要回头,别好奇简语会怎样。

    简语一直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等远远看到黎荛走进奶茶店,他这才转身离开。

    简语一边走一边拨电话:“贺燕。是我,简语。我们得见一面,顾寒山的事,我们得聊一聊。她现在的情况你清楚吗?她到底在做什么?嗯?是,对,她说她要调查她爸爸意外身亡的事。什么?她也带警察找过你?”

    贺燕在电话里说着具体情况,简语停下脚步听着。

    “是哪个警察,向衡吗?”简语问。

    “对,叫向衡。凤凰街派出所的。”贺燕答。

    第51章

    黎荛走进奶茶店,这才点开手机看了看。这一看,她懊恼地叹口气。太可惜了,手机没对准,居然只拍到了那个女生的半个身子,而且还是从耳朵到后脑勺那一半,脸没拍上。

    万一这个女生也是有关联的人呢?受害者之一?本来可以找到她了解了解情况,这下不知道该找谁去。不过简教授带的学生应该不会太多吧。到时再查查看。

    黎荛再次拨了快捷键,对方秒接。

    黎荛语气轻快:“老公,我没事了。”

    卓嘉石在家里,电脑开着,他正煮咖啡,准备开始工作。“刚才怎么了?”

    “被人缠住了。嘿,你配合及时,么么哒。”

    卓嘉石轻笑:“你在哪儿?”

    “医科大。”

    “你出外勤了?”

    “是呀。”黎荛兴高采烈。

    卓嘉石被她的语气逗笑了:“恭喜恭喜。”

    “哈哈哈,我接了一个超级大的案子,正走在成为神探的道路上。”黎荛很有干劲:“我不是跟你说过,我走大运了,我们所里来了个很牛逼的刑警,我要跟他学东西。结果神探都是自带遇大案体质的,我的巴结有了好的成果。”

    “好的,神探,你走在康庄大道上的时候,顺便照顾好自己和我女儿好吗?”

    “没问题。我觉得你的新书可以写一个孕妇神探的故事。”

    卓嘉石笑出声:“那还是叫辣妈神探吧,这故事要是能写出来咱们闺女估计成年了。”

    “哇,你怎么这样呢,对自己对老婆这么没信心。还有,咱们孩子也可能是儿子。”

    “生男还是生女是爸爸决定的。”

    黎荛哈哈笑,说得他真能决定似的。

    “另外,请神探不要偷喝奶茶好吗?”卓嘉石又道。

    “好的好的,我刚才骗人家的。”虽然电话那头的人看不见,黎荛还是做了个鬼脸。

    “好。”卓嘉石很温柔地表达了信任。

    “那挂罗。我正忙呢。”黎荛道。

    “好,拜拜。”

    黎荛挂了电话后,再看了一眼那张没拍成功的照片,想删掉,一转念,发到云空间,相册里的删了,接着她买了一杯奶茶,免得一会又撞上简语。

    然后她出了奶茶店,取消了叫的计程车,转到一旁的服装店,给自己买了一身衣服。她在店里换好衣服,把制服塞到纸袋里,这才出来。

    黎荛沿着刚才那个姑娘离开的方向逛了逛,走了挺长一段路,没有再看到那个姑娘。这个方向过来有校图书馆,有球场,一个食堂,再过去是连着的三栋宿舍楼。

    黎荛逛了一圈,没什么收获,但不知不觉把奶茶喝完了。哎呀,老公,我绝对不是故意的,真的只想把它当道具。黎荛把奶茶杯扔了,就当自己没喝过。

    黎荛重新叫了一辆车,回到了派出所。

    ——————

    到凤凰街的时候向衡和顾寒山也刚到。向衡在路上就接到葛飞驰催促他去开会的电话。胡磊手指甲里的物质DNA检测报告出来了。

    “有两个人的DNA,除了那个清洁工陈常青,还有另外一个人。不是杨安志的,数据库里也没有查到。”葛飞驰道:“很有可能是医院里的另一个人。你们重案组的罗以晨和方中已经到了,他们听说你会来两眼放光,非常有耐心。所以你赶紧过来好吗?”

    向衡应了让他别催,葛飞驰又道:“虽然不想说的,但是实在忍不住要说一下,我们一群优秀刑警等你一个派出所小民警你觉得合适吗?”

    向衡:“……”

    葛飞驰说出来心里特别爽,怼向天笑这心情就是不一样。他哈哈笑:“好了,拜拜,等你呦。”

    电话挂断了。向衡皱眉头,胳膊上还有被葛飞驰最后一句话的尾音“呦”激出来的鸡皮疙瘩。

    有病吗?大家都被传染了是吗?

    向衡带着顾寒山下车就看到黎荛。他一眼就注意到黎荛换了衣服。

    “出了什么事?”向衡问。

    黎荛跟着他们进所里,到了接待室坐好了,把看到的情况说了一遍,然后道:“那姑娘看着怪可怜的,简教授人前人后两副面孔啊。”

    顾寒山没什么大反应。简语对病人温和耐心,对学生倒是一贯严厉的。她听过很多次简语训学生,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大错小错所有错,他都训。他说学生如果学习的时候不能吃苦,那后头吃苦的会是病人。自尊心太强受不得委屈的,也做不了好医生。

    顾寒山这么一说,黎荛便无话可说了。没听到简语对那姑娘说了什么,真不好下结论。

    “也不知道是他分裂还是我分裂。”黎荛道:“我第一次遇到这种一会觉得他很可疑,一会觉得自己很多疑的情况。”

    “大胆假设,谨慎求证。”向衡道,“找到证据,这个最重要。”

    向衡发了一个文件给黎荛,让她好好看看。又让她先把顾寒山报案的手续办好,笔录做好。他要去分局,回来后再跟她们一起讨论。

    “行,行。”黎荛接收了文件,打开一看,居然是简语的详细资料,“哇,向衡你效率也太高。”

    “市局长期合作的专家,底细肯定都会查得明明白白。资料都是现成的。但里面肯定还有可挖掘的地方。你跟顾寒山一起看看。”向衡又转向顾寒山:“一会进报案室做笔录的时候小心点说话,过过脑子,有监控录像的知道吗?”

    “嗯。”顾寒山应得老实低调。

    黎荛看了看顾寒山,再看看向衡。

    向衡对黎荛道:“盯着她点,等我回来。”

    向衡往外走,忽然又转回头,他回座位把早上葛婷婷母女送来的锦旗和礼物拿过来,交给顾寒山:“这是昨天那个断臂姑娘和她妈妈送来的,给你的。你看,上面有你的名字。”

    顾寒山很意外,她看着锦旗上其中一行字:跪谢恩人顾寒山。

    真的有她的名字。

    顾寒山心里升起一股微妙的感觉。

    向衡道:“你用你的超能力,救了她们。”他真的不容易,抓住每一个机会试图软化顾寒山冷漠的心,为了警民关系努力成这样,肯定没有第二个了。向衡自我感动一下。

    黎荛在一旁道:“山山你太棒了!可惜今天早上她们来的时候你不在,她们还说想亲手交给你。向衡也有锦旗,还跟她们合影了。估计明天就能登出来。”

    向衡:“……”这插嘴插的,太破坏气氛。这种事太丢脸了好吗?他的警民友好计划后面几句都说不出口了,温情脉脉励志正能量的语气他都酝酿好了,这下全没了。

    黎荛还拿出手机,把她拍的照片亮给顾寒山看。

    顾寒山认真看了,再看了看向衡。

    向衡觉得很尴尬,但他又想起来一件事,他也用手机调出几张照片,递给顾寒山看。

    “这三个人,你见过吗?”

    范志远、秦思蕾、熊英豪。

    顾寒山摇头。

    向衡再划回范志远照片:“范志远,这个名字听说过吗?”

    “没有。”顾寒山再摇头:“这人怎么了?”

    “杀人。”向衡道:“很大可能连环杀人。这个姑娘就是受害者,这个男人失踪,我们也高度怀疑他已经遇害。”

    “哦。”连环杀人这个词没能吓到顾寒山,她淡定应道:“没见过他,也没听过他名字。他是简教授的病人?”

    “不是。”向衡补充:“据说不是。简语声称在这案子之前并不认识他,但他看到范志远的资料后神情不太对,之后态度也有所变化。”

    黎荛在一旁听得,相当重视:“是不是就跟我们今天的状况挺像的。就是觉得可疑但是又都有合理理由可以解释的那种?”

    “对,差不多。”

    黎荛颦着眉:“范志远案我关注过,他前不久一审判决,无罪。”

    “范志远这个人,有什么异常吗?”顾寒山问。

    向衡答道:“测谎仪对他没反应,你看着他的脸,知道他在撒谎,但测谎仪还是很稳。他也没有恐惧感。再穷凶极恶的罪犯也会对我们的高强度审讯有一些紧张反应。他完全没有。”

    黎荛惊讶:“哇,胆子这么大?”

    顾寒山淡淡道:“杏仁核缺陷。”

    向衡精神一振:“对,就是这个词。”

    顾寒山陷入了沉思。

    “顾寒山。”向衡忽然反应过来,顾寒山看得懂胡磊的脑部扫描图,顾寒山偷看过孔明的病历和诊疗资料,这两样加起来,表示顾寒山偷看过新阳病人的资料,而且她能看得懂。“你见过有杏仁核缺陷的诊疗资料吗?”

    “我见过十七个。”顾寒山道,她明白向衡的意思,“如果你们能让我看范志远的脑部扫描图,我能知道他是不是这十七个里的一个。”

    向衡笑起来,这简直是,太好了。

    黎荛也很惊喜:“那就是说,只要我们确定了范志远是新阳的病人,是简教授的病人,就能戳穿他的谎言,找到证据了。”

    “还不能。”向衡道:“顾寒山昨晚引一个病人到我们警方的调查范围里,应该已经引起简语的警觉。有问题的资料他应该都会做处理。我们就算知道范志远是新阳的病人,也只能确定简语说谎了而已。没有医院的相对应资料做证据,那也没用。别忘了简语今天已经铺好路了,顾寒山的被害妄想,不好好吃药已经发病,还有对他的怀疑敌视,都是他推翻顾寒山证词的有效手段。”

    黎荛反应也算快:“那就用昨晚引的那个病人的资料来做证据也行呀,起码能证明他们确实有问题。”

    “那就是另外一件事了。”向衡觉得有点可惜,但也有心理准备。“我去安排看看,弄个范志远的脑部扫描图给你看看。”他嘱咐黎荛:“顾寒山爸爸的意外身亡可能跟很多事有牵扯,你好好做笔录,但别张扬,就当是普通接警案子来办。”

    “好。”黎荛一点就通。

    ——————

    看守所,会见室。

    范志远见到了自己的律师童元龙。

    童元龙给他带来了一些关于二审的准备情况资料,还有他打听到的一些消息。

    “简语有麻烦了。他的一个病人杀了人,被通缉时潜逃到新阳,跟一个清洁工起了冲突,一起摔进电梯井,都死了。现在警察封锁了新阳,正在做排查。几条人命,估计这事一时半会消停不了。”

    范志远没什么兴趣,表情漠然:“关我什么事?”

    童元龙道:“如果简语涉案,他对你的精神鉴定我们可以向法官申请不予采信,他如果被捕,我们不但可以排除掉他的鉴定结果,还可以进一步提出对警方调查取证的质疑。那些对你不利的证据,你的证词问题,都可以更有效的处理掉,甚至可以进一步将简语负责的鉴定机构踢出鉴定委员会的会员名单。”

    “我对在这样的层面报复简语没有兴趣。”范志远懒洋洋地道:“外头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童元龙道:“还是要提防些,毕竟简语与警方的关系不一般。之前他做的精神鉴定虽然对案子没有起到决定性的关键作用,但还是很麻烦,毕竟你之前口供有漏洞。如果警方抓住不放,再拿出新的证据,二审还是会挺艰难。我们要做好心理准备,最好能把精神鉴定的事一锤子敲死,这样后头无论再有什么纰漏,我们都有辩护理据。你在发病期,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不能对你的行为负责。”

    “敲死之后把我送精神病院吗?”范志远笑了笑。

    “不会的,间歇性精神病不在病发期不需要入院。你爸的意思是,二审结束后,你可以出国避一避风头。”

    范志远笑意更浓:“真好笑,老头居然还会对我有安排吗?他不是早就躲得远远的,生怕沾上我一星半点。”

    “他还是关心你的。”

    “自从我小时候拧断他爱猫的脖子,摔死了邻居的狗,他就怕死我了。他只关心我下一步会不会给他一刀。他跟我断绝父子关系,跑到国外去,把我丢给你看着,他都不想装,你又何必替他演戏。”

    童元龙勉强道:“他还是会问起你。”

    “问我有没有走到杀人那一步,让你赚上更多律师费?还是问我死了没有?”

    童元龙道:“志远,我希望你能冷静处理眼前的状况,我们已经赢了第一步,只要不出差错,二审就不会有问题。”

    范志远道:“你不会找到比我更冷静的人了。”

    童元龙一噎:“好吧,那就请你不要随心所欲,这个阶段还不是你能任性的时候,我们好好配合,把二审打完。”

    “还会有什么差错?”范志远问。

    童元龙道:“目前还不知道。但检方发回警方补充侦查,你好好想想,还有什么漏洞需要注意,我们提前处理好。”

    “我想不到能有什么问题,秦思蕾留下的那滴血也已经被排除证据了,他们还能找到什么?除非他们能让秦思蕾复活作证,说那滴血就是她自己抹的,不是警方为了偏见和破案压力栽赃。”

    童元龙沉思着,没说话。

    范志远看着他,问道:“你呢?”

    “什么?”

    “你还有什么想告诉我的?”范志远问。

    “没有。除了简语有麻烦之外,目前还没有什么值得我们费心跟进的情况。”

    “是吗?”范志远又问:“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童元龙一愣:“你在说什么?”

    “你能收我爸的钱,当然也能收别人的。”范志远道,“简语的麻烦是怎么造成的,只是他的病人杀了人吗?”

    童元龙道:“我目前得到的消息就是这样。”

    “是吗?那你的本事真不怎么样。”范志远笑意冷冰冰的,“还有顾寒山呢?”

    童元龙很惊讶的样子:“什么?你说谁?”

    “关阳拿了一堆照片让我认。”范志远道,“里面有顾寒山。就是那个顾寒山。”

    童元龙表现得更惊讶。

    范志远盯着童元龙:“其他照片上的人我虽然不认得,但既然拿到我面前了,就一定有些是跟我有关联的。你问我有什么漏洞?我还想问你。我不在的时候,外头的人都在干什么?”

    童元龙皱起了眉头:“我只是你的律师,我不参与你们的事。我也没义务去照看你的那些朋友。”

    范志远笑了:“你不照看好他们,怎么帮我打官司。这道理你会不知道?就别装不熟了。我把话挑明了说,警察手里拿着顾寒山,这就意味着,从前的很多事都会被挖出来。”

    童元龙不说话。

    “顾寒山为什么会跟警察混在一起?”

    童元龙默了一会,道:“她年初的时候出院了。”

    “我为什么不知道?”

    “她出院只是件小事,跟你的案子也没有关系。我就没告诉你。”

    “跟我的案子没关系?那为什么警察会把她的照片放我面前?”范志远笑了笑,眼神冰冷:“童律师,做我的律师很有压力是不是?我的朋友是不是给你钱了?让我提醒你,我不只有钱,我还能要人命。”

    童元龙眉头皱得更紧:“志远,你究竟在说些什么东西?你要搞清楚现在的状况。”

    范志远笑笑:“我很清楚现在什么状况,别把我当傻瓜。你以为我被关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你跟我说一半不说一半的,无非是想稳住我。简语跟警方打配合,千方百计想让我永远出不去,你看上去是很卖力想帮我,也确实打赢了一审。但谁都知道检方必定会抗诉进二审,二审会发生什么就不一定了,是吧?大家都需要时间,我很清楚。我跟你把话说明白些,玩什么花样都没关系,但别玩到我头上。”

    童元龙道:“看守所的环境是不好,你过得比较辛苦,容易胡思乱想。你再忍一忍吧,都坚持到现在了,一审这么艰难我们都赢了,再撑一段时间,熬过二审就没事了。我保证会赢了官司,把你弄出去的,你放心。但你一定要听我的安排,配合我的工作。”

    范志远很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似乎他是坐在他那豪华客厅的真皮大沙发上:“我知道外面一定是乱套了,不然警察手里不会有顾寒山。你也不会来问我还有什么漏洞需要注意。一审都过去了,现在才问还有什么漏洞?漏洞就是顾寒山啊,是不是你也没料到半路上杀出个顾寒山?你也配合我一下,帮我个忙。你帮我转告我兄弟,让他好好处理一下,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童元龙没说话。他很警惕。范志远太聪明了,他一直都知道。

    范志远也没等他回复,他继续说:“告诉我兄弟,不管外头发生了什么,大家最好都老老实实的,别动歪脑筋。包括他,包括我的朋友们,还有你。我落难的时候,谁也别想落井下石。不然我会让大家一起死,明白吗?”

    童元龙默了默,答好似乎就是承认真有在背后动手脚,但答不好或者搪塞过去也不可能。范志远的脾气已经上来了,不顺着他不行。

    童元龙想了想,道:“我觉得你有误会,但你的话我会传达到的。”

    范志远笑了笑:“我有误会?”

    他没等童元龙说话,又道:“告诉我兄弟,虽然我很惦记顾寒山,但我不希望她成为我的大麻烦。”

    童元龙愣了愣:“你的意思是?”

    “任何成为我出狱的麻烦和隐患,都要消灭干净。顾寒山,她出院找麻烦,那可不行。不能让她闭嘴就让她死。”

    童元龙默了一会,挤出一句:“我明白了,我会告诉他们的。”

    剩下的话也没什么可说的了。童元龙收拾文件夹准备走。范志远潇洒地坐着,看着他。

    童元龙很快收拾完,走了。

    走出了会见室,童元龙这才放松下来。这就是范志远了,死变态,狂妄得像个神经病,脑子不正常。就算进了牢里,也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以为自己是皇帝吗。

    童元龙并不真正认识顾寒山,没见过真人,不算特别了解,但他听过好几次这个名字。似乎是个非常重要的人。范志远对这姑娘很感兴趣,但童元龙并不确定对范志远来说顾寒山究竟是目标还是对手。

    但童元龙知道一点,无论是目标还是对手,范志远早晚会弄死她。

    只是在这之前,他杀了秦思蕾,无法控制的报复欲望和炫耀心理,终于让他露了马脚,他被捕了。

    现在,范志远被困牢狱,虽然一审赢了,但他仍感觉到了危险,太敏锐了。神经病就是不一样。

    童元龙回到自己车上,思索了好一会,拿起手机拨号。

    ——————

    第一现场传媒公司。

    耿红星和侯凯言与顾寒山分开后就赶紧回了公司,部门总监陈博业和组长许高锐已经在公司等着他们。他们已经在网上查了简语,也调查了一些关于超忆症的内容,还找人事部确认了离职编辑柳静雨的情况。

    耿红星他们一回来,陈博业马上安排开会。

    耿红星把顾寒山给他们写的那张纸交给了陈博业:“她说如果后天中午不给她确定合作的意思,没有找人的具体方案,她就找别的公司合作。”

    陈博业看了一眼那纸背面写的一串公司名字和联系方式,脸色不太好看。但他仍道:“别听她吓唬你们,一个小姑娘,书都没读几年,不是说一直在精神病院呆着吗?也没什么社会经验,她还能掀起浪来。”

    侯凯言道:“可是她周日那个记忆牌面的视频还挺火的,今天的热度比昨天高很多了。已经有营销号入场,就算她不主动找别的公司,恐怕别的公司也已经注意到她。”

    耿红星道:“如果她说的那个警方调查的事是真的,那警方找我们公司配合调查也是迟早的事。那我们不是也得查吗?”

    “我们要查什么?把离职的柳静雨名字和手机号码交出去就完事了。剩下那是警察的事。而且人事那边联络过柳静雨了,她说她不记得这个事。我们查了她在职时候的工单,排得满满的,这个视频确实只是她工作里很小很小的一个,连后续的追踪报道都没做过,不记得很正常。她是2019年9月10日提交的离职申请,理由是她生病无法适应高强度工作节奏,所以辞职养病。”许高锐道。

    耿红星与侯凯言对视了一眼。那跟顾寒山预测的情况一样。她说如果警察来查,他们公司也会说不记得了。所以她才要给他们一点配合的动力。

    陈博业道:“我们还得考虑清楚这个事情会不会惹上麻烦。比如这里面牵涉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案件,我们太卖力会不会干扰了警方的调查。我已经给李总报告了这事,李总的意思是让法务那边先跟警方联络看看,确认一下情况。”

    耿红星问:“那我们等法务的信息反馈再说?”

    “不,你们跟着宋欣先做策划,无论这个跳水姑娘我们要不要查,能不能查到,这个顾寒山的节目我们都要争取。”许高锐道。

    “可是她的要求就是找人。”

    陈博业道:“谈判是一个过程,大家都是需要让步的,计划可以调整。先拿出方案,对策同步考虑。到时候把她约来公司谈。这里气氛不一样,到时营销、策划、法务都在,她会感觉到压力大一些,就好谈了。”

    耿红星和侯凯言没敢反驳。依他们看来,让顾寒山感觉到压力大似乎不容易。

    “这个选题当然是非常有意思的,目前还没有人做过。你们不是说周日派出所的反诈宣传活动顾寒山还会去吗?先把这个拿下来,就当是正式合作之前,双方的一个互相了解和磨合的机会。”陈博业非常有经验,“接触多了,互相熟悉起来,也就好把握她的底线,条件总是谈出来的,你们不必太受局限,一开始就被她说的框死了,那肯定不行。”

    “好的。”耿红星和侯凯言赶紧答应。

    “我来联系简语和律师,看看他们怎么说。”陈博业道。

    第52章

    简语到了贺燕公司附近的一家咖啡厅。

    贺燕已经在那里等着了,她不是很耐烦的样子。简语也不跟她客套,直接把今天顾寒山的表现说了。

    “她之前没跟你说过什么吗?”简语问。

    贺燕道:“她怀疑我的时候,你不是跟我说过,这是很正常的,她会怀疑身边任何人。她是病人,她失去了至爱亲人,有任何过激反应都是正常的。”

    简语瞪着她:“那是两年前。那时候她刚刚出事,情绪不稳定。而且你是她的继母,你有经济上的利益。”

    贺燕笑:“两年前又怎么了,顾寒山不会遗忘,两年和二十年对她来说是一样的。你两年前的话放在今天一样有效。”

    简语脸色很不好看。

    贺燕又道:“而且,你没有利益吗?她爸爸不在了,谁是最照顾她的人?不是你吗?你的治疗方案也不需要给顾亮过目了,不需要接受他一大堆的问题。不是方便很多吗?你再等个一两年,顾寒山真正融入社会生活,你把她炒作一下成了名,获得她的信任,给你签好授权,然后你发表论文,带着她巡回世界演讲什么的,不是也有可能吗?”

    简语盯着贺燕,好半天才道:“我答应过顾亮的事,我一定会做到的。”

    贺燕讥笑:“我又不是警察,随便你怎么说。”

    “你得跟她谈谈。”简语道:“她这样很危险,她对自己的恢复状况太有信心了,她不吃药,后头会出事的。”

    “要跟她谈什么?”贺燕问。

    “让她重视自己的身体状况,让她好好吃药,让她尽量避开案子的事,那些都会刺激她。”

    “这些不应该是医生的事?”

    简语语气很不好:“依今天这样的状况,她不会听我的。我跟她再谈这些,她反而会更加谨慎。她跟警察走太近了,这些都在鼓励她。而且警察办案,怀疑一切可以怀疑的,顾寒山很容易被煽动。”

    “说白了就是显得你更可疑了,你不想这样呗。”贺燕道:“可我在跟她打官司记得吗?我想从她手上抢钱,我也很可疑。她直接把警察带我面前了,还跟我说那是她要追的小哥哥。鬼扯什么。”贺燕道。“我突然关心她,劝她这个那个,她只会觉得我要害她。”

    简语一时噎住,但缓了缓还是道:“她其实还是尊重你的。在医院的时候,你去看她,她虽然冷淡些,但还是愿意跟你说话的。她其实不在乎钱,她只是在乎她爸爸的东西,对她来说那是她爸的。还有,你把顾亮的遗物全拿走了,她为这个生气。”

    “她还会生气,我都感动死了。”贺燕讥道:“顾亮是她爸,也是我老公。他得对我公平点。我拿走他的遗物有什么问题?顾寒山还有脸跟你告我的状,神经病。”

    简语不说话了,这聊下去就扯远了。

    贺燕道:“我没法跟她聊,她也不会听我的。不过……”

    简语抬眼看她。

    “我已经找人看着她,也会盯着警方那边的动静。如果顾寒山有什么情况,我会知道。”

    简语一脸警惕:“谁?你找的谁?”

    贺燕道:“可靠的人,能接近顾寒山的,也是顾寒山信任的人。这个你就不用管了。”

    简语皱眉头:“你最好说清楚,你要干什么?”

    “我没干什么,我就是不想让顾寒山给我惹麻烦而已。”贺燕道。

    “你别自做聪明,反而自己给自己惹麻烦。”简语警告贺燕,“跟顾寒山在一起的那个警察,向衡,原来是市刑侦队的,别小看他,他很厉害。”

    “不是派出所小民警吗?”

    “不是。”简语皱眉头,“他只是一时落魄。他原来是重案组组长,刑侦支队副支队人选,后来因为一些变故被整下来的。现在他遇着了机会,如果破案,他就能在领导面前争回颜面,事关前程,他一定会全力以赴。在他面前玩花招,你是觉得日子过得太轻松了?”

    贺燕道:“你这么担心,我倒是有个办法。”

    “什么?”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顾寒山跟这些警察走得太近了。你说得对,警察给了顾寒山信心,她会受到鼓励,会被煽动,最后做出什么事来就不一定了。你给顾寒山开一堆药,她也不能全部都不吃,有必须吃的,你看能换成哪种。”

    “什么意思?”

    “我的官司暂时没什么进展,顾亮的遗嘱很铁,我律师说很难办。”

    “那跟我没关系。”简语打断她。

    “哦,那我就不解释了。简单地说,就是让顾寒山回医院,或者让她离警察远一点就最好。所以,让她身体或者情绪暂时出现些问题,比如狂躁,胡言乱语,比如嗜睡,疲倦……这个你是行家,总之,让她身体状况不能再参与更多的活动,让那个向衡不再信任她。一个疯疯颠颠的人给出的证据,只会拖警察后腿。效果好的话,她还需要回医院再静养一段时间。”

    简语看着她,没说话。

    贺燕也看着他,压低声音道:“换一些外表一样的药,她不会怀疑的。我可以出入她的屋子,换药这种事,我可以去办。”

    简语依旧不说话,他盯着贺燕看。

    贺燕迎着他的目光,道:“你觉得呢?或者你有比离间向衡和顾寒山关系,把顾寒山弄回医院更好的办法?”

    简语突然站起来,转身走了。

    贺燕在他身后道:“行,还是不行,你好好考虑。”

    简语没回答,他大踏步的离开了咖啡厅。

    贺燕冷冷看着他的背影,拿起咖啡喝了一口。

    ——————

    向衡到达武兴分局时,正巧碰到聂昊送一对老夫妇出来。那对老夫妇非常憔悴,一脸愁容,互相搀扶着走了。

    向衡等了等,聂昊回来与他一起并肩上楼,把他往会议室领。

    “那是杨安志的爸爸妈妈,来打听消息。”聂昊叹息,“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以为儿子就是个普通生意人,日子过得好好的,哪会想到有这样一天。真是飞来横祸。”

    向衡问:“杨安志有消息了吗?”

    “找到他的车了,就在胡磊破坏施工路段网络线缆的两条街外,一家商场的地下停车场里。但是人没找到。从停车场监控看,是胡磊把这车开进去的。”聂昊道:“已经派人去把车子弄回来,看看车上能有什么线索。”

    “车子从哪里开出来的不知道吗?”

    “不知道。交管那边的监控还在继续查。停车场那边传回的消息是车上没有装导航,也没有什么有明显线索的物品,只能先运回来再检验了。目前没有更进一步的消息。”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会议室,葛飞驰他们已经开了一会儿会了。

    罗以晨和方中都在。方中见到向衡非常高兴,推开椅子跑向衡面前喊:“老大。”

    向衡揽着方中的肩膀:“嘿,你是不是又偷偷长高了。”

    方中哈哈笑:“你不在,我每餐多吃了一碗。”

    向衡轻拍他脑袋,方中拉着他一起入座。

    葛飞驰都没眼看,市局重案组就是幼儿园大班是吗?吃饭饭长高高。

    向衡坐下。罗以晨把自己的那份案情报告分析资料给向衡看,方中坐在向衡的另一边,三个人脑袋凑一起。

    向衡看资料的速度很快,一转眼就翻一页,身边的两个人也很适应,不时跟他补充一下刚才聊过的情况。

    这情景,可比他们跟关阳在一起的时候和谐多了。

    葛飞驰看着他们默契的样子,忽然替向衡有些不值。死的是关阳的线人,也没见关阳干什么,都是下面的人跑腿。案子是他们分局的,市局又插进来半调子,重案组那边又不提拔个新组长,关阳自己把持,又不管事,也为难罗以晨像个跟班似的整天往他们分局跑,名不正言不顺的,他都不好意思。

    向衡被欺负贬进了派出所,却这么不巧成了这案子出警的第一拨警察,死了关阳的线人,而他向衡跑前跑后参与侦查。

    这真是。葛飞驰有些替向衡憋屈。

    向衡一边看资料,一边开始提问题。

    “DNA的情况,现在有更新了吗?”他问的是之前葛飞驰电话里说的胡磊指甲缝里查出的DNA。两个DNA,一个是清洁工陈常青,另一个是谁?

    葛飞驰的思绪马上转移回来:“还不知道。我跟你说的时候DNA结果刚刚出来,初步搜索库里没有这个第二个人的资料。我们今天走手续,申请搜查令,要对新阳的可疑人员调查,检验DNA。其他数据库也会继续做比对。”

    “新阳那边需要检验的人员名单出来了吗?”

    葛飞驰道:“初步的名单拟完了,看今天这会上讨论还有没有要补充的。主要就是保安、网管、跟胡磊有关的医生,跟孔明有关的医生……”葛飞驰转向一旁的小警察李新武:“把名单打出来几份。”

    李新武小跑着去办。

    向衡皱眉头:“都是盲猜的?监控和证词里没有找到明确一些的嫌疑人?”

    “暂时没有。”葛飞驰道:“今天新阳继续封锁盘查,目前还没发现可疑人员。昨晚监控影像里也没有。再有,虽然这个DNA是新阳里的人的可能性很大,但也不能排除是胡磊在其他地方留下的。也许他跟别人也有了肢体冲突,比如看守他的人之类的,只是那人不是杨安志。我们也会继续查找与杨安志有关的人。”

    聂昊道:“跟杨安志父母、同事联络过,暂时没有发现可疑的地方。他同事的DNA我们也会申请检验。”

    向衡点点头,继续看资料。

    不一会李新武拿了打印的名单过来,分发到与会人员手上。

    向衡快速扫了一眼,他一眼就看到了简语的名字。

    向衡很快把名单和资料看完,他问:“现场痕迹勘查的结果目前就是手头上的这么多,是吗?”

    “对,其他的还在继续。”葛飞驰道:“我们刚才讨论过了时间线和地点。”

    他指了指墙上的幕布,上面的投影画面正是新阳的地图,标注着监控摄像点、人物还有时间。

    “晚上19:28分时,电信的电缆被切断,这是电信那边的故障时间记录。19:56,新阳的局域网被切断,这是他们网络系统的故障记录。也就是说,这半小时的时间,胡磊从施工地点破坏电缆后,进入新阳,再破坏他们的局域网,弄瞎了他们的监控。我们组的刑警现场走过了,这个时间没问题,胡磊一个人能完成。”

    向衡点点头。

    葛飞驰继续说:“接着是20:32,穿着新阳病号服的胡磊被花园附近的监控拍到,在这个地方一闪而过。这也是新阳的监控系统拍到的唯一胡磊在新阳内的画面。新阳的监控瞎了半小时,胡磊给自己弄了身病号服,逛到了医生办公室大楼旁边的花园。他的目标应该就是医生办公楼大楼,当时简语在。”

    “他并不知道简语在。”向衡道:“起码在他费劲换上病号服之前他不知道。”

    “嗯。”葛飞驰点头:“简语确实是临时决定去新阳。但胡磊换病号服可能是为了掩人耳目,更容易接近简语。他看到简语了,他得想办法接近他好动手。”

    “换上病号服并不能接近简语。简语一看到病人在非正常行动区域瞎逛就会觉得可疑。还不如普通衣服来得方便。”向衡道。

    葛飞驰不是太服气:“那是胡磊的想法,他就觉得换个病号服更方便。”

    向衡不同意:“寻找再更换上病号服的时间会让他丢失简语的踪迹。看到目标直接上去给一刀更快。”

    葛飞驰嘴硬:“病号服不是重点,它只能证明胡磊去过洗衣房或者什么别的地方,他到处逛,偷了东西。”

    “胡磊穿病号服是打算在新阳潜伏几天,他并不知道简语就在这儿,又或者不是为了简语,他是不是还有别的目的?总之他换衣服是为了潜伏,但他知道自己已经被警方通缉。警方很可能会找到新阳,所以他得做一些安排,比如……”向衡顿了顿,道:“藏好他的随身物品。”

    葛飞驰一愣,会议室里很安静。

    聂昊反应过来,忙道:“胡磊换下的衣物暂时还没有找到,也暂时没找到可疑物件。新阳那边还在继续封锁搜查。”

    葛飞驰对向衡道:“你继续说。”

    向衡敲了敲面前那些资料:“胡磊的身上,连把凶器都没有。他跟陈常青肉博摔到电梯井,不合理。如果他的目标是简语,他是来新阳复仇的,无论他穿什么衣服,他都得准备凶器。”

    葛飞驰低头看资料。

    向衡继续道:“他从原来的地方跑出来,他能偷走杨安志的车,难道不能偷点别的东西?他可是戴着假发的,连假发都准备了,其他的呢?手机、钱、衣物、包、食物,什么都没有吗?一个潜逃的通缉犯,有着复仇计划,不可能两手空空。”

    “没有凶器这个确实是个问题。”葛飞驰点头,他看向聂昊,“跟新阳现场那边兄弟嘱咐清楚,胡磊肯定有物件留在新阳,让他们加把劲。”

    聂昊应了,马上打电话。

    向衡继续道:“好了,我们明确胡磊换病号服是为了潜伏,他最后留下的踪迹是在杂物间前面这段的监控里,他在镜头前一闪而过。昨晚我们看过现场,从杂物间这里往前,经过医疗楼,有个楼梯可以到地下室去,那里既可以藏身,又离医疗楼比较近,方便监视医生们的动向,也方便下手。我推测,胡磊想去那里。但他没有去,因为他发现了简语就在新阳。而与陈常青冲突的案发第一现场,并不是行政楼电梯井,应该是那间花园旁边的杂物房。”

    罗以晨和方中默契地用手指在桌面轻轻点了一下。

    向衡没搭理他俩,他指了指投影幕布,上面标记着信息:“清洁工陈常青9点10分在同一个监控摄像头前面经过,他应该是要去杂物间填那个登记表,然后下班。但之后监控里再没有他的画面。他跟胡磊一样,在监控功能恢复后,却消失了。”

    葛飞驰点头,他站起来,走到幕布前比划着:“这一段,这一段,还有这些,全是监控盲区。完全可以避开摄像头到处逛,到达行政楼电梯井那里也不是问题。你说得对,胡磊和陈常青的相遇应该就是在杂物间的这一段。毕竟胡磊要控制陈常青让他安安静静陪自己逛到行政楼再打一架那是不可能的。”

    向衡道:“陈常青发现了胡磊,胡磊将他灭口。后来来了第三个人,将胡磊杀死。为了掩盖真相,他将陈常青和胡磊搬到电梯井扔下去。”

    罗以晨和方中在桌上轻轻敲了第二下。

    葛飞驰瞪他俩,都什么毛病?还挺有仪式感?

    向衡问:“尸检结果什么时候出来?”

    “最快周四,可能周五。”

    向衡道:“陈常青和胡磊身上都没有利器造成的伤口,脖子都断了。我猜这也是他们的死因,但不是摔断的,是人为实施暴力的结果。当然两个人是不可能同时让对方脖子断的。也不可能一个人捅死对方,另一个临死之前把对方的脖子拧断。这里必定有第三个人。弃尸电梯井,制造两个人摔死的假象,就是这个第三人干的。”

    向衡看着葛飞驰,举起一根手指:“胡磊被陈常青发现,只能杀了他。”,再举起第二根手指:“第三人发现胡磊,杀了他。”,接着举起第三根手指:“弃尸电梯井。”

    大家盯着他那三根手指。

    第53章 (修订)

    向衡放下手,道:“当时你们已经去过新阳调查,这第三人必定非常警觉,他没有时间慢慢研究策划,也来不及把尸体运到外头去。他对新阳非常熟悉,既知道电梯正在维修,电梯井可以弃尸,也知道怎么把尸体运过去不被发现。另外,他还处理了现场,拿走了胡磊准备的凶器,或者也拿走了胡磊的随身物品。这也是为了让肉搏摔死更合情理些,制造电梯井是第一现场的假象。电梯井那地方狭窄,痕迹取证不太容易,摔下去断手断脚断脖子很正常。”

    “拧断脖子可不是这么容易的。”葛飞驰道。

    “对,需要非常大的力气,也需要熟悉人体结构。”向衡道:“陈常青的死是意外,他目睹了什么,胡磊高度紧张之下意外将他杀害,这种谋杀方式不在胡磊的计划之中。”

    “嗯,太干净利落。上回胡磊杀人还是捅了三刀才完成。”葛飞驰道。“那么杀胡磊的必定是医院的人,有可能是医生?”

    向衡点头:“让法医留心尸体细节,胡磊意外杀害陈常青,与第三人杀害胡磊,同样的拧断脖子,断得也肯定不一样。”

    “行。”葛飞驰觉得有理,他记了下来。

    “另外,我还推测。”向衡道:“胡磊指甲里的DNA不是那个第三人的。这人做事有些急智,弃尸方式已经考虑到了如何应付尸检,所以如果胡磊挠过他,有可能留下他的证据,他会做处理的。还有,虽然这DNA不是杨安志的,但是按现在侦查的情况看,杨安志很有可能凶多吉少。”

    罗以晨和方中在桌上敲了第三下。葛飞驰扫他们一眼,哎,你们特案组,真是无力吐槽。

    葛飞驰他们讨论过,也觉得杨安志有可能凶多吉少,但他仍想听听向衡的想法。他问:“为什么?”

    “胡磊能开走杨安志的车表示在出事之前他们还在同一个地点。如果他跟杨安志有过打斗,他的指甲缝里会有DNA,所以很大可能他并没有直接跟杨安志正面冲突,或者冲突并不激烈。杨安志看管不力,给他们的犯罪团伙带来极大危险,这一定会让其他成员愤怒责怪。

    “胡磊杀人后由杨安志来安排囚禁,去新阳的时候也是杨安志带着去,这都表示诱骗胡磊的人就是杨安志,他在整个犯罪链条里起着重要作用,他知道的太多了,从他这里能暴露出来的线索也太多了。另外,胡磊很可能并不直接认识别的人,但他认识杨安志,他可以指证杨安志。灭口是这个犯罪团伙最方便的选择。如果杨安志在这个犯罪团伙里地位很高,那结果可能不一样,可惜他是个小卒。”

    聂昊想起杨安志父母惊恐担忧的表情,两鬓白发互相搀扶的样子,不禁叹气。

    一旁小刑警小声问:“怎么知道他只是个小卒?”

    葛飞驰答:“利益和分工。找个脑癌患者去杀人,完了不灭口还养着,对杨安志没好处。他肯定是听令行事。”

    “这事对新阳的整体利益也是有损害的。还得关注一下他们的人员关系,利益纠纷。里头相关人员的DNA要查的,不止胡磊的手指甲,还有许塘和其他相关联案件里的DNA比对,都需要做一次。”向衡道:“还得关注医院之外的事,找到别的受害者。”

    “失踪人员报告、医院收治的重伤员、发现尸体的报警信息、通讯记录、人际关系、地点。”方中很适应向衡的思维方式。

    罗以晨补充:“这部分我们市局操作比较方便,我们来跟进。”

    向衡继续道:“胡磊逃跑的时候肯定是慌乱的,这种状态下,车辆行驶的地点追踪,通过交通监控居然短时间内没有找到出发点,这表示那个地点,以及去那个地点的路线有监控缺口。”

    “有监控缺口的地方那可太多了。”葛飞驰道。

    聂昊也道:“胡磊开车去新阳走的路简直了,几乎绕了大半个城。光是找他的路线就费了挺大工夫,要不是系统自动识别车牌,到现在还没找着呢。”

    罗以晨问:“有路线标示图吗?”

    “交管那边还在继续查,还没结果,就没弄路线图示。”

    “要一份吧。”向衡突然道:“这么看来胡磊没有手机。”

    “没有手机?这表示什么?”

    “杨安志的车上没有导航,所以如果不认识路,就需要手机导航。”向衡道:“可以跟胡磊的公司联系一下,胡磊从前负责宽带安装维修,他有负责的片区,再问问他父母他生活里常走动的区域,我们可以粗略划一下胡磊熟悉的地域情况。虽然准确率有限,但可以做参考。”

    “他绕来绕去是因为对路不熟。”葛飞驰明白了。“把他熟悉的部分排除掉,剩下的区域有可能是他被囚禁的地方。”

    “配合交管的监控追踪缩小范围吧。另外试试看杨安志的手机信号定位,交叉比对。”向衡道:“再联络那些片区的派出所,还有查一查110信息,看那段时间有没有什么相关联的报警信息,比如斗殴、喊叫、停电、盗窃、交通事故、高空掷物之类的。”

    “好的。”方中应了,做笔记。“这个我们市局负责。”

    葛飞驰看着罗以晨和方中,这两位市局重案组小伙伴,在向衡到之前你俩一直没啥存在感,走的低调路线啊。现在向衡来了,你们又是打拍子又是抢活干,在分局的会议室里找到了主场感觉是吗?

    ——————

    凤凰街派出所。

    黎荛带顾寒山下楼去报案室,走到楼梯半道她把存在云存储的那张没拍成功的照片给顾寒山看:“这个就是被简教授在医科大训的那个姑娘,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印象?”

    顾寒山平静地问:“对后脑勺吗?”

    黎荛“嘿嘿”不好意思笑了笑。

    “没印象。”顾寒山道。

    黎荛辩道:“好歹是个侧脸,能看到脖子,还有耳朵,水钻耳钉,马尾也看得清楚,还有她的衣领、肩膀。肩膀上的背包带子也能看到。”

    只不过耳钉是最普通的满街一样的款式,马尾头发也是正常黑色没什么特别,背包带子也是普通棕色皮革没有特殊标记。

    顾寒山依旧冷静:“元素确实不少,但我没印象。”

    黎荛乐了,揽上顾寒山的肩:“山山,你这点最让人欣赏了,就事论事,不嘲讽。我要是给别人看,肯定被讽刺一顿。”

    “是会讽刺你的技术还是讽刺你的痴心妄想?”

    黎荛:“……我的技术有什么好讽刺的?这种危急时刻,拍到就不错了。”

    顾寒山想了想,附和她:“嗯,确实不错了。有侧脸、脖子、耳朵、马尾,还有肩膀。”

    黎荛:“……我收回刚才夸你的话。”

    顾寒山觉得没问题:“好的。”

    黎荛:“……这时候你强烈反对表示抗议,自己这么可爱我怎么忍心收回夸奖,这样的话我们的友谊可以更牢固一些。通俗一点说就叫撒娇。”

    顾寒山默了默,照着念:“我强烈反对表示抗议……”

    那冷面杀手般的语气,感觉下一秒就要举枪射过来。黎荛赶紧打断她:“可以了,你努力过,我知道。我们的友谊很牢固。”

    “这就可以了?”顾寒山道:“你要求这么低呢?”

    黎荛哈哈大笑,她说:“嫌弃什么……”话还没说完,却听得有人唤:“黎荛。”

    黎荛转头一看,是他们三队队长钱威。

    钱威过来,问她:“这是干嘛去?”

    黎荛便道:“顾寒山报案,她怀疑她爸两年前的意外死亡另有隐情,情况已经跟向衡说明白了。我来给顾寒山办个手续,做笔录。”

    钱威看了看顾寒山,顾寒山冷静的眼神回视回去。钱威觉得有点压力,他撇开目光,再看向黎荛:“那向衡呢?”

    “他出外勤了,分局那边让他过去开会,许塘被杀的那个案子。”

    “哦。”钱威点点头,“那你笔录少个人,我跟你一起去吧,我这会儿正好空着。”

    黎荛原本是想下楼找徐涛凑个数的,闻言笑道:“行啊,谢谢钱哥。走。”

    顾寒山看着钱威,不说话。钱威再次感受到了压力。

    ——————

    武兴分局。

    向衡的手机震了一震,他拿出来看一眼,见是顾寒山,便点开看了。

    “那个叫钱威的要一起给我做笔录。”这是顾寒山发的信息。

    向衡脑补这话的语气是在嘟囔抱怨。

    “正常流程,这工作是需要两名警察在场的。钱威就算不做笔录也能看到你的笔录和监控内容。没问题的,他们问什么你答什么就好。”

    向衡的回复发出去,顾寒山没回应。

    向衡等了等,这家伙发消息必须有来有往的规则是只对别人不对自己是吧。又等了几秒,一抬头,看到会议室里的人都在盯着他。

    “嗯,没事了,继续。”向衡把手机倒扣在桌面。

    葛飞驰正要说话,他的手机响了。他看是一个陌生电话,想想还是接了。

    “嗯?你是什么公司的法务?”葛飞驰问。

    “第一现场?你问谁,顾寒山?”葛飞驰转头看向衡。向衡听到顾寒山的名字也正盯着他。

    葛飞驰一脸疑惑:“顾寒山怎么了?”

    向衡对他比划了一个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

    葛飞驰会意,道:“有关案情我不能对外透露。对,你既然问的是顾寒山有没有帮助我们警方,是不是跟我们警方在合作,那不就是跟案情有关吗?难道跟我们警方合作还能合作别的?哦,还真有别的?反诈宣传?那你知道还问什么。好了,没时间跟你辩论,我在开会。”

    葛飞驰非常有气势地挂了电话,他问向衡:“怎么回事,怎么会捅到媒体那里去了?”

    向衡的火气正腾腾往上冒,这顾寒山不止把他和简语的联络方式给第一现场,还把葛飞驰也卖了?她真是,什么人都敢利用。葛飞驰跟她很熟吗?人家堂堂刑侦大队队长,办着人命案子,还要分神给她做什么见鬼的人证。而且这事还真的涉及到案情,根本没法对外说。这顾寒山,真的是太离谱了。

    “小姑娘不懂事。”向衡心里再气,对外也一副包容慈祥的语气,“你挡着点就行,这事我来处理。”

    话音刚落,向衡的手机也响了。

    葛飞驰直觉很准:“尾号1727吗?”

    向衡看着那来电号码,还真是。

    葛飞驰一脸惊奇:“顾寒山是把我们警察串成一串摆上了台面?她可太能了。”

    向衡慈父脸:“你知道她的情况,她没什么社会常识,做事没轻没重的,对可能造成的后果心里没数。我们得耐心一点。”

    葛飞驰更惊奇了。向天笑,你变了!

    没常识,做事没轻没重不顾后果,这理由太值得你狠狠骂一顿啊。但是你听听你自己的语气。

    向衡接了电话,语气很横:“喂。我是向衡。我知道,我正跟葛队长开会,我希望你不要再为同一件事打我们警察的电话了,无论你手上有多少人的号码。会议室里一圈刑警,一个轮一个地接你电话像话吗?你们法务这么干事的?有关顾寒山说的案子,我会到第一现场传媒做调查的,你们有什么问题可以到场一起解决,我们公对公地处理,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就这样。”

    葛飞驰看着向衡挂电话,哦,原来你还没变。

    会议室里一时间很安静。

    向衡压了压火气,问:“讲到哪里了?”

    罗以晨用下巴指了指投影幕布:“顾寒山。”

    就是会议室里一个轮一个接电话说的那个顾寒山。

    向衡:“……”

    投影上这一页还真是顾寒山。

    从顾寒山目击胡磊逃逸后报警,到顾寒山对警方提的要求,她提供的各种线索,再到昨晚在新阳顾寒山失踪后新阳里头出现的乱子,双重人格失语症病人孔明被牵扯进来等。

    这一页上还写了四个问号:

    证人?嫌疑人?动机?目的?

    靠。

    向衡板脸。

    ——————

    第54章 (修订)

    ——————

    一个老旧小区。

    没有电梯的七层楼房,周边胡乱停着自行车、轿车,邻里各处的吵闹声、电视声隐约可闻。不远处的绿化带灌木丛还没有修剪,长得乱糟糟。旁边两棵大树,枝繁叶茂,在太阳下挡出一片阴凉之处。

    有几个老人家在下棋,旁边还有一桌麻将。

    关阳站在棋局旁边看老人下象棋,身形和气质与老人们格格不入,好在他很安静,没人嫌弃他。下棋的老人不八卦,一心投入棋局里,但是旁边麻将桌几个婆婆妈妈不时瞄来几眼,很有几分想搭讪的意思。

    关阳装没看见,很耐心地等着。

    终于,他看到了他要等的人。一旁拉关阳来观棋的老人也道:“啊,他们回来了。你瞧,我就说吧,他们一会就回来。”

    老人还热心地喊:“老熊,你家朋友,等你们好久了。”

    “我过去了。”关阳打声招呼,朝熊林夫妇走去。

    缓缓朝这边走来的熊林闻音抬头,看到关阳后脸色一变,还没发作,一旁的妻子李如心拉了拉他的袖子。

    熊林硬生生咽下了到嘴边的喝斥,低下头朝楼道走去。李如心警惕地看了一眼那群打麻将的婆婆妈妈,勉强对关阳笑了笑:“来,来,上楼坐坐。”

    李如心领着关阳进了楼道,一脱离邻里的视线,她的脸也垮下来。

    熊家在三楼,很快走到。

    关阳跟着李如心进了屋。只听得“呯”的一声巨响,熊林摔门进了房间,摆出了完全不会搭理关阳的架势。

    李如心也不招呼关阳坐,她只道:“关警官,你这样骚扰我们寻常老百姓,真的过分了。你让我们以后在这里怎么过日子。”

    “抱歉。”关阳道,“我在门外敲门等太久,楼上那位大叔下来看到,问了我两句,拉我去看棋等一等。他说你们去附近卫生所拿个药,一会就回来。我并没有说我是警察。你们不愿接我电话,我只好过来找。”

    李如心并没有因此觉得好过些,她又道:“关警官,这两年你一直不停地骚扰我们。我们说过很多次了,真的跟你们警察再没什么可说的。英豪失踪了,他并没有留给我们任何消息。我们什么都提供不了。”

    关阳道:“一般失踪人口的亲属,看到警察上门,第一反应都会是是否有了失踪人的下落消息。”

    李如心一愣,眼中忽然有了光:“难道,难道,你们找到他了……”

    关阳摇头。

    李如心眼中短暂的光芒消失了。

    关阳道:“在你们心里,已经认定他死了,是吗?”

    李如心抿紧嘴。

    关阳看着她:“是什么让你们这么认为,是掌握了什么信息线索,还是只因为他让你们失望?”

    李如心的眼眶慢慢红了,过了一会道:“不是你们警察说的吗?他有可能遇害了。而且,已经两年了。”

    “确实很久了,但不是还没找出真相吗?”关阳道:“我见过很多遇害者家属,就算有真凭实据,只要没看到尸体,他们都拒绝接受亲人已经离开的事实。你们明明很爱你们的儿子,不比那些家属感情少。请继续配合我们警方好吗?我们真的很需要家属的帮助。如果熊英豪已经遇害,我们很需要家属与我们齐心协力,把凶手绳之以法。”

    李如心摇摇头,眼泪落了下来。“你们,你们说他是同性恋,还说他自拍那种照片……”

    屋里的熊林猛地推开了门,冲了出来:“丢死人的东西,我们就当没生过这个儿子!以后他的事,都与我们无关。”

    李如心抓住熊林的手臂,克制不住地开始抽泣:“别,别这么说。”

    熊林甩开她的手,指着关阳喝道:“给我滚。老子赶你一次两次你还不识趣,警察了不起吗?”

    关阳冷静地看着熊林的眼睛。那眼睛通红,并不完全因为愤怒。

    “你们可以当没生过他,他却一直很珍惜你们是他的父母。”关阳道:“无论他的性取向是什么,他都很爱你们。我还清楚地记得他房间里的每一样摆设,跟他办公室座位的装饰风格完全不同。他在依你们的喜好过日子。他没拍什么不堪入目的照片,他偷偷拍了脚而已。他成年了,工作很好,薪资不错,他完全能够独立,但他仍然跟你们住一起,把一半薪水交给妈妈。他想得到你们的爱,他把真实的自己藏起来,假装自己是你们眼里的好儿子,他非常努力了。”

    熊林喘着粗气,手握成了拳头。李如心生怕丈夫做出什么冲动的蠢事,她抱着丈夫的腰。

    但熊林没有动,他瞪着关阳。

    关阳冷静地道:“他很努力了,但他没办法完全做到。他很痛苦。也许他想更加努力一点,他有没有去过医院,或者向某些人求助过?他是你们的儿子,你们一个屋檐下,不可能一丝一毫没有察觉。你们仔细想一想,他去过的地方,他见过的人,任何线索,任何灵光一现,都可以。那些不是耻辱,是他很爱你们的证据。”

    李如心泣不成声,靠着丈夫也站不住,她蹲了下来,手捂着脸,放声大哭。

    “就像他没办法完全假装自己一样,你们也没办法假装他不是你们儿子。他真实存在过,在这个家里住过,有人夺走了他,哪怕他很让你们失望,他也不该这样从这世界上消失。难道,一点都不想为他讨回公道吗?”关阳继续游说。

    熊林沉默许久,猛地大喝一声:“滚!滚出去!你们警察没点屁用,什么都查不到,只会来骚扰我们,在我们伤口上撒盐。给我滚!”

    他嘴里骂着,但却没推搡驱赶关阳,反而在自己落泪前,赶紧又退回了房间。房门再次撞到墙上,发出了巨响。

    关阳安静站着,等蹲在地上的李如心情绪稳定了些,这才再问:“你有什么能告诉我的吗?”

    李如心站起身,擦了擦眼泪,摇摇头。

    关阳沉默了一会,拿出一张名片放在茶几上,道:“如果你有想说的,就给我打电话。还有,我会再来的。”

    李如心不说话。

    关阳走到门口,忽然回头:“是有什么风言风语吗?”

    李如心一愣。

    关阳走回来,看着她道:“你们连警察都隐瞒,当然不会对外说。我们在做调查的时候对邻里做过一些问话,但也不会提到这些。”

    李如心道:“就是,就是你们调查问东问西的,大家才会议论。”

    “怎么会议论到性取向上?”

    李如心愣住了。“他们,他们也没明着说什么,但就是看我们的目光怪怪的,我们一走近,他们就散了。我有一次听到一句说我们英豪是那什么人。”

    关阳明白了,一个失踪案,原本邻里关切是同情,但后来性取向的事情被传出来,越传越歪,大家关注的重点就不一样了。

    “所以你们对警察的态度变了。”关阳道:“我居然疏忽漏掉了。”

    关阳掏出小笔记本和笔,摊到李如心面前:“麻烦你,把那些你知道议论过这事的邻居名字、楼号房号写给我。”

    李如心有些尴尬:“这个,找他们做什么?”

    “不止你们知道了熊英豪性取向的事没对警察说真话,还有别的人。”关阳道:“不是我们警方问话引出这个话题的。那个知情人,我们得找到。”

    李如心想了想,低头在小本子上写下名字和房号。

    关阳又道:“你们知道的,就告诉我吧。别让那些碎嘴的人比你们先说出来。”

    李如心手一抖,字写歪了。她没说话,默默写完。把小本子交回给关阳。

    关阳点头道谢,把小本子放回口袋,转身要走。

    这次李如心送关阳到门口,她等关阳出门时,终于开口:“曾经有一次,英豪失踪之前挺久的时间,有一次他说下班有工作应酬晚回来。然后回来的时候他身上有酒味,他似乎挺高兴的,我问他是不是工作上有什么了消息,他说没有。他去洗澡的时候,我拿他换下的衣服去洗,发现他口袋里有一个保险套还有一个酒吧的券……”

    李如心说到这里停了停,强忍情绪。

    关阳耐心等着。

    “那个酒吧叫彩虹的光,我记得很清楚。”李如心接着说,“因为他没女朋友,去酒吧又有套,我怕他找小姐,找那些不正经的女人。我就问他了。他很惊慌,他说他没乱来,套子是同事开玩笑塞给他的。我顺嘴把这事告诉他爸。后来有一天,他爸经过了那家酒吧,就去问了,那家酒吧,很乱的,男的女的,很多同性恋。他爸回来就跟他大吵了一架。”

    关阳道:“其实熊英豪很早就显出迹象了是吧?”

    李如心落泪:“他很喜欢洋娃娃,喜欢帮她们换漂亮裙子。他爸不让。他爸全扔了。他爸觉得这是变态,是病。”

    关阳再问:“熊英豪去看过医生吗?”

    李如心道:“他说他想去看一看,他也觉得这是病。但不知道去没去。可他越来越好了,我们觉得他挺正常的。然后他突然失踪了,我们不知道他藏着指甲油,还拍那些照片,我们真以为他好了。”

    “还有别的吗?”

    李如心摇摇头:“没了。真的没了。”

    ————————

    凤凰街派出所。

    顾寒山已经做完了笔录,办好手续签好字。

    黎荛把顾寒山带到楼上会议室,宣传办公室的同事听说顾寒山来了,要跟顾寒山聊聊周日反诈宣传活动的安排。顾寒山非常配合,对他们就活动的一些想法都没拒绝,甚至还主动说愿意拍一些前期的宣传小片段,吸引更多人到青桔小区参加活动。

    黎荛顿时警惕,呵呵开玩笑,顾寒山同学你利用警察的宣传资源勾搭媒体,再用媒体刺激简教授,简教授和媒体都推动警方,然后警方也只好同时与简教授和媒体交手,对他们监督和调查。三方人马互相制约,谁不卖力都不行,对吧?现在你打算把这个策略再造一个加强版吗?

    “我觉得还是低调一点好。”黎荛假装就事论事,完全没有别的想法。“我们毕竟不是营销号,警察的形象还是要保持住的。所长那个老古板,万一不同意呢?”

    宣传办公室的同事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黎荛,之前他们自己商量活动方式的时候,黎荛提的建议那才真是夸张没有形象,现在他们拍个小宣传,做些小营销,跟她之前的无厘头建议比起来已经相当低调了。

    黎荛给了那同事一个眼神,那同事会意,没再坚持。“那我先跟所长报告一声,先听听他的意见。”

    “行。”黎荛赶紧应了。“你就先把刚才定下的跟所长说说,还有时间,要补充或者改动什么还来得及。”

    “好的。”那同事道,“那我先走了。”他起身,“黎荛你来一下,昨天那文件你还没签字。”

    “好,山山你等等我。”黎荛装模作样地跟着同事出去了。两人走到楼道里讲悄悄话。

    “怎么回事?”同事问。

    “顾寒山是来报案的嘛,我担心她后头太忙或者有什么情况不好参加活动,你宣传发出去万一出差错,岂不是没脸?咱们灵活机动,顾寒山来就给活动添彩,不来活动也别受影响。”黎荛解释道。

    那同事盯黎荛几眼:“你这么一说我怎么觉得会有情况?”

    黎荛道:“顾寒山上次来就是突发情况,记得吗?就是突发才惊喜。你别一开始太张扬嗨过头整出什么事来。总之她的互动游戏道具那些你都准备好,现场如果效果好,你后期多宣传也稳妥,对吧?”

    理确实是这个理。那同事也没什么好说的,就这么定了。

    黎荛回到会议室,见着顾寒山安静地坐在那里,她什么也没干,就静静坐着发呆,那眼神干净清澈,实在是没什么坏心眼的样子。

    黎荛不由得为自己对顾寒山的警惕防备愧疚少许,感觉对她的不信任有点对不起她。

    黎荛堆起笑脸:“好了,事情都办好了。关于你爸的案子,你还有什么想跟我补充的吗?”

    顾寒山摇摇头,她问:“向衡什么时候回来?”

    “他在分局开会,估计还得有段时间。我也不好打电话打扰他们。你就在我们所里等等,我给你找些东西玩吧?”

    “行。”顾寒山很好说话。

    黎荛便带顾寒山去办公室:“我那儿有好多零嘴吃的,你随便挑。你看看你要玩什么,看书行吗?”

    带着顾寒山到她座位那儿刚坐下,档案室的同事跑了进来:“黎荛,你要的监控录像备份我弄好了,给你。”

    黎荛道谢,接过移动U盘,她跟顾寒山道:“这有两本书,短篇小说,还有母婴杂志,你要看哪个?”

    “还是挑零食吧。”

    “行。”黎荛拉开抽屉,拿出一堆零食,顾寒山拆了一颗棒棒糖放进嘴里:“孕妇可以吃这个吗?”

    “万一低血糖呢,有备无患。”

    顾寒山点点头,专心吃糖。

    黎荛见她没什么事,就先处理自己的公务。她把U盘插电脑上,想确认一下文件有没有漏的,文件名称有没有标注好,需要重点看的那些有没有文档记录好视频编号和时间段。

    黎荛检查文件的时候,顾寒山就坐在一旁。黎荛点开视频看。第一个视频就是向衡拘捕许塘的那段,顾寒山看到画面里有向衡,就凑了过来。

    “这是什么?”顾寒山问。

    “就是你目睹的那个凶杀案,受害人死者,原来被向衡拘捕过,我们在查他生前的踪迹情况,想找一找他被害的线索。”

    视频里向衡一人打三个,他动作干净利落,身形敏捷潇洒,他控制阻止为主,拷上对方就停,并没有下狠劲。顾寒山很认真看着。

    黎荛原想确认一下就好,但见顾寒山看得津津有味,便没关上。

    “你们想在视频里找什么吗?”顾寒山问。

    “就是看看有没有可疑的地方。”黎荛并没有跟顾寒山细说。

    顾寒山把几段视频都点开,四个小窗口一起播,1.5倍速。

    黎荛想阻止,还没开口,听到顾寒山问:“吉祥路?这里有什么吗?”

    黎荛心里一动,看了看屏幕,反问顾寒山:“你看到什么了?”

    “没有,我只是认得这是吉祥路,我曾经去过。”

    黎荛抱着一丝希望,问:“你知道哪家店卖炒饭和烤串吗?”

    顾寒山目不转睛继续盯屏幕,答道:“不知道,没在那里吃过东西。”她又问:“是调查人还是吃的?”

    “因为那个死者许塘,在吉祥路买过这两样吃的。”黎荛想了想,不解释了,“没事。我就是问问。”

    “因为他买了吃的拿到小吃一条街去所以可疑吗?”视频上面显示了时间,顾寒山看出来这些内容的前后顺序了。

    黎荛愣了愣,再看顾寒山一眼,夸她:“你脑子还真挺灵的。”

    顾寒山点头:“我很聪明的,智商很高。”

    这口气,让黎荛硬生生把后面夸奖的话咽回去了。

    顾寒山又看了一会,楼下接待处的一个同事进来,看了一圈,叫黎荛:“向衡没在吗?有他的快递。”

    黎荛转身去接:“是什么,我帮他拿吧。他出外勤了。”

    那同事把一个鞋盒大小的快递包递给黎荛:“给。好像是拖鞋。”

    黎荛看了看快递单子,还真是拖鞋,她把盒子放在向衡的桌上。

    黎荛转回座位,却见顾寒山盯着她,那表情有些微妙:“向衡买了拖鞋?”

    “啊?”黎荛又警觉了,这是什么大事吗?

    ————————

    武兴分局,会议室。

    向衡问葛飞驰:“昨晚新阳的监控拍到顾寒山破坏电源、监控,闯进重症楼了吗?”

    “没有。”葛飞驰没好气,“连胡磊这种对新阳不太熟的人都能办到,顾寒山更没问题了。”

    聂昊道:“胡磊干这些的时候,新阳里头没警察。”

    向衡一眼横过去:“别提醒我,谢谢。”这一提他就想起来顾寒山约他一起跟警察玩躲猫猫的事。他比葛飞驰还气。敢跟警察小哥哥叫板,太过分了。

    葛飞驰道:“而且没留下指纹。重症楼密码锁、病房门把,那个制造噪音的MP3,都没刷出她的指纹。”

    “嗯。”向衡点头。这就是那种明明知道肯定是这个人干的,但就是没有找到实证支持的典型案例。

    “我得先声明哈。”葛飞驰道:“顾寒山这姑娘我是很有好感的,简直就是破案福星,她一出现,案情就出现一道曙光。”

    “但是!”葛飞驰加重语气,他指了指投影幕布,“不得不说,这个太危险了。在警察眼皮子底下搞事,不处理不行。别说技术上她能办到,就是她手上的那些东西,MP3哪来的?里面的音乐哪来的?肯定都是提前准备好的,蓄谋已久。别管她有没有恶意,警察就在跟前,她还这么搞事,这样不行。”

    “嗯。”向衡靠在椅背上,回了葛飞驰一个鼻音。

    她昨晚都不算搞事,她今天才算搞事。这些就不跟你分享了。

    葛飞驰不乐意了:“向衡你这态度不行。”

    “我什么态度?”比耍横向衡不会输。“这不是在等你批评完了做安排。你想怎么处理,拘她24小时审一审,给她个教训?她现在就在我们派出所呢,你要传唤她我们所马上配合。”

    “哦,对,她在你们所里报案呢。”葛飞驰的态度和蔼起来,道:“我批评完了,我的安排是对她的调查交给你了。正好你手上有她的别的案子,你来负责。这部分也是叫你过来开会的重点。”

    “嗯。”向衡依旧靠在椅背上,又回了葛飞驰一个鼻音。

    葛飞驰想拿笔扔他。

    “袭警罪的怎么处理?”向衡突然问。

    葛飞驰愣了愣,拿笔扔他算得上袭警吗?

    “石康顺。许塘案发现场围观,被顾寒山认出来与胡磊碰头的那个人,他袭警被刑拘,还记得吗?”向衡凉凉再问。

    葛飞驰回过神来的,靠,这话题跳跃得。

    “他很有可能是故意被捕的。”向衡道。

    葛飞驰道:“提请检察院起诉了。他这性质的袭警,不能只拘几天就算了。而且胡磊这案子还没有查出眉目来,当然不可能这样把他放掉。”

    “行,看看他的反应和应对对策也好。”向衡沉吟,“这家伙到底有什么目的。”

    罗以晨在一旁道:“今天他律师又跟他见面了,还是没什么异常。”

    “就再观察看看。”葛飞驰把话题又转回顾寒山,“我觉得顾寒山比较重要,她找媒体这个事也是离谱。向衡,你盯好她,有什么情况随时汇报。”

    葛飞驰说完这话特别爽。这种吩咐下属办事的语气用在向衡身上,太让人愉悦了。从前这都是关阳才有的待遇。

    葛飞驰做好了被向衡怼回来的准备,结果向衡居然没吭气。

    向衡思索着,他也觉得目前顾寒山的事比较重要,她手上掌握的情报可能比他的想像得要多。梁建奇、第一现场,现在又冒出来一个孔明。必须得跟她好好谈谈。

    她跟他们这些警察熟了之后简直太张狂了,随心所欲,任性胡来,逮着可疑人员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顿乱咬,没点章法。不止嫌疑人那边懵圈,他们警方也措手不及。

    事情不能这么干。她必须听话,按他们的侦查步骤来,还有什么藏着没说出来的,得让她都交代清楚。

    向衡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需要跟顾寒山交涉的事,手机震了一震,向衡拿起来一看,黎荛发来的。“我发誓我就是上了个厕所,山山就没了。打她电话,她说回家一趟放东西就回来。”

    向衡冲葛飞驰打了个手势,走出会议室给黎荛打电话。

    黎荛秒接:“你开完会了吗?方便通电话?”

    向衡皱着眉头:“怎么回事?她答应等我的,怎么好好的要回家。是不是笔录的时候有什么状况?”

    “没,笔录很顺利。就是你跟我聊的那些,山山很完整地讲了一遍,没什么新情况,老钱也没啥问题。完了我跟山山在接待室聊了一会,把我们分析的跟她沟通了一下,她也没什么异常表现。接着就是宣传那边找她说了说周日反诈的活动,她没拒绝,全都答应了。她还说可以摆摊接受反诈记忆单挑啥的,把小宋高兴坏了。”黎荛回忆着,“再然后,就是有你的快递,我就帮你放桌上了。上面写着拖鞋。啊,等等。快递没了。山山偷走了你的拖鞋。”

    向衡:“……”

    拖鞋?

    第55章 (修订)

    向衡又好气又好笑,多贵重的东西呀,顾寒山你就这点出息。

    而且拿就拿了,鬼鬼祟祟地干什么,还要趁人家上厕所的时候偷跑,小朋友躲猫猫吗?丢人不丢人。

    “好了,没事。”向衡道:“我来处理,你忙你的。”

    “行。”黎荛松口气。

    向衡挂了电话,正准备给顾寒山打过去,却收到了顾寒山的信息。

    那是微信的“共享实时位置”。

    向衡一愣。

    实时位置正在移动。并不是从凤凰街派出所到顾寒山家小区的最佳路线。

    向衡心一沉。

    向衡并没有鲁莽地打电话过去。

    他回了一个句号,表示自己收到。然后他迅速奔进了会议室。葛飞驰和众人还正在继续讨论着案情,见到向衡的表情吓了一跳。

    “远山路,派最近的巡警赶过去。顾寒山可能出事了。”

    葛飞驰虽然没明白具体情况,但还是赶紧打电话,让指挥中心调人去远山路。

    向衡看着手机,顾寒山的下一条信息发过来了。

    “计程车,红色大众,车牌号XXXXXX。”

    向衡发信息:“可以说话吗?”

    顾寒山那边在输入信息。向衡等着。

    过一会,信息发过来了:“八个屏1.5陪速监控,男性,三十多岁的样子,三七分发型,有一点白发。26日4号机21分,单肩蓝色帆布包。8日6号机16分,19日3号机18分。如果我遇害,凶手就是这个人。”

    向衡的心一下子就拧紧了,她说的是她那天在监控里要找的人?怎么回事?遇害?她不是很高兴地偷走了拖鞋吗?我送你十双都行,别开这样的玩笑。

    向衡拉过最近的一名警员桌上的纸笔,把车牌号写了下来,对葛飞驰道:“查这辆出租车的底细,司机情况。还有,我需要去指挥室看监控。”

    葛飞驰赶紧应:“行。”

    聂昊打电话给楼上指挥室做安排。

    葛飞驰拉过那张纸看了一眼:“小李。”

    李新武很有眼力地奔过来:“我去查。”

    葛飞驰把写着车牌号的纸交给李新武。向衡对着罗以晨、方中一招手:“跟我走。”

    两个人二话不说,马上站起来。

    葛飞驰带着聂昊等人,向衡带着罗以晨和方中,一众人朝着楼上指挥室跑。

    向衡一边跑一边问葛飞驰:“巡警派过去了吗?远山路。”

    “已经通知了。”葛飞驰被向衡的态度镇得有些慌。

    “给我准备对讲机和出警装备。”向衡喊道。他给顾寒山发消息:“巡警马上到,你撑住,冷静点。”

    指挥室转眼就到。

    向衡冲进了指挥室,指挥室主任和技术员已经做好了准备。

    一面墙的大屏幕,有四块小屏已经转到了远山路画面。

    “你们要看什么?”主任问。

    向衡看了一眼手机里顾寒山手机的定位,“往前,他们到东里街了,还在继续向前。”

    技术员赶紧操作。

    向衡抬头紧紧盯着屏幕,很快,他看到了。

    葛飞驰与向衡几乎是同时指向了屏幕上的那辆红车出租:“这辆车。”车子的速度很快,正在超车并线,试图右拐进小道。

    这个方向。

    向衡脑海中灵光一闪。

    这车子要去平江桥。

    顾亮去世的地方。

    这是要顾寒山的命啊!

    这时候,向衡的手机响了,居然是顾寒山的来电。

    向衡赶紧接起。

    “向警官。”电话里是顾寒山冷静的声音,“我今天心情很好,没有犯罪意图。但我得进行正当防卫。依照我们的约定,我通知你一声。”

    “顾寒山!”

    向衡的呼唤卡在被挂掉的电话里。

    靠!

    “盯紧它,别跟丢了。”向衡指着屏幕上的出租车喝道。“通知交警,在它前面堵它,守住通往平江桥的各条道路,不能让它去那!”

    一旁有警员递过来出警用的对话机和腰带等物,向衡接过,对罗以晨道:“你在这里看着。”又转向方中:“小方,你开车,我们走。”

    方中火速跟着向衡往外奔,两人刚到门口,却听到葛飞驰大叫一声:“向衡。”

    向衡回转身,只见屏幕上那辆红色出租车突然失控猛地歪向了车道中间,迎面一辆卡车差点撞上。红色出租车再紧急向右拐回来,它后方一辆正常行驶的轿车刹不住,直直撞向出租车车尾。

    出租车被撞翻,在地上打了个滚,最后侧着立起,一路摩擦着冲到路边,撞到路边的大树,再重重倒了下来。

    屏幕里,车子落地,狠狠震了一震。

    所有人目瞪口呆。

    指挥室赶紧通知交警和附近巡警,又联系了救护车。

    向衡愣愣地盯着屏幕,一时竟动弹不得。

    顾寒山!

    过了好一会,却见后车厢车门动了。

    有人推开了车门。

    向衡紧张地看着。

    过了一会,一个人头探出车厢,双手扒住门框往外爬。正是顾寒山。

    “走。”向衡果断转身往外跑。

    ——————

    顾寒山在派出所看到向衡买的拖鞋的时候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她告诉向衡要自备拖鞋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寄予太大期望向衡会照办。她从前对许多人说过自己的想法和要求,但对很多人来说,这些想法和要求是荒诞的、不合理的。或者,她有什么想法和要求根本不重要,没人在意,没人当真。因为她有病,神经病。

    但爸爸告诉她,就算她想要的和计较的东西跟正常人不一样,她也一样可以提,不用管别人,她自己心里舒服最重要。

    顾寒山也觉得是这样,她并不在乎别人想什么,但她很难再碰上一个会尊重她那些“不合理要求”的人了。

    这世上只有一个爸爸。

    可买拖鞋这么小的事情,小到其实她自己也并不是太在意,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原则性问题。但是向衡居然这么快就买了。

    他这么忙,居然记得,真的买了。

    顾寒山简直太高兴了。那种兴奋就好像她用车碾着那个通缉犯,一脚下去就能取他性命的那一刻一样。那一刻,她听到了警笛声。警察来了。

    顾寒山这一天做了很多事,比她以往任何一天做的事都要多。收获很大,但她很累,她并不适合这样过日子。昨晚几乎没睡,而长时间的对峙和警觉让她疲倦,她能感觉到自己已经站在失控的边缘。

    还好她拿到了一颗糖,甜甜的味道安抚了她,糖分给她的神经元补充了养分。她需要休息了。但还不行,事情还没完,她要等向衡回来。

    现在她看到了拖鞋。

    她想也许全世界只有爸爸能理解她此刻的心情。

    她很高兴。

    她迫不及待,想把这双拖鞋摆在鞋架上面看一看。

    是什么颜色的呢?如果太丑了,她要取笑向衡一番。

    她不擅长取笑,她得练练。

    顾寒山抱着快递盒子,趁着黎荛出去了,飞快离开了派出所。她不算失约,她就是回家一趟摆鞋子,她一会就回来。

    但是这个事真不好直接跟黎荛说。

    有些,不好意思。

    顾寒山奔到路边,那里停着一辆计程车。

    顾寒山抱紧了怀里的快递箱子,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嘻嘻,有些不好意思。

    顾寒山这么想的时候,脸上还是没有表情的。她报上了自己家的地址。司机把车子开了起来。

    顾寒山打开了快递盒,翻出拖鞋看。哎呀,这颜色款式她喜欢的。真好,是双好拖鞋。

    顾寒山拿着拖鞋看了又看,再郑重地仔细摆回鞋盒里。她把鞋盒装好,再抬头时,看到后视镜里司机的目光。

    顾寒山下意识地看了看车窗外头,她脑子里突然划过刚才上车前看到的情景。

    司机的脸,她见过。

    这辆计程车车牌,她也见过。

    朝阳步行街。

    地铁站内。

    梁建奇。

    车子曾经出现在朝阳步行街,就在她跟踪梁建奇下地铁的那几天。司机的脸,她在八个屏1.5倍速的监控画面里看到过。

    许多画面在顾寒山的脑子里闪过,她闭了闭眼。

    顾寒山在后座看不到司机的正脸,只能盯了盯他的后脑勺。

    她审视的目光让司机紧张起来。车子越开越快,但并不是顾寒山想去的方向。

    顾寒山若无其事地掏出手机,给向衡发信息,她先发了一个自己的位置共享。

    向衡回了她一个句号。

    顾寒山的心情很轻松,向警官真的让人很放心。认识他真高兴。

    司机通过后视镜看到顾寒山在玩手机,更加紧张,他试图干扰顾寒山,他大声问:“姑娘,你是去翡翠居小区,还是去翡翠路?你刚才说的是翡翠居,没错吧?”

    顾寒山淡淡地道:“去哪里都没关系,反正你开的方向都不是往这两个地方去的。”

    顾寒山一边说,一边把出租车信息和司机在八个屏监控里出现正脸的时间点写给向衡。

    司机咽了咽唾沫,道:“我开车不太久,对路不熟。”

    “那我告诉你怎么走吧。”顾寒山道:“前面路口左拐。”

    司机没听她的,前面路口正好绿灯,车子疾驰直直向前。

    “导航就是这么导的,我没走错。”司机辩解着。

    顾寒山道:“全市的交通地图都在我脑子里,你骗不了我。”

    司机不说话了。

    “你知道我是谁吗?”顾寒山问他。

    “我不认识你。”那司机道,“我等客呢,你上车,你说要去哪儿,我按你的要求开车。”

    “你怎么知道我在派出所的?”顾寒山继续问,她在争取时间把信息写完。

    “我就是正常在趴活呢。开到哪儿是哪儿。你想说什么?”司机的车速很快,他也在争取时间。

    “你打算怎么样呢?”顾寒山继续写着信息,她终于把内容写完,点了发送。然后她抬起头,看到司机在后视镜里的双眼。

    那眼神有股狠戾的决心。顾寒山不太能看得懂。对她来说就是没什么善意,其他的也无所谓了。

    两人在后镜里对视两秒,司机先移开目光,他大声道:“你把手机放下。”

    “不然呢?”顾寒山冷冷地问:“你打死我?”

    司机不说话,车子越开越快。他没紧张,但好在没遇上交警,他干脆把油门踩到底,闯了红灯。

    “我知道你是谁,我已经告诉警察了。”顾寒山继续道。

    “没关系。”司机道,他突然抽了抽鼻子,似乎紧张又悲伤。他在后视镜里再看一眼顾寒山。这姑娘很奇怪,她太镇定了,他觉得有些害怕。

    顾寒山读不懂他的情绪,但他紧张还是悲伤,对她都没有意义。

    车子继续向前开,司机没再试图与顾寒山交流,什么好装的了,两个人心里都明白。

    顾寒山扣上了安全带,把拖鞋盒子抱紧。她看了看外头的路,突然问:“你想开去平江桥吗?”

    司机握方向盘的手一僵。

    “然后让我从桥上冲下去?假装成交通事故?”

    司机抿紧了嘴不说话。

    顾寒山再问:“你知道杀了我你也跑不掉吗?我已经都告诉警察了。他们知道你是谁。他们会找到你。”

    “没关系。”司机再次说。这次他的语气坚定了许多。

    “我爸爸就是在平江桥去世的。我到那里会发病,你再弄点意外,我必死无疑。所以我不会给你机会活着把车开到那里。你不想死就现在靠边停车。”顾寒山冷冷地道。

    司机没回应。

    顾寒山顿了一顿,再道:“靠边停车,不然去死。我说得够明白了吗?”

    司机紧张地握紧了方向盘,冷汗冒了出来。他一言不发,并没有打算停车的意思。

    “好的,我知道了。”顾寒山道。

    她拿起手机拨电话,对方飞快接起。顾寒山冷静地道:“向警官。我今天心情很好,没有犯罪意图。但我得进行正当防卫。依照我们的约定,我通知你一声。”

    作者有话说:

    前情提要:

    1、梁建奇是顾寒山父亲跳水视频的拍摄者,开了家会计公司。顾寒山报案梁建奇猥亵,并要求看四个时间段的地铁监控,8个屏1.5倍速一起看。向衡他们也同步查证这些监控视频里有什么可疑内容,但没有找到。

    2、顾寒山曾经答应过向衡如果想要实施越界行为,给他个电话,让他有机会阻止她。

    第56章 (修订)

    司机听着这话,踩着油门的脚都抖了抖,他又惊又疑。但出租车里司机位置有安全护栏,她又坐在后座,她不能把他怎么样。

    司机安慰着自己。他在后视镜看了一眼。顾寒山挂了电话,把手机放进了包包里。她看上去一点都不害怕。

    司机大声叫着:“我也是迫不得已,我是有苦衷的。”

    “关我什么事。”顾寒山的声音毫无波澜。她从包里拿出一个矿泉水瓶,拧开了瓶盖,把瓶子里的液体使劲泼散到前座。

    司机吓得大叫:“你这是什么东西!”

    顾寒山再掏出一只打火机,咔嚓一声,把打火机打着了。她语调平静地像是聊天:“我没有苦衷!我就是想你死!”

    顾寒山两脚踩稳,握住了车顶侧边的把手,同时把打火机朝司机扔去。

    司机转头一看打火机砸来,厉声大叫,他身子一歪想躲,方向盘根本把不住,车子朝着路中间冲过去。

    一辆大卡车迎面而来,出租车司机吓得魂飞魄散,他本能地再转车把,车子已经失控,拐着曲线朝着路边撞,车后一辆轿车紧急刹车,但还是来不及。车子狠狠撞上了顾寒山坐的这辆出租车。

    出租车腾空翻转。顾寒山被猛烈的撞击和车子惯性甩了起来,安全带将她紧紧一勒。她的头撞到司机位置的护栏上,再被安全带扯回来。她的小腿踢到座椅,胸口被勒得喘不上气……

    天旋地转,身上巨痛。顾寒山睁着眼睛看着这一切。

    世界在她眼前颠覆,然后又打回原形。身上的痛楚告诉她这短短一瞬间的变化,世界还是这个世界,但她受伤了。

    “呯”的一声巨响,出租斜着撞上了路边的大树。

    耳旁有行人的尖叫。

    四周喇叭声不停响起。

    顾寒山缓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她看到司机趴在方向盘上,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顾寒山没搭理他,她费了一些劲,解开了自己身上的安全带。她四处寻找,找到了那个拖鞋盒子。盒子已经从袋子里滚了出来,掉在后座下方,盒盖半开,拖鞋还在盒子里。

    顾寒山把鞋盒挖出来,盖紧了。她推开车门,这时候听到了司机的痛楚呻吟,他正在挣扎着坐起来。

    顾寒山没管他,她爬了出来。头上有血流下面颊,糊了她的眼睛。她伸手抹去。腿上很痛,但她没看具体伤势。必须赶紧离开。

    顾寒山回身,从车上掏出拖鞋盒子,一手抱着一手撑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一瘸一拐地往车后走。稳了稳怀里的鞋盒,再伸手擦一把额上的血。

    旁边有人对她大喊,问她有没有事。有人喊报警,有人喊叫救护车,还有人大叫着朝出租车跑去:“车里还有人,快救人!”

    ——————

    分局指挥室里,葛飞驰惊讶地瞪着屏幕:“顾寒山手里抱着什么?”

    没人回答,指挥室里没人知道。

    葛飞驰对一旁的警员喊:“通知到现场的巡警,小心那盒子。”

    他用步话机跟向衡道:“向衡,顾寒山安全出来了,她受了点伤,看上去问题不大。但她抱着一个盒子,爬出来了还回头抢盒子,不知道里头是什么。你们到了现场当心点。”

    向衡和方中已经飞驰在奔向顾寒山的路上。

    方中油门踩尽,车顶警灯闪烁,车子呜哇呜哇呜哇跑得相当有气势。

    车上两人听到葛飞驰的话,方中认真盯着前路,嘴里问向衡:“会是什么?”

    向衡不说话。

    这他妈的说出来谁信?他花了二十五块高价在淘宝上买的拖鞋。

    “向衡。向衡。”葛飞驰还在叫。

    一旁的罗以晨知道向衡的脾气和做事的习惯,忙报告:“已经与巡警确认到达现场后扣押司机,周边会做封锁。还有,通知了远山派出所出警协助。目前没有看到同伙,周围有群众围观,有人试图上前救援车辆,没其他异常情况。”

    “顾寒山在做什么?”向衡问。

    “她正在行走,朝着车后方向离开……”罗以晨报告着,却突然停了一停。

    向衡心里一紧,下一秒听到葛飞驰大叫:“那司机把车子启动起来了,他在掉头,他还想撞顾寒山……”

    操!

    向衡气得拍车子。

    方中无奈:“油门踩到底了,我们不会飞啊,老大。”

    “巡警到了吗!”向衡在步话机里大吼。

    “到了!到了!”罗以晨回道:“到路口了,正在接近他们。”

    向衡又拍车子。

    靠!接近?巡警离顾寒山近还是出租车离顾寒山近!

    当然出租车更近。

    ——————

    顾寒山听到身后动静,缓慢回头。

    身后有人尖叫,有人骂,还有车子启动的声音。

    顾寒山的头很疼,腿也很疼,她的动作比较慢。等她回过头来的时候,那车子已经完成了调头,正朝她的方向加速驶来。

    车子离她并不算远,一脚油门就能将她撞飞。有人拍着车窗大声叫着,试图阻止,要让司机停车。

    司机一脸是血,他驶着车子,看着顾寒山。他已经意识到刚才受骗了,他还想完成他没完成的事。

    顾寒山笔直站着,冷冷看着司机。

    有位大叔大吼着朝顾寒山冲来。

    司机一咬牙,用力踩下油门。

    顾寒山忽然向司机甩出了手里的鞋盒。

    旁边的大叔一把抱住顾寒山将她扑到一边。

    鞋盒撞向车玻璃,盒子散开,拖鞋扑在车玻璃上。司机原本全神贯注,被这么一吓,车头又是一抖。

    车前已经没了顾寒山,更多的人将手里东西朝车子砸来。

    司机看不清前路,他精疲力尽,彻底崩溃,车头歪到一边飞速撞去,再次撞到路边花圃,撞到大树。

    顾寒山倒在地上,听到周围嗡嗡的人声,她看到许多的脚,还有人脸,还有远处更多的人。

    “轰”的一声,车子在她不远处燃烧起来。

    更多的声音和影像朝顾寒山扑来,顾寒山再撑不住,她忍住作呕的感觉,闭上了眼睛。

    ——————

    顾寒山觉得自己是清醒的,但她有短暂的迷糊,她听到有人喊着控制住她,有人要把她抬起来。她开始挣扎,她挣扎起来力气很大。

    有人被她推开,还有人上来按着她的腿和手臂。顾寒山尖叫出声,她一拳挥开一人,一脚踢开了一只手,她绷紧了身体拼全力抵抗。

    更多的人和手压过来要控制她。

    顾寒山手臂被压着,她转动手腕用指甲狠狠抓住一人腕部上方尺神经,那人又麻又痛,惨叫出声,瞬间放手。

    顾寒山手臂挣脱,另一人急忙上来补位要抓她,顾寒山速度极快地抓住他的手指一拧,同时用头撞向按着自己肩膀那人的眼睛。同时两声惨叫,那两人松开了顾寒山。

    周围一片混乱,有人大声叫着:“按着她,快拿镇定剂。”

    顾寒山刚坐起又被人压着,顾寒山怒吼。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放开她,别按着她。放开她。”

    那声音很快就到耳边,顾寒山身上的压力消散了,周围的人被拨开。那个声音继续喊:“顾寒山!”

    顾寒山看到了向衡的脸。

    两个人四目相对,顾寒山心跳得快。

    “顾寒山,我要送你上救护车,我需要移动你。”向衡对她说。

    顾寒山瞪着他:“向警官?”

    “是我。”

    顾寒山试探着向他伸出手,向衡握住了。“是我。”

    顾寒山放松下来,她低语:“别让他们绑我。”

    “不会的。”向衡道:“我守着你。不让他们绑你。”

    “不要打针。”

    “好,不打针。”

    “我没事。”

    向衡道:“你撞到头了,身上也有伤,需要检查一下。”

    顾寒山想了想:“可以。”

    向衡弯腰把顾寒山抱起来,顾寒山窝在他怀里:“我想吐。”

    “吐吧。没关系。”向衡声音轻轻的,他把顾寒山放在救护床上,让她侧着躺。

    顾寒山缓了一会,感觉精神好多了:“不想吐了。”

    向衡对一旁的医生点点头。医生把床推上了救护车。向衡一直握着顾寒山的手,跟着她上车。

    “我的耳机呢?”顾寒山问。

    向衡转头看地上,没有看到她的包。周围很多人,更多的警员已经赶到,正在隔离人群。

    向衡对方中道:“找找她的包。”

    方中点头,转身去找了。

    向衡等了一会,医生开始催。

    向衡跟顾寒山道:“先去医院,找到了会送来给你,可以吗?”

    顾寒山皱着眉:“我伤不重,我难受是因为太吵了,我现在没法控制。”

    向衡再看看外头,一团乱。别说包,方中也不见了。

    向衡果断用手掌盖住顾寒山的耳朵:“好了,借你用一下。离开这里就不吵了。医生,开车。”

    车门关上,车子很快启动起来。顾寒山瞅着向衡,向衡觉得她的眼神有点哀怨。

    怨个屁。

    看她挺精神,向衡的心放下了。

    向衡粗鲁地对顾寒山道:“闭上眼睛吧,省得我想骂你。”

    顾寒山没闭眼,她审视着向衡的表情。

    医生上来检查顾寒山的伤。向衡把手放开了。

    “你时间挺短的。”顾寒山道。

    “什么!”正经开玩笑都没学会就学会讲黄段子了?

    “你说借我用一下,这一下确实挺短的。”顾寒山道。

    向衡不想接她的话,他对医生道:“先检查一下她脑子。”

    医生忍着笑,拨开顾寒山的头发查看她头上的伤。

    别的地方没什么,就是额头上的口子有点大。医生道:“得缝个两三针。”

    顾寒山问向衡:“拖鞋呢?还能找到吗?”

    向衡不理她,只对医生道:“她应该没事,还经得起再打一顿。”

    医生看看顾寒山,再看看向衡,笑了笑。

    顾寒山认真看医生的笑容,问:“医生,你笑是觉得他幽默吗?”

    医生笑意更深,他没回答顾寒山的问题,只道:“放心吧,你这个口子挺整齐,好缝,只要不是疤痕体质,不会留疤的。刘海挡一挡就行。”

    “不用挡,给她留个教训。”向衡又道。

    医生再笑了笑。

    顾寒山看看医生的笑,这次没发问。医生检查了顾寒山的外伤,没什么大问题,又询问她一些症状,最后宣布等回医院照照片子,确认有没有颅内出血或者骨折,没事的话应该不用住院。

    顾寒山道:“不用住院,我必须回家。”

    向衡懒得理她。

    过了一会顾寒山又道:“那个拖鞋,我可以赔给你。”

    向衡不说话,忍着不骂她真的很辛苦。当着医生的面,给她留点面子。

    顾寒山见向衡不理她,又道:“你帮我告诉黎荛,我回不去了。让她到点下班吧。”

    向衡终于没忍住:“别操心了,你嫌吵,你自己最吵。”

    顾寒山不说话了。但过一会又说:“得通知我的律师。”

    “干嘛?”向衡没反应过来。

    “谁想扫描我的脑子,都得让律师知道。”

    医生写出诊病历的手都停下了。啊?在说什么?

    向衡没好气,可把你牛逼坏了。他说:“闭嘴。”

    顾寒山闭嘴了。

    向衡瞪了她一会,发现她还敢一直回瞪。又说:“闭上眼睛。”

    顾寒山闭上眼睛。

    挺听话。

    向衡正满意,顾寒山就悄悄打开了一只眼睛,单眼偷偷瞅他。

    装什么可爱!

    向衡板起脸,用手掌把顾寒山眼睛挡住。顾寒山眨了眨眼睛,但看不到他。

    向衡感觉到她的眼睫毛刷了刷他的手掌心,他笑了笑。

    眼角余光看到医生似乎在看他们,向衡又把脸板起来。

    “还得通知简教授,还有贺燕,还有耿红星……”

    向衡把手掌侧过来,一掌就能按住她全脸。

    顾寒山闭嘴了。

    过了一会,向衡把手掌收回来,叹口气,开始打电话。确实有一堆事要联络,不是拌拌嘴的。

    顾寒山过了一会,又问了:“那个司机呢?”

    这次回答的是医生:“上一辆车送走了,烧得很惨,应该是不行了。”

    向衡轻声喝道:“医生。”

    医生这才反应过来,闭嘴了。这么惨烈的事,不要吓到人家小姑娘。

    小姑娘刚想发表一下看法,也被向衡喝了:“顾寒山。”

    顾寒山看了看医生,再看看向衡,终于不再说话。

    车里只有向衡打电话和发信息的声音。

    气氛有些压抑。

    医院很快到了。

    医生把顾寒山推下车,安慰她道:“这位警官是你男朋友吧?他只是担心你才凶了点,你别往心里去。”

    顾寒山问他:“你怎么看出来的?”

    医生愣了愣:“不用特意看啊,他当然是关心你的,所以才着急。”

    “他对罪犯也着急。”

    “什么罪犯?”向衡打完电话过来。

    顾寒山告状:“医生说你是我男朋友。”

    向衡横了一眼医生。

    医生:“……”不是吗?

    顾寒山继续道:“我告诉他,你对罪犯也是这个态度。”

    向衡:“……”

    医生觉得他没猜错。小姑娘埋怨呢。

    医生把顾寒山推到急诊科的一间单独的观察室,安排好后续就走了。

    顾寒山看着他的背影,还在问:“他还没说清楚他为什么会觉得你是我男朋友?”

    “顾寒山。”向衡没好气。他手机一直在响,他回复信息之余,还要应付顾寒山的蠢问题。“对于误会这种尴尬的事,你可以这么应对。”

    “什么?”

    “不猜测,不研究,不讨论。”

    “那他误会了不应该向我认错吗?”顾寒山振振有词。

    向衡:“……”

    算了算了。

    他才应该不猜测、不研究、不讨论。根本说的就不是一个话题。

    第57章 (修订)

    急诊室这边有另一位医生过来给顾寒山看诊,他看了救护车那位医生的出诊诊断,又检查了顾寒山身上的伤,开了单子,要给顾寒山做外伤处理,还要拍片子检查。

    向衡跑了一圈办手续,回来的时候看到顾寒山坐在床边椅子上,她额头上的伤口已经缝完了,她还戴上了耳机,闭着眼睛在休息。她的包包放在病床上。医生已经剪开了她的牛仔裤,在处理她腿上的外伤。以向衡的标准来说,这个伤不严重。

    向衡看了看顾寒山的脸色,虽然精神不佳,但看上去还好。向衡松了一口气,他目光一转,忽然发现他买的拖鞋,赫然放在她的脚边。

    真是神奇了。他就是太烦顾寒山总问,就给方中发信息提了一嘴,结果这小子太能干,还真给找到了。

    方中在不远处打电话,见到向衡回来赶紧过来,压低声音道:“那个司机伤势过重,死了。”

    “嗯。”向衡点点头。

    这事情不好办。莫名其妙突然冒出来一个要杀顾寒山的人,却被顾寒山反杀,他们连问话都问不到,不知道后头还有什么在等着。

    向衡看到顾寒山睁开了眼睛,她像是知道向衡就在附近似的,准确转头找到了向衡。向衡努力维持面部表情。她刚从鬼门关回来,就别让她太担心。

    “大罗已经按你吩咐去派出所找黎荛,调地铁那批监控资料查这个司机。”

    “好的。”向衡再点头。提起这个他就想到了顾寒山对他们警方的隐瞒,表情是维持不住了,心里火气腾腾腾冒了上来。这姑娘真是太气人了,对她保持耐心需要顽强的意志。

    顾寒山这时已经没在看向衡,她腿上的伤处理完了,她正把脚塞进他的拖鞋里。

    她试着扶着椅子站了起来,踩在了拖鞋上,然后她吐了一口气,很舒服的样子。

    向衡看着她那模样,气又消了。

    向衡跟方中交代好工作,然后朝顾寒山走去。他把单子交给医生。医生让护士拿轮椅来,得推顾寒山去拍片子。

    顾寒山见到向衡,把耳机摘下来了,对他说:“拖鞋找到了,很好穿。”

    向衡骂又骂不出来,缓了缓,还是要抱怨:“跟你说好了在派出所等我。我开完会就回去处理你的事。”

    “按计划,在你开完会之前,我就已经回到所里了。”顾寒山道:“如果不是上了贼车,我肯定会在派出所等你的。我是一个守信的人,答应的事会做到的。”

    向衡吐槽:“你高兴做的事就守信,不高兴做的事就不守信。”他真的太了解她了。

    顾寒山一脸正经,“我有时候被迫言不由衷,也是因为守信的需要。”

    “被迫不守信,是因为守信的需要?”向衡训她,“你自己听听,这借口找的,像话吗?”

    “不是借口,是事实。我对自己的承诺,优先级当然要高于我对别人的承诺。”顾寒山冷静应对,理直气壮。

    向衡噎住。

    无法反驳。

    这歪理一套套的,简直可以出书了。

    向衡与顾寒山大眼瞪小眼,这时候护士把轮椅推来了。

    向衡把顾寒山扶到轮椅上坐。顾寒山腿上有伤,坐下去的那一下有些吃痛。拖鞋太大了,从顾寒山脚上掉了下去。

    向衡蹲下身,把鞋再套到顾寒山脚上,还帮她把脚踏扳好,让她踩稳了。

    顾寒山看着他的动作,解释道:“我就是看到拖鞋很高兴,就想回家,把它摆在鞋架上看看。”

    神经病一样的思维,语气平平淡淡的,但向衡听着,却觉得心被戳了一下。

    一双拖鞋而已,她要特地跑一趟摆起来看看,这么郑重其事,好像这事有着特殊的意义。

    是因为这么小的要求,有人重视并办到了吗?她的想法,有人会尊重,这对她很重要,是吗?

    向衡抬头看着顾寒山。

    “可惜还没能看到,中途就出事了。”顾寒山懊恼。

    “等你回家了就能摆上去了。”向衡安慰她。

    “可还是被打断了。”顾寒山仍不高兴。

    向衡站起来,拍拍她的脑袋。现实总有许多不如意,好好适应吧姑娘。

    护士看了看顾寒山,觉得她怪怪的。一双拖鞋多大事?

    向衡横了护士一眼。

    向衡凶起来眼神还是凌厉,护士下意识走远两步。向衡推着顾寒山朝放射科去。

    顾寒山道:“这是双好拖鞋,我喜欢。我爸的拖鞋也是土黄色的。是我给他挑的,颜色比你这双亮,更好看。不过他的东西全被贺燕拿走了。我那天去她那儿,看到她穿着我爸的拖鞋。”

    向衡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女儿和后妈抢遗物拖鞋这种事,他这个外人不好置喙。他换了个话题:“脑部CT还是拍一下吧,万一真撞出什么好歹来,及时发现处置,不然很危险。你之前想吐,也不知道是发病还是脑震荡什么的,还是查清楚好。”

    顾寒山沉默了一会:“行吧。”

    向衡低头看看她:“别担心,我们会跟医院交涉好,你的病例和片子不能外泄。”

    “嗯,先简单查一个。要是有情况再回新阳做详细检查好了。”顾寒山道:“新阳有以前的病历和脑部扫描图对比,遇上复杂情况比较好下诊断。”

    “你现在还有什么不舒服吗?”

    “还好,就是没精神,觉得很累。”

    “行,先排除危险再说。”

    “你把我遇袭的事告诉简语了吗?”

    “还没有。但我让葛队那边派人去监视简语的行动了。目前还不能确定这事是否与他有关,只是时间点上太碰巧了。你中午跟人家撕破脸,把人羞辱了,五个小时后就遇到袭击。”

    顾寒山没说话。

    向衡问她:“现在你知道错了吗?”

    “错哪儿了?”顾寒山反问。

    向衡按捺住脾气:“你行事鲁莽,太随心所欲了,做事之前没有计划,没有跟我们警方商量,把自己陷入危险境地。这次你走运,捡回一条命。下次就不一定了。”

    顾寒山看着他。

    向衡顿了顿,再问:“你知道错哪儿了吗?”

    顾寒山沉默好半天,才道:“我跟别人不一样。”

    向衡:“……”这孩子也太难教了。

    向衡非常佩服自己的耐心,他温和道:“对,你跟别人不一样,你比别人更聪明,更能明白事理。吃一垫长一智,这回受到教训了,你下回可要记住,做什么事之前记得跟我商量一下,我们做好安排再行动,可以吗?”

    顾寒山在轮椅上转头看向衡脸色。

    向衡看着她。

    “行吧,我总结经验。”顾寒山道。

    这语气!向衡想把她跟轮椅一起扔掉。

    顾寒山又道:“别担心,我没事。一会CT结果出来你就知道,我真没事。”

    向衡都懒得回她。他一点都不担心!着不起这个急!

    “我的头很金贵的,轻易撞不坏。如果能撞傻就好了,这么多年,这种好事我就没遇上过。”

    “你还挺遗憾是吗?”

    “嗯,我小时候自杀过。我去撞火车。”

    向衡停下脚步,他脑子里已经有了小小的顾寒山被病痛折磨的画面,他觉得难过。

    顾寒山没有情绪地继续道:“我爸冲过来把我抱开,火车停下来,司机下车把我们臭骂了一顿。后来我爸赔偿了一笔钱给他们。我还试过洗澡的时候用头撞墙,撞伤了,肿了一大片,还流血。但就是没傻,我还跟受伤前一样,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撞墙的痛也记得很清楚。”

    向衡:“……”她死不悔改的倔强就是这么练出来的吗?痛着痛着就习惯了,无所谓?

    “我还想过割腕,也是洗澡的时候。贺燕发现了。后来我就没机会单独洗澡,贺燕会搬个椅子坐在玻璃房外头看着我。”

    向衡忽然明白顾亮为什么需要再婚了。他的女儿需要照顾,而他是异性,女儿长大了,总会有些不方便的地方。

    顾寒山看着向衡的眼睛。他的眼睛真好看,特别有神,他看着她的目光,让她想起爸爸。

    顾寒山道:“今天有位大叔救了我。那出租车要撞我,大叔跑过来把我扑一边。”

    “我听说了。”向衡心有余悸,“我会感谢他的。”

    顾寒山眨了眨眼睛。

    向衡冷静地改口:“我会让你感谢他的。”

    向衡继续走,这回没再跟顾寒山说话,他把顾寒山推到了放射科。有警察开路,又是急诊的单子,放射科给顾寒山插了队。

    做完检查,向衡把顾寒山推回急诊观察室。拿检查结果的事他使唤方中跑腿,而他也冷静好了,坐下与顾寒山谈谈原本应该在派出所谈的话题。

    “顾寒山,你现在有生命危险,你已经明白了,对吗?”

    顾寒山问他:“那个司机死了吗?”

    “是的。伤势过重,还没到医院就死了。”

    “可惜。”顾寒山的语气里毫无对人命的惋惜,只有对失去一个调查线索的遗憾。

    “顾寒山。”

    “我并不愧疚,我也不难过。”顾寒山道:“我答应过你的,我做到了。我给过他机会。我让他靠边停,他不愿意。他想杀死我。而且他知道我的情况,我对平江桥有恐惧症,我爸死后我一次都没去过。我尝试过,靠近那边我会发作,我会没有反抗能力。”

    果然跟他猜想的一样,那司机要去平江桥,他想要顾寒山的命。

    “谁知道你的恐惧症?”

    “简语和他的团队都知道。”顾寒山道,“他们测试过,没直接带我去,他们只给我看了平江桥的模拟道路影像我就发作了,都没能走到桥上。我会联想到我爸掉入江里窒息……”

    顾寒山说不下去,她脸色发白。向衡用力捏她的手:“顾寒山。”

    顾寒山大口吸气,她伸手拿包。向衡赶紧给她找水,但是这屋里没有。

    顾寒山拿出一个药瓶倒出两粒药,没有水也吞下去了。向衡奔出观察室,飞快给她接了一杯水回来。

    顾寒山接过水,喝了两口,道:“没事,我吃药超级熟练。饭吃不下药都能吞下。”

    她拿水的手都有些抖。向衡把纸杯放到一边,忍不住把她抱在怀里。

    顾寒山又找到了那个位置,她听到了向衡的心跳声。

    她的心跳也慢慢平缓下来,呼吸顺畅了许多。

    “我包里常备着一瓶水,今天浇到那司机车上了。”顾寒山道:“我吓唬他,其实一看就是水,但他还是上当了。”

    “嗯。”向衡能想象,顾寒山冷酷的样子很能唬人的。

    顾寒山停了很久,她抬起头,看着向衡,认真道:“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我不后悔。”

    “我们会查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向衡问道:“那司机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没透露什么。他只说他是有苦衷的。”顾寒山道:“但我知道他。这个司机跟梁建奇是一伙的。”

    “所以你到底隐瞒了我们多少?”向衡生气。

    顾寒山道:“也没多少。我自己能查的有限。”

    “在你查到的有限线索里,藏着要你命的东西。你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吗?”

    “这不怪我,就算我告诉你你也不会想到这司机突然冒出来杀我。”

    向衡板着脸:“那你也得说。八个屏1.5倍速,究竟你要找什么?”

    “找梁建奇的秘密。”顾寒山道:“不会这么巧就拍到我爸跳江的视频的。拍到了还要在网络上播,还投稿给媒体播,他肯定有问题。幸好当初警方调查的时候,把他当成目击证人,留有他的个人信息联络方式。贺燕当时处理的后事,所以贺燕也有。我出院后,就去找梁建奇。他根本不搭理我,态度特别差,还找保安赶我。而且他用普通人最常用的那一招: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

    顾寒山生气地皱眉头,她的表情因此有些生动起来。

    向衡的脸板不住了。

    顾寒山继续道:“我告诉他如果不如实回答我的问题,我会教训他的。他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转头他就忘了。”

    向衡问:“那时候你刚出院?”

    “对。那时我社交经验还不多。可能表达上没让梁建奇重视起来。也有可能他是真的忘了,那就更不能原谅。”顾寒山道,“总之,我就开始跟踪他。梁建奇自己有车,但他如果出去应酬或者玩,需要喝酒的,他就会坐地铁。”

    “嗯。”向衡道,“你当时要看地铁的监控记录,为什么是挑这四个时间段?你想找今天袭击你的司机?除了他,视频里还藏着什么内容?”

    “其实我想查的只有三个,另一个时间段是梁建奇猥亵的证据。”

    向衡点点头,他明白了。但另外三个时间段的影像,他们动用技术力量也没查出什么端倪来。

    顾寒山道:“视频里的那三天,那些时间段,梁建奇坐地铁去了同一个酒吧,叫彩虹的光,那是个同性恋吧。梁建奇进地铁站的时候没有背包,但他上车厢后不久身上就会多出一个包。他背着包去了那家酒吧。我记得那三款包的样子,但地铁上人太多,我没能看清谁把包给了他。”

    “所以你需要查监控,从不同视角去找。”

    “是的。”顾寒山道:“他们是在同一个站上车的。只要我找到交背包的人,就能知道梁建奇的把柄。我觉得他在帮某些人洗钱,他是会计。钱洗出来之后转成现金,再送出去。这些钱可以用来支付一些见不得光的交易,警方不好追查,也可以送到某些营业场所,用现金消费,就变成正当的钱了。”

    难怪他们查不出来。向衡心道,谁能想到顾寒山是在人海中找包。“那个司机开出租车的,他在交通运输上有很好的身份掩饰。他可以收集好现金,再交到梁建奇手上。梁建奇检查审核后,再转一道手。”

    “是的。”顾寒山道:“我在视频里找出了这个司机,但我只是认得他的样子,我并不知道他是谁,做什么的。我原本也是打算要跟你说的,但还没来得及。今天我上车之后,车子已经开起来了,我才想起来。”

    “行。”向衡道,“今天是个意外。但这样的意外不能再发生了。”不怪她,也不怪拖鞋,这样公平吧。

    “我首先要先保证你的人身安全,然后我们才能继续展开调查。”向衡很严肃。

    顾寒山点头,表示认同:“好的,没问题。要怎么保护呢?你要搬来我家吗?我们住一起,贴身保护?”

    向衡一愣,心跳跳快了几拍:“并不是。”还贴身保护,女孩子家家的,有点性别防范意识好吗?

    顾寒山道:“那就好,我一时没想出来怎么拒绝才好。”

    向衡:“……”

    “你继续说。”顾寒山一脸坦然。

    向衡平复了一下心情,道:“我们警方可以提供安全的住所,我希望你能暂时搬过去,等到……”

    他没说完,顾寒山就道:“不行。”

    向衡:“……”刚才谁说不知道怎么拒绝的。

    “我会害怕的。”顾寒山道,“离开家,我会害怕的。”

    害怕呀,这个词由顾寒山说出来,格外让人怜惜。向衡瞬间心软了。他柔声道:“克服一下,你就当住院一样……”

    顾寒山再次打断他:“我住院的时候每一天都感到恐惧。前面被推上救护车的时候我就说了,我不能住院,必须回家。”

    向衡噎住了。

    顾寒山看着他,道:“向警官,我很高兴你能把我当成一个正常人对待,但我暂时没办法。这也是我当初没办法去住校的原因。离开家我会害怕。我可以在外头逗留,去办事去学习去做我应该做的事,我都是当任务去完成的,而且我都鼓励自己做完了就能回家了。”

    向衡想到她刚才发病的样子,感到心疼。

    “我住院的时候是没办法,对我这种患病的人来说,其他地方都没有安全感。我在医院度日如年。我靠着一定要为爸爸报仇的决心才撑过来的,你无法想像那样的感受。就算我的身体是自由的,我也会感到像是被绑在了病床上,我只能瞪着天花板,那上面是我一生的画面,里面全是我爸爸,还有我的家。无论屋外头站的是警察还是持枪歹徒,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我不害怕杀手,但我不想离开家,我好不容易才回来。我一直以为会回不来了……”

    “对不起。”

    顾寒山停下了,她很惊讶向衡会突然说对不起。她知道她的这个理由对正常人来说是荒唐的,不可信的。就像她突然想回家摆拖鞋。但对她却是最真实的。她不知道该如何让别人理解,但向衡却突然说“对不起”。

    他明白她吗?

    “对不起。”向衡再次说。“我应该想到的。”

    如果可以离开家,她早就实现对她爸爸承诺的目标了——住校一段时间。他应该想到的。

    顾寒山与向衡四目相对,他的眼神安抚了她,他懂她,他相信她。顾寒山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急促的心跳渐渐平缓。

    “你还好吗?说这些会让你难受吗?”向衡问。

    顾寒山再次被触动,他愿意理解她,他也关心她。

    “向警官。”顾寒山看着向衡:“我真喜欢你啊。”

    向衡偷偷深呼吸一口气:“不要花言巧语。”

    “我不会花言巧语。我也不会撒娇。”顾寒山道,“今天黎荛让我撒娇来着,我没成功。”

    向衡:“……”黎荛干什么让顾寒山撒娇?

    顾寒山问他:“你会吗?”

    这话题转的。向衡没好气:“我也不会。你能想像我撒娇的样子吗?”

    顾寒山默默盯着他的脸看。

    我去,还真开始想像了吗?向衡飞快道:“把你脑子里的画面抹掉。”

    “抹不掉的,都是关于你的记忆。”

    向衡的心扑通一下,赶紧稳住。顾寒山你厉害,泡妞的书没白看。还说什么不会花言巧语,你这个骗子。

    “不过我们见面的时间太少了,那些记忆播一轮很快就结束。”

    哼,向衡一听这话就松懈了。这句用在警察身上真不怎么样,警察就是时间少啊,所以他才会没心思找对象谈恋爱,更别提长远的组建家庭计划。万一以后爱人对他抱怨见面时间少,他真是不爱听。

    “但是我可以多播几遍。”顾寒山又道。

    向衡才放松的心猛地收紧,用力跳了一下。

    “播个五六七八遍。”顾寒山认真说。“我还真想像不出你撒娇的样子,刚才你让我想像的时候,我脑子里第一闪过的是你背诗的样子,你只会一句。”

    向衡:“……”你的记忆还真会挑重点。

    顾寒山道:“抹不掉的,但是可以轮着播,还不带重样的。”

    向衡忍不住道:“不是说我们见面的时间少,怎么还能不带重样?”

    “因为我控制不住画面啊,会有跟你相关的其他人和情景闪进来。比如黎荛、比如小李警官,还有梁建奇、葛队长……”

    真扫兴啊。向衡不高兴,为什么这些乱七八糟的人要插进他的内容里。全网独播却乱插广告,简直了。

    “还有拖鞋、我家的地板,还有爸爸,这么一算,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跟你有关联。”

    向衡的吐槽和抱怨都没有了。

    所有的一切。

    她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跟他有关联。

    叹息,还有欢喜。

    向衡过了一会才发现自己一直和顾寒山四目相对。他被一种陌生的愉悦感觉包围着,连带着觉得顾寒山的表情都柔和许多。她的表情越来越丰富了,他真为她高兴。她一定可以实现目标的,像其他正常姑娘一样好好生活。

    “顾寒山。”向衡的语气里有他不知道的温柔,“我总不可能时时刻刻跟着你,所以你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顾寒山认真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她也柔声道:“向警官,你明明会撒娇啊。”

    向衡:“……”

    “说得我都心软了。”

    向衡:“……”他说什么了!你心软什么?你这句才像撒娇。

    “好吧。给你。”顾寒山从包包里掏出一把钥匙,递给向衡。

    向衡:“……”发生什么事了吗?顾寒山认为他撒娇撒得好,所以赏了他房门钥匙?

    还是她想给他房门钥匙,故意说他撒娇撒得好?

    他有问她要吗?“好吧,给你”是什么意思?

    “我愿意接受你的保护。你来我家救我的时候,就不用撞门了。”顾寒山道。

    向衡无语。我真是谢谢你哦不用撞门了。

    观察室里沉默着。这时方中闯了进来:“老大,结果出来了。没有骨折,没有脑出血,你们可以回家了。”

    第58章

    “你们”可以回家了。

    呵,这话说得。

    向衡看了看方中。方中缩缩脖子,他哪里说错了吗?方中试探道:“我送你们回去?”

    顾寒山看看向衡。

    向衡能说什么?难道不要送?

    不猜测,不研究,不讨论。作为警察,他是很有原则的。

    于是向衡让方中开车把他们送回了翡翠居小区。

    向衡把楼宇周边环境检查了一遍,上楼后,楼梯间也检查一遍,进屋前又检查了门锁,然后各房间里里外外看了一圈,这才让顾寒山进来。

    顾寒山的脚腕包扎着绷带,她穿着向衡买的拖鞋,一瘸一拐地进了屋,不着急往里走,却先把拖鞋脱下,放在了门边的鞋架上,认真观赏了一番。

    方中看得一脸懵。这姑娘确实是有点毛病。

    向衡对他挥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方中转身走,向衡却又叫住他,递给他一把钥匙:“去我家把我笔记本电脑拿来。”

    “行。”方中接过钥匙,走了。

    走到门口,手刚握住门把,向衡又叫住他。“去都去了,帮我收拾两套换洗衣物来。”

    方中怔了怔,又道:“行。”

    “别想歪。”向衡警告他。

    方中:……

    本来没想的,现在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顾寒山。

    顾寒山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方中走了。她终于舍得把拖鞋从鞋架上拿下来,递给向衡:“给你。”

    向衡:“……”做完法,加持过了是吧?

    向衡把拖鞋拿到洗手间洗了洗鞋底,擦干净,这才郑重放到地上,一脚踩了进去。

    黄色家居拖,鲜艳又稳重,真实踩屎感,成功人必备。这一双拖鞋非常争气,不但得到了顾寒山同学的真情托付,跟顾寒山同学建立起了生死友谊,还博得了急救出诊医生的浪漫误解,加加减减就是误会中的定情信物了。

    真的是绝世神拖。

    向衡脚下使劲,狠狠踩那拖鞋。他真是多事,闲得买什么拖鞋,顾寒山差点为这个丢了命。

    他盯着那双拖鞋看了几秒,终于吐槽结束,算账时间到。

    向衡调整好心情和语气,唤了一声:“顾寒山。”

    非常严肃和严厉。

    但顾寒山没事人一样,正翻冰箱:“你会做饭吗?”

    向衡把本能想说的“会”字吞回去,道:“不会。”

    顾寒山便道:“那我问问宁雅有没有时间过来做饭。”

    向衡:“……”

    这哪里像是个刚经历生死的人,哪里像是个刚与人搏斗间接导致他人死亡的人。

    顾寒山去找她的手机,却发现手机摔坏了,屏幕都亮不起来。她看向向衡:“借你手机用用可以吗?”

    向衡盯着她,顾寒山完全没感受到压力。半晌向衡还是妥协,把手机掏出来递给她。

    顾寒山打了电话给家政宁雅。宁雅听了要求,表示自己可以过来做饭。

    顾寒山也没多聊,说完事就挂了。

    顾寒山把手机还给向衡,然后一瘸一拐地走到沙发那里坐下。“你刚才叫我干什么?”

    向衡真是没好气,“我们得认真谈一谈。”他低头给方中发信息,让他在他房间的床头柜里,拿他以前的旧手机过来,还提醒他别忘了手机充电器要一起拿。

    顾寒山等他抬头,指指沙发:“那你坐。”

    得,她更像领导。

    向衡真的觉得这姿态是跟她爸学的。

    向衡过去坐下了,他清清嗓子,郑重宣布:“我们先总结一下你今天闯的祸。”

    顾寒山马上回应:“我没有闯祸。”

    向衡扳着手指给她数:“一、未与警方沟通,私自鼓动媒体涉入案件调查,扰乱了警方的侦查步骤。二、未经警方允许,把警察的电话号码交给媒体,让媒体对警察进行骚扰,给警方造成了不必要的工作量和困扰。三、未与警方协商,私自对案件中的嫌疑人进行刺激,给自己的人身安全制造了麻烦。”

    顾寒山盯着他的手指看。

    向衡继续扳手指:“四、放警方鸽子,浪费了宝贵的沟通时间,导致警方无法及时掌握你手里的所有线索,不能及时为你排除危险,做人身保护安排。五、在明知自己处境危险的情况下,擅自离开安全的环境,让自己险些遭遇不测。”

    顾寒山的目光从向衡的手指转到向衡的脸上。

    向衡总结陈词:“你反省一下。”

    顾寒山道:“难怪我觉得今天过得这么累呢。但是差不多意思的话你在医院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我是说过了,但没说完整,而且你还记得你是怎么答的吗?”

    “我说我跟别人不一样。”

    “对。所以我也不再问你知道错了吗?我直接要求你反省。”向衡表情严肃,“你能体会现在我们的谈话跟医院里谈话的区别吗?”

    顾寒山很识趣地没吭声。

    向衡板着脸,凶巴巴继续道:“今天我们在分局开会,讨论案子。第一现场的电话就打来了。先打给葛队,跟葛队说完了紧接着又打给了我。一屋子警察,挨个接你教唆人家打的电话,你觉得像话吗?”

    顾寒山沉默。

    向衡再接再励,继续板脸:“葛队非常生气。哪有人会这样让媒体跟警察联络的?玩游戏吗?这是在干扰警察办案。”

    顾寒山继续沉默,但眼睛一直看着向衡。

    向衡没忍住,道:“你可以说话。”

    顾寒山马上开口:“怎么会干扰办案?他只需要说,对,顾寒山帮助过我们的警方,是我们证人,这事就结束了。”

    向衡真生气了:“能这么说话吗?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就跟媒体说你是证人?后头发生什么事谁负责?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做事没头没脑不顾后果。”

    顾寒山抿抿嘴,道:“我自己的事自己负责。葛队不用担心。”

    “说得轻松。”向衡哼着。

    顾寒山道:“葛队跟我不熟,不敢证明,那你帮我证明一下。挺简单的,真的说一嘴就行。”

    向衡语气很横:“我凭什么帮你证明?”

    “我们关系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向衡继续横。

    “我家有你的拖鞋。”

    向衡:“!!!”就这拖鞋戏多,一会就扔掉它。

    “别人一看我俩就觉得是情侣。”

    向衡:“!!!”那医生眼瞎。

    “我这么信任你,我会在你面前哭,我还抱你了,你送我上救护车我都没打你。”

    向衡:“!!!”谢谢你没打我。

    “我俩是同居关系。”

    向衡:“!!!”同居了半小时吗?

    “我为你破了好多例,第一次都给了你。”

    向衡终于忍不住了:“差不多就行了!”

    顾寒山你真的厉害,我俩这么纯洁的警民关系都能被你说出了上过床的效果。

    “我句句属实。”顾寒山道。

    “故意曲解的事实。”向衡反驳。

    “不要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就去乱占别人的便宜。”向衡苦口婆心,他亏死了好吗,明明亲都没亲过。

    顾寒山看着向衡,向衡很想把她脸挡住。还学会撇嘴了,装什么可爱。向衡把目光从她唇瓣上移开。人民警察小哥哥不吃这一套好吗!

    顾寒山道:“没占你便宜。你又没女朋友,算起来我比较吃亏,我都没计较。”

    “你怎么知道我没女朋友。”向衡凶巴巴。

    “葛队说的。”

    “他对我不够了解。”

    “那就是你有女朋友?”顾寒山问他。

    向衡被问得有些紧张,他没回话,先观察着顾寒山的反应。

    “把你女朋友介绍给我呗。”

    “要干嘛?”试探他吗?想戳穿他?

    “我比较讨女生喜欢。她应该会比你喜欢我多一点。你看黎荛就比较喜欢我。”顾寒山道。

    向衡:“……”向衡简直无力吐槽,泡不到警察小哥哥就去泡他女朋友吗?

    顾寒山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向衡心里叹气,道:“我逗你的,我没女朋友。”

    顾寒山沉默了一会,安静得让向衡心虚,他粗声粗气扯开话题:“刚才说到哪里了?”

    “说到帮我跟第一现场做证。”顾寒山居然还接上了。

    “对,做证。”向衡稳住了,“我不会帮你跟第一现场做什么证的。我跟葛队长一样,我也是警察,我在办案,不欢迎媒体介入。”

    “他们不是媒体介入,他们是证人举证。我就是用了一些方法,增强他们交代的内驱力,提供了促使他们如实供述的动机形成的诱因。”

    向衡:“……”对,差点忘了这姑娘还看了审讯的书。

    “其实我刚才也是开玩笑的。”顾寒山突然道,“不管男的女的,很少人会喜欢我。他们都会觉得我奇怪,是神经病。”

    “好了,不说这个了。”向衡忍着心软,总来这招怎么谈下去。你还是摆个杀手脸,严肃一点我们才好沟通。“今天的事,你做了就做了,我们争取都处理好。第一现场来跟你谈任何事,我都要知道,我都要在场。你跟他们说,这关系到办案,不是你一个人能决定,你得通知警方。”

    “但这样我会失去谈判优势。”顾寒山严肃脸。

    “顾寒山!”

    “好吧。”顾寒山让了一步,“我可以通知你,但我能决定的事还是我来决定。”

    你怎么就这么能干呢。向衡瞪着她:“还有,像这样自做主张,擅自行动的事不能再发生了。你后头还有什么计划,打算做什么,你都要提前告诉我。”

    顾寒山默了两秒。

    “顾寒山。”向衡真是要被她气死。

    “能提前告诉你的都会告诉你。”顾寒山回道,她看了看向衡的脸色,道:“你看,虽然我不能完全答应你的要求,但是我没有虚伪地欺骗你。你一定发现我这个优点了对不对?”

    对你的头。

    泡妞、顶嘴、诡辩全是第一名。就没见过你这样的姑娘。他居然还忍下来了。

    “你说说看,你下一步要做什么?”

    “好好配合警方的调查。”顾寒山答得飞快。

    “呵。”向衡冷哼,“说具体的。”

    “今天那个想杀的我司机,他跟梁建奇是一伙的嘛。那家酒吧,叫彩虹的光,在解放路。他们背后肯定有些什么事。我把梁建奇送进拘留所,他们就害怕了,他们觉得我知道一些很重要的事。想把我灭口。”

    “但他们怎么能知道你在派出所,就在派出所门口等着你?他们还知道对付你要到平江桥,利用你的恐惧症制造意外。”向衡道。

    “所以应该还是跟简语和他的团队有关系。”

    向衡道:“那个孔明,你特意送到我们手上调查的病人,他到底有什么问题?”

    顾寒山想了想:“会是为了这个灭我的口?”

    “如果是,就会说明梁建奇跟简语团队是一伙的,那个酒吧也是。”

    顾寒山眼睛亮了:“那就更证明我爸的死不是意外!”

    “所以孔明的病情,你想让我们警方查什么?”

    “他第一次手术是失败的,他差点丧命。简语把他救回来了。”顾寒山道。

    向衡皱眉头:“那不是证明简语医术高超,仁心仁术吗?证明了他是一个好医生。”

    “孔明在这世上无依无靠,脑子还有病,没有自理能力。简语弄了个基金会打算一辈子养着他,简语是他的救世主。”

    向衡听懂了:“就像是你的未来。”

    “简语对他非常好,特别特别好。对我也是。”顾寒山道:“我不能理解。孔明跟我不能比,我是天才,可孔明只是一个脑子受损的普通人。”

    向衡的眉头皱得更紧,倒不是因为顾寒山话里的自大,而是因为她说的确是事实。

    对一个脑科学家来说,顾寒山是颗钻石,那孔明就是块石头?

    “你说得对,我明白应该查什么了。”向衡正要往下说,顾寒山家门口却传来开锁的声音。

    向衡闭了嘴。

    门开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走了进来。

    向衡审视来人。

    那进来的女人看到向衡吓了一跳,比向衡更惊讶。

    “你,你好。”宁雅看到向衡身上的警服有些紧张,她是不敢指望顾寒山像个正常主人一样帮他们互相介绍,她赶紧道:“我是顾寒山家的家政工,我叫宁雅。她让我过来做饭的。”

    “你好,我是凤凰街派出所的民警,我叫向衡。”向衡站了起来,跟宁雅打招呼。

    顾寒山还坐着,安静看着他俩。

    “不好意思。”宁雅很局促,“我不知道你们在这里谈事。我打扰你们了吗?需要我晚一点再上来吗?”

    “没关系,你去做饭吧。”向衡比顾寒山更像这屋子的主人。

    宁雅看了看顾寒山,点头答应了。

    宁雅把包包放在门口置物架上,套上了鞋套,转身进了厨房。

    向衡拉着顾寒山起来,扶着她进房间,把她放到床上安顿好,摆好她的伤腿,把她的门关上,接着再坐到身边,压低声音问她:“她怎么会有你家钥匙?”

    “她是家政呀,她从前在我家做事的时候就有钥匙。我既然请她回来,当然要再给她钥匙。”顾寒山也学他压低声音。

    向衡瞪着她:“你给我钥匙的时候说过什么?”

    向衡说完才惊觉他这话的语气和内容像是在质问负心汉。有点丢脸。可是话已经出口,收不回来了。

    好在顾寒山不具备“善解人意”的能力,她干巴巴地开始背:“我愿意接受你的保护。你来我家救我的时候,就不用撞门了。”

    向衡:“……对,我来救你的时候是不用撞门了,但是坏人来杀你的时候也不用撞门了。”

    顾寒山默了默,她转头看了看门口,声音压得更低:“那个司机用那么有风险的办法来杀我,而不是拿了钥匙进屋埋伏等我回家给我一刀,是不是说明宁雅跟他们不是一伙的?”

    “不一定。那个有风险的办法能制造交通意外效果,等你回家给你一刀就很明显是谋杀了。”

    利用顾寒山的恐惧症,只要把车子开到平江桥附近,顾寒山就会发病,毫无反抗能力。司机将车撞到桥下,抓紧时机从车里逃出来游上岸,而顾寒山会跟顾亮一样命丧江中。这个推测过程向衡就不说了。他怕顾寒山发病。

    顾寒山不说话,一直看着他。

    向衡忽然对自己的体贴有些不好意思,他转开话题:“不能让她拿着你的钥匙。”

    “那我问她要回来?”

    “如果她真有心,早就配了好几把了。”向衡对顾寒山真是生气,到底神经有多粗,胆多大,能活到现在真是不容易。

    “没关系,现在我有你呀。她知道我们住一起,就不敢了。”顾寒山自言自语,“如果我告诉她你是我男朋友,她是不是就更不敢了?不过她应该不会信,她对我太熟了。上次我跟贺燕说要追你她就没信。你说你长得挺好看的,有人要追你不是挺正常的吗。不过你也不年轻了怎么还没有女朋友。算了,这些不重要。我还是得靠自己的实力。”

    “我28岁,非常年轻,谢谢。”向衡被占便宜被嫌弃已经麻木。有人要追他当然正常。但她要说追他就没人信,他自己就不信,难道问题不在她身上吗?好好反省一下自己吧超能力姑娘。

    “我今天会把你的锁换掉。”向衡觉得没法跟顾寒山聊别的,对她进行人身保护的事,还是用他的方法办。

    “我现在还有一个挺紧急的情况。”

    向衡心一紧:“你说。”

    “我昨晚就几乎没睡,之前体力消耗太多,很累了,现在坐在床上,眼睛要睁不开了,注意力有些不太能集中。如果我睡着了,不是对你不重视。你明白的,对吧?”

    向衡:“……我明白。”这对话哪里不太对?

    顾寒山顿时放松,心安理得地倒下睡了。

    向衡简直无语。

    姑娘,你怎么就这么没心没肺的呢?

    厨房里,宁雅给贺燕打电话:“喂,是我。顾寒山让我上来给她做饭。她跟一个男警察在一起,就是那个向衡。他们看上去,好像很亲昵的样子。顾寒山对他很耐心,态度很不一样。他们现在,还躲到卧室去了。”

    第59章

    电话那头,贺燕给宁雅下了指示:“你去跟那个警察聊一聊,打听打听他们现在是什么情况。”

    宁雅有些慌:“要打听什么?我不知道怎么问。而且他们现在在卧室里头,我没法搭上话的。”

    “你不是在做饭吗?他们总要出来的。你摆菜上桌叫他们吃饭不就能搭上话了。这还要教吗。”贺燕说话很有威严感,“你就问警察为什么要到顾寒山家,你觉得好奇,因为顾寒山不接待客人的。”

    宁雅犹豫:“这个……”她想了想,道:“对了,顾寒山受伤了,她腿上和额头上都有伤,绑着绷带。也许是因为这个警察才来的。我觉得我要是问了,也打听不到什么。”

    “受伤了?怎么受伤的?”

    “不知道。”宁雅道,“我一进门看到警察在,吓了一跳,就没敢问。”

    “去问问。”贺燕道,“这个问题没什么难的吧?她告诉你怎么受伤的,你再顺着往下问,就能问到他们在查什么,目前什么进展。”

    “这些算调查机密吗?警察不会说的。”

    “让你问顾寒山啊。顾寒山只要乐意,没什么不敢说的。”

    宁雅没马上答应。

    贺燕道:“机会难得,今天正好有问话的条件,如果能问出来有用的东西,我马上给你加一千块。”

    “那行吧。”宁雅终于应了。

    “还有。”贺燕道,“如果一会他们出来,在客厅聊天,你把手机放旁边录一下,我听听他们在一起都说些什么。”

    “啊?这个……”

    “就是把手机设成录音,然后把屏幕休眠,放到一边就好。做得自然一点,他们不会察觉的。”

    “可是,那是警察。”

    “你打扫卫生,擦一擦柜子,把手机忘在电视柜上了,怎么不行?合情合理。能录多少是多少。我就随便听听。”贺燕道,“你离开的时候,把手机拿走。今晚我们见个面,我听一听,当面给你付现金,然后录音就删掉,他们根本不会知道。而且这又不是什么害人的事,就是打听打听情况,我也得防着点他们算计我,对不对?你帮了我,我会记得你的好的。你需要帮忙的时候,我也会帮忙的,何况我还给你钱。”

    “我,我看看有没有机会。”

    “行。”

    贺燕刚应声,宁雅就听到了卧室门的声音,她赶紧道:“好了,我挂了。回头再打给你。”

    宁雅把手机放进口袋,火速转身开始洗菜,手刚沾上水,就听到厨房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宁雅拿着菜转身,看到了向衡。

    宁雅挤出笑容:“警官好。麻烦再等等,我做饭很快的。”

    “没事,不着急。”向衡打量着她。

    “好的,好的。”宁雅转身,继续洗菜。

    她竖着耳朵,没听到向衡离开。她紧张地动作有些僵硬,只好再转过头,看到向衡一直在观察她,便没话找话:“对了,顾寒山怎么身上有伤,出了什么事吗?”

    “今天她受到了袭击,有人要杀她。”

    “啪”的一声,宁雅手里的菜摔到地上。她恍过神来,手忙脚乱把菜捡了起来。

    向衡道:“她没事,医生检查了,没大碍。”

    宁雅把菜捡起来,扔回菜盆里,好半天才问:“袭击她的,是什么人?”

    “正在查。”向衡道。

    宁雅不说话了。

    向衡问她:“你知道顾寒山有什么仇家吗?”

    宁雅忙摇头。

    “或者她惹了什么麻烦,你知道吗?”

    “不知道。她很少跟我说话。”

    “或者她家人,有什么仇家或麻烦吗?”

    “我不知道。我只是个做家政的。”

    向衡点点头:“我猜也是。”他又问她:“你在顾寒山家做家政多长时间了?”

    “以前做了三年。后来顾寒山住院,我就被辞了。然后上个礼拜,顾寒山来找我,我就又回来了。”宁雅小心答。

    “那做了挺长时间了。”向衡道。

    宁雅打开水龙头,洗了洗手,缓了缓紧张情绪,关掉水龙头后,这才答:“我不多问雇主家的事的。”

    “没事。顾寒山说要睡一会,我也没事干,就随便聊聊。”

    “好的。”宁雅擦了擦手,拘谨地站着。

    “没事,你继续做你的事。”向衡安抚她。

    宁雅勉强笑笑点头,她从冰箱拿出鸡翅和鸡蛋。

    向衡问她:“顾寒山很信任你吧?所以她找你回来。”

    宁雅把鸡翅解冻,答道:“她不太喜欢交际,不喜欢接触陌生人,对熟人放心一些。”

    “当初是顾亮雇的你,还是贺燕?”

    “顾亮。”宁雅道:“顾先生雇的我。”

    “他们一家人对你好吗?”

    “很好的。”

    “顾亮是什么样的人?”向衡继续问。

    宁雅转头看看他,“顾先生挺严厉的,对做事的要求很高。平常非常忙,雷厉风行的样子。看很多书,学识特别渊博。为人挺好的。”

    “他严厉?平常骂人吗?对你们这些做事的态度好吗?”

    宁雅斟酌了一下,答:“顾先生对我的工作是满意的,所以我才能连着干三年。”

    “你的上一任呢,他家的家政,为什么被辞,你知道吗?”

    “那人打听顾寒山,还私下里调侃她。”宁雅道:“顾先生不喜欢别人对顾寒山太好奇。”

    “你知道顾寒山具体是什么病吗?”

    宁雅停下手上的工作,问向衡:“为什么问我?你想知道顾寒山的病,应该去找她的医生。”

    “我问过她的医生,现在在问你。我得知道顾亮是不是真的信任你。”

    宁雅有些警惕,但还是答:“就是孤独症的一种,叫什么斯什么伯的。”

    “阿斯伯格综合征。”

    “对,好像就是这个。”宁雅道:“我来的时候顾先生就跟我说过,说顾寒山脾气会怪一点,思考方式跟别人不一样,让我安静做事,不要打扰她。如果有事就找他或者贺燕,不要问顾寒山。”

    向衡再问:“顾亮和贺燕感情好吗?”

    宁雅紧张地捏起手指:“我觉得挺好的。”

    “听说他们经常吵架。”向衡若无其事地道。

    “我那时候是两天来一次,并不住在这儿,他们私底下怎样我就不知道了。但我在这儿工作的时候,觉得他俩还挺好的。”

    “那贺燕对顾寒山好吗?”

    “我觉得挺好的。”

    “宁雅。”向衡唤宁雅的名字,他的语气仍旧轻松,但给人的压力完全不一样了。“我是警察。虽然我跟你假客气说随便聊聊,但是你应该明白不是随便聊聊的,对吧?”

    宁雅一愣,说不出话。

    “所以请不要对我说谎。我都会记着的。”

    宁雅再捏了捏手指,紧张地道:“我没有说谎。我在这里的时候,看到的确实是他们一家人都挺好的。顾先生跟贺燕关系融洽,贺燕对顾寒山也不错。虽然他们三个人说话都比较硬气,有时候听上去像是争执,但他们没发生过什么冲突。他们一家,都是有修养的人。”

    向衡看着她。

    宁雅继续道:“嗯,你认识顾寒山,跟她接触过。那你应该知道的。顾寒山说话就是那样冷冰冰的,好像对谁都不高兴似的,但她其实就是那样,没什么表情而已。她人其实不错的,不难相处。所以我也习惯了他们交流的那种态度,我不觉得他们家里有什么矛盾。”

    “好的。”向衡继续问:“顾亮去世后,你被辞退了。后头他们家人还有再跟你联络吗?”

    “没有。”宁雅道:“贺燕和顾寒山跟我没什么私交。”

    “就是说你跟她们任何一个都不是可以谈心聊天的那种朋友关系。”

    “对。我就是来做事的。”

    “那么顾寒山请你回来,贺燕知道吗?”

    宁雅被问得一噎,她张了张嘴,在否认和承认之间摇摆了一会,最后还是担心警方能查出来,便道:“她知道的。”

    “为什么她会知道?”

    宁雅紧张得愣了愣,道:“我们,联系过。”

    “顾寒山请你做事,你为什么要跟贺燕联系?”

    “她是顾寒山的监护人啊。”宁雅脑子转过来了:“我就是问问顾寒山的病是不是好了,我过来做事方不方便,有没有问题。”宁雅暗暗提醒自己一定要跟贺燕对好口供。

    “她的病没好会有什么问题?”

    宁雅再一噎,而后道:“就是,我们□□的,总会顾虑安全。”

    “你前面不是说顾寒山人挺好的,很好相处。你已经习惯她的交流方式。为什么会觉得不安全?”

    “我就是例行问一问,没有觉得不安全。”宁雅差点无力招架,然后她想起来了:“那个,顾寒山被送精神病院的时候,确实挺暴力的。当时她还打伤了警察,你可以去查一查。我那时候被吓到了。”

    “好的。”向衡对她的辩解没有深究,可宁雅答得很心虚,精神紧绷。

    向衡突然再问:“你跟贺燕联络,她有对你提出什么要求吗?”

    宁雅差点没喘上气。她觉得向衡紧盯着她的目光像是透视了一切,但她又觉得只是自己错觉。

    “我们就是简单聊了几句。她当然也会担心顾寒山,让我如果发现顾寒山有什么情况可以告诉她。”

    “今天顾寒山受伤了你会告诉她吗?”

    宁雅抓住了机会,问:“这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事吧?可以告诉贺燕吗?她跟我说的时候,我觉得她确实挺担心顾寒山的。毕竟她一个人住,以前她从来没有单独一个人住过。她爸爸一直把她保护得很好。”

    “可以告诉贺燕,这有什么。”向衡答道。

    宁雅顿时松了一口气:“好的。”这样应该没人会怀疑她了。宁雅忽然觉得自己很笨。没什么好心虚的,贺燕就是顾寒山的监护人,有事告诉她很正常。

    宁雅看着向衡,他看上去也没什么别的想法,还对她说:“那你忙吧,我去看看顾寒山。”

    宁雅点头应好,她看着向衡转身,决定给贺燕打电话的时候告诉她,没办法偷偷录音,这个警察问了很多问题,她不能引起他的怀疑。

    向衡突然回头,宁雅吓了一跳。

    向衡问她:“顾寒山今天被袭击,和顾亮被人杀害,你觉得是同一个凶手吗?”

    宁雅僵在那里,她结巴起来:“什,什么?”

    “顾寒山受袭击,和顾亮被杀害,是同一个人干的吗?”

    宁雅好半天找回声音:“顾,顾先生被杀害?”

    “依你对贺燕的了解,你觉得会是她吗?”向衡盯着宁雅看。

    宁雅摇头,再摇头:“我,不,我不觉得。”

    “顾亮死后,顾寒山继承了很多遗产吧?”

    “我,我不知道。我不觉得顾先生很有钱。他家就是,有一点钱吧。”

    向衡点点头:“好的,我知道了。如果你有发现任何情况,你就告诉我,可以吗?”

    “好的。”宁雅赶紧答应。

    “还有,你跟贺燕联络的过程中,如果她有提出什么要求,或者你觉得她有可疑的地方,你也告诉我,好吗?”向衡再道。

    宁雅点头:“没问题。”

    “谢谢你配合调查。”向衡这次说完,真的离开了厨房。

    宁雅呆呆站了好一会。这才缓过神来继续动手做菜。

    ———————

    葛飞驰一脸严肃,满头大汗。

    意欲谋杀顾寒山的出租车司机尸体已经运到法医办公室,葛飞驰着急确认死者身份,带着李新武亲自跑了一趟。

    法医办公室主任郭义在,他已经几天没回家了。看到葛飞驰风风火火的样子,他明知故问了一句:“这是第几个了?”

    “第四个。”葛飞驰皱着眉头。

    郭义给葛飞驰倒了杯水:“歇歇吧,喘口气。”

    “郭主任,我们这案子急,这个也给我们插个队吧。”

    “我们这儿所有人员都在加班了,能多快就验多快。”

    郭义那一脸倦容,黑眼圈挂着,葛飞驰也不知还能说啥。

    “死四个了,是不是还有没找到的?胡磊指甲里的DNA……”

    葛飞驰揉了把脸,点头:“在查了。现在还有什么新情况验出来了吗?”

    郭义摇头:“验尸报告最快今晚,估计会非常晚。一出来我就发你,放心吧。”

    正说着,一个小法医过来敲门送文件:“主任,刚送来的死者,指纹确认身份了。”

    郭义刚伸手要接,葛飞驰着急一把截过,郭义的手悬在半空,收回来了。

    葛飞驰扫了一眼文件,匆匆道一句:“谢了,郭主任。我先走了。”

    不待郭义应声,葛飞驰便往外跑,一边跑一边打电话:“聂昊,知道他身份了,我把身份证号念给你,马上调查他的住址、单位、人际关系、近段时间行踪。”

    被忘在郭义办公室的李新武赶紧向郭义鞠个躬:“谢谢郭主任。”然后飞奔追上:“葛队,葛队,等等我。”

    没多久,向衡、罗以晨等人的手机都收到了信息。

    张益,38岁,怀南县人,已婚,育有一子。个体出租车司机,挂靠万盛出租车公司管理。没有前科,交通违章都很少。

    葛飞驰通知大家,他们已经做好人员安排,前往张益居所和出租车公司进行调查取证。

    接着葛飞驰又给向衡打电话,询问顾寒山目前的状况,如果身体没大碍,希望向衡带顾寒山到分局做笔录。

    向衡把顾寒山的伤情说了一下,严重倒是不严重,就是她现在睡着了。

    葛飞驰在电话那头沉默几秒,也就是她是顾寒山,允许她这么大牌。“那等她睡醒了,请她过来做个笔录。”

    ——————

    宁雅一边做菜一边伺机出入客厅,发现向衡都坐在沙发上,他一直在轻声打电话,或者刷手机,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后来她找话题问:“顾寒山呢?”

    向衡用下巴指指顾寒山房间方向:“睡着了。”他答完看了宁雅一眼。

    那眼神有些犀利,宁雅心一慌,想假装自然靠近向衡聊几句的步子停了下来,只点头应了一声,赶紧转身回厨房去了。

    等宁雅饭菜都做好时,有个年轻男人上门。宁雅没见过他。向衡跟这人很熟,他叫他“小方”,这个小方没穿制服,但听起来也是警察。

    宁雅更不敢多说话,尽量把自己藏在厨房。但她也借机出出入入,小心观察着他们,看这些警察在做什么。

    小方给向衡带来了一个小小的旅行袋。向衡把旅行袋随手放在了客厅的一角,只从里面掏出部旧手机。然后宁雅看到向衡把顾寒山的手机卡拆了出来,装到了他的那部旧手机里。

    装好后向衡宣布:“好了,这下如果有人有急事找她,起码能打通电话。”

    向衡把手机放茶几上,问宁雅:“顾寒山以前也这样吗?”

    “什么?”

    “手机乱扔。”

    “对。”宁雅点头。“她很少用手机。有时候她爸出去了,她想找她爸才会用一用。”

    “那别人找她呢?”

    “没人找她。”宁雅道,“如果她爸找她,手机没人接,他爸会打贺燕的电话。顾寒山从来没有一个人单独呆过。”

    向衡看着宁雅笑笑:“现在不一样了。”

    “嗯。”宁雅轻轻应了一声,垂头布置饭桌,把菜一盘盘摆好。

    向衡看菜都好了,便对着卧室大吼一声:“顾寒山,起来吃饭了。”

    宁雅道:“她爸从来不喊她起来的。我给她留了一份菜了,等她醒了热一热就能吃。”

    向衡道:“我又不是她爸。”正准备再大吼两声,宁雅又道:“她睡眠不好,很难睡着,有时吃药都不管用。所以她爸从来不喊她。”

    向衡吼到嗓子眼的声音又咽回去了。她很难睡着吗?刚才他明明眼睁睁看着她一秒就睡着了。

    算了,不叫就不叫,让她自然醒。

    向衡问宁雅这家里有没有工具箱,宁雅给他找出来了。然后向衡就开始倒腾大门。他拆了旧门锁,装上新的。方中在一旁帮忙。

    宁雅在一旁看着,忍不住道:“你还是等顾寒山起来再弄,问问她同不同意。”

    “她同意。不信你问她。”向衡一句话把宁雅噎回来了。

    向衡换好门锁,对宁雅道:“顾寒山现在遇到了危险,所以得加强些防卫措施。不是针对你,请别介意。你手上的房门钥匙没用了,你扔了吧。”

    宁雅刚要问,向衡又道:“如果需要你上门工作,你打顾寒山电话,家里有人你再来。这也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如果歹徒潜伏在这屋里,你上门容易遇害。”

    宁雅又惊又疑,但还是点头答应了。

    向衡又道:“对了,贺燕手上是不是也有这屋子的钥匙?你跟她联络的时候告诉她一声,让她也把钥匙扔了吧。今后没有顾寒山的允许,她进不来了。”

    宁雅抿了抿唇,她感到了很大的压力,犹豫两秒,点头答应了。

    宁雅没敢再多说话,她收拾了东西告辞。向衡问她:“要不要跟顾寒山打声招呼?”

    “不用。”宁雅道,“她醒着的时候也未必理睬别人的招呼。”

    宁雅把旧锁的钥匙轻轻放在鞋柜上,走了。

    方中做了一个惊叹的表情,指了指卧室门口:“这个姑娘这么酷的吗?”

    向衡道:“别听那个宁雅瞎说。她认识的顾寒山跟我认识的不是同一个。”

    宁雅认识的顾寒山在顾亮去世之后就不存在了。现在这个是2.0版。

    方中不在乎谁认识的是真的。他问:“你今晚要留在这儿吗?”

    “嗯。”向衡严肃脸。这种表情非常公事公办。他也是迫不得已,为了履行警察保护市民的职责才打算睡客厅的。

    “我跟你调班吧。”方中主动帮忙。“你白天还去派出所值班,总熬大夜不行。我跟老罗负责这案子,我们轮着来。我们还得调个女警来,咱们重案组没有,要跟关队说吗?到时他会不会叽叽歪歪批评我们这样不合规矩?或者你们派出所有没有合适的?”

    向衡:“……最合适的那个大着肚子。”

    “哦,那等老罗来了跟他商量一下。”方中继续道:“老罗晚上也得过来。他说他那边查完了过来跟你汇报。”

    向衡无语。行,很好,等顾寒山醒过来,发现自己家里多出几个物质,也不知道她什么心情。

    方中觉得自己沟通好了,他坐到餐桌前:“我可以吃吗?”吃饱了好干活。

    向衡朝卧室走去:“我去看看她。”提前跟她打声招呼吧。

    卧室里,顾寒山还在睡。她怀里抱着个枕头,身上的被子还是向衡帮她盖的。

    这姑娘真是用事实证明她在家里能多有安全感。

    一个认识不太久的男人,和一个嫌疑人在房间外头都不能让她警觉一点保持清醒,刚才他们在外头又是装锁又是说话的,她也没醒。这个家简直就是她的堡垒。

    向衡走到顾寒山床边,她看上去睡得挺香的,脸窝在枕头里,睫毛长长的,头发乱七八糟的散着。

    还真是,挺漂亮的。

    向衡看了一会,小声唤她:“顾寒山。”

    她没动,但是仔细听,能听到小小声的呼噜声。

    向衡忍不住笑了。

    向衡在床边椅子上坐下,撑着下巴听了一会顾寒山的鼾声,见她真的没有醒过来的样子,便出去了。

    方中还坐在餐桌前,向衡道:“等等她吧。”

    方中:“……”进去了这么久,还以为已经叫起来了。

    “让她体验体验正常人的礼节。”向衡道。

    正常人什么礼节?肚子饿的时候会坚强地等别人起床一起吃饭吗?方中很想表示他羡慕不正常的人。

    向衡勾勾手指,方中听话地跟他一起去沙发上坐,远离那些饭菜。

    向衡对他道:“说说,刚才看出什么问题来了。”

    方中摆个苦瓜脸,不给饭吃,还要考试?

    他看了看向衡,前任老大好像是认真的,便道:“那个保姆,挺可疑的。”

    “哪里可疑?”

    “她表面上看很关心顾寒山,但其实并不真正在意顾寒山的安危。”方中道:“她又不认识我,但却没问我姓名和身份。”

    “她有问必答,却没有要求看我证件。是个很容易镇住,好控制的人。”向衡道。

    方中点头,继续道:“顾寒山睡着了,她都没有进去看过。也许不是睡着了,是死在里面呢,那她也不知道。走的时候你问她要不要去打声招呼,她竟然拒绝了。她没有确认顾寒山的安危就走了。”

    “对。”向衡当时就是故意问的。

    “两个陌生男人换掉了她雇主的门锁,她虽然说了一句,但并没有真正阻止。最起码可以叫物业来看看。在这过程里她没有联络任何人,你说让她通知贺燕,她也没有打电话。她明明有正当理由马上打个电话,打给任何人都行。她并没有试图保护顾寒山的心思。”

    “没错。我让她联络我,她答应了,但她都没问我要号码。她心不在焉,连敷衍都没有用心。”

    “难道她心虚?”方中问:“她在这事情里头也参了一脚吗?”

    “我们的嫌疑人可太多了。”向衡叹气。真的佩服顾寒山,人家一点不愁,钥匙乱给,到处捅刀,生怕没人暗杀她。

    ——————

    翡翠居小区大门外。

    宁雅一口气走到外头,越走越快。她没有去车站,闷头只管往前走,走到两条腿有些疼,这才停下。她站在墙角里,看着路边的街灯亮起,一对情侣在她面前笑嘻嘻地跑过,一个带孩子的大妈推着婴儿车路过,还有各种各样的人,衣着光鲜,神态愉悦。

    宁雅看着他们,觉得没了力气,她靠在墙上,发了好一会的呆。她有些不能确定她现在是什么处境。她很后悔,她不应该一时心软就答应顾寒山回来照顾她。

    明明事情已经过去了,她应该彻底忘掉,不该再跟顾寒山接触。那个司机小杨警告过她,她答应得好好的,也执行了,但是顾寒山一上门,她又冲动了。

    宁雅咬咬唇,顾家一向大方,顾寒山开口就是两倍工钱,她听到就心动了。她真的是,糊涂。看看现在她把自己卷进了什么麻烦里。

    人人都想利用她,人人都逼迫她。

    宁雅拿出手机,看了看微信,没人给她消息。她刷了刷朋友圈,看到老公王川宁发的照片,那是一家卡拉OK的包房,王川宁和两个朋友一个搂一个姑娘在唱歌,上面附的语句是:天未黑,已寻欢。后面是几个大笑脸。

    宁雅胃里一阵翻滚。她把手机屏幕关掉,然后靠在围墙上闭上眼睛。

    她的人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她这么努力地工作,她这么辛苦,这么任劳任怨,这么吃苦耐劳,为什么还会这样?

    她明明是一个好人呀。

    宁雅的手机信息声音响了,她拿起一看,是个陌生号码。上面写着:“我是向衡,你答应有消息就告诉我,但你忘了问我要号码。这是我的号码,请保存。多谢。”

    宁雅顿时像是被人狠狠刺了一下,心里有种被打脸的难堪。她咬咬唇,把手机丢回包里。过了一会她没忍住,把手机拿出来,给向衡回复了信息:“收到,谢谢向警官。有情况我一定第一时间向你通报。办案辛苦了,我们保持联络。多谢。”

    宁雅很用力的按着屏幕,一边输入文字一边唾弃自己的虚伪。但她没本事不搭理警察,她没本事跟任何人撕破脸。她是个小人物,太小了。

    回完信息,宁雅看到了下一条是自己发出的信息。她想向对方求助,但对方完全没有回应。

    这信息语句用词比较偏激,当时她差点想跟王川宁拼了,但终究胆子太小。宁雅想起刚才王川宁的朋友圈,想起家里的菜刀,她心虚地把这条信息删掉。

    宁雅犹豫了一会,再次拨打了这个号码,但跟顾寒山来找她那晚一样,话筒里传来提示音: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宁雅皱着眉头,心里充满了不安、愤怒与烦躁。刚挂掉这电话,忽然手机响了,她吓了一跳。

    是贺燕。

    宁雅想了想,把电话接了起来。

    贺燕问她:“工作完了吗?”

    “嗯,我在外头了,正准备回家。”宁雅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有气势些。

    “你探到消息了吗?”贺燕非常爽快,直接进入正题。

    宁雅深呼吸几口气,道:“我问到了。顾寒山今天遇到袭击,有人要杀她。警察怀疑你是杀害顾先生的凶手,还怀疑你跟今天袭击顾寒山的事有关。”

    贺燕那边沉默了几秒:“是吗?他们还挺有想像力的。”

    宁雅问她:“是你干的吗?”

    贺燕道:“当然不是。”

    “行,那我知道了。警察还让我帮着了解情况,如果你有可疑的地方就告诉他们。”

    贺燕那边又沉默两秒,接着再问:“他们有掌握什么情况吗?”

    “我没问。”

    贺燕道:“我们见个面吧。”

    “今天不行。”宁雅道,“我家里有事。过两天吧,我这边会帮你盯着情况,不会让你的钱白花的。”

    “好吧。”贺燕道,“但是要尽快,拖久了,消息就不值钱了。”

    宁雅咬咬牙,道,“今天那个警察,向衡,他问了我很多问题,我得消化消化,我还要处理家事。你放心,顾寒山受伤了,我可以用关心她的借口联络她,我能打听到消息。很快的。”

    “好的。那我等着你。”

    宁雅又道:“还有,警察把顾寒山的门锁换了。”

    “哦。”贺燕扬了扬调子。

    宁雅听得她的这个语调,心里又有了几分把握,她捏了捏手指,克制自己的紧张,道:“这些消息很重要,警察都在怀疑你了。”

    “嗯。”贺燕等着她继续说。

    “所以……”宁雅顿了顿,“所以加一千块不行。我要两万块,现金。”

    贺燕那边沉默了。

    宁雅捏紧手指,等了一会,忍不住道:“这价格很便宜了。你是嫌疑犯,我帮你打听警方的消息,我就成了共犯了。才两万块。”

    “你说今天不能见面,是要给我时间准备现金是吗?”贺燕轻笑。

    宁雅不说话。

    贺燕又道:“钱没问题。但还是那句话,要快。我得知道警方都怀疑什么我才好处理。时效一过,你什么钱都拿不到。”

    “好的。”宁雅道,“我会尽快问清楚的。刚才我没能见到顾寒山,回头我给她电话,越过警察,直接问她。”

    “你说顾寒山额头有包扎,她撞到头了吗?”

    “是的。但看着似乎不太严重,她还挺精神的。就是后头睡着了。”

    “好的,我知道了。”贺燕道。“那你尽快吧。”

    宁雅挂了电话,深呼吸一口气。

    贺燕把手机丢在桌上,转动办公椅,面朝着落地玻璃,看着天边黄昏的晚霞,发呆了许久。

    ——————

    第60章

    黎荛接到向衡电话,赶紧找徐涛把之前顾寒山看的那些地铁里的监控录像片段找出来。

    每一段都有标注日期和监控摄像头编号。黎荛按向衡指示把顾寒山指出来的三个时间点都找出来了。

    她看了一遍,按顾寒山说,男性,三十多岁,三七分发型,有一点白发。26日4号机21分,单肩蓝色帆布包。很好,就是他。

    黎荛截好图。又去找8日6号机16分,19日3号机18分两段,这两段里也有同一个男性,都拍到正脸,是同一个人。这两段时间里他也背了包,但是是不同款式的包。

    黎荛做好笔记,把这三个正脸片段的前后看了一遍,还没有全看完,罗以晨来了。

    黎荛接待了这位市局刑警,向衡的前同事。

    罗以晨跟黎荛一起看视频,黎荛把截好的图和做好的笔记转给罗以晨。罗以晨笑道:“很有效率啊。难怪向衡让我找你。”

    黎荛受了夸奖很高兴:“我的目标就是去市局当刑警啊,以后还请多帮忙。”

    罗以晨又笑:“向衡说你的理想是当局长,让我好好巴结一下。”

    黎荛嘿嘿乐:“向衡怎么乱吐槽呢。跟你不太熟,真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黎荛落落大方,很快就跟罗以晨混熟了。

    罗以晨告诉黎荛视频里这人把包交给了梁建奇,于是两个人分工把视频看完,试图找出交包的过程。不过真的人太多,视频里这人的身体经常被人群遮挡,交包的过程并没有完整拍上,但最后他们追踪到这人从站台的另一边离开,而他手上没有包了。

    两个人花了点时间,把那人的活动路线标出来,确认包没了,都过了下班时间。

    黎荛叹息:“难怪当初山山要一直看,看这么久,是想做最后的确认。拿着同样的包还不能算,要确认这包真的交出去了。”

    “八个屏,1.5倍速?”罗以晨问。

    “对,牛逼死了。”黎荛一边聊着一边把这人在站台上的动向和离开的路径也记录了一下。她问:“现在查到这人,是要做什么呢?”

    “这人是个出租车司机,顾寒山今天从派出所离开后上了他的车。他打算制造意外事故,杀害顾寒山。”

    黎荛脸上的笑容没有了,手里的笔也停了下来。

    罗以晨继续道:“顾寒山没事,但这司机去世了。翻车后顾寒山爬了出来,这司机带着伤仍然坚持要撞死顾寒山。他是很有决心的。分局葛队那边正在调查他的背景和动机。”

    “就是下午从我这里离开后遇袭的吗?”

    “对。”

    黎荛脸色不好看:“向衡没跟我说。”

    “没时间吧。他当时正送顾寒山去医院。他也没打算瞒你,不然会交代我的。”

    “嗯。”黎荛应着,应该是这样,向衡给她电话的时候确实说得很急,语速很快,交代完就挂了。

    “山山现在怎么样?”

    “受了点伤,没什么事。”罗以晨道:“也不用住院观察,他们已经回顾寒山家了,我晚一点把情况查完也要过去。”

    “我可以去吗?我想看看山山。”黎荛有些难过,“我没看好她。向衡说让我看着她的,结果没看住,她离开竟然出事了。”

    罗以晨正想安慰两句,接待室外有人敲了敲落地玻璃。罗以晨和黎荛都看了过去,外头站着钱威,他见得黎荛看过去,便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到门口。

    黎荛出去了,钱威把她引到一旁,压低声音道:“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很久了,你怎么还在?”

    “事情还没有做完呢。”

    “在做什么呀?”

    “顾寒山今天被袭击了,她之前不是在咱们这儿看了地铁的监控吗,凶手就在那监控里。所以市局那边的人过来调查一下那监控。”

    “向衡呢?”

    “跟顾寒山在一起吧。”

    钱威皱了皱眉,“那他应该找我帮他协调这个监控的事,怎么什么事都让你办呢。你怀孕了,加班太累不好。”

    这话黎荛不爱听,但她没反驳。

    “这案子后头还得有事吧,顾寒山这事是并到分局那边的案子里,还是我们所里先单独调查着?”

    “不清楚,得等向衡回来问吧。”黎荛答。

    “他今天跟我打电话说得调班,今晚不能值大夜,他还在分局参与侦查工作。也没说顾寒山的事。”

    黎荛帮向衡说话:“他那头一团乱呢,跟我也没细说。就是里面那个市局的过来,才告诉我的。”

    “行,等明天他过来我跟他谈谈。”钱威说到这儿,欲言又止。

    黎荛看他表情,便问:“老钱,还有事吗?”

    钱威道:“今天所长找我,问你工作的安排。你也知道,怀孕之后就得调到内勤去。之前你一直说工作没问题,继续在三队干。我也是这么帮你跟所长谈的。但现在向衡让你出外勤,还丢案子过来,所长今天就问怎么回事。他的意见还是想让你调到内勤那边去。”

    这个黎荛不能忍了:“我在三队也一直没怎么出外勤了,很多事都不让我办,我就是协助大家理理文件,办手续这些杂事。我是怀孕了,又没残废。”

    “今天不就出去了吗?”

    “今天就出去了一会呀,跟逛街没什么区别。”

    “现在你又加班。”钱威道,“以后是不是还得加班?不加班,是不是会影响案子进度?如果大家照顾你,就耽误了案子,不照顾你,到时你身体吃不消,出了什么状况,所里怎么担得起责任。”

    黎荛没吭声。

    钱威道:“所有女警都这样的。你看哪个所里不是这样。怀了宝宝是件大好事,所里肯定是要照顾的,你转内勤,到档案管理去,也是一样做工作,一样为所里做贡献。等你生完了孩子,休完产假,还回三队来,这个我跟所长谈好的。到时肯定让你转回来,你这么能干,我肯定要让你回来的。”

    黎荛想了想,“所长现在在吗?”

    “下班了。”钱威道:“我原本想明天找你聊的。刚才一看,你居然还在。所以才问问你。”

    “那我明天跟所长聊聊,可以吗?”

    “行,你放心,你想呆在三队,我肯定帮你协调。但岗位就这么多,你以后月份大了,有些工作太紧张,确实怕给你造成压力。总之等你休完产假回来,我肯定把你再调回来。”

    “好的,我都明白。谢了老钱。我明天跟所长聊聊。”

    “好。”钱威道,“那今天你这边的事,我能帮上忙吗?”

    “已经都弄完了。正准备走呢。”黎荛道,“今天先这样吧,我们明天再说。”

    “好的。”钱威看了看接待室里的罗以晨。“那就这样。”

    黎荛回到接待室,跟罗以晨收拾好东西,两人一起去了顾寒山家。

    ——————

    黎荛到的时候顾寒山还没有醒。

    黎荛很知道人情世故那一套,半路上买了很多吃的,还有水果、鲜花等等,还给顾寒山买了个拐杖,探望病人的诚意摆得很足。

    向衡、方中、黎荛和罗以晨四个人都没吃饭。向衡说饿死顾寒山都不能饿着孕妇黎荛。于是他和黎荛一起去喊顾寒山起床,顾寒山这回迷糊醒了,但是不高兴,踢了一脚空气,把伤腿踢疼,哼哼着一边喊疼一边迷糊倒向另一边。

    向衡也不管她了。他带着黎荛出去,让罗以晨把饭菜热了,四个人在饭厅里吃饭,一边吃一边聊天,很是投机。

    吃得差不多,顾寒山出来了。

    向衡转头上下打量她一番,脸色有些白,但精神不错,看来睡一觉是有用。

    “我们吃好了,你那份在冰箱。”向衡道。

    “我去帮你热一热。”黎荛赶紧起来。她看了看顾寒山的走路姿态,把拐杖给她拿过来。

    “不至于。”向衡道,“年轻人复元很快的,她拄拐要是习惯了反而不容易好。”

    黎荛不理他,去帮顾寒山热饭去了。

    顾寒山拄着拐玩了玩,感觉挺新鲜,但确实不方便。她玩够了,就放到一边去了。她继续走,多走几步,习惯了这些疼痛也就不太瘸了。

    向衡观察着她,这姑娘确实挺坚强,很能忍痛。

    黎荛很快拿了饭菜出来,顾寒山指指茶几上的花束,还有餐桌上的那些吃的和水果:“是你拿来的?”

    “对。”黎荛扶顾寒山到餐桌边坐下。

    顾寒山道:“其实贺燕说的有道理,要男人真没什么用。”

    现场三个男人同时抬起了头。

    方中觉得挺冤枉,他是有想帮忙的念头,但是他跟顾寒山不熟,太热情会怪怪的。

    方中看了看向衡。

    向衡回他一个眼神,关他什么事?

    黎荛哈哈笑,给三个男性警官打圆场:“各有所长。向衡他们心思都在工作上,其他事就会想得不太周到。而且跟罪犯打交道多了,真的会影响些性格。其实我也一样,我老公有时也会抱怨我不太顾家。我跟他调过来了。”

    “我没批评他们。”顾寒山一本正经。“我说的是基于普遍事实而获得的有效总结。”

    向衡点头:“我听出来了,确实没批评我们。”她明明是一网打尽,批评了所有男性。

    顾寒山“嗯”了一声,感应不到向衡的吐槽。黎荛被逗乐了。

    顾寒山又去问黎荛:“你先生做什么的?”

    “漫画作家,这两年重心在童书上。说想画给我们宝宝看的。”黎荛说起老公两眼放光。

    “是作家?”向衡道:“你们两口子差别还挺大的。”

    “对。他比我细心多了,但就是管得多,爱唠叨。”黎荛道,“要不是我们早恋,当年年纪小,我不知道他以后会这样,估计放现在才认识他我就看不上他了。”

    “我就没这种烦恼。”顾寒山道,“我只可能早逝,不可能早恋。”

    向衡没好气:“人家黎荛说反话,秀恩爱。你学习一下。”

    “学习说反话秀恩爱?”顾寒山问。

    黎荛大笑。

    向衡叹气,孕妇的笑点太奇怪了。他对顾寒山道:“学习体会不同语境和语气的真正含意。”

    “哦,有学呢。”顾寒山道:“刚才我就巧妙运用,你上当了。”

    向衡:“……”

    黎荛再次大笑。

    顾寒山道:“你看,黎荛多可爱。我每次讲笑话,她都能抓到点子上。你就体会不到。”

    罗以晨和方中一脸茫然,他们也体会不到,哪里好笑?

    顾寒山继续总结:“所以人家黎荛可爱就能早恋。你就不行。”

    “你怎么知道我没早恋过?”

    “那就更失败了。人家早恋还结婚了,你早恋没结果现在只能争取晚婚,还不一定成不成。”

    向衡:“……我谢谢你的祝福。”类似的话他妈还真说过。

    “对了,我忘了通知你了。”顾寒山开始吃饭,没吃两口,又道:“你要在我家住的话,得自备床褥、枕头和被子。”

    三个身负保护证人重任的警察顿时一愣。

    向衡无力吐槽,就你这样的,争取个黄昏恋估计都有难度。

    罗以晨和方中都看了看向衡,这位受保护对象很难搞啊,他们不轮班了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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