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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1章

    常鹏在医院的小超市转了一圈,意思意思随便买了些零食,然后他提着袋子上了办公楼。

    常鹏是有自己的独立诊室的,但项目这块也有大家共用的大办公室。常鹏没去自己的办公室,去了另一楼层的大办公室,现在这个钟点正巧办公室没有人。常鹏走了进去。他的位置对面正好是许光亮的位置,他们俩很少在这里办公。所以桌面上也是最整洁干净的。常鹏把他买的零食,饮料等等放在了办公室中间的长会议桌上,然后他走到了许光亮的位置上,拿起了他的桌面电话。

    常鹏一边留心着外头一边快速按数字键,拨那个熟背下来的手机号码。

    铃声响了三下,对方挂了。

    常鹏心跳得厉害。他看了看办公室门口,又拨了一次。

    这一次又响了三声,对方接了,但是没说话。

    常鹏紧张地差点结巴,他道:“是老王吗?”

    对方仍不说话,常鹏赶紧再道:“我是大鹰,是简教授让我找你的。”

    对方终于开口,果然是刘施阳的声音:“你说什么?我没听懂。有事你让雪人找我,我不跟你说话。”

    常鹏在他挂断电话之前,快速道:“简教授说,让我告诉你酱油瓶,你就知道了。”

    刘施阳那边沉默了,也没挂电话。

    常鹏稍稍松口气,道:“他说手机号码是你给他的,他在翡翠居见到你们的人,然后有个暗号,酱油瓶。他说只要说这个,你会明白确实是他让我找你的。”

    刘施阳问:“你在哪里?这号码是哪里的?”

    “在新阳。”常鹏听出来刘施阳的顾虑,便道:“我在新阳打的电话,雪人不在。这事雪人不知情。简教授受伤住院了,所以由我来代表他联系你。这事不会让雪人参与的,你放心的。”

    “简教授是怎么让你背叛雪人的?”刘施阳再问。

    常鹏噎了噎:“我没有背叛,我和简教授的想法是一样的,我们都想解决问题。”

    “解决什么问题?”

    “帮助你们离开,解决案子,尽量把你们保住,让你们走后也没后顾之忧,大家各过各的,两不相欠。”常鹏观察着办公室门口,道:“你们也别再找我们麻烦了,就是这样就行。”

    “那你们能怎么做?”

    “简教授会想办法引导警方往宁雅和王川宁的人际关系、私人恩怨上引导。但这个需要你们的协助。你们动手伪装成家暴致死,应该是有做准备的,把一些有用的信息共享出来,简教授会去做工作。他说他跟你们见面的时候没有时间谈。”

    刘施阳那头沉默了一会,道:“那恐怕有些部分你得去问雪人,你能问到吗?”

    “需要问什么?”

    “比如她是怎么知道宁雅的家庭关系,怎么判断出来宁雅可以死于家暴。王川宁的情况,她又怎么查到的?”

    “这个我知道。”

    刘施阳却没接着问,他又道:“宁雅之前做过什么,雪人想在这时候动手的原因是什么?”

    常鹏皱了皱眉头:“这些跟行动证据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仇杀,有仇才会杀,你们想制造私人恩怨的动机,就得全方面了解宁雅两口子的情况。我们行动前的调查很有限,现在既然走到了这一步,信息共享,当然也包括你们把信息告诉我们。这才能证明你们确实掌握情况,确实有能力帮助我们。不然只是嘴巴说说,我是不会相信的。我不相信你们,自然就鱼死网破。这个我跟简语说得很清楚了。把雪人做过的事情告诉我,我们一起找出行动的问题来,这才能破解。”

    常鹏想了想:“我会跟教授说说。”

    “你们查清楚了,可以沟通了,我们再来仔细聊聊。”刘施阳道:“但你们最好尽快,我的时间不多。如果我被警方抓到,我会把雪人、你,还有简语全都供出来。你们才是主谋,我只是从犯,明白吗?”

    常鹏抿抿嘴:“好,我们一定尽快。你们现在在哪里呢?”

    “别问让我会怀疑你的问题。”刘施阳冷道。

    常鹏忙解释:“我只是想看看能怎么帮你们藏得好一点。”

    “你如果有这个安排就会直接提方案而不是提问题,别以为我蠢。”

    常鹏忍着气,语气也硬了起来:“那你们自己办法。”

    “让简语想办法,他说他有办法的。”

    “行。”常鹏咬牙。

    “你们准备好后就找我,还是打这个电话。”刘施阳说完就挂了。

    常鹏缓了缓神,发现自己紧张得出汗。他吐了口气,刚想放下话筒,却听到办公室门口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常鹏飞快把话筒放回电话上,冲回自己座位坐下了。

    办公室门开了,林玲和另一个女医生一起走了进来,两人看到办公室里有人,还是常鹏,均是一愣。那女医生先反应过来,问道:“常医生,你们回来了呀?简教授怎么样,伤得严重吗?”

    常鹏站起来,道:“没大碍,就是需要休息几天,观察观察。简教授看着挺有精神的,还给大家布置了作业,等他回来要检查的。”

    “哇。”那女医生转向林玲:“幸好没我们什么事。”

    林玲笑笑:“你想得美,一会就会有人来分作业了。”

    那女医生扮个鬼脸:“没空。”

    常鹏笑了笑,指了指会议桌上的零食,道:“我买了些吃的,大家一起吃吧。”

    那女医生道:“我吃了你的零食也不帮你做作业。”

    常鹏笑:“我也没这打算。你们忙吧,我回办公室去了。”

    常鹏走了,女医生去翻会议桌上的吃的,拆了一盒薯片。她递给林玲,林玲摇头:“我不吃,才吃了午饭,你还能吃下?”

    “胃里总能有点缝隙。”

    林玲摇头,她走回自己办公桌,看了看常鹏的位置,那桌面干干净净,什么都没动过,不知道他刚才坐这里干什么?她下意识再看一眼许光亮的座位,那座机话筒放歪了。

    林玲心里一动,她走过去,把那话筒摆好,然后上下看了一圈许光亮的办公位,没发现别的什么问题,她再回头看了一眼常鹏的位置,这才回到自己座位上。

    ——————

    武兴分局门口。

    顾寒山跟耿红星聊着电话:“你们什么情况呢?是不是你们领导欺负你们了?”

    耿红星就解释了,陈博业倒没什么,整个部门都是他管,只要是部门出成绩,他都有功。所以他是很鼓励下面人大胆做事,不管资历辈份,能做出好选题就行。

    但是耿红星他们上面的组长许高锐,跟另一个资深同事宋欣关系比较好,安排宋欣带他们两个实习生做选题策划案。可实际策划案的大部分内容都是耿红星和侯凯言的点子,策划案的每个字都还是耿红星写的。

    但宋欣在许高锐那儿就有些邀功的意思,最后关头许高锐就想把耿红星和侯凯言踢出这项目,由他和宋欣来负责。毕竟顾寒山这么特别的人设太难遇到,可以直接预定爆款了。就连公司大老板都很重视这事,所以许高锐就跟陈博业吹了吹风,说耿红星他们没经验,谈事太被动,后续跟进协助调各部门也有问题等等,就把他们调开了。

    “我一看你们不在就知道了。”顾寒山一副老大的口吻道:“那你们现在能回到项目里来了吗?”

    “应该可以的。”耿红星道:“刚才是陈总给我来的电话,让我再跟你协调一下。”

    “很好,那你现在过来,我等着你。把侯凯言也带过来。我们铁三角绝不能拆。”

    向衡在一旁听着顾寒山拉帮结派,戳戳她肩膀,给她一个警告的眼神。

    顾寒山不理他,背过身去继续忽悠帅哥:“我刚才跟你们领导就是这么说的,我只跟你和侯凯言合作。侯凯言也不能落下,你孤身一人没法跟他们竞争,必须有团结一心的帮手。你们两个,加上我,我们是一个团队,懂吧。我的情况,遇到居心不良的人,肯定是坑我的。我想找到真心愿意帮助我的。他们那些在职场里混久的人,还是混媒体职场的,都特别功利,没什么底线,我是信不过的。我们必须互相帮助,你们帮我,我也帮你们。我来唱黑脸,帮你们抢资源,让你们在公司站稳脚,升职加薪,你们也帮我看着点,别让他们坑我。”

    “那肯定的。”耿红星非常兴奋。他和侯凯言今天突然被通知去干别的事,心里正窝火呢,没想到顾寒山这么仗义。“你放心吧,我们肯定帮你争取最大利益,肯定不会骗你。而且我们是可以直接向陈总报告的,经过今天,组长想在中间再做手脚大概也不利索了。”

    “那就行。”顾寒山道:“你们现在过来吗?”

    “你等等,我跟陈总报告一声。”

    “好的。”顾寒山挂了电话。

    向衡观察着她。顾寒山说完电话表情有些呆,然后她打开包包,掏出了一颗糖,拆开包装,放进嘴里。

    向衡顿时警觉:“不舒服吗?发病了吗?”

    讲这通电话当然不是什么费脑子的事,不会比她帮他们调取记忆线索更辛苦。她不舒服,只有一个可能——她的大脑已经把她爸爸的死与“第一现场”紧紧联系在一起。谈话内容里虽然没有这个,但恐怕她一边聊天,脑子里一边浮现着她爸爸落水时的视频画面。

    向衡皱起眉头:“吃糖就可以?需要吃药吗?你带药了吗?”

    “吃药也是有时间限制的。”顾寒山缓了好半天才说话:“我没事,我进步很大的,越来越好了。”

    向衡很怀疑顾寒山总说自己进步大,是真的越来越好还是给自己心理暗示强撑。

    向衡刚想说什么,顾寒山手机却响了。顾寒山马上接起。

    耿红星在电话那头非常兴奋:“顾寒山,我们现在就过去,我和侯凯言。”

    “太好了,我等你们。”顾寒山应了,又说:“对了,你给我透个底,之前那个负责我爸跳水救人视频的责编,柳静雨,你们找到她了吗?”

    “找到了。”耿红星道:“我们组长联络她的,不过她说时间太久了,她不记得这个视频了。她所有工作记录都在交接工作的时候交接清楚了,让我们在系统里找找。”

    “找到什么了吗?人名之类的。”

    “没有。没什么流量的小视频,记录里都没什么。我们还问了当初跟她一个组的同事,有在职的也有离职的,真的能联系的都联系过了,大家都不记得了。”耿红星道:“我知道你着急这个,我们现在过去,当面聊吧。”

    “行。”顾寒山再次挂了电话。

    向衡看着她的表情,对她道:“顾寒山,我真的建议你放弃,别跟媒体打交道,你拿不到任何好处。我们现在已经掌握了许多线索,只要仔细追查,一定会有收获,离真相不远了,你不必折磨自己。”

    “我不。”顾寒山一脸倔强,“你刚才听到了吗?耿红星说那些人都说不记得了。”

    “这早在预料之中,不是吗?”

    “真好,不记得了,真羡慕。我就不能说不记得了。”顾寒山冷着脸,“那么,只要我还记得,他们这些人就一个都不能逃。”

    第162章

    省中心医院。

    关阳看着简语,对他道:“顾寒山是我们很重要的证人,在她没有发病症状的情况下,我们不能要求她去医院。我今天见过她的监护人贺燕女士,她对顾寒山的情况并不担心。还有,你别忘了,她刚在你那儿急诊过,你签过医疗证明放她出院的。”

    “我签医疗证明的时候她还没有对我进行死亡威胁,当时我并不知道她之后的状态会这么糟糕。况且病情是需要持续观察的,有变化随时复诊。现在她还在继续参与案件侦查,也就意味着,她还在持续地受到刺激。她会垮掉的。”简语顿了顿,又道:“说到贺燕,她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监护人,她做的表面功夫,都是为了她自己的利益。”

    关阳道:“我会跟办案警员说明情况,让他们多留意。贺燕那边我也会去沟通。”

    简语道:“顾寒山起码需要一周的静养观察,情况稳定之后也不能再受强烈刺激。不然,之前几年的治疗全都白费,一切都得重头再来。她没有机会重头再来了,关队。她不再信任我,身边也没有爸爸,她已经不再有创造奇迹的那些条件。她没有机会重头再来了,你明白吗?不能让她继续恶化下去。”

    关阳道:“就像你说的,有变化随时复诊,我会跟警员说清楚。”

    简语叹气:“我明白你们急切想破案的心情,但是顾寒山这个证人,我得先跟你说明,如果之后需要我作为医生对她的精神状态作评估,我只能这么如实写报告。就是说,倘若你们依赖于她的证词办案,会出大问题的。范志远案的教训,真的够了。”

    关阳便问:“你指的哪方面教训?”

    简语道:“你应该还记得林雯吧,那个女证人。”

    “记得。死者秦思蕾的好朋友,秦思蕾失踪那天就是跟她去的酒吧。秦思蕾走后,范志远还跟她喝酒调情,有酒吧的监控证明。她一开始给范志远做了不在场证明,但后来因为她说范志远利用了她,她以为范志远对她有意思,以为他真的跟秦思蕾的失踪没关系。但后来范志远跟她上过一次床后,说漏了嘴,他说林雯不如秦思蕾带劲。林雯说据她所知,秦思蕾跟范志远还不是那个关系,他们没上过床。所以林雯觉得害怕,来报警。”

    “但她之后在法庭上被范志远的律师盘问到崩溃,她承认她爱范志远,因为范志远甩了她她因爱生恨。她前言不搭后语,她甚至记错了她跟范志远上床的时间。”

    “那是因为范志远的律师太恶辣老道。”

    “他是律师,他做了他的工作。但是你们没做好你们的。林雯的证词不再可信,连带着你们在范志远家搜查到的镇静药物这个物证都不被采信,因为上面有林雯的指纹,而林雯失眠,确实去医院开过这药。她把药带去范志远家,范志远摸过那药瓶。”

    “那是假话,林雯没有带药过去。范志远从一开始就计划利用林雯来帮他脱罪,所有这些都是他提前计划好的。”

    “那不是应该的吗?他是罪犯,犯罪之前先做好脱罪计划。你们知道这些证词证物所有的东西都可能被攻击,都有辩解的余地。这里头有风险,但你们还有侥幸心理,以为对方没办法?”

    关阳沉默了好一会:“我们不是侥幸心理,我们是绝不能让范志远出狱。他这样的罪犯,出去之后一定会再犯的。”

    简语也叹:“我知道,我知道。”他顿了一会道:“你们走运,碰上了陆检察官,她扛住了多大的压力才能成功将范志远送上法庭,败诉了,她是要背责任的。”

    “嗯。”关阳应着。确实是他们走运,陆萌检察官真的很勇。关阳还记得她一条一条证据线索跟他们讨论,也分析过范志远和他律师童元龙的情况,大家都有心理准备可能失败。别的检察官撤了,只有陆萌敢扛。

    “我女儿就跟秦思蕾这么大。让我来吧,我要把这个魔鬼送进监狱。”

    言犹在耳,但魔鬼仍离监狱一步之遥。

    关阳看着简语:“简教授,请你明确说说,现在的案子,顾寒山这个证人除了精神状况不稳定,会发病之外,还有什么?她不会像林雯那样记错细节,她的证词不可能推翻。”

    “可能的,她的证词可能会被推翻。”简语道:“这世上没有完美记忆,你证明不了,就像你证明不了梁建奇的死是被遥控。”

    关阳皱起了眉头。他是想提前知道风险在哪里好早早做应对,但没想到简语会这样一铲子把他们最有把握的地方铲掉。

    关阳道:“据我所知,你对顾寒山的治疗和各种康复训练都证明了,她拥有完美记忆。”

    简语道:“我只能证明在我的治疗和训练中,顾寒山拥有完美记忆,她是一个记忆训练的完美应试者。我无法证明她在应试之外的记忆毫无瑕疵。你明白这里面的区别了吗?”

    关阳一愣。他懂了。

    “在我不知道的时间地点和事情上,我无法证明顾寒山的记忆百分百正确,或者,我也不知道她有没有说谎。”简语道:“我给她的定义是全才记忆者,不是完美记忆者。你们千万别给她套完美记忆的标签,也别把她这样定位。一旦上庭,她会因为这一点被攻击。所有被请来的医学界的专家证人都会说,医学理论上说,没有完美记忆。而顾寒山的案例他们根本没有见过,他们会否定她。那么你们的案子焦点会被转移,证人可信度大大降低,对你们有害无利。”

    关阳皱着眉头深思。简语道:“如果她能上庭,我甚至怀疑她是否能完整做供述。控辩双方在拉扯辩论她父亲的死,讨论细节、播放影片,你觉得她能不发病吗?她倒在证人席上,全身冒汗,呕吐、发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这样的状况,真的可以当证人吗?你们依据她的证词做出的判断会被质疑,也许某些证据还会被推翻,就像范志远案一样。”

    关阳沉默许久,不得不承认:“你说得对。”

    简语道:“关队,我是作为朋友向你预警这些的。我也是真的关心顾寒山,我不希望她受伤害,我不希望她退回到过去。我跟她爸爸一样,希望她健健康康的,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所以,请你认真考虑我的建议,顾寒山不适合做警方的证人,她的话,你们可参考,但一定要找到别的铁证。”

    “证据链的有效性我们当然会做的。”

    “她不适合再继续参与,她需要静养治疗。”

    关阳点点头:“我明白了。但我还是需要她的帮忙。”

    这回换简语皱眉头。

    关阳道:“我需要她去看守所见一见范志远。”

    简语差点跳了起来:“关队!”

    关阳冷静地看着他的表情。

    简语很快缓了过来,他也冷静问:“能告诉我理由吗?顾寒山和范志远八杆子打不着,为什么要让她去见范志远。”

    “范志远认识顾寒山。”

    简语一怔,而后愤怒:“这不可能。”

    “我拿了一些人的照片给范志远看,我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认得顾寒山。他看到顾寒山照片的时候两眼发亮。”

    简语整个人僵住,他缓了好一会才道:“你弄错了。”

    “我有没有弄错,让他们见一面就知道了。”

    简语忍不住怒气:“见完了呢?他们互相不认识能有什么聊的?顾寒山帮你们去提问吗?就算范志远见到顾寒山两眼发亮,难道他还能告诉顾寒山他的犯罪证据在哪里,还能因为顾寒山来了就认罪吗?”

    “我还不知道。范志远会做什么,会说什么,也需要顾寒山去了才知道。”

    简语闭了闭眼:“你太过分了,关队。你不能这么利用她。如果二审范志远仍然胜诉,他就能出狱了。顾寒山到看守所跟他见面,就是一种挑衅。范志远出来一定会找她,他不会放过顾寒山的。你会害死她。”

    关阳道:“但我有可能就找到了范志远的破绽,他二审会被判有罪。”

    简语看着他:“如果不能呢?你会害死顾寒山。”

    关阳也看着他:“顾寒山自己同意的,贺燕也没有反对。”

    简语闭上了眼睛,气闷地往后一靠。

    “我一定会让范志远被定罪的,简教授。”

    简语没有说话。

    ——————

    顾寒山等耿红星他们到差不多等了半小时。

    这半小时向衡又做了许多事,还把顾寒山拎回小会议室继续看监控视频资料。

    聂昊已经约好了看守所那边下午两点半提审石康顺。向衡为了安置顾寒山,找分局的人协调了一楼的一间接待室。

    一切安排好,他去找顾寒山:“我晚一点得出去,你就在分局里头不要出大门。一会耿红星他们到了,让他们到下面一楼大厅旁边的2号接待室,我已经安排好了。你跟他们谈完事就自己上来,就在这小会议室呆着,可以吗?我给你买好吃的,准备好你脚伤的药,你如果累了就趴着休息一会。”

    “要出去很久?”

    “去一趟看守所,还要跑跑现场。”

    “什么时候回来?”

    “还不一定,但我会尽快回来。”

    “在你回来之前,我都不能离开分局大门是吗?”

    “对,我跟门卫和其他说过了,你不能离开分局。”向衡道:“我们现在还不知道谁会动手,暂时没人手跟着你,你呆在警局最安全。”

    “万一他们扛着冲锋枪就杀进来。”

    向衡:“……”

    顾寒山耸耸肩:“我开玩笑的。”

    向衡板着脸:“很好笑。”

    “可你说过你去哪我就去哪。”顾寒山也板着脸。

    “我会回来接你。”

    “万一回不来呢?”

    “我谢谢你的祝福。”

    “你回来之后要带我去哪里?我们一起在分局坐牢吗?坐到要杀我的人被捕?”

    向衡:“……你有什么建议?”

    “我只想回家。”

    “不行。”向衡终于能抽空想了想这事,“暂时先回我家,行吗?在我有更合适的安排之前。”

    顾寒山没说话。

    向衡忙补充:“我家很干净,也有独立卧室,我可以叫上贺燕。”

    “为什么叫上贺燕?”

    向衡:“……”顾寒山脑子里真是没有避嫌这种东西。

    “她是你监护人。”

    “可是她跑得不快。”顾寒山有点嫌弃。

    向衡有些没反应过来:“跑得不快?”

    “可能我们为了救她会命丧黄泉。”

    懂了。

    向衡没好气:“我会跟她商量一下。”

    “我们的行踪泄露得越多越不安全。”顾寒山还有话说,但说得确实有道理。

    “行了,等我回来再说。”

    “你去哪我就去哪,你说过的。”顾寒山又道:“我下了很大决心才答应,结果你食言。”

    向衡一时无语。下了很大决心才答应。说得他真的理亏。

    “你自己非要谈第一现场,我一点四十就得走,现在已经一点多了。”

    “我十分钟就能跟他们谈完。”顾寒山很不高兴。

    “那你跟他们取消,我带你走。”向衡忽然觉得这样也行。

    顾寒山沉默。

    “你看,不是我不愿带你……”向衡话还没说完,顾寒山就拿出手机拨号。

    向衡:“……”

    手机那边秒接,顾寒山冷道:“我不能等你们了,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办,比你们重要。”

    “我们就在门口了,已经到了。”耿红星的大喊声透过手机传出来,向衡都能听到。

    顾寒山转向向衡:“已经到了,十分钟。”

    向衡:“……行吧。”

    “门口等我。”顾寒山跟耿红星说完,挂了电话,又问向衡:“那你要来吗?”

    向衡看看表:“十分钟。”

    顾寒山很痛快转身在前面带路,一边走一边唠叨:“你看,我多尊重你,把你放第一位。但是你说话不算数,脾气还差。我又不是犯人,还不许出分局。又不是幼儿园小朋友,等着家长接……”

    向衡忍不住吐槽:“你上过幼儿园吗?”

    “没有。”

    “那体验一下又不是坏事。”

    “所以去你家也行呀。”

    “算了。”向衡习惯性想说闭嘴吧,想了想还是自己闭嘴吧。

    第163章

    耿红星和侯凯言站在武兴分局的门口,颇有些风尘仆仆的样子,虽然他们是坐计程车来的,没费腿脚,但那焦急的表情像是刚跋涉了千山万水。

    向衡见到他们的模样就知道顾寒山的策略用的非常有效。耿红星的上司真是帮了顾寒山一个大忙。

    顾寒山悄声问向衡:“你帮我看看,你觉得他们准备好了吗?”

    向衡看看顾寒山:“很明显了,你尝试一下。”

    顾寒山道:“我觉得他们挺急切挺感激的,对吧?”

    “对。”他告诉她正确答案,不算“助纣为虐”吧?

    顾寒山已经朝着耿红星他们迎了过去:“你们来了,幸好及时赶到,我有急事一会就得走。”

    耿红星和侯凯言看了看顾寒山身后的向衡,有些不确定这是不是向衡要求顾寒山给他们故意设置难题吓唬他们。

    “只有十分钟,我们赶紧谈完。”顾寒山一边说一边把耿红星他们往分局里头领。

    耿红星忙道:“陈总他们还在咖啡馆等着。”

    “打电话让他们过来吧。”顾寒山看了看向衡,“向警官,你说安排的接待室,我们能用吧?在这里说话快一点,走去咖啡馆浪费时间还麻烦。”

    向衡点点头:“2号接待室。”他让顾寒山他们在门口等着,他去门卫处登记。

    顾寒山趁他走开,压低声音对耿红星他们道:“我会应付向警官,你们搞定你们公司,我们三个是一个团队的,齐心协力好吗?”

    耿红星和侯凯言今天这几番波折,早已经精神绷紧,赶紧点头。

    顾寒山又对耿红星道:“你给你们陈总打电话吧,让他赶紧过来。我一会得跟向警官出去办案子去。我只争取到十分钟,不是开玩笑的。”

    耿红星一惊,马上给陈博业打电话。

    陈博业被顾寒山弄得一肚子气,这小姑娘一点礼貌不懂,又是甩脸就走又是换地方,是故意折腾还是怎样。

    耿红星也不敢多解释,只是时间比较紧张,会后回公司再详细报告。

    向衡刚跟门卫说好,手机就响了。技术科那头有些分析资料需要给他看,向衡应了,转过来跟顾寒山交代了一声。他看了看耿红星和侯凯言,问道:“顾寒山说你们想采访她,是什么事?”

    耿红星忙道:“就是前两天顾寒山经历的车祸。”

    向衡板着脸,看上去颇凶狠,他道:“那个案子我们警方正在做调查,相关案情还不能公开,我希望你们做事的时候注意点,不要影响到我们警方的工作。不然我们会追究你们的责任。”

    耿红星紧张地应:“我们一定是在法律法规允许的范围内做报道的,而且这个案子已经有别的平台播出现场视频了,后续报道也有做,我们并不是唯一一家想跟踪后续的。我们采访顾寒山也是经过她同意,所有内容都会让她审核后再播出的。”

    向衡盯着他不说话。耿红星硬着头皮再犟一句:“我们公司也是有法务的。”

    顾寒山在一旁点头。

    向衡转而盯她,心里很不爽,点头什么意思?

    顾寒山乖巧对向衡道:“向警官,你不是有事?上面还等你,快去吧。你放心我一定循规蹈矩,绝不越界。我就跟媒体说一下我遭遇意外时候的紧张心情,还有司机的状态好像不太对,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病?后续情况事情真相需要警察的调查,我也在殷切的等待当中。我就说这些你看行吗?”

    向衡心里吐槽着我信你才有鬼,但嘴上道:“好的,你就说这些就好。另外你要找那个责编柳静雨的事情,既然她说不记得了,那你也别着急,回头我们再商量。我上去办完事一会就下来。十分钟,别忘了。”

    顾寒山连连点头:“好的好的,就10分钟。”

    向衡又转向耿红星和侯凯言:“我说的话你们记住了?”

    “记住了记住了。”耿红星和侯凯言的表情跟顾寒山一样乖巧。

    向衡转身朝楼里走,刚走远几步,隐隐听得顾寒山对耿红星说:“你还挺有胆的,向警官那张黑脸你都敢顶嘴,我没有看错你,你是可以委以重任。我们好好合作,兄弟。”

    向衡一边走一边对天花板翻了个白眼,大忽悠。

    ——————

    顾寒山待向衡的身影再看不到,压低声音迅速道:“我先跟你们透露个秘密,怎么操作和采访你们自己考虑。”

    耿红星和侯凯言闻言赶紧凑近一些。顾寒山道:“那个拍我爸爸跳水身亡视频的人,就是投稿给你们平台,跟柳静雨联络的,叫梁建奇的那个。在看守所意外身亡了。”

    耿红星和侯凯言非常惊讶,互视了一眼。

    “死得非常蹊跷,是在关单间的时候自慰性窒息意外身亡的。有监控为证。”

    耿红星和侯凯言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而且顾寒山一个小姑娘跟他们说这样的私密话题居然一点不尴尬半点不扭捏,实在也太镇定了。

    耿红星沉稳着脸点点头:“是太奇怪了。”他们身为学长,当然不能输。这样的话题也是正经话题,没什么大不了的。

    顾寒山继续道:“梁建奇的家人要求在外省做尸检,并且会追究看守所的责任。他们正想把事情闹大,争取社会舆论,肯定会联络媒体的。你们加快速度,抢个头条吧。”

    耿红星和侯凯言这次下巴是真得吓得掉下来。学妹,你刚刚是不是跟向警官保证循规蹈矩绝不越界,现在转头就把警方给卖了?让他们帮着死者家属找警方麻烦吗?

    “这样没问题吗?”侯凯言忍不住问。

    顾寒山一脸莫名:“这么离奇刺激的事,不值得报道吗?”

    “不是,这样不是跟警方对着干吗?”

    “你傻呀,你们要带节奏带舆论啊。这里头肯定有自媒体还有网民混水摸鱼给警方抹黑的,不明白细节就说惨死看守所什么的。你们要坚决站在警方这一边,告诉大家真相,死者是自行进行了危险动作导致了死亡。而为什么会这样,他进看守所之前经历过什么,是不是曾经被精神操控,是不是参与过什么危险活动,导致了他的行为异常。你们一边支持家属,帮助她寻找真相,一边支持警方,帮警方澄清他们绝没有在看守所内对受押者进行过不合适的行为。这里面可操作的东西可太多了。保持中立,客观公正,明白吗?”

    耿红星和侯凯言听得眼睛都亮了。学妹你真的是历史系的吗?

    顾寒山又道:“我刚才答应了向警官,关于我车祸事故的那件事,我真的只能那样回答,没什么太出彩引热点的东西,但是我出车祸后是在第一医院急诊检查,做过脑部CT,你们去采访医院,找找人,看看能不能拿到我脑部扫描图,如果能拿到,你们再去找个脑科医生问,表面上是问我的伤势,有没有撞出个好歹,实际让他说出来我的脑结构异常。然后再加上我在反诈活动里的表现,够你们做个小热点的了,这个铺垫可以吧?”

    ——————

    楼上,向衡走进技术分析科,跟技术员打了招呼,正准备聊一聊他们说的情况,但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于是他让技术员稍等,他出去打个电话。

    向衡到走廊里,拨通了方中的手机:“顾寒山被张益袭击后送到第一医院急诊,当时我有说让你跟医院打好招呼,不得外泄顾寒山的病情,你跟那边联络一下,再强调一次,顾寒山受伤后做的检查,伤势情况,脑部扫描等等,都不得对外泄露,尤其是媒体。”

    方中应了。

    向衡又找了李新武,把同样的话交代了一番,又道:“你今天刚去那边传唤了陈思洁,跟他们打过交道了。陈思洁泄露病人资料导致命案发生,你去跟那边说一声,希望他们内部严厉整顿,不要再发生类似的情况。”

    李新武一口答应,赶紧跑去办。

    向衡再想了想,没想出什么来,这才转进技术室。技术员已经准备好了,屏幕上显示着地图,技术员道:“胡磊开着杨安志的车子转了一大圈,最后去了新阳精神病院。之前葛队提了要求,查车子行车路线,对照交通情况和公共安全监控布置情况分析,推测他的车子出发的地点。”

    技术员说着,点了点屏幕:“上头把分析资料弄出来了,就是这一片区域,燕子岭一带。”

    “燕子岭?”向衡自己动手,把地图放大,看了看那里的建筑和道路。

    “面积还挺大的,偏僻。城区往东移了之后,这边的很多单位都迁走了。主要还剩下一些老社区,林木园,还有一些乡镇单位,要说安置人,还是挺多选择的。一个一个盘查,需要时间。”

    技术员苦着脸,最近这一连串案子,所有科室都绷得紧紧的,压力很大。艾局下了命令,全速破案,可每一样调查都是需要时间和人力。

    向衡看了一遍地图,想了想,道:“让那边列出所有迁移或空置的单位情况,是否还有人使用,业主情况。”

    “嗯嗯。”技术员点头。就知道是这样,所以才说需要时间嘛。

    “把单位名录拉出来后,查它们的用电量、网络流量、峰值规律,或是高峰值时的日期。”向衡道。

    “诶?”技术员愣了愣,赶紧拿笔记下了。

    “查到与记录情况不符的,用电量和网络流量异常的,峰值有规律的,告诉我。”

    “行,行。”技术员应着,忍不住看了两眼向衡淡定的表情。

    “还有别的情况吗?”

    “没了。”

    “行,那我去处理别的。”向衡转身走了。

    技术员看着他的背影,果然是向天笑啊。

    ——————

    武兴分局门口。

    顾寒山给耿红星他们指点完那些,就远远看到陈博业领着刚才那两个同事一起过来。

    顾寒山抓紧时间快速道:“我会继续给你们提供信息,你们两人好好努力,一定能在公司里头做出最火的专题系列来。”

    “谢谢你。”

    “但是你们也要用点心帮我。那个责编柳静雨,耿师兄你要亲自跟她联系,最好面谈。”

    “可她说不记得,我还能怎么说?”

    “你告诉她梁建奇那丢人的死法是瞒不住的,网上很快就会舆论大爆。梁建奇在那样的环境下都没忍住,可见他从前一定多次进行过无法言说的羞耻活动。这类活动都不是单人的。他的家属正在查他的过往,看是谁把梁建奇带坏了让他走上邪路。你让柳静雨赶紧想起来梁建奇给她视频这件事里有什么不寻常的,是否有别人联络过她,是否给过她钱,嘱咐她怎么操作等等,如果她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我会联系梁建奇的老婆,告诉她梁建奇有个亲密友人柳静雨。”

    耿红星:“……”

    顾寒山平板板地道:“你们是想帮她,才给她通风报信。告诉她顾寒山什么都干得出来。”

    侯凯言:“……”

    顾寒山亲切地看着他们:“我来做坏人,好事都是你们的。”

    耿红星和侯凯言互视一眼。

    第164章

    侯凯言谨慎开口:“顾寒山,这样不合适吧?”

    “怎么不合适呢?”顾寒山反问,“我又不会真的去造谣,虽然这还不一定是造谣。这样的沟通方法只是求证的手段。她说不记得就是真的不记得?难道不需要核实吗?你们是第一现场的员工,你们自己说柳静雨在这事上的工作是不是有问题?”

    耿红星道:“也不能说有什么大问题,但就是这条选题确实可以做得更详细些,后续的结果应该再跟进的。”

    “她不能跟进,因为把这条新闻做大了,事情的真相就暴露了。”

    耿红星皱了皱眉头。

    顾寒山不再继续这个问题,因为许高锐、陈博业他们已经到了。

    顾寒山看了看这三人,道:“你们好,既然事情已经解决,那我们继续谈吧。”

    她没等大家多反应,直接带头走在前面,跟门卫招呼好,把大家领进了大厅。

    耿红星和侯凯言都看到组长许高锐那不悦的脸色,心里有些紧张。

    但陈博业问他们:“沟通得怎么样?”

    耿红星和侯凯言便又有了底气:“没问题的,陈总,她愿意跟我们合作的,她还给我们透露了一些热点新闻的料,回头我们再详细说。”

    “热点的料?”陈博业眉梢挑了挑。

    “很大,但有风险。”耿红星大学几年活跃社团,又是传媒专业高材生,应对也不弱,这个时候也知道抓些重点词煽动煽动。

    陈博业点点头,拍拍他的背:“行,先谈着,回公司开会聊。”

    大家一起进去。迈进接待室时,宋欣故意道:“小耿还是有办法,长得帅就是好。”

    耿红星忍着气不说话。

    陈博业还没开口,顾寒山就回头招呼:“大家坐吧。”她摆摆手,那从容大气地风范,很有些职场成功人员的派头,与她年轻学生模样的装扮不太相符。

    大家纷纷找位置坐下,长条坐议桌上一对五,顾寒山自己坐在另一边。顾寒山对那个酸耿红星的人道:“宋欣是吗?不知道是哪两个字,不过我们后头应该不会有什么交集,我就不问你了。你说得对,耿师兄是长得帅的。我脑子有问题,所以我对人的情绪感情不太能理解,你刚才这话是真心赞扬还是嘲讽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的时间很宝贵,所以让我们直接说重点。”

    顾寒山说到这里转向陈博业:“我有病,我信不过陌生人,所以有关我的选题,无论是什么内容,都得让耿师兄和侯师兄负责,这个你们能保证吗?”

    “可以的。”陈博业道。“这个我可以做主。”

    耿红星和侯凯言闻言暗暗心喜。

    “那好,我刚才已经跟耿师兄沟通过我车祸意外受伤能接受的采访回应。因为那件事警方还在调查中,所以我只能说些场面话。但其他部分你们可发挥的地方还是挺大的。”

    陈博业道:“我看你走路还有些不方便,是脚上受伤了吗?”

    “是的。我的急诊医疗病历你们可以去医院查一查。这个我已经跟耿师兄说过了。”

    耿红星赶紧道:“既然你时间紧张,下次见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次事件因为有视频播出来,还是有点热度的。还没有平台拿到采访和回应,希望你一会能抽空让我们拍些小片段做素材。”

    “可以的。但回应只能是我答应向警官的那些。”

    “行的。其他的部分我们自己再做采访和剪辑。”

    “好。”顾寒山点点头。这时候向衡进来了。

    第一现场的几个人都站了起来,客气招呼。

    向衡应了,坐到了顾寒山这一边。

    二比五,但莫名人数少的那一边气场更强。

    向衡道:“我是专案组警员向衡,有关顾寒山的案子由我负责。原则上我们警方不同意顾寒山与媒体接触,以免泄露案情。但我们当然无法完全阻止你们的联络和采访,所以希望你们也明白我们警方的立场,如果你们发布了任何会干扰警方破案的内容,或是泄露了与案人员的隐私,我们会追究贵公司和相关人员责任。”

    陈博业看了一眼耿红星。

    耿红星挺直腰杆,回视陈博业,道:“我们刚才已经回复向警官,一定是在法律许可范围内进行合法合理报道的。”

    陈博业点头,对耿红星的应对满意。他转向向衡:“向警官,你放心,我们是成熟媒体,有规范的新闻审核报道流程,我们的报道一定合理合规合法。”

    向衡板着的脸很有气势:“我需要你们今天与会人员的名字、职位和联络方式,回头如果出什么问题,我知道该找谁。”

    这还真是,官架子挺大的。陈博业不动声色,把他们这边五个人的名片都交过去了。向衡礼尚往来也把自己的联络方式报过去了。

    顾寒山等向衡的下马威摆完,这才道:“向警官,关于采访的事我和第一现场已经谈完了。我们接下来要谈谈我的个人访谈报道,不涉及警方办案,希望向警官不要干扰我们。”

    向衡没好气瞥她一眼:“你们谈吧。”

    顾寒山便转向耿红星:“之前我提出的合作条件没有变,我需要找到我爸爸跳水救人那天,自杀跳河的那个姑娘。既然你们按照约定时间约我面谈,我想你们是有合作诚意。所以请你们确认,是接受了我的这个条件,是吗?”

    耿红星看了陈博业一眼,点头:“是的,我们开会讨论过,还是很期待跟你合作。”

    “那你们有什么找人的具体措施?”顾寒山问。

    耿红星道:“突然跳出来找人会有些奇怪,理据不足,动机不明,容易被人质疑。现在的网络环境大家的安全意识都很强,很难得到配合。所以我们会做一个系列专题,叫做:从前未完成的报道。其中重点会是你父亲的内容。你父亲当年跳水救人意外身亡,后续我们平台没有再跟进报道,我们会假装做企划时提出继续追查,给那些没结果的报道追查一个结局,然后正巧发现刚刚发生的一起车祸事故的主角姑娘,就是这个未完成报道里的见义勇为救人者的女儿。”

    向衡注意到顾寒山放在膝上的手用力握成了拳头,他看了看顾寒山的脸,她的表情没有变化。

    耿红星未察觉异样,继续道:“这样两件事凑在一起,容易形成热点。”

    陈博业在一旁补充:“你和你父亲都出过意外,会很有话题性,我们对你的采访也希望能涉及到你的家人。比如你父亲死后,你的家庭状况等等。听说你在那之后生病住院,情况非常不好,这些都是加分项。不知道你妈妈的情况怎样,能不能也接受采访。”

    顾寒山紧紧闭着嘴没有说话,脸冷得像冰。

    只有向衡知道,在她冷漠没有礼貌的面具背后,是她正在抵抗巨大的病发痛苦。

    向衡帮她回答:“她亲生母亲在她四岁的时候就离开她了,她父亲独自照顾她,她十二岁时父亲再婚。”

    陈博业意外地看了这位警官一眼,刚才那严厉的态度恨不得直说你们媒体别搞事赶紧走,现在怎么这么亲切和蔼帮着讲故事了?

    耿红星挺高兴:“这挺好的,很惨很悲情。”

    侯凯言在桌下踢他一脚,耿红星反应过来忙改口:“我是说,这样故事性很好,我们做报道的时候容易出效果。有了效果,后面找人就会更容易的。”

    侯凯言帮腔道:“我们讨论的方案是,把两个报道的主角联系在一起后,追查顾亮先生意外身亡事件后续时,我们会安排一个假的救水姑娘来认领身份,她来感谢顾寒山,鼓励她好好生活下去。”

    “然后我们的报道会揭穿她是假的。于是这位假的就说她看到报道后特别心疼顾寒山,而当初那位跳水姑娘竟然一声谢谢都没说过,她觉得看不过去,所以她想帮助我们了结这个报道,别让顾寒山再经受感情上的折磨,才会认领身份,把那个姑娘应该做但没做的事做了。”耿红星道。

    侯凯言接着说:“这样就能带动一波舆论,大家一起寻找那位姑娘。”

    向衡:“……”你们这些干媒体的,这都能想出来,真够不要脸的。

    耿红星和侯凯言介绍完了,等着顾寒山的反应,但顾寒山冰雕一样,只看着他们,没说话。

    第一现场的人表情都不太好看。耿红星和侯凯言也有些尴尬。

    向衡又道:“如果有了舆论之后,还是没人报料呢?毕竟都过去两年了,事情发生太快,很多人都没反应过来。也许没人应该到那个姑娘。如果没人报料,你们还能怎么查?”

    第一现场众人脸色更不好看。这位警官确定是来拆台的。

    向衡看到大家的反应心里有点爽。看啊顾寒山,媒体也没办法的,他们就是想用你来骗流量。

    耿红星看了看顾寒山,对向衡道:“这只是我们的初步方案,后续我们会根据情况做调整,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去找人。这个已经是最佳方案,我们也需要做很多工作,协调许多人力,最大化使用营销资源,把流量炒起来。我们一定会把事件铺到每个人的手机上,让大家都看到,肯定能调动起公众情感。要相信网络的力量,如果真有知情人,一定会报料的。”

    向衡冷漠地看着他,这位年轻人,你现在就是想用煽动情感的方法来忽悠警察吗?

    这时顾寒山终于开口了,她道:“调动公众情感有什么用?情感是靠不住的。”

    众人:“……”

    向衡看了顾寒山一眼,虽然这句话多少对他也有一点打击,但他还是挺高兴顾寒山怼这些人。

    第一现场的人没说话,顾寒山继续道:“知情人一定是跟那个姑娘有关系的人。她的家人、朋友,或是其他比较亲密的人。如果那个姑娘跳水这事产生了恶性后果,你跟他们讲感情,他们怎么可能报料。”

    耿红星有些被打脸的感觉,但他得接这话。他道:“细节的部分我们在撰稿时会再研究,一定会在导向上做好工作。”

    顾寒山道:“用情感煽动,再加上悬赏奖金吧,十万块。”

    她这豪迈的语气仿佛在说十块。

    所有人均是一愣。

    向衡很想吐槽你这个抠门吃饭还要我请,你就这么浪费你爸的遗产?

    陈博业开口:“如果你有这个想法,我们会再开会商量一下怎么执行。给钱这事也得有名头,给得太生硬反而会冲抵掉情感方案的效果。”

    “生硬吗?还会冲抵效果?”顾寒山皱眉头。给利益当然比讲感情管用。

    向衡也道:“我们也得商量一下。顾寒山没有这么多钱。”

    顾寒山转头瞪他:“我有呀。”

    “你没有。”向衡甩出了警告的语气。

    警告无效。

    顾寒山道:“他们做我的个人专访,赚这么多钱,我要收十万的。我只是再把这十万用出去,我有这么多钱。”

    不是,等等。

    第一现场众人一脸懵。

    陈博业和其他两人都看向耿红星、侯凯言。

    耿红星超级尴尬,忙道:“这个,我们之前没有谈到钱的部分。”

    “这是行规不是吗?”顾寒山对他们的反应不太理解。

    陈博业更老道些,沉稳应道:“确实可以有一些费用补贴,毕竟占用了你的宝贵时间。但金额多少,我们得再沟通一下。十万太多了。”

    顾寒山平板板道:“十万很便宜了。我知道价格。既然你们想做我的专访,想报道我爸,你们还可以再做做功课,我爸,顾亮,在公关界,企业危机处理方面很有名气。他跟媒体打交道太多了。我甚至记得你们第一现场参与企业公关事项中的每一笔收入和支付明细,如果需要,我可以背给你们听。但我没时间。十万,真的很便宜。我不是小白,陈总。我身后站着我爸。”

    第一现场众人再度陷入沉默。

    向衡也不说话。

    顾寒山同学耍牛逼的时候,别插嘴。

    第165章

    屋子里陷入沉默,弥漫着尴尬的气氛。

    尤其是陈博业,被顾寒山点了名,好像他欺负了一个丧父孤女似的。旁边的许高锐想解个围,一时也没想到该怎么说。大家都噎住,要多尴尬就多尴尬。

    但顾寒山似乎一点没察觉,她继续道:“你们可以回去再开会,我以为你们商量过的,毕竟是惯例行规。总之,等你们都定好了,你们找我律师签合同。我律师的联络方式我给过耿师兄的。”

    “是的,是的。我们有的。”耿红星赶紧道。

    顾寒山又说:“那你们尽快吧,因为我爸之前让律师处理我病情的保密协议,要求很严格,所以条款特别的细,我现在对媒体放开,恐怕他也会做出很多限定,我担心你们法务这边要处理挺久。”

    耿红星看了一眼陈博业,应道:“行,我们会尽快找你律师沟通。”

    “那今天先这样,时间快到了。你们不是还要拍一段我的采访,采些素材吗?赶紧吧。”顾寒山站了起来。

    陈博业有些意外,他以为顾寒山会在十万块这个部分卡紧了,等签约了再合作,但看起来她又是非常配合,并不为钱。他现在有些明白耿红星说的这个姑娘大脑异常,所以有些怪异。

    陈博业心里的不适感消了大半,他也站起来,道:“多谢,你放心,你说的情况我们回公司一定尽快处理。那小耿你们赶紧拍一下,别耽误顾同学的时间。”

    耿红星应了一声。侯凯言从背包里掏出一台小型摄像机。

    向衡瞪着他们,皱起眉头:“不能在警局里拍摄。”

    耿红星被瞪得有些紧张,道:“不在这拍,这背景不行。我们刚才在大门外头街上看了一下,有段街景还不错,可以采。内容就是刚才说好的,就聊一聊车祸意外的情况和心情,最后结束语是等待警方的调查结果。”

    陈博业看耿红星他们虽然来得匆忙,但准备得还是挺充分,非常满意。“好的,就这么办吧。”

    顾寒山看看时间,率先往外走。侯凯言和耿红星赶紧跟上。

    向衡对陈博业他们做了个“请”的手势。

    侯凯言采了一段顾寒山微瘸的背影,又拍了些街景空镜之类的。然后大家很快到了耿红星说的大门外的地点。顾寒山按耿红星说的位置站好,面向镜头,身后是一片绿化带。

    耿红星把采访话筒拿好,把“第一现场”的LOGO标牌方向摆正,站在了顾寒山身边。正式开始前,他对顾寒山道:“你别紧张,就按刚才你说的那些说就好,我会用问题来引导你。”

    顾寒山淡淡道:“我不紧张。”

    耿红星笑了笑。是,看起来他比顾寒山还紧张。毕竟小领导和大领导都在一旁盯着,还有个警察在监督。

    “那我们开始了啊。”耿红星道。

    “行。”顾寒山应了。

    向衡看了看侯凯言镜头里的顾寒山,上了镜之后她脸上的细节被放大了,虽然很漂亮,但是显得更冷漠。向衡很怀疑拍出来的效果。就顾寒山这样的类型,比较容易让人惊讶崇拜,很难让人怜悯感动吧。

    耿红星很快开始了开场白,他简单介绍了一番采访事由。4月20日周二发生一起交通意外,一辆出租车突然失控撞车翻转,后又直冲到路旁,场面非常惊险,有路人拍下了当时的画面。车后座的乘客幸免于难,爬出车子。但司机忽然调转车头要撞击这名乘客,最后因为见义勇为的路人出手,乘客才被救下。此事引起网上热议,大家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各种猜测都有。

    “我们找到了当时坐在车后座上的乘客,顾寒山。对她进行了独家采访,请她来说一说当时的情况。”

    耿红星转身朝向顾寒山,与她寒暄招呼了两句后,话题引到那个车祸事故上。

    “你能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

    顾寒山点点头:“我上车的时候司机的状态还挺正常的,态度也很好,但后来我发现他走的路不对,完全不是我要去的地方,我就质问他,他没有正面回答我,也拒绝调回正确的路线。”

    “你们发生争吵了吗?”

    “我要求他调回正确路线,他不肯,他有些激动。然后他车头方向没把握好,插进了另一条车道,迎面撞过来一辆车,差点撞上,他紧张转回来又被后面的另一辆车撞到,我们的车子就翻转了一圈,直直冲到路边。我等车子停下了,就爬了出来。”

    “你认识司机吗?”

    “不认识。它就停在路边,我上去了。”

    “你爬出来后司机还要撞你,当时情况是怎样的?”

    “我爬下车的时候司机在前面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他的座位有那个保护罩隔着,我没有察看他的情况,我以为他昏迷了。”

    “所以他突然启动车子要撞你,你也很意外吧?”

    “是的。”顾寒山答了两个字就停了下来。

    耿红星等了等,决定提醒她:“你当时一定很害怕吧?”

    这是他们说好的内容,但是顾寒山却僵在那里没说话。

    向衡皱起眉头,他看到顾寒山的手又紧紧握成了拳头。

    耿红星又等了等,见她板着脸不吭声,便替她圆话道:“这一定是个很恐怖的回忆,抱歉,不该这么问。”

    “我不害怕。”顾寒山忽然道:“我希望我能害怕。”

    耿红星一愣,还临时改内容吗?

    没等他再问,顾寒山道:“我爸爸说过,人很难无所畏惧,因为大脑结构就限制了你必定要有恐惧。恐惧能保护你,让你警惕,让你远离危险。恐惧也能让人敬畏,少做一些错事。我如果当时能害怕,就会赶紧跑。但我不怕,所以我就站在那里,看着车子过来。”

    耿红星其实不太懂,说自己因为害怕僵在那里不是更好吗?但既然顾寒山提到了爸爸,耿红星赶紧抓住机会:“你爸爸说的?你受伤后你爸爸一定也吓一跳吧?”

    顾寒山的拳头握得更紧:“我爸爸两年前去世了。他为了救一个跳水自杀的姑娘,跳进了河里,然后他再没能上来。”

    这是主动帮他们把两件事串在一起了。

    耿红星狂喜,跟顾寒山这样聪明的人合作可太好了。

    “抱歉,我总是问错问题。”

    “没关系,我爸爸叫顾亮。他是一个很优秀的人,我很想念他。”

    “你当时就是想到他吗?所以你没有反应,僵在那里。”

    “也许是吧。”

    “幸好当时有位大叔把你救下来了。”

    “我很感谢他。”

    “现在伤势还好吗?”

    “还好。”

    耿红星等了等,见顾寒山没有借机说一说受伤的痛苦博取同情的意思,但转到最后一个问题。“现在后续的情况是怎样的?”

    “警方正在调查,我等他们的调查结果。”

    “好的。”耿红星面向镜头,“我们第一现场也会继续追踪报道,关注这件事最后的调查结果。”

    采访结束,耿红星和侯凯言看了看陈博业的表情,看他似乎满意,他们心里很高兴。

    顾寒山见得他们没事,只说了句:“我走了。”之后转头便走,连招呼都没好好打。

    耿红星已经挺适应她这种状况,赶紧道:“顾寒山,咱们谈的那些,我处理好之后就联系你。”

    顾寒山点点头,她脸色发白,眼睛里透着些许脆弱。

    耿红星有些心软,又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做好的。”

    顾寒山再点头,张了张嘴似乎说了句“谢谢”,但声音太小了让人听不清。然后她迅速离开,这次再没回头。

    陈博业待她背影再看不到,这才说:“刚才她走的时候应该拍拍,那会儿她才有些情绪。”

    “之前都太冷漠了是吧?”侯凯言一直看镜头,观察得很清楚。

    “像背台词。”宋欣道。

    耿红星心里不爽,道:“完全没问题,人设稳得很。她有病的,跟普通人不一样。刚才的状态就是真实的。前面大家对她的印象越差,后头反转起来效果才越好。这个采访出来,我们就能把顾亮的视频也挖出来做后续结果追踪了。等观众知道这个说希望自己能害怕,想念爸爸的姑娘,竟然大脑异常,是个天才,失去爸爸之后陷入地狱,又顽强地爬了起来,能像刚才那样接受采访,是个奇迹。大家会很期待看到她的完整故事。”

    “那我们的专题,还没做就能火。”侯凯言非常期待了。

    “嗯。”陈博业点点头。他们这两天紧急调动人手查证顾寒山的话,发现她没有撒谎。就算没有她说的全世界独一无二,在全国是罕见病例就足够营销了。

    “陈总。”耿红星有些小心地问:“十万贵吗?公司能同意吗?”

    “看合同怎么签,也可以算得上不贵。”陈博业转身朝咖啡馆的方向走。他们的车子停在那边。十万,是三年前他们做大选题的一阶价格,他经手过两个公关营销的项目,首期款都是十万。

    有点巧。虽然这数很容易随口报出来,但顾寒山言之凿凿,顾亮这个名字太普通了,他之前还真是没特别留意。

    “小耿。”陈博业唤:“你们坐我的车。”

    “哎。”耿红星和侯凯言开心地跟了上去。

    ——————

    向衡领着顾寒山回局里。

    顾寒山抿紧嘴角不说话。向衡也没说什么,只把她送回她看监控资料的小会议室,给她拿来了水。

    顾寒山坐在椅子上,摆摆手,不喝。

    向衡沉着脸,把矿泉水瓶用力放到桌上。他蹲在顾寒山的面前,拉过她的手:“让我看看。”

    顾寒山的手掌心里,有三个很深的指甲印。颜色都有些紫,可见她握拳的时候得多用力。

    “顾寒山,你这是何苦。”

    “我熬过来了,没事了。”

    “别说话,我正生气。”向衡凶巴巴。

    “真没事了,我找到方法了。”顾寒山的声音有些小,但听上去状态还算正常。

    向衡抬眼看着她:“什么方法?”

    “我之前在家里发病,很多画面攻击我,然后我想到了那面锦旗。敬谢救命恩人顾寒山。从来没人这么谢过我,我从来没有这么重要过。那面锦旗在我脑子里飘来飘去,把那些画面都打退了。”

    向衡:“……”锦旗还有这用处?

    “我爸爸一直教我联想,让我训练控制注意力,让它既集中又分散,专注在某一件能让我放松的事物上,然后让包围我的那些画面声音散开。这很难办到。我做了很多专注力训练,冥想、开车、玩纸牌、魔术、速算、记忆宫殿等等,但让画面声音散开很难。我只学会了与它们共存,不被它们压垮。”

    向衡认真听。

    “那次我没抵抗成功,我要被压垮了,我想到了锦旗。今天,我想到了爸爸。”顾寒山看着向衡的手。他的手掌真的大,她的手放在他的掌心里,显得又白又小。他忘记放开她的手了,一直捧着,她懒得提醒他。

    “我想到了爸爸,他就站在我身后。”顾寒山道:“以前爸爸开会,跟人谈事,会带着我,让我坐在旁边。我就想,爸爸就像当年的我一样。从前是他带着我,现在我带着他。他的画面,就不能困扰我了。所有相关的瞬间压过来的信息,都被爸爸挡住了。被我排在身后。”

    “有效吗?”向衡小心翼翼。

    “还可以吧,很难受,但能熬过去。从前爸爸的画面让我很痛苦,现在如果想像他在旁边,那些内容,就都是他的了。”顾寒山解释得不太清楚,但向衡觉得他能明白。

    顾寒山道:“你跟黎荛聊过天吗?”

    “啊?”向衡不明白怎么跳到黎荛那里。

    “她告诉过我,她全家都是警察,三代都是。她说她列祖列宗站在她身后就是一排熊熊燃烧的警察魂。”

    向衡:“……确实是她说的话。”

    “我学会了。向警官。”顾寒山道:“我有锦旗,还有爸爸。”

    向衡忍不住把脸埋在手掌里深吸一口气,真的管用吗?他可太高兴了。

    顾寒山没提醒他那里还有她的手。

    向衡抬起头,脸上带着笑意:“没错的,顾寒山,你现在有很多的爱和尊敬。除了你爸爸,还有别人,你有朋友了,大家都喜欢你。你爸爸泉下有知,会高兴的。”

    “嗯。”

    “也许他真的跟着你,看着你的一举一动。顾寒山,你要乖一点。”向衡趁机教育。

    “他没跟着我,他在骨灰盒里。”顾寒山道。

    向衡:“……”

    “我刚才说他跟着我是一种比喻。”

    “我难道不知道吗?”向衡没好气。

    “所以他不可能真的知道我干了什么。”顾寒山一本正经。

    “行了,聊完了。”向衡站起身。就是她能忽悠别人,但不让别人忽悠她呗。“你是继续看视频资料在这里等我,还是跟我出门?”

    “跟你出去。”顾寒山答。

    “行。等着,一会过来领你。”向衡说完转身出门。

    向衡往办公室去,快走到时想起了什么,他给葛飞驰打电话:“葛队,你是不是欠顾寒山一面锦旗呀?”

    “啊?”葛飞驰看到向衡来电非常兴奋,以为有新情况,结果接起来居然是跟他说这个。

    “赶紧送,不要拖。”

    葛飞驰:“……”

    第166章

    “我说向衡啊。”葛飞驰努力组织语言:“你是遇上了什么……有压力的事吗?”

    向衡回过神来了,他清了清嗓子:“一会要去看守所审讯石康顺。”

    葛飞驰:“……给顾寒山送锦旗能让你减少压力,做好审讯工作是吧?”

    “不是,就是突然想到了跟你商量商量。你打算写什么话?”

    “上回顾寒山怎么要求的来着?”

    “她让你写上敬赠福星寒山。”向衡居然记得。

    “那是落款,正文写什么?”葛飞驰问,送锦旗那还不是小事一桩,太容易办到了。

    “给你点赞。”

    “啊?”

    向衡撑着脸皮,一本正经:“锦旗上面的字,顾寒山想要「给你点赞」四个字。”

    “真的假的?”

    “真的。你快点买。锦旗能让顾寒山神清气爽,打败病魔。”

    “真的假的?”

    “真的,顾寒山自己说的。”

    葛飞驰:“……”也不知道是顾寒山忽悠向衡,还是向衡忽悠自己。

    葛飞驰琢磨了一会儿,道:“「给你点赞」这四个字是不是老土了一点?顾寒山小姑娘不能喜欢这样的啊。我原本打算案子破了之后给她送一面写着「智破奇案,福星高照」的锦旗,这8个字有气势多了吧。「给你点赞」真的不伦不类你觉得呢?有点送不出手呀,你看后面落款还要写我的名字。显得我很没有文化似的。”

    向衡没说话,但心里是有些心虚的。万一回头顾寒山指出「给你点赞」这四个字是要求他送的,那他在葛飞驰面前就更没脸了。

    “其实顾寒山的审美就是有点老土的……算了算了,你再想想,尽快送吧,我先去忙了。”向衡说完挂了电话。

    葛飞驰看了看已经没有声音的手机,觉得向衡肯定在忽悠他。

    “年轻人哪,我也年轻过。”

    ——————

    中午休息时,钟敏给常鹏打了个电话。

    常鹏听说钟敏没上班还在家里,便回家去了。

    常鹏的租屋里,钟敏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常鹏便问:“怎么了,怎么不去上班?”

    “不想去,没心情。我跟导师说了不出国,他很不高兴,我也不想看到他。就干脆请假了。”钟敏看看他:“你呢,今天去医院看简语,他怎么样?我还等你电话呢,结果你也没给个消息。”

    “一回来就忙,正想给你打,你的电话就来了。”常鹏忙道:“我这不赶紧回来了。我们见面说,方便一点。”

    “嗯。”钟敏没什么表情,又问了一次:“简语的情况怎么样?”

    “没什么大事,就是休息观察几天。我感觉他就是想拖延警方的调查。”

    “那他跟你说什么了吗?”

    “聊了一些,但现场有很多人,也没法支开他们太久,所以实际也没聊什么。”常鹏按简语的嘱咐,隐瞒那些关于老王刘施阳的事,他道:“简语很担心你。”

    钟敏冷笑一声:“担心我毁他事业和名声吗?”

    “这次我觉得应该不是。”常鹏道:“他说我犯下的事他来扛,但我必须保护你。只要我对你好,他会保护我们俩。”

    “听他放屁。他昨天还不是这么说的。他想让你背罪记得吗?”

    “记得,他想让我把你这边的麻烦也背过去。他还帮我整理了一大堆口供,教我怎么应付警察,怕我不听话,手里还拿着宁雅指控我的录音,以及我想杀孔明的监控证据。”常鹏顿了顿,“但是在我告诉他我们做了器官买卖之类的大案,我不可能扛得过警察的审讯后,他就放弃了。”

    钟敏瞪着他,抿紧嘴。

    常鹏道:“今天他故意弄了个车祸,就是想他来扛的。他说他比我更懂得应付警察。”

    钟敏仍瞪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不相信他。”

    常鹏道:“我一开始也跟你一样的,我告诉他我不相信他,我还用你的话去反驳他,如果真心把你当女儿,怎么会在你最痛苦的时候不救你,就连应你要求买个房子都要卡在自己手里要挟你听话。”常鹏看着钟敏的眼睛:“结果他说他没有,他说那房子就是你的。房本在他手上,写着你的名字。他说你想要他随时给你。”

    钟敏惊讶地张大了嘴:“他说谎。”

    “我觉得不像说谎。他说这种太容易被戳穿的谎,没必要。让他拿出房本来,就能证明。”

    “可是我妈说……”钟敏话说了一半,噎住了。

    常鹏温柔地看着她。

    钟敏想起了妈妈与她的争吵,想起买房的时候背着她,但确实拿了她的证件。只是转头她们大吵了好几架,她妈妈说要等她考上大学,顺利毕业,等她工作稳定,踏踏实实好好听话,才会把房子转给她。

    钟敏记得很清楚,确实是说房子在简语名下,说这是管束她。她当时是不是骂过简语小气恶心,或者骂过别的?又或者是不是喝斥过她妈妈蠢,说起码放在妈妈的名下?

    然后妈妈说过什么?是不是说过没信心能活到那个时候?

    钟敏忽然不确定了。她真的记得很清楚吗?她明明见过房本的?但她没印象了。

    钟敏呆呆坐在那里,眼睛虽然瞪着常鹏,但视线焦点却不在他身上。

    常鹏知道,这件事击中她了。

    常鹏倾身将她抱住:“我觉得他没撒谎,我会让他把房本交出来的。等他出院就让他拿给你。房子是你的,钟敏。”

    钟敏说不出话来。她在乎那个房子吗?她根本不在乎!她一点都不想在那里住,她讨厌看到顾寒山,她讨厌她!住那个房子就会看到顾寒山,她真的一点都不想看到她!

    她不在乎房子,她根本就不是那种贪恋物质的人。

    “好,你让他把房本交出来。”钟敏觉得自己的声音非常遥远,仿佛不是她说出的话。

    “好的,我会跟他说的。”

    钟敏坐直了,把常鹏推开,认真看着他:“他还说了什么?他打算怎么解决这事?”

    “因为时间很紧,所以也没有说得太仔细。就说他先跟警方周旋周旋,探听一下案情,想办法把我们撇出去。比如宁雅家的谋杀案,因为伤了个警察很麻烦,伪装成家暴致死肯定是不可能了,那只能是仇杀。”

    “宁雅指证过你收买她监视顾寒山。”钟敏马上想到这一点。

    常鹏点头:“所以不能是宁雅这边的仇家,她一个老老实实的家政,冒出仇家也不合理,只能是她老公王川宁的仇家。”

    钟敏皱起眉头。

    常鹏问她:“怎么了?”

    “那还有胡磊呢?”

    “警方查了一星期也没查出什么来,这个不紧急的。”常鹏道:“宁雅案比较急,老王被通缉了,抓到老王就会扯出我们。抓不到老王可能也会扯出我们。宁雅有没有可能还告诉过别人,现在我们也不知道。”

    钟敏道:“王川宁确实仇家挺多的。他赌博、玩女人,有高利贷放过话要砍他的手抵债。他从前总问他奶奶要钱。”

    常鹏暗喜:“所以你让老王他们按这路子做的,是吗?”

    “我告诉他们可以伪装成宁雅收买的杀手,绑架王川宁,然后逼王川宁问他奶奶要一大笔钱,就说是欠了赌债着急还钱保命。过程里要羞辱折磨王川宁,让他很激动很生气,再不小心让王川宁知道宁雅是幕后主使人,宁雅给他戴绿帽,宁雅藏了很多私房钱,这些全是王川宁愤怒的点。再加一点点兴奋剂,王川宁会狂怒暴躁,一定会跟宁雅动手的。”

    常鹏之前就知道个大概,现在更肯定了:“所以你把方案告诉老王,他们会去策划细节。那如果要通知他奶奶他欠了债,总要有些证据给他奶奶看……”

    “具体就是老王他们去做,并没有告诉我。”钟敏道:“后头的事你也知道,他们行动里露了马脚,还差点弄死警察,所以细节的情况他们并没有告诉我,反而怀疑我出卖了他们。”

    “你不能在翡翠居弄死他们,钟敏。”常鹏道:“那房子是你的名字,如果出事了,你会有大麻烦的。”

    “嗯。”钟敏道:“他们把那屋里的针孔摄像头拆了,我看不到他们的动静,甚至不知道他们还在不在,不好动手。我得跟老王联络过后才能决定。”

    “那里有针孔摄像头?”

    “嗯。”

    “那他们发现了,会更怀疑我们吧。”常鹏用了“我们”这个词,而不是“你”,以示他跟钟敏是一体的。

    钟敏没什么表情,似乎没注意到,也没在意老王他们怀不怀疑。“这个也不是不能解释。”

    “这是解释就能解决的?我们得把他们处理掉吧?就像之前计划的那样,每一个都得处理掉。”

    “你没告诉简语我们干了什么吧。”钟敏问。

    “没有,那肯定不能全跟他说实话,我又不傻。我只说了以前器官的事,他很怀疑我们能不能办到,他说那是一个很复杂的过程。”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又是范志远领头的,只要他不说,跟咱们就没关系。”钟敏很有信心:“他什么都不会说的,他这么自恋这么骄傲的人,不可能认罪。”钟敏提起范志远,咬了咬牙:“死变态。”

    “所以重点还是处理老王。”常鹏道。

    “你有什么计划吗?”

    “我们可以利用简语。”

    钟敏盯着他看:“可以吗?”

    “我觉得可以。”

    ——————

    向衡开车载着顾寒山朝着看守所的方向驶去。

    顾寒山一路没怎么说话,向衡有些担心地看了她好几眼:“你确定你没事吗?”

    “没事。”

    “可你脸色比刚才在坐议室里还差了一些。”

    “究竟是怎么看出来的?”顾寒山有些好奇,“脸色是指的表情还是肤色?我觉得我的表情没变化,肤色难道还能变?”

    “感觉。”向衡牛叉哄哄地语气:“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顾寒山:“……你赢了。”讲感觉她真的不行。

    “所以你是有什么状况?”

    “出发前我给耿师兄发了信息,告诉他跳水的那个姑娘那天有可能穿什么样式的衣服。”

    向衡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你知道?”

    “就是我那天穿的衣服。”顾寒山问,“你也是这么猜的对吧?”

    “是的。”

    顾寒山道:“我记得很清楚我那天穿的什么衣服。”顾寒山说着,皱了皱眉。

    “别想了,行吗?”

    “正常人都控制不了自己想什么,何况我。”

    向衡心里念叨着“正常人怎么能跟你比,你可是顾寒山”。他忽然想到:“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嗯?”顾寒山的声音有些蔫蔫的。

    “你盯着点外头,集中你全部的注意力,看清楚车窗外头的每一个人。”向衡道:“他们有可能还想对你下手,李海、或者其他人,你好好看清楚,做好防备,如果觉得有任何问题,就告诉我。”

    “行。”顾寒山把脸转向车外。

    过了一会,向衡问她:“管用吗?”

    “还行吧。”顾寒山道:“车窗上有你的脸。”

    向衡:“……现在大白天,这样的光线我不可能在车窗上留下影子。”向衡一副戳穿她的语气。

    “晚上留下的。”顾寒山理直气壮。

    向衡:“……”

    他憋了一会,道:“算了,管用就行。”

    过了一会顾寒山又问:“你介意跟我一起死吗?”

    向衡精神一振:“你看到什么了吗?”

    “没有。”

    向衡:“……那怎么突然这么问?”

    “没突然,在我心里转了好几个回合了。我爸说正常人不喜欢说什么生啊死啊的,不吉利。我每次一提到贺燕就不高兴。”她顿了顿,再问:“所以你介意吗?”

    “我介意。”向衡道:“我希望我们能一起活下来。我还要做很久的警察,做到退休,拿完所有的奖章,破很多很多的案子,成为警界传奇。退休之后,我还要返聘回学校给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们讲课。”

    顾寒山把脸转过来,认真看向衡。向衡也飞速扭头扫她一眼,她赶紧“哇”了一声。

    “不用给反应,假假的。”向衡嫌弃。

    顾寒山“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向衡又道:“你还要考驾照,考医科大,成为脑科学家。你要带领你的团队,写很多论文,发表很多独家研究学术成果,解决很多脑部病症治疗的难题,为国争光,为人类医学做贡献。”

    顾寒山这次马上惊叹:“哇。”

    “请你努力一下,谢谢。”向衡道。

    顾寒山盯着窗外:“我很努力在观察了。”

    向衡:“……我说的是脑科学家那部分。”

    “那不是得活下去才能幻想吗?”

    向衡:“……是。”真是败给她。

    过了一会,顾寒山唤他:“向警官。”

    “嗯?”

    “你知道我为什么愿意让你为我死吗?”

    “这不是你愿意的事,谢谢。这是我的工作职责。”向衡道:“如果我们认真一点,运气好一点,也许也不用经历那么糟的局面。”

    顾寒山没管他的回答,她道:“因为我也只愿意回报你,给你房子,或者完成你的遗愿,都可以。其他人的我不想管。”

    向衡心里叹气,这么土这么绝情的话,只有他觉得感动的吧。

    “但你的遗愿太伟大了,得活很久才能实现。我一定会尽全力保护好你的。我不想成为警界传奇,也不想去学校教学生。”

    向衡憋半天,实在不知能说什么,只能憋出一句:“……我谢谢你。”

    他第一次被人夸伟大,简直了,无力吐槽。但她说要保护他啊,虽然动机是完成他的遗愿太辛苦她不想做。

    “我谢谢你。”向衡再一次说,她真是太会泼人冷水了。

    第167章

    常鹏跟钟敏聊完了,赶回了新阳疗养院。

    他做了一会工作,然后抽了个空给简语打电话。

    简语没有接。常鹏起初有些疑神疑鬼,但之后转念又想,简语昨晚一晚没睡,今天又受了伤,现在精神不济睡过去也正常。其实该交代的都交代了,该联络的他也联络上了,钟敏信任他,简语只能依赖他,就连那个心狠手辣的老王,也要靠他接洽简语打听钟敏。这一系列的事情进展让常鹏觉得自己非常重要,他有些自信起来。

    他可以的,他很重要,他能把事情都办好。

    之前那些事都过去了,后头只要简语能把麻烦都解决,那他就可以前尘往事一笔勾消,往后踏踏实实的,再不做有风险的事情了。

    还是有机会重头开始的,对吧?

    常鹏在办公室里坐不住,干脆出去转了一圈。

    他特意往重症楼的方向走。如果还有事情让他觉得没把握,那就是许光亮。

    如常鹏所愿,他偶遇了许光亮。

    “嗨。”许光亮见到常鹏露了笑容打招呼,常鹏回他一个笑,正待说什么,许光亮的电话铃声响了。那熟悉的铃声在常鹏听来尤其刺耳,许光亮不觉有异,他面色如常地接了电话。

    电话那头说着什么,许光亮听着听着脸色凝重起来:“是吗?我不清楚啊。这怎么可能。我没跟医科大附属医院对接过,但手术记录肯定是有的呀,我见过。对,我刚接手孔明的时候,看过所有他在医科大那边的诊疗资料,有手术记录。”

    常鹏听得心一紧。

    许光亮没注意常鹏,他认真聊着电话,待那边说完,他又道:“我这边的资料整理得差不多了,等领导签完字就给你们交过去。嗯嗯,放心吧,我会尽快的。”

    常鹏调整好表情,等许光亮挂了电话,他假装不经意地问:“谁呀,让你交什么资料?”

    “警察啊。”许光亮低头在通讯录上找着电话号码:“就是孔明的医疗资料,警察那边让我们把他所有的病历、检查结果、手术记录全都备份交上去。”

    “出了什么问题吗?”

    “我们这边没什么问题,我都准备好了,就等签字。但警方说医科大那边今天交材料了,他们没有孔明的手术记录。”

    常鹏的心里一沉,但他仍镇定地道:“可孔明不是在那边手术出了问题,才托关系让简教授把他转院过来的吗?”

    “是啊。”许光亮拨电话:“我找找简教授。”

    常鹏没阻止他,他也等着。

    简语同样没接许光亮的电话。常鹏心里稍稍一松,那简语确实不是针对他。

    许光亮把手机收起来:“可能简教授休息呢。”

    “嗯。你晚一点再打。”

    许光亮皱眉道:“我记得我见过孔明家属交上来的医科大的病历资料,有手术记录啊,出院证明和诊断一整套都全的。”

    “那些都得还给家属吧。”常鹏假意道:“不过他奶奶也过世了,这些东西上哪儿找去。”

    许光亮一脸不高兴:“医科大那边这么马虎的吗?这些系统里不是都该存着的,怎么能没有了。”

    “都好多年了,也许系统升级,有数据丢了也正常。”

    “正常个屁。”许光亮生气,“这才几年,把病人手术记录弄丢了还办什么医院,不像话,离了个大谱。还医科大呢。”

    常鹏不说话,只看着许光亮发脾气。

    许光亮又道:“我们当初做过复印备份的,我要去把那些备份找出来好好教育一下他们。”

    常鹏:“……”

    “我走了,回聊。”许光亮踏着大步走了。

    常鹏看着他的背影,手捏成了拳头。

    ——————

    向衡带着顾寒山到了看守所,在大门处做了登记,然后把车子开了进去。

    聂昊已经在里面的停车场里等着,他看到顾寒山有些吃惊:“怎么把她带来了,需要让她参与吗?我给看守所提交的申请里没有她的名字。”

    “补一个呗。”顾寒山很顺口的应。

    向衡把她塞回车里,对聂昊道:“她不进去,就在车里等着我们。”

    聂昊看看车里的顾寒山:“那得挺久的。”他用头指了指监区方向:“我刚联络了,那边让我们等等,提人弄手续什么的,缺个领导签字。领导在开会,说是梁建奇的家属来了。”

    “嗯,那就等等。”向衡探身在车上拿他的包,把里面的一袋零食和矿泉水拿出来,放在顾寒山旁边。又拿了一个平板电脑,塞到顾寒山手里:“要等很久,你继续看监控视频,有什么发现就给小李警官打电话,要是特别紧急的,就打给我。”

    “行。”顾寒山没有讨价还价,听话地捧着平板电脑。

    “饿了吃点东西,想上厕所那边有一个。”向衡给顾寒山指了指位置。

    “行。”

    “要是累了就休息一下,我不锁车,你可以下来走动走动,就在停车场范围,别去监区,那边还有岗哨的,别到处乱跑。”

    “行。”

    “平板里还有些综艺电视剧动画片什么的,你想看看别的放松一下也行。”

    “有黑猫警长吗?”

    向衡故意板起了脸。

    “我开玩笑的,我看你就够了。”顾寒山道。

    皮死你。

    向衡没好气出去了,把车门关上。

    一本正经地皮以为我就看不出来了吗?我才是看你就够了。

    向衡和聂昊走了。顾寒山拿着平板东点西点,认真看了一会监控视频觉得无聊,这么小的屏幕看,真是太浪费眼睛了。她退出来,翻了翻平板里存储的节目,没有黑猫警长。她拿出手机,搜索黑猫警长,这回找到了,看了几分钟,关上了。比监控还无聊,真的不如看向警官。

    ——————

    向衡和聂昊在看守所里等了挺长时间,等待的过程里他们聊了聊调查的情况。

    向衡分析翡翠居里一定有人,那人在顾寒山发现脚印之后,把脚印抹掉了。他在保护简语。

    “关队觉得这个情报没用?”聂昊有些惊讶。

    “他跟简语交手了很长一段时间,简语始终没有上过钩。我虽然还没跟关队细聊,但听关队的意思,就算我们取到了那个脚印,简语也有辩解的理由。”

    “从那个地方翻出去,再有理由也是牵强的。”

    “对。他是没办法了。而且他可能觉得我们查不出别的,没法证明他在说谎。但他既然做出了这么蠢的行动,那小区里必定是大线索。”

    “你有什么想法吗?”聂昊问。

    “我回头跟关队沟通一下,他跟简语面对面谈过,我听听他的意见。但我觉得,简语在翡翠居已经见到人了,该安排交代的,都已经安排好了。”

    “嗯。”聂昊点头。

    “那个人在翡翠居住了很长时间,从简语对周边环境熟悉,对小超市熟悉的情况来看,简语跟那个人有长期的紧密联系。”向衡顿了顿,“这件事是瞒着顾亮和顾寒山的,贺燕也不知道。所以他们完全没有提过简语在这个小区还有熟人。”

    聂昊想了想:“为什么要瞒?”

    “不是什么好事就会瞒。”

    “那会不会,简语其实有派人监视着顾寒山一家。他不但收买了宁雅,还安排了眼线。这样双保险,而且他也才能判断宁雅有没有骗他。”

    “除了这个我目前想不到别的解释。”向衡道。

    “宁雅死了,她前一晚才找过简语。简语需要跟警方交代,他怕警察搜查翡翠居,所以过来通知这里的人消除证据,赶紧离开。”

    “他或许还要亲眼看一看这边的情况才能放心。不然只是通知,他打个电话就行。”向衡道:“可以观察到顾寒山家的,只有两三栋楼而已。”

    聂昊精神一振:“明白了,那我们的工作量能减轻很多。”

    “但是。”向衡道:“如果真是这样,就表示宁雅的死跟简语真的没关系。”

    聂昊一琢磨:“是。”

    宁雅前一天才来找他,第二天就被杀害,然后他的善后处理非常仓促,手忙脚乱,确实不合理。

    “如果宁雅真的不是他杀的,那很大可能也不是他安排监视的。”向衡又丢出一句。“最起码不是这个动机。”

    聂昊垮脸,那他推测的难道又错。可向衡也说了他也想不到别的理由。

    “没关系。”向衡安慰他:“破案嘛,总得不断推翻自己的判断,总之最后能找到真相就行。”

    聂昊瞥了向衡两眼,向天笑同志这么有耐心还真是让人挺意外的。“我不是怕错,而是推翻了之后,就没想法了,真相怎么找?”

    “先把楼搜清楚。找物业和业主问话。查得越仔细越好。业主、租户、房屋情况、居住人口情况等等。”

    “那人可能已经跑了。”

    “对,但毕竟住过,总不能是个隐形人。总会上下楼,跟邻里打个照面。为了融入社区,可能还有身份的伪装,会跟邻里探听情况,也许特别关注顾寒山这家人。顾寒山的病这么特殊,爸爸又去世了,在小区里肯定是个名人。大家互相八卦她家的事,也很正常。这应该能打听出来。”

    “好。”

    “但如果那人没有跑,他的身份伪装很靠谱,那么不跑反而更安全。那他还会观察顾寒山家的情况。”向衡道,“死了这么多人,只有杀顾寒山这一次失手了。”

    聂昊看着向衡,等着他往下说。

    向衡道:“那些人很了解顾寒山,知道她的平江桥恐惧症,那么也会很清楚她的病态恋家,他们会推断她一定会回家。现在顾寒山除了家就是在警局,相比之下,家是更容易下手的地方。你们今天在翡翠居查了大半天了,先把人撒出来。”

    “让对方以为警察离开了。”

    “对,然后我会先带顾寒山回一趟家,让对方以为她回家了。”

    聂昊懂了:“接着你们悄悄离开,我安排人在她家里守株待兔。”

    向衡道:“我会自己离开一次,希望他们能看到。”

    “只要屋子亮了灯,让顾寒山在阳台窗边亮一亮相应该就行。”聂昊觉得是个办法:“那就这么办,白天我们查小区,晚上就在顾寒山家守着。”

    ——————

    顾寒山在车里坐得实在是有些闷,她下了车,习惯性地先把周围环境认真看了一圈,然后她开始在停车场溜达,把停着的车都看一遍,还看到几个路过的人。那几个人穿着制服,看到顾寒山在溜达还看了她好几眼。

    顾寒山没理他们,她把停车场看完了,那几个人已经离开,她回到了向衡的车上。

    过了一会,刚才那几个人里的其中一个,又走回来了。他经过停车场,朝大门岗哨那边去。

    顾寒山趴在窗边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很遗憾自己对人的表情不够敏感。如果是向衡在,他大概会知道这人走来走去是什么意思。

    那个人没有再走回来。但过了一会顾寒山看到从监区旁边的办公区走出来几个人,其中一位女士顾寒山认得,那是梁建奇的老婆。看来她确实是在找看守所的麻烦。

    顾寒山扫了一眼,那几个人的脸色她感觉不出来什么,但样貌穿着打扮她都记住了。

    直到那几个人上车离开,顾寒山才反应过来她应该偷偷拍个照。这搜证习惯得培养一下才行,万一一不小心被迫要做个警界传奇怎么办?啊呸,不会的。向警官长命百岁。

    顾寒山趴在车窗上,考虑要不要给向衡送一面“长命百岁、警界传奇”的锦旗,这时候顾亮的话忽然蹦了再来。

    “你看到人来人往,你看到的是他们的人生。”

    顾亮那时候带着顾寒山坐在河边看风景。岸堤上有人跑步,有人推着婴儿车,还有人对着河在唱歌。

    顾寒山觉得没意思极了,看风景真的是非常无聊的事。

    顾亮就问她:“你看到什么了?”

    “那个穿蓝色运动裤的男人穿着阿迪达斯跑鞋,我前两天在网上看到过,1650块。他衣襟上别着苹果MP3戴着耳机,他在我视线里从出现到消失,大概需要一分钟。唱歌的大婶一直唱着同一首歌,还摆姿势。她唱到第三遍的时候,蓝色运动裤的男人又出现,他脖子上的毛巾调转过方向,灰色的那一头放到了另一边,这次他从我视线里消失花了可能一分半钟。”

    顾寒山看了看爸爸,继续道:“推婴儿车的小姑娘化的妆太浓了,她从我的视线里出现到消失,大概两分钟多一点,走得很快,还东张四望。刚才拎着一个塑料袋过去的姑娘一边打电话一边走路,没注意到有落叶飘进了她的塑料袋里。她背着有些掉皮的棕色PU皮单肩包,塑料袋里是两个快餐盒,叶子正好落在快餐盒上面。”

    顾亮看着女儿,笑了笑:“一个经济条件不错的男人在跑步,他肯定经常健身。一个大婶可能要参加演出。推婴儿车的小姑娘只是帮忙照片孩子,她有约会。拎着塑料袋过去的姑娘刚下班,她租房住,不开伙。她应该是在前面的车站下的车,那旁边有快餐店。”

    顾寒山撇撇眉头:“不无聊吗?”

    “你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寒山。你看到人来人往,你看到的是他们的人生。这往来之间,时间流逝,变化很快,你看清了所有细节,你能读出他们的生活。”

    “我没,是你读的。”

    “我是根据你看到的读出来的。”顾亮笑了笑,“我根本没注意到这些细节。”

    “那又怎么样呢?我一点都不想看到他们。”

    “这是我给你布置的作业,寒山。别放弃,别怨恨自己,别怨恨世界。如果你觉得这世界了无生趣,你就找一个有人的地方,坐下来,认真去读在你面前经过的人。就像从前我们训练的那样,找点事情做,转移注意力,让那些痛苦飘走。你看,那个跑步的男人,每跑一圈,就带跑一些你的痛苦。那个唱歌的大婶,她的歌声在空中,冲散了你脑中灰暗的消沉……”

    “为什么要这样?”顾寒山打断他。

    “因为这样你才能坚持下去,才能活得久一点。”

    “我不想活这么久,太辛苦。”

    “可是我想。”顾亮说,“爸爸会活很久,起码八九十。你要一直陪着爸爸呀。”

    顾寒山闭了闭眼睛。

    她记得那天她并不愉快,但她学会了怎么去读懂在她面前经过的人。

    爸爸骗了她,他并没有活太久。

    而她还要努力读懂在她面前经过的每一个人。

    许多画面瞬间朝她涌来。

    顾寒山握紧拳头。她努力想像自己坐在河边,旁边是唠叨的爸爸。跑步的男人可以带走她的痛苦,大婶的歌声也在帮助她。

    顾寒山尝试接受这些帮助。她就坐在河边,她转过头,旁边没有爸爸。

    不在河边,还在车里。

    顾寒山用力吸气。

    在车里。

    不慌,她身边还有人。向警官在。

    “你什么都不用改。”向衡说。

    “给你点赞。”向衡又说。

    “要是累了就休息一下。”向衡再说。

    顾寒山放松下来,有效的,向警官也行。

    现在,来篇作业吧。谁走过都行,把那些画面和声音带走。

    有个人真走过来了。就是刚才走过去的那个警服男人又回来了,他看到了她,两人视线一碰。

    那狱警没有任何反应,他朝着监区那边走去。

    他走远了,身影消失不见。

    顾寒山舒出一口气。有效的,爸爸真是天才。

    第168章

    向衡和聂昊终于见到了石康顺。

    石康顺仍如向衡印象中的模样,精神还不错,脸上透着狡猾。

    石康顺一见到向衡就有些激动,他急切地道:“警官,警官,你们要问什么,我肯定好好配合。但是你能不能不告我了啊,我袭警我错了,我跟你赔礼道歉,我真的不是有心的,我太紧张了,我混蛋,一时糊涂,真的。别告我,我不想坐牢。我给你赔钱还不行吗?警官,求求你了。我不能坐牢,坐两年出去,我的人生全完了。”

    石康顺说到激动处,眼眶都发红:“我好不容易把毒戒了,重新开始。我做些小生意,生活都上正轨了,真的太不容易了,我爸妈还指望着我养老呢。我要是坐牢了,出去可怎么办呀,什么都完了。”

    向衡让他说,静静观察,等石康顺的长篇大论都说完了,向衡才问:“你的律师怎么收费的?”

    石康顺显然没想到会有这样的问题,愣在那儿。

    向衡道:“你的律师没跟你做好情绪疏导,理清情况,没告诉你你的案件是刑事公诉案吗?你跟我说这么多有什么用。”

    石康顺噎了噎,嚅嗫道:“我,我是想,如果取得你的谅解,你给求个情,是不是也管用?”

    “不管用。我不谅解。”向衡道:“但如果你的律师没用,事情都没跟你说明白,你可以考虑换掉他。”

    石康顺不说话了,低下头,很沮丧的样子。

    “你怎么请的这个律师?”向衡问他,似乎真的关心他的律师有用没用。

    石康顺道:“从前做过他们的名片,想着万一以后有用,就留下了。真是倒霉,还真用上了。其实他挺好的,是我自己太蠢了,我怎么就这么冲动做傻事呢。于律师说,我这案子情节清楚,没什么争议,免予起诉是不可能了。他帮我争取判轻点,缓刑什么的。”

    石康顺说着,抬头看了看向衡:“警官,你们来是要问我什么事?如果我能帮上忙,应该算立功了吧,那能不能帮帮我,万一真能免予起诉呢?”

    聂昊道:“那你好好回答问题,我们看看是不是真能立个功。”

    “哎。”石康顺一脸高兴。

    向衡拿出梁建奇的照片,亮给石康顺看:“你认识这个人吗?”

    “认识啊,我们这儿的人大多都认识的。他是摸女人屁股进来的,手太欠,恶心。”石康顺显出一脸正气,“看不起这种人,欺负女人和孩子的,这里都看不起。”

    聂昊都懒得吐槽他演太过,看守所里性犯罪、家暴什么的嫌疑人不少,梁建奇这种级别的怎么能引起别人关注。

    石康顺继续说:“主要是吧,他做了恶心事就算了,他还给自己辩解。他说他真不是故意的,摸摸屁股这种事不够刺激,他不常干,那天就是鬼使神差动了一下手,原本也没事,但他遇到了一个疯子,那疯子要整他,所以一直盯着他,还诬陷他,还报警。最后整着整着,还真找出他的错处来,他就进来了。”

    “他说的疯子是谁,叫什么名字?”向衡问。

    “不知道,他没说名字,只知道是个女的。”石康顺道:“具体的你们可以直接去问他。反正他就是这么说的,很多人都知道。他好像还是个公司老板?所以进来之后特别不适应。我听说他总做错事,没少被管教批评教育。”

    “你跟他很熟吗?知道的还挺多。”

    “不熟,能在公共区域放风就这么点时间,怎么可能熟,就是聊过几次,他话挺多,挺想找人说话的,压力大嘛。跟他一屋的不喜欢他。我就是听人说了那么一耳朵,具体不清楚,你们可以问问。”

    石康顺说完,看了看两位警官的脸色,小心问:“这人怎么了呢?难道他犯的是大事?现在才查出来?”

    向衡没答,又问:“他说他猥亵姑娘是偶尔行为,并不觉得刺激,他还说过什么吗?他觉得做什么才刺激?”

    “不知道,他没说。我们就是聊几句而已。”

    “那你跟他说了什么?”

    “哎,我就是特别后悔自己犯蠢动手啊,所以他跟我吐槽被疯子整,我也跟他说了说自己的蠢事。也没多说什么。”

    “除了疯子,他还提到过什么别人吗?”

    “有呀,他提过他老婆和孩子。他很看重家庭的样子。”

    “他有说过他的工作吗?”

    “他说他是老板,他进来了,以后在员工面前没脸。其他没说。”

    “你跟你的律师提过梁建奇吗?”

    “没有。”石康顺很顺口地答完,忽地愣了愣,反问:“等等,你说的梁建奇是谁,就是这个人吧?”他点了点照片。

    向衡不动声色:“对。”

    “哦,那我没理解错。我没跟律师说过看守所里的人,律师来一趟时间都紧张,我们都讨论我的案子。”

    “那你有没有觉得梁建奇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或举动?”

    “没有。他挺正常的呀。”石康顺道:“这人到底怎么了?他是大案的嫌疑人吗?要是想了解他的事,你们去问跟他同一屋的呀,他们一天24小时呆在一起,屁股上有没有痣都知道,要有不对劲,他们早发现了。”

    “我们会问的。”向衡道。

    “好的好的。”石康顺一脸的乖巧。

    向衡又问:“石康顺,你有什么兴趣爱好吗?平常下班了都做什么?”

    “就看电视、刷手机呗。如果对象有要求,就陪她吃饭逛街。”石康顺一脸莫名,“怎么了?”

    “我看了对你屋子的搜查情况,你的家很干净啊。”向衡道。

    石康顺笑了笑:“我是挺爱干净的。”

    “挺好的,我也是。”向衡点着头正说话,却突然往前倾身一冲,双掌拍向石康顺放在桌上的双手。

    石康顺吃了一惊,瞬间缩手,身体往后仰。

    向衡的双掌“砰”地击在桌上,把聂昊都吓了一跳。一旁看守的狱警踏前一步,向衡对他抬手示意挡了挡,那狱警又退了回去。

    石康顺瞪着向衡。

    向衡若无其事地拂了拂桌面:“我强迫症,你这边有灰,我忍了很久了。”

    石康顺盯着他不说话,向衡坐回自己座位,问他:“你还有别的住所吗?”

    “没有。”石康顺冷着脸。

    向衡点点头:“等你想起来了再告诉我。”他又问:“另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故意袭警?”

    石康顺的表情终于缓了下来,恢复了谄媚的样子:“我真不是故意的,警官。都说了多少次了,我不是故意的。”

    向衡道:“等你想起来了告诉我,你最好想快一点,不然在你交代之前我先查到,你会有大麻烦。”

    石康顺苦着脸:“警官,你是在恐吓我吗?我还能有什么大麻烦?我最麻烦的就是可能会因为袭警罪被判刑。”

    向衡盯着他,道:“比如,我会把你的事告诉范志远。”

    石康顺的表情变化瞬间即逝,他愣了愣,问:“这又是谁?”

    向衡笑了笑,站起身,对狱警示意,招呼聂昊一起离开。

    石康顺维持着面部表情,看着他们离开。

    ——————

    聂昊紧跟着向衡,两人走出封锁区域,到了无人的过道,他这才压低声音问向衡:“怎么回事?”

    向衡道:“石康顺的反应和身手都非常快,跟他被捕时的情况不一样。”

    聂昊皱了皱眉,想起刚才石康顺瞬间缩手的样子,确实是非常快。向衡是跟石康顺交过手的人,他的判断肯定有依据。

    “他如果真拼尽全力跟我打,要逃跑,不会是被捕时那么菜。”向衡道:“他不但故意袭警,他还故意装菜。刚才那本能的反应才是真实的。他的手缩回去,肩膀还绷着,准备好随时反击,这肯定是练过的。”

    聂昊道:“可他比梁建奇先进来的,要说他故意进来等梁建奇也不合理啊,梁建奇会被拘留那谁也不知道。顾寒山都没百分百的把握。”

    向衡摇头:“不是梁建奇。梁建奇这种死法,在外头会更合理。没必要等到拘留所动手。”他顿了顿,“是范志远。”

    聂昊:“……”

    向衡又说了一次,这次语气很肯定:“他的目标是范志远。”

    “这……”

    “他是杀手,他负责杀人。我们之前以为他在现场是监控胡磊的行动,察看警方的调查。现在我明白了,他不是监督者,他是指导者。”向衡道:“胡磊只是一个普通的网络工程师,他没有杀过人,除了做心理上的诱导之外,也得有人教导他怎么杀人。”

    聂昊也反应过来:“石康顺教的他。”

    向衡点头:“所以顾寒山才会在案发之前看到过胡磊坐在石康顺的车上。胡磊行凶时一开始很紧张,就本能地用捅刀子的方式,后来调整为抹脖子。”

    聂昊觉得有理:“所以他割颈的位置非常正确。”

    “石康顺很懂杀人,只有这样,他才能去挑战范志远。”向衡道:“我说到范志远时,他的表情有变化,他肯定知道范志远。”

    “所以他把自己弄进来,就等着进入公诉程序。一旦他被确认批捕,要被起诉,他就会从这里转到隔壁看守所,跟范志远一样,是待审嫌疑人。”但聂昊还是不解:“可进了那里,他也不能见到范志远。就算能见到范志远,谁更能打不说,在他们打起来之后就会被隔开。”

    “他都没碰梁建奇一根指头,梁建奇就死了。”

    向衡这么一说,聂昊不说话了。

    太离奇了。

    “一切只是推测,他能怎么操作,动机是什么,主使人是谁,我们继续查。”向衡问:“下面是要见谁?”

    聂昊道:“还申请了三个,都是跟梁建奇接触过的。”

    “行。”

    ——————

    监区的过道里。

    石康顺被狱警押着回囚室。他低着头盯着自己脚尖走着,看上去垂头丧气。他头顶上头的监控拍不到他的表情。他的眼睛里冒着凶光。

    第169章

    常鹏在下午晚些时间再次致电简语。这回简语掐掉了电话,但随后发来一条:“正有事,稍后联系”的信息。

    常鹏心里稍安。

    ——————

    省中心医院。

    简语的病房里围着几个人,有陶冰冰的主治医生,还有陶冰冰的母亲,以及葛飞驰。

    陶冰冰的主治医生等人来探望简语,陶冰冰的母亲听说陶冰冰的主刀教授也住院了,赶紧也跟了过来。葛飞驰在楼上一看那几位医生和陶冰冰妈妈都进了楼道,赶紧也溜了出来,奔进简语病房一探究竟。

    简语看上去非常憔悴,眼睛都有些红。他睡得不好,声音嘶哑,弄得一众人都很不好意思。但简语却拉着他们仔细问了陶冰冰在ICU里的情况,各项指征数据,症状反应等等。

    陶冰冰的医生们仔细说了,简语便问科室主任是怎么说的,听到了诊疗指导意见后,他也指出了几点。末了他跟陶冰冰的母亲说:“放心,陶警察能活下来。再观察一段时间,好好治疗,也许情况会比我们原先预估得更好。您要有耐心,也要有毅力,后期的康复训练是一道难关,我们家属要陪着病人一起坚持,会越来越好的。我见证过奇迹,大姐,你们一定也能办到。”

    陶冰冰的母亲热泪盈眶,非常感动:“我知道,我知道我们冰冰福大命大,她遇到了你们这些好医生。”

    她给众位医生鞠躬,又对简语道:“您是活菩萨啊,简教授,他们说您很厉害,没有您冰冰活不了。我替她谢谢您了。您也一定要保重身体,您好好的,能救很多人。我会去庙里给您祈福。”

    简语微笑着,谢过陶冰冰的母亲,说了一些让人动容的客套话。葛飞驰在一旁看着,心里五味杂陈。简语的笑容多么温暖,那么慈祥,他说的话让人如沐春风,感激敬佩。如果不是经过这一系列的案子,他真的也会认为,这是一位活菩萨。

    葛飞驰正这么想,简语的话便转到了他身上。他看到葛飞驰身上的住院服,问了他的病情,又跟那几位医生说:“这位葛队是非常优秀的警察,也是我的朋友。你们多费心,跟那边科室说一声啊,一定要给他最好的照顾。”

    众医生纷纷应和,让简语放心。

    葛飞驰在心里猛翻白眼,但面上也是笑着说谢谢,说自己沾了简语的光。

    ——————

    常鹏接到简语的电话那是半小时之后了。

    他听到电话响,看了一眼,赶紧跟项目组的其他人招呼一声自己有事,便赶回办公室,关好了门,这才接起电话。

    林玲见他离开得匆忙,敏感地多看了他几眼。

    办公室里,常鹏跟简语说着话:“教授,你方便说话了吗?”

    “病房里没人了。你说吧。”简语的声音听起来精神比上午差了不少,沙哑,还有些虚弱。

    常鹏顿时担心起来:“教授,你还好吗?”

    “还行,现在这样就挺好。”

    简语这样说,常鹏宽了心。看来简语是有策略地安排,让自己显得虚弱些。最好是这样,因为在事情解决之前,他不能失去这个靠山。

    常鹏忙把自己跟刘施阳联络的情况,还有跟钟敏交谈的结果都说了。“还挺顺利的,他们都信任我了。”

    简语并不满意:“可是他们最终想要的东西是什么?你弄清楚了吗?”

    常鹏沉默了一会,道:“实话实说吧,简教授,最坏的情况,我觉得,他们虽然都没明说,但都想让对方死。”

    简语闭了闭眼。

    “不知道我猜得对不对?”常鹏小心地试探着。

    过了好一会,简语才问:“老王为什么想让钟敏死?他一直想知道钟敏在做什么,钟敏究竟做了什么,你刚才说的那些,并没有钟敏具体做过的事,她抢他们生意吗?”

    常鹏压低声音道:“那些我不好问,问太细了,钟敏该怀疑了。但那些其实不是重点。违法的买卖,无论做的是什么,都是违法的买卖而已。钟敏一直很想赚钱,她希望能有很多钱做研究,买机器设备,支付酬金,需要很多钱。她非常想比你强,她花很多时间在学习上,她需要很多钱。”

    简语忍耐着,没有打断他,直到他说完了停了下来,简语才问:“如果这些不是重点,什么才是?老王为了什么要杀她?”

    常鹏没说话。

    简语道:“别跟我玩欲擒故纵的把戏,常鹏。我是你的老师,我还是警察的老师,那些心理小手段我比你清楚。你直接说,我会来判断需要做什么。”

    常鹏忙道:“我不是玩把戏,教授,我只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我今天跟钟敏谈完,我是想不到能怎么办。所以我赶紧就联络了你,你没接电话。我打了两次。”

    简语不理会他这些谴责推诿,如他所言,他真的很清楚这些手段,想给他施加心理压力,常鹏真的不行。

    “你说吧。”简语淡淡地道。

    常鹏道:“钟敏想杀掉范志远。”

    简语把手机从耳边拿来,深呼吸了几口气。

    竟然,如此。

    简语很快把手机贴回耳边,继续听着。

    常鹏还在电话那头道:“她很恨范志远,这你是知道的。她也很害怕他。当年你不愿陪她报警,不愿保护她,所以她一直没能脱离范志远的魔爪。”

    简语的心跳得快,刚才那些不会被常鹏施加心理压力的自信已经瞬间消散,他不禁辩解两句:“我没有阻止她报警,我让她去报警,但我不能陪她去,我不能出面。”

    “那她怎么敢呢?”常鹏问,“她当时没有朋友,没有亲人。你是唯一能为她撑腰的人。你有人脉、有警界的关系,只要你说句话,只要你愿意为她出头,范志远早就被判死刑了。她只是一个孤女,而范志远有钱有势,她还刚被强奸虐待折磨过,你让她怎么敢?”

    “我怎么为她出头,她一直说谎,她为了让我公开我跟她的关系,一直在说谎。我很肯定地说不能帮她处理,她马上就当没事发生过。我怎么相信她?”

    “何况你当时还在评职称,在给你的岳父提名全国医学贡献奖奔走,你自己还有研究项目在竞争医学科技奖。”常鹏继续攻击他,“你当然不能为她出头。你害怕警方查出来你的丑事,你怕你岳父知道。”

    “我后来知道了情况,我有给她一些建议,我有想办法为她处理。但她很抗拒,她不配合。”

    “那都多久之后了,那时候她已经不需要了。”常鹏道:“教授,她已经在魔窟里活过来了,用把自己变成魔鬼的方式。你让她怎么配合你,配合你处理掉魔鬼,把她也一起处理掉吗?”

    简语闭了闭眼:“她一直没跟我说真话。”

    “你选择相信是因为那些假话对你最有利。”

    简语道:“我后来看到范志远竟然被捕,我就通知了钟敏,我告诉过她我一定会处理好的。”

    “结果他一审被判无罪。”常鹏道:“教授,范志远出来一定会杀死钟敏的。他知道你是钟敏爸爸。”

    简语整个人僵住。

    范志远有仇必报。而他这么卖力地帮助警方将范志远定罪。范志远居然知道他是钟敏的爸爸!

    那么,他当然不会放过钟敏!

    “钟敏从来不敢指望你。所以范志远入狱后,钟敏也积极做了一些准备。她原来跟着范志远干的,我说的器官贩卖就是跟着范志远他们干的。我问了钟敏,没有你想得那么复杂,他们是把活人弄出去。不一定是器官,也许还有别的,钟敏不管这些。她只想活下来,不但活下来,还能得到很多范志远的配合和资源。我听说范志远喜欢做这些也是因为他爸爸。他勾结的黑市是他爸爸那个地方的,他就想做给他爸看。你知道他爸爸知道他是变态后就抛弃他了吧,只给他钱,但是不认他,不给他任何关爱。你听着这事是不是很熟悉?范志远还是个变态,杀人狂,而钟敏却这么优秀,但你却像对待一个变态一样对她。”

    简语说不出来话来,他甚至觉得无法呼吸。

    “钟敏学习范志远,她告诉我的,她学习范志远,范志远就会喜欢她,就同意让她用他做研究。他们两个人命运相关,惺惺相惜。但钟敏一刻都不敢放松警惕,她学会了范志远的那套组织机构,并拉拢人手,组建自己的团队,她得把范志远的人变成自己人,这样如果范志远想对她做什么不利的事,她能有个防范。但有一个人她没办法。”

    简语知道他说的是谁,那个老王。

    “那个老王,刘施阳,他是范志远的发小、铁杆。他对范志远忠心耿耿,甚至可以把命给范志远。而且他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钟敏惹不起他,所以就一直骗他。”

    “她骗他什么?”简语问。

    “范志远入狱后,通过律师通知老王和钟敏,所以的生意都停下来,大家先散伙。等他出来了再说。老王很听话,把自己的人散了,这两年没做什么事。就想等着范志远出来后大家各奔东西,到国外去,躲几年风头。因为他们觉得被警察盯上了,就算范志远出来了事情也不会了结。”

    “他们不笨,确实是这样。”简语道。他们被关阳盯上了,就算无罪释放,也不可能往事随风飘去。关阳是那种愿意耗尽毕生心力也要找到证据将罪犯绳之以法的警察。所以他才对关阳既敬佩又警惕。

    常鹏道:“但范志远入狱对钟敏来说是个难得的机会,所以她继续做事。”

    简语终于没忍住:“她想成为第二个范志远吗?”

    常鹏没回答这个问题:“她说她必须借这个机会摆脱范志远的控制,她想要自由,想要尊严,想要好好活下去。”

    简语有一堆道理可以讲,但此时已经无话可说。说什么都没用了,时间不能倒转,过去发生的事也不能回头。

    简语的一生在他脑子里瞬间过了一遍,他甚至不知道如果真能倒转,倒转到哪一刻才能改变命运。

    是不要跟钟丽谈恋爱?但是因为钟丽的介绍他才去听了院长的课,后来他才成为了院长的女婿。

    是分手的时候得让钟丽明白他们真的不合适,他真的不爱她了,而不是他爱慕虚荣?及时发现钟丽怀了他的孩子准备报复他?但他现在觉得,就算回到那一刻他也处理不好。

    就像他回到钟敏成长的每个环节他也没把握能处理好一样。

    因为他真的没办法放弃现在的自己。

    他真的太喜欢医学了,太喜欢研究大脑了,这是他擅长的领域。在这个领域他得到喜爱、得到尊敬、他是权威,他能得到的太多太多。他也太喜欢把最复杂的病症解开,把病人救回来让他们改善生活的那种幸福感觉。

    就如同他救回顾寒山,把她治疗到能够独自生活一样。

    那天她出院,他目送她上车,目送车子驶出新阳的大门,他知道迎接她的会是崭新的生活,他内心的欣慰和幸福感,真的无法言喻。

    但是收获这种幸福是有代价的,伴随着巨大的痛苦。

    如果可以消除这种痛苦,也剥夺掉你的幸福,你愿意吗?

    简语不愿意。

    常鹏还在电话那头说着:“如果范志远发现钟敏背叛他,钟敏就死定了。法律没办法制裁他,所以钟敏就要想办法。但她还没想到办法,而老王已经察觉了。老王一直追问钟敏在做什么,估计就是因为这个。”

    简语不说话。

    常鹏等了等,没等到简语的回应,他便继续说:“钟敏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得自保,所以她才一直跟老王周旋。如果不杀掉老王,估计就算老王不亲自动手,也会跟范志远说的。他们两个,都不会放过钟敏。”

    简语咬着后槽牙,说不出话来。

    “怎么办啊,简教授。”

    第170章

    这是一个会要命的问题。

    简语心跳仍快,但脑子却清明起来。

    前面铺垫了这么多,后面终于扔出了这么一个问题——如果不杀掉他们——还能怎么办?

    是杀了人怎么办?还是没办法了得杀人?

    简语冷静下来,跳出常鹏的描述,从他自己的角度重新去看了看钟敏,也从他的角度,看了看与钟敏在一起的常鹏。

    主观感受并不代表客观事实。每个人都会偏向对自己有利的那一面。

    钟敏是个很聪明的人,常鹏当然也不傻。

    简语终于开口:“我不是让她出国吗?路都给她安排好了。”

    如果真的走投无路,如果真的这么需要他帮助,为什么不顺从他的安排离开?非要留在这里,还说自己没想到办法。只是想活下去,又为什么要杀顾亮,为什么要杀顾寒山?

    变成了魔鬼,才能在魔鬼手里活下来,这确实是一个好理由。可惜魔鬼范志远对顾亮没有兴趣,要杀顾寒山,他也用不着别人来帮忙。

    简语刚才说过的话又在他的脑子里蹦了出来:“她总是在说谎。”

    “她不愿意出去。”简语没有顺着他安排的路子去回复让常鹏有些意外,但常鹏仍能应付,他道:“她说她太孤独了。到了国外,人生地不熟,没有亲人、朋友,她不愿意。”

    简语保持着耐心:“等事情告一段落,我会安排你也出去,你们就在国外呆着,虽然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但总比在这里有各种风险,还会遭遇生命危险强。”简语顿了顿:“别忘了,就算没有老王和范志远,警方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常鹏一时没说话。

    简语道:“连范志远这样的人都知道,识实务者为俊杰。他们都懂得被警察盯上以后不可能好过,他们都准备出来后就远走高飞。你们两个小屁孩赖在这里又想做什么?”

    “我是愿意走的。”常鹏道。“但我说服不了钟敏。”

    “那就是你得想办法。”简语道:“我保证把你们两个先后送出去,你们在国外重新开始。你们还能有工作,手里拿着研究经费,生活一段时间完全不成问题。你们自己也要努力,继续深造也好,找份新工作也罢,并不难。”

    常鹏沉默着。

    简语道:“过去那些事对我来说非常遗憾,确实是有些错误,也有一些误会,但时间不能回头,我们都得向前看。总有一天,我会对外公开钟敏是我的女儿,但我希望她能活着等到那一天。这是我目前最深切的愿望。”

    常鹏刚想开口说话,简语紧接着又说:“如果你能一直对她好,好好照顾她,保护她,到了那时,你就是我的女婿。”

    常鹏把嘴闭上了。

    简语顿了顿,又道:“我来处理范志远的事。”

    常鹏终于逮住重点:“怎么处理呢?钟敏觉得就算出了国也不会安全。她能出国,范志远也能出国,老王也能出国。而且他们跟国外的那些地下□□有联络。到时我们可能还不如在国内安全。”

    “你们跟他们俩能一样吗?”简语道:“他们一个还在看守所等着二审,一个正被警方通缉。他们还不知道自己的结果是什么,可你们是自由的。”

    “那也得看着他们被消灭了的结果才能安心。”常鹏道,“这是钟敏说的。”

    简语仍不接常鹏这话,他转了个话题道:“说到老王,他约你见面,你不要去。不要冒这个险。他想要的回复并不是确认钟敏做了什么,而是想了解你和我有没有参与,到底知道些什么。要确认钟敏对范志远是不是忠诚不需要这么费劲,这么费劲只是为了确认如果他们干掉钟敏会引来多大麻烦,会有什么人为钟敏出头,要不要报警等等。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们很清楚老王跟范志远是铁杆,老王却不那么肯定钟敏跟我们的关系。”

    常鹏一愣,忽然被提醒了。

    “如果想保住钟敏,保证自己的安危,就得让他们摸不清,就得让他们有所忌惮。而且在这个节骨眼上,老王需要帮助。每个人都会衡量利弊得失,老王也一样。哪怕他有什么狠毒计划,也会有想要的好处。这是跟他谈判的目的,你千万要搞清楚,别被他牵着鼻子走。”

    常鹏咬咬牙,道:“如果他坚持要见面呢?”

    “我会去见他。但他得等等。”简语道:“他既然是为了范志远,那你就告诉他范志远的案子警方有新进展,我可以帮他,让他等。等我出院,我会联络他。”

    常鹏愣了愣,那他岂不是帮简语拖到他出院就没什么用了?

    常鹏便问:“那我还要做什么?”

    “我答应过老王给他们安排一个可靠的藏身处。”

    “嗯,在哪里?”

    “没想到。但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当初你们把胡磊藏在哪里?”

    “啊?”常鹏一愣,答道:“我不知道啊。”

    “那你去问问,总有知道的人。”

    “怎么了?”

    “那地方老王知道吗?”简语问。

    常鹏忽然有些明白了,但他还不是很肯定。

    简语道:“你问到了告诉我。”

    “行。”常鹏再问:“还需要我做别的吗?”

    “看好钟敏,常鹏。”简语道:“我说得很清楚了。钟敏好,你就好,钟敏安全,你就安全。你要说服钟敏接受我的安排,最好她能心平气和地跟我好好沟通一次。不要争吵,不要抬杠说反话,开诚布公地好好谈一次。”

    “我今天跟她谈的时候,她并没有想跟你见面或者通话的意思。”常鹏很警惕。

    “在我这儿,你和钟敏是一体的。”简语给常鹏吃定心丸,又道:“你要说服她。这就是你的作用。”

    “嗯,我知道了。”常鹏应了。

    “还有。”简语继续道:“不要再做任何危险的事,不要再挑衅警察,不要再去招惹顾寒山。无论你们从前做过什么,计划还要做什么,全都停下来。有事一定要告诉我,我来做决定。”

    “我会跟钟敏说的。”

    “常鹏。”简语压低声音,带着警告的语气,“全都停止这句话我之前就跟你们说过,还不止一次,你们当成耳旁风。麻烦越来越多,窟窿越来越大,现在连杀身之祸都冒出来了。你们清醒一点,这世上没有完美犯罪,顾亮的死也不是。你们破绽百出还不自知,只有我会帮你们。但这也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如果你们仍然我行我素,我实在帮不上,没办法,就只能放手了。不过就是身败名裂,家庭破碎,遭人白眼,这样一次又一次的敲打我的心理承受强度,我也已经锤炼出来了。也就是这样而已,还能怎样?”

    常鹏不说话。

    简语道:“我最想做到的就是保护好钟敏。但保护的方式有好几种。你们再不听话,我就把一切都告诉警方,警方把你们抓起来,范志远和老王就伤害不了你们了。”

    常鹏咬牙。

    简语又道:“又或者,你们出国去,远走高飞,远离这里的一切。你们自己选。”

    常鹏默了两秒,道:“我会好好跟钟敏谈的,我会盯紧她。”

    “停止一切,什么蠢事都不要做了,记住了吗?”

    “记住了。”常鹏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件事。”

    “你说。”

    “医科大那边把孔明的医疗资料交给警方了,那里面没有手术记录。”

    简语道:“那跟我们也没关系。是他奶奶带他来求医的,我们接收了他,核对了医疗资料,重新做了全套检查,这才展开治疗。我们医院只保留我们做的检查和治疗记录,其他医院的那是其他医院的问题。”

    常鹏快速道:“可许光亮说他要把医科大的手术记录备份找出来打医科大的脸。”

    “不用担心,没有了。”简语说得很肯定。

    常鹏闻言松了一口气。

    简语道:“现在你明白了吗?我说我来处理就是我会处理的意思,你们自己别再搞花样。”

    “好的。”常鹏道。

    “别去动许医生,别去碰顾寒山,别再伤害任何人,别让我没法收拾,记住了吗?”

    “记住了。”

    “让钟敏联系我。她在学校随便找个座机就能打给我。她不想见我,起码也要给我打个电话。她必须给我打电话。”简语道:“不是我不信任你,常鹏,但钟敏给我来个电话我会更安心。”

    “我只能劝劝她。”

    简语想了好一会,道:“那你告诉她一件事,今天警方跟我说,他们要安排顾寒山去看守所见范志远。”

    “什么?”常鹏很惊讶,“为什么?”

    “如果想知道,就让钟敏自己来问我。就这样吧。”简语挂了电话。

    ——————

    常鹏坐在办公室里沉思了许久。

    他觉得虽然没有得到明确的承诺,但简语有表达出那个意思了。他一直在说他来处理,他还问起藏匿胡磊的地方。难道他想引老王他们过去,然后在那里留下他们的痕迹,把这事情也栽到老王他们头上?

    那样如果老王他们死了,事情就都是他们做的。

    常鹏觉得这样也不是不行,但需要好好计划一下。他得跟钟敏商量商量。

    常鹏想马上给钟敏打电话,但他忍住了。

    下班了回去再说。

    ——————

    钟敏在逛商场,她认真地逛,看衣服看保养品,却什么都没买。最后她在一家餐厅打包了一份饭。

    钟敏拎着那份盒饭走到了商场旁边的一个小型儿童游乐场,这是商场的一部分,供购物的人休息和带孩子玩的。这个钟点游乐场里的人不多,钟敏在一处草地边上的长椅上坐下了。那份饭放在旁边。

    钟敏看着滑梯的方向,那里有两个小朋友在玩,家长守在一旁。

    钟敏安静看了一会,忽然自言自语:“我记得很清楚,我妈说过房子是简语的,他就是不肯给我。我记得她还给我看过合同。但常鹏这么一说,我竟然觉得我好像没见过合同。我去翻了,真的没有合同。我记错了吗?我的记忆为什么要骗我?”

    没有人回答,钟敏附近没人。

    钟敏仍看着滑梯,继续小声道:“我还记得你的样子,你夸我是好人,是小仙女。你说你流浪只是流浪,因为你很茫然,你没有家人了,你很痛苦,流浪能让你不那么痛苦。你读过书,你自己写诗。你说我是你遇到过最善良的人,你会每天跟菩萨为我乞求好运,让我别像你这样,只能流浪。”

    “我给你带了一份饭,其实我以前也来看过你,但这里变化太大了,原来的废弃工地现在已经变成商场了,我记不清你喜欢坐的那个水泥柱究竟是哪里了。后来我想,你这么思念你的孩子,应该会到这里来吧。你应该会喜欢坐在这里,看着孩子们玩耍。”

    “我仍旧记得你的脸,我要谢谢你,谢谢你用你的命,救了我一命。他说只要我杀一个人,他就不杀我。必须死一个。我当时只想到了你,因为你说过,如果有机会,你一定会报答我的。”

    远处,一个小女孩欢呼着冲向滑梯,却摔了一跤。小女孩的爸爸忙赶上前去,把小女孩抱了起来。小女孩抱着爸爸哇哇大哭,爸爸一边抚着她的脸安慰着,一边抱着她走向滑梯。

    钟敏盯着他们看了半天,忽然又道:“我讨厌慈祥的爸爸,对吧?所以你跟我说你怎么爱你的孩子,我很讨厌你,对吧?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爸爸的事?你安慰过我?所以你才说那些话吗?我其实不太记得了。但我记得你夸我是善良的好孩子。我真的是,我真的是。我很聪明,从小就聪明,我爸妈都是高材生,我爸还是医学专家,我有他们的基因,我是天才。我的大脑非常健康,我思维敏捷,学什么都很快,我过目不忘,背一遍书就记住了。我考试总拿第一。我不该是魔鬼的,我明明身体健康,基因优秀,大脑正常。我跟他们不一样。他们才是魔鬼。”

    没人回应她,四周除了远处滑梯那儿的孩子欢笑声,没有别的声音。

    “但是顾寒山为什么不是魔鬼?她必须是魔鬼。她爸爸为什么这么喜欢她,她是个变态,她就长着一个变态的脑子。她不配被称为天才,她不能得到尊敬。”钟敏觉得自己说得很大声,但她的嘴都没有动。

    钟敏忽然意识到这一点。她愤怒地站了起来:“她要么死掉,要么变成魔鬼生不如死。她只有这两种选择。喜欢她的人要看着她被烧成骨灰,或者被关进精神病院,永远都不能再出来。”

    钟敏把餐盒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走了。

    ——————

    看守所停车场。

    向衡与聂昊做完审讯工作回来,聂昊去找他的车子。而向衡往他的车子去,却见顾寒山闭着眼睛歪着头趴在车窗上,脑袋露出来小半颗。

    向衡停下了脚步。他看着微风拂过顾寒山的脸,将她的碎发拂到她的鼻尖嘴角,发乌黑,脸白净,仿若一幅画。风更大了些,发更乱了,而顾寒山一动不动。

    向衡忽然心一跳,刚有些慌,顾寒山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向衡吓得一愣,差点往后退步。

    顾寒山趴端正了,看着他的表情:“你怎么了?”

    向衡迅速摆回向天笑脸,没好气道:“这么趴着也不怕被吹成面瘫。”

    “面瘫?你说的是这样吗?”顾寒山认真问,把嘴扭歪了,眼睛斜着趴到车窗上。

    向衡:“……”

    “不会的。我才趴一会。”顾寒山坐直恢复了正常样子。

    无缝鬼脸切换,外加情绪异常稳定。

    向衡:“……”

    ——————

    聂昊开了车子刚拐过来就听到了向衡的大笑声,他赶紧加快速度过来,他摇下车窗一看,向衡笑到撑着车顶,而顾寒山坐在车里,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聂昊:“……”这是睡眠严重不足外加压力太大并发症吗?

    算了,他没看到。他一堆事要办的。“向衡,回头见。”聂昊丢下一句提醒,开车走了。

    向衡笑意收不住,他揉揉脸,试图恢复正常表情。

    顾寒山把她的手机递了过来,向衡一看,竟然是她刚才偷拍的。他笑得露出后槽牙,面部狰狞。

    太丑了。

    向衡瞬间冷静。他酷着脸把照片删了,把手机塞回顾寒山手里,把顾寒山脑袋也塞回车里,自己转回驾驶座,关门,系安全带,启动车子上路,一气呵成。

    “不用谢。”顾寒山道。

    向衡抿紧嘴,控制面部表情。

    车子驶出看守所,汇入了车流之中。顾寒山忽然道:“刚才你不在的时候,我自己一个人又战胜了一次发病,而且我找到了克服的方法。”她顿了顿,学之前看的动画片夸张地道:“超级厉害。”还拖尾音。

    这语气!

    向衡:“……什么方法?”

    “你坐在我身边一直夸我。”顾寒山认真道。

    向衡深呼吸,把脸上的热度降一降:“顾寒山,调戏警察犯法我跟你说。”

    顾寒山沉默了一会:“袭警罪?”

    第171章

    向衡憋了一会终于还是没憋住,不就是一本正经瞎扯胡说八道,他也行的。

    “调皮捣蛋罪。”向衡说。

    顾寒山又沉默了一会:“所以你刚才是开玩笑的。”她用的陈述句。

    这居然会有疑问吗?

    向衡撇眉头:“因为你跟我开玩笑呀。”

    “我没有呀。”顾寒山很无辜。

    向衡:“……我坐你身边夸你?”

    “对呀。”

    向衡忽然懂了:“锦旗在飘扬,你爸站你身后,我坐在你身边?”

    姑娘,你要集齐四大护法吗?

    “你们没有同时出现。”顾寒山道:“我只能在一样物质上集中精神来对抗。”

    向衡:“……”就是她的宝囊里一次只能掏出一件法器?

    那也行呀。虽然她用的“物质”这个词。

    向衡有些高兴。

    不知道锦旗出现得次数多还是他出现的次数多。当然肯定不能跟顾亮比的。

    向衡看着前路,把着方向盘,前面有点堵但是没关系,向衡觉得车子开得挺轻盈。

    “我们坐在哪里呀?”他问。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顾寒山居然听懂了:“坐在车里。”

    这次向衡没误会,他也听懂了。

    “嗯,在车里啊。”

    一琢磨确实是这样。他跟顾寒山相处的机会其实并不多。他与她肩并肩坐在一起时,大多是在车里。

    “具体是什么情况?”向衡很想了解。

    顾寒山就把发病之前的所见所想,以及发病后她的防御办法说了。

    向衡听得直皱眉头:“只是看到人走过,想起了爸爸,就触发了?”

    “嗯。”顾寒山点头,“这是很正常的情况。我不是跟你说过嘛,发病的时候是不可预料的。我小时候,根本没办法出门,任何东西和声音都可能触发我的脑子失控。我一直吃药,一直训练,很多年之后才能去上学的。”

    “不是。”向衡问,“是我的错觉还是真的这样,顾寒山,你这两天的发病频率是不是高了?”

    她之前也发病,但他刚认识她的时候,她的状态还是很稳定的,所以他一开始并没有察觉到她有病。但自从她遇袭,接着目睹宁雅命案后,似乎非常容易受到刺激。

    在这之前她跟他诉说她爸爸的情况以及她的病情,甚至跟简语对峙时,她都没有发作,可今天短短的时间,她跟耿红星他们开会时发作,采访时发作,现在看到有人走过想到爸爸也发作。

    顾寒山没有回答向衡的这个问题,但向衡也明白了。

    简语并不是危言耸听,他没有撒谎。顾寒山确实需要稳定住病情,她需要静养治疗。参与侦查会一直刺激她,她的情况会越来越糟的。

    “顾寒山。”向衡唤她。

    顾寒山道:“我没事,我心里有数的,如果扛不住我肯定会说的。我今天的发病情况我都能应付。我觉得挺好的,我找到方法了。”

    “你是真的找到方法还是撞大运了?”向衡的眉头皱得更紧。

    “我是把方法成功运用起来了。”顾寒山道:“这些都是以前经常练的,只是效果不如现在好。”

    前面堵到开不动了,向衡把车子停下,转头看顾寒山。“你确定?”

    “我确定。”顾寒山点头。

    向衡小声嘟囔着:“真希望我能相信你。”这样就用不着提心吊胆的。

    “为什么会不相信呢?”顾寒山问他,语气冷静,态度诚恳。

    向衡懂她,她是真的在问。

    “因为我担心你为了能参与案子侦查,故意隐瞒病情。”

    “怎么会?如果我病得很重,不及时就医我会崩溃,甚至死亡。那样我更没法参与案子。我心里有数,为了保持清醒和健康状态,我甚至都同意让简语送我去新阳。我不能离开家,但我家小区有问题,你说不能回家我也同意了。你看,正如我爸所说,我真的是一个理性的人。”

    向衡跟她讲道理:“那理性的人也是会让人担心的。你看葛队理不理性,他也是差一点倒下,走运了才及时就医。”

    “他跟我不一样。他那是无知,他都不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

    向衡:“……你说话可以委婉一点的。”

    “当然他这种无知是因为太幸福了,他都没病过。在生病方面,我的经验确实比他丰富。”

    向衡无语。但顾寒山在看着他。

    “怎么?”向衡瞪她。

    “你还没有对我给予肯定。”

    “我肯定什么,我不肯定。反正就是会担心,没法相信。就是这样。”向衡耍起无赖。

    前方车流动了,向衡启动车子,顾寒山也把头转向前方。

    两人安静了一会。

    车流动得实在慢,车子也没跑起来。

    向衡突然道:“顾寒山,你答应我一件事。”

    “如果我觉得无法控制病情,我一定会及时就医,一定会告诉你的。”顾寒山没等向衡说出要求的内容就主动道。

    “行。”向衡点点头,他就是想听这个。顾寒山答应了就行,比跟她讲道理辩论可有效多了。

    “你放心吧,向警官。”顾寒山道:“我非常地确定,我真的进步很多,而且是神速地进步。”

    一个绿灯没能过去几辆车,前面又堵上了。

    向衡把车子停下,对顾寒山道:“你能跟我说说吗?”

    “说什么?”

    “你觉得你进步的原因是什么?”向衡道:“我想知道具体的,这样也许能帮助你。”

    顾寒山认真想了想:“也许是心理暗示。”

    向衡:“……”意思就是使劲夸她管用?

    “你知道霍桑效应吗?”顾寒山问。

    “你说说。”

    “就是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时候,哈佛的一个教授在美国芝加哥西方电力公司霍桑工厂做的实验,他想试验确认什么样的工作条件会影响工人的工作情况。他们改变工作环境,减少增加照明、变换空间、降低或增加薪酬等等。但无论怎么改,工人的工作情况都挺好,表现不差。他们的实验失败了。但最后一问,原来那些工人知道自己正在被实验,受到研究者的极大关注,所以他们努力表现,不敢懈怠,所以无论条件怎么样,他们的工作都很好。”

    “嗯。”向衡懂了。

    顾寒山道:“我爸从前总是不停跟我说他对我的期待,总是告诉我我的每一次进步让他和医疗团队多么高兴,告诉我我是天才,我受的苦是因为天赋总不是白得的。他告诉我这种天赋多了不起,能创造多大的奇迹,所以我也很了不起,我就是奇迹。”

    “他一直在提醒你你很受关注,你身上有很多期待。”

    “他努力给我正面积极的暗示,让我撑下去。但我从前并不是太在意这些。发病真的很痛苦,我叙说出来,也没人能理解。因为你们不可能经历过,所以你们也想像不到那样的程度。”

    顾寒山说得慢,但听起来声音还算稳定。

    向衡启动车子,跟着前面的车流往前驶,打断顾寒山道:“如果会引起你的不舒服我们可以改天找个更合适的方式聊。”

    “如果我发病了就正好再试试那个办法还灵不灵。”顾寒山继续说:“我从前挺想死的,虽然不再自杀,但确实还是有期待。我会期待发病,因为严重发病是会致命的。虽然很痛苦,但是如果能结束一切,那忍受痛苦也没关系。”

    向衡盯着前方的路况,眉头皱得死紧。他明白顾寒山为什么这么能忍痛了。这种习惯的培养不全是因为长期被动承受,也有当初她的主动期待。

    “所以我并不害怕发病,但我一直没死。”顾寒山道:“每一次我挺过来,我爸就会夸我。他不会安慰我哄我让我别怕让我坚强,因为他知道我不缺这些,他就是告诉我我的病情越来越好,让我记住时间,记住每一次发病的情况。而我也确实发现,病情真的越来越好。”

    向衡想问顾亮要一份他夸顾寒山的话集。

    车子终于通过了这个路口,前面的路顺畅起来。

    顾寒山继续道:“后来我爸去世了,我就不想死了。我害怕死去,我要活下来,找出真相,惩罚那些夺去他生命的人。我住院这两年变化非常大,熬过了急性崩溃那之后最糟糕的阶段,我就越来越好了。连简语都说,是个奇迹。他和贺燕一开始都觉得我完了,以为我得在新阳住上起码半辈子。但我只花了两年。”顾寒山比划着两只手指,“只花两年,我就出院了。”

    “你很了不起,顾寒山,你真的了不起。”向衡夸奖她,真心的。

    “我知道。”顾寒山很经得起夸奖。她道:“向警官,我现在跟那两年又有一点点不一样。我出院后的康复速度比在医院那两年更快。宁雅去世那天我发病情况也特别严重,打击太大了。但我只花了大半天就能出院了。我想,大概是因为我一直在调查,我交到警察朋友了,我还需要跟嫌疑人打交道。他们都很厉害,都会看到我的表现,我必须越来越好。”

    向衡点头,那就好。不管那心理学的名词叫什么,反正这效应对她有用就好。

    “向警官,我现在对死亡既不期待,也不惧怕。我知道就算我不在了也会有人坚持追查真相的。”

    “那你还是怕一点吧,好吗?我就挺怕的。我们保持一致。”

    顾寒山看了看他:“向警官,这种时候难道你不应该表表决心,说放心吧,我一定会为你和你爸讨回公道。”

    “我就不。”向衡说完,觉得心情特别爽。啊,对顾寒山耍无赖真的会心情愉悦,太减压了。

    顾寒山盯他半天,转头看向前方,稳重大方地道:“没关系,我能接受你的心口不一。”

    向衡:“……”

    顾寒山没再说话,向衡也憋着。车子在沉默中前进,过了一会,向衡道:“顾寒山,你还真是……”

    顾寒山转头看他。

    向衡琢磨半天形容词:“你还真是,心胸宽广。”

    “谢谢。”

    “而且你特别会随机应变。”

    “我也这么觉得。”

    向衡继续夸:“你对自己的认识特别清楚。”

    “是的。”

    “你很有目标,很有行动力。”

    “我从小就是被这么教育的。我打保票,正常人的学习和训练绝对没有我刻苦。”

    “对,你还特别的刻苦,很认真。”向衡继续夸:“有天赋的人还比别人努力说的就是你。”

    “没办法,这天赋会要命。如果我只是漂亮那我肯定就安心地自由散漫去了。”

    向衡暂时不说话了。他跟自己说,顾寒山真的不是顶嘴,她说的都是心里话。

    向衡这么一停,顾寒山便问了:“没了吗?”

    她还知道这是夸夸主题谈话是吗?向衡清了清嗓子:“有呢,我只是想到我们这样聊下去,下回你想到我在你身边夸你,场景又是在车上。”

    “不一定,我的想像力现在也挺进步的。说不定你是坐在锦旗上飘过来的。”

    向衡:“……进步确实挺大。”

    向衡看到路边是一家商场,停车场标识就在前方,他把车子开进去,然后拉着顾寒山下车。“我计划带你去燕子岭一带转一圈看看交通和建筑情况,胡磊是从那一带逃出来的。但我们还能挤出一点时间来。”

    顾寒山跟着他走,她不着急,她时间很多。

    “顾寒山,你非常聪明,也很坚强。”向衡一边走一边夸。顾寒山看到远处有卖气球的,一个孩子刚买的气球,没握住,那气球飞走了。

    “你能打败所有的病痛,每一次那些不好的画面涌上来,你都能让它们滚蛋。”向衡挥着手非常有激情地说着。

    顾寒山盯着那飘走的气球,看着它飞上高空,她找到了一些感觉。

    “你接着说。”

    向衡:“……”

    他转头看看顾寒山,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那些气球,他想起了顾寒山曾经说过她爸利用烟花消散来帮助她。

    “你等我一下。”向衡对顾寒山道,然后跑向了那个卖气球的。

    顾寒山就站在原地等着他。

    她看到向衡跟那个卖气球的说了些什么,两人交谈了一会,向衡拿出手机扫了卖气球的付款码,接着那个卖气球的把手上所有的气球都交给了向衡。

    旁边有孩子盯着向衡看。向衡扯出一只气球送给了他。

    那孩子喜笑颜开,高兴得蹦跳。

    向衡朝顾寒山走来,脸上咧着大大的笑容。顾寒山对笑容没什么研究,但她觉得向衡的笑容比那个孩子灿烂多了。

    他看上去好高兴啊。

    顾寒山觉得自己也很开心。

    向衡举着那数量惊人的气球向顾寒山小跑了一段,气球实在太多了,顾寒山觉得再跑下去他能飞起来。

    向衡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站住了。他确实跑不动了,不动声色地偷个懒吧。向衡冲顾寒山招手喊:“顾寒山,你看我啊。”

    “看到了。”顾寒山喊得比他大声。

    “要认真看呀。”向衡这回更大声。他一只手高举着那些气球,另一只手指着它们。

    顾寒山仰头看着。颜色、形状、图案、数量……这些信息在一瞬间全印在她的脑海里。

    四周忽然有惊呼声。

    向衡松了手。

    气球像散开了的巨大花朵的花瓣弥漫开来,五颜六色洒满了天空,炫彩夺目,令人眼花缭乱。

    向衡手上没了负担,很快冲刺到顾寒山面前:“你看着它们,顾寒山。你能让那些给你压力的,让你不舒服的,给你造成痛苦的东西通通都滚开。没有你的允许,它们都不能靠近你。”

    有路人冲上来试图捞两个气球,可惜气球飘太高了。

    “放手的那一下很爽吧。”顾寒山盯着那些气球问向衡。

    “对。”

    “我也想试试。”顾寒山道。

    “下回再给你买。”向衡哄她。

    “这回怎么就自己玩了呢。”

    “没看好数量,举着太累了。”向衡承认自己蠢。

    “你可以站原地让我过去,我不累。”

    向衡不想承认自己更蠢:“下回吧。这回你先看个散开的效果。练习一下视觉上的想像联结。”

    “这算是环境污染吗?”

    向衡:“……”

    “你注意到周围人都在看你吗?你会觉得尴尬吗?”

    向衡:“……”

    “会有人因为你乱放气球污染环境报警吗?”

    向衡拉着她赶紧离开:“快走。”

    “跑也没用,可以调监控。”

    “闭嘴吧。”

    顾寒山没闭嘴,她实在太快乐了。“我真喜欢你呀,向警官。”

    “我知道,但你还是闭嘴吧。”

    “警察犯事罪加一等吗?”

    向衡拉着她越走越快,实在不想搭理她了。

    不远处一个年轻姑娘对身边的男生跺着脚道:“你看看人家!”

    “你听到了吗,他们真要看你呀,向警官。”

    “我一点都不尴尬。”向衡咬着牙道。

    “我也是。”顾寒山道。她拉着向衡跑快点,“我的脚也不疼,我不介意陪你跑快一点。”

    “我谢谢你。”

    “我也是。”顾寒山看着向衡,眼睛亮晶晶的。

    她的小手柔软,向衡握着,心跳得跟他的脚步一样快。

    “有用吗,顾寒山。”

    “有用。”

    那就行。向衡很高兴,他觉得比起这些,尴尬都不算事。

    两个人跑进了商场。

    “我想送你一件礼物,顾寒山。”

    “好呀。”

    “你真的一点都不扭捏,特别豪爽大方。”向衡又夸她。

    “谢谢。”顾寒山问:“你要送我什么?”

    “你有想要的东西吗?”

    “有的。”

    “先不要告诉我是什么。”

    “为什么?”

    “因为我打算先欠着这礼物。”

    “为什么?”

    “想给你一些动力。”

    “你快死的时候我奋力救你,因为你还欠我一件礼物?”

    向衡:“……你就不能想点好的?比如你再一次战胜病魔的时候我就送你。那你跟病魔斗争的时候是不是更有动力?”

    “一般般吧。”顾寒山说的时候有些迟疑,她问:“会打击到你的期待吗?”

    “还行吧。”向衡也实话实说:“我对你的期待值早被打击得很小了。”

    “那就好。”顾寒山恢复了坦然。“欠不欠对我来说没太大区别。可是为什么先不要告诉你我想要什么?”

    “因为已经打算先欠着,所以如果你想要的东西很贵,而我听到了才说先欠着,怕你误会。”

    “我不可能误会,你本来就是个穷警察。”

    向衡:“……好了,我感觉本轮聊天差不多又该结束了。”

    “结束之前我能再问一个问题吗?”

    顾寒山的表情实在太可爱,向衡忍不住再给她一次表现机会:“你问吧?”

    他已经有预感肯定不是什么好问题。

    “欠礼物这事你是怎么考虑的?”

    “不是说了想给你一个动力。”

    “像我这种对生死都看谈的人,对物质当然没什么太高要求,礼物能有什么动力?”

    “重要的是心意。”

    “可是心意不是已经在了吗?欠不欠,心意还能消失?”

    向衡:“……”

    顾寒山又道:“贵的礼物欠着你怕误会,便宜的欠着不是显得你更小气,难道误会不更大吗?”

    向衡:“……”

    顾寒山看着他。

    向衡道:“唯一合理的解释只能是我太蠢了。”

    顾寒山弯了嘴角。

    向衡反问她:“真的,我怎么想的?”

    “大概是时间太紧张了?”顾寒山帮他想理由。

    “不合理。”向衡反驳。

    顾寒山笑意更大了:“没关系,我不介意。我可是要送你房子的女人,记得吗?”

    “这种胡扯的事别告诉我妈。”

    “为什么?”

    “她会催我们赶紧结婚。”

    “你这个才是真的胡扯吧?”

    “对,所以也别让她知道。”

    ——————

    凤凰街派出所。

    向衡的母亲大人丁莹女士站在接待大厅跟一位警员道:“你好,我找向衡。”

    “向衡不在哦。”那警员道:“向衡今天没在这儿,你有什么事吗?”

    丁莹也不着急,她故意没提前打电话就来了,找向衡不重要,他不在正好找别人。“那请问黎荛在吗?”

    第172章

    向衡原本计划在商场广场或者里面休闲区找些地方跟顾寒山练一练排排坐夸夸夸,给她增加一些他坐在她身边的记忆场景,升级一下战斗法力。但一连串的蠢表现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地方肯定跟他不合,太毁他形象。

    万一以后她发病的关键时候,蠢货向衡蹦出来拖她后腿,他真的会被自己气死。

    于是向衡带着顾寒山又回到了车上:“去燕子岭。”

    顾寒山心情非常好,一会看看窗外,一会看看向衡。

    向衡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便没话找话:“你有什么问题吗?”

    顾寒山道:“没有,其实我不是太有好奇心的人。”

    向衡:“……”

    那刚才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让他颜面扫地的那个姑娘是谁?

    顾寒山看了看他的表情,道:“好吧。燕子岭很远吗?让我来看看。”她拿出手机看地图,“还挺偏僻的呢。我们要去找什么呢?”

    向衡保持镇定,道:“找一个屋子,但具体是怎样的还不清楚。那里应该囚禁过胡磊。”向衡把技术科那边得到的报告跟顾寒山说了。“我们去实地看一看情况。”

    “你让技术那边联络电力和网络部门查供电和网络流量?”

    “只是排查的一个办法,不一定有用。而且那一带的用户应该不少,如果使用者没有太异常的举动,也不好找。”向衡道:“但我的想法是这样的,胡磊一开始只是一个普通的病人,杨安志跟他接触之后发现他是个很合适的对象,于是诱骗他,对他进行了精神控制。从胡磊杀人时的情况来看,独自动手,独自离开,他的主动性还是很强的。他家人报警说他失踪,到他杀掉许塘,这中间有三天时间。”

    “这三天他的精神状态是正面积极的,让杨安志放心的。”顾寒山道。

    “是的。”向衡点头:“法医检验了他指甲里的物质,发现了两个人的DNA。一个是新阳的清洁工陈常青,一个还不知道是谁。陈常青与胡磊发生过肢体冲突,另一位无名氏应该也是。”

    顾寒山明白了:“这个无名氏就是看守胡磊的人。胡磊与他肢体冲突后逃了出来,偷了杨安志的车,去了新阳。”

    “他偷了杨安志的车,表示杨安志在现场。”

    向衡点头:“可是杨安志在这之后完全没有踪迹。他没有打过电话,没有使用社交软件,没有用手机或者银行卡进行过消费,没有住店吃饭,没有购买车票机票。他完全消失了。”

    “他死了。”

    “应该不是胡磊杀死的。”向衡道。

    顾寒山也觉得如此:“不然不可能没在胡磊身上查出杨安志的生物痕迹证据。”

    向衡道:“没错。如果我是杨安志,我眼睁睁看着胡磊跑掉了,还开走了我的车,我第一个念头肯定是,完了,这家伙被警察抓到,会把一切都说出来的。”

    “所以你要马上逃跑。”

    “逃之前我还得处理善后。”向衡道。

    “尸体?那个无名氏被胡磊杀死了?”

    “没死也是重伤。这种时候我不可能把他送到医院去,也不会放他出去自行求医。”

    顾寒山看着前方道路:“要处理尸体,还把在现场的所有痕迹都处理干净。免得胡磊被警察抓到,被押回来指认现场,警方会查出更多的东西。”

    “所以我需要找帮手,帮手来了,我们一起清理现场,说好完事了我就赶紧走,但最后他却把我杀了。”

    “杀人灭口。”

    前方红灯,向衡把车停下,转头看顾寒山:“这个地方能够发生这么一连串的事情而没有惊动到邻里,那它应该是:一,独立建筑。周边没什么建筑群或者相对比较偏僻。不是很安静就是很吵,有巨响或是噪音也没引起外人的警觉。第二,空间足够大,能够避开杨安志杀人,又能成功偷走他的车,也没保安报告异常情况。那可能不是高楼,不是公共停车位。”

    “第三呢?”

    “那地方没让胡磊感觉到威胁。所以他才会踏踏实实住了好几天。”向衡道:“他们用简语给胡磊治病来做筹码,那在这个过程里,就得让胡磊觉得他们确实在为他的病做准备。”

    “医院?”顾寒山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不会是正经医院。但安排上类似。我猜的。”向衡道:“所以我们得去实地看一看。如果走运,再结合别的线索,说不定真能找到这地方。”

    “别的什么线索呢?”

    “第一当然是监控。”向衡道:“他们选择的这个地点,是监控缺失的地方。所以才会追查不到胡磊开着杨安志的车子具体从哪里出发的。杨安志他们是多次做案,那个地点一定经常使用。燕子岭是老城,经历过搬迁,有些单位荒废放着,有些没有做开发,确实会有不到位的地方。”

    前方车流开始动,向衡把车开起来:“第二是杨安志的前女友说,杨安志因为拿到了胡磊和另一个叫杜勇的病人资料给她送过大礼,初步猜测这个杜勇也可能是受害者。我们可以查一查,也许他也曾经去过这个地方,也许我们能在杜勇这边找到证据。”

    “第三呢?”

    “第三说过了。”向衡道:“也许这个地方的用电量和网络流量与它登记在册的用途不符,可以碰碰运气。”

    “第四呢?”

    向衡道:“暂时没有。如果我们转一转正好看到什么那就能算第四。”

    “那更得撞大运吧?”

    “对。”

    顾寒山便扒在窗边张望:“让福星寒山来帮你。”

    “谢谢了,福星寒山。”向衡应的语气很稳,车子也开得很稳。但这样的稳重在过了一会他忍不住笑了之后,在他弯起的嘴角消融。

    顾寒山转头看了看他。向衡忙把笑容藏了起来。

    顾寒山道:“你把一个气球给了那个小男孩。”

    “我应该也给你留一个?”

    “不是。”顾寒山道:“你的笑容跟他挺像的。”

    向衡摇头:“那孩子跟我长得一点都不像。”

    “但是笑容很像。”

    “不可能。”

    “像的。”顾寒山冷漠脸很认真,“就是感觉。”

    向衡不反驳了。顾寒山同学居然有讲感觉的时候,千万不能反驳她。多多鼓励,不要打击。

    向衡在心里细细品了一会,觉得顾寒山是想说他笑得像个孩子。但这个也不太对。向衡差点想对着镜子照一照自己的笑容了。

    他从小被人评价的是“人小鬼大”、“少年老成”,后来又被人说“笑面虎”,再有就是“向天笑”,狂妄讨人嫌。

    从来没人评价他笑得像个孩子。

    这样评价他的那个女孩,冷漠着脸盯着车窗外,认真地也像个孩子。

    “顾寒山,你想要的礼物是什么?”真的很想送她,多贵都买。

    “我爸的一块手表。”

    向衡:“……”

    顾寒山道:“我戴起来也很酷的。我爸很喜欢那块表。”

    向衡:“……被贺燕拿走了?”

    “她说是她送我爸的。”

    向衡不吭气了,这个真没办法了。母女俩抢东西,他帮不上忙。而且这个,有钱都买不到。

    “第二想要的是什么?”

    “没了。”

    向衡:“……”

    “我就想要那个。我爸总用那表盯时间,告诉我我又扛过去多久。我想戴着它,告诉我爸,我用了多久为他讨回了公道。”

    “那,要不你跟贺燕商量一下。”

    “我商量了,贺燕不答应,她说那表上有她的爱和我爸的体温。”

    向衡:“……”两边势均力敌呀。向衡正想他要不要厚着脸皮去问问贺燕,但忽然惊觉这个话题危险。

    “顾寒山,你有觉得不舒服吗?”

    “没有。”顾寒山道:“我专心看街景呢,而且你在旁边很唠叨。”

    他唠叨?向衡抿抿嘴:“你继续专心看吧。”

    ——————

    丁莹等了一会,黎荛从楼上下来了。

    黎荛看到丁莹,笑着问:“阿姨,你怎么来了?找向衡吗?他不在呢。”

    “我刚才听说了。”丁莹看着黎荛那喜气的笑脸就高兴。“也怪我自己,没提前打个电话。”

    “你有什么事吗?我能不能帮上忙?”黎荛问。

    “没事,没事。”丁莹举了举手里的袋子:“我就是在附近逛街,买了些吃的,想着给他送过来。他不在,就给你吧。你们工作辛苦了,吃点东西休息休息。”

    “哎呀,那怎么好意思。”黎荛看了看东西,是一家品牌面包店的糕点,还挺多。

    “没事。本来也是想让他给同事们分一分,加深一下友谊。”

    黎荛哈哈笑,收下了:“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阿姨,我们托向衡的福了。”

    丁莹可太高兴了,这姑娘落落大方的,真是让人舒服。

    “小黎呀,你帮我看着点向衡,这孩子不讨人喜欢,容易得罪人。要是有什么情况,你帮他解释解释,他脾气急也是想做好工作,人不差的。”

    黎荛又笑:“放心吧,阿姨。向衡可讨人喜欢了。”

    “那就好,那就好。”丁莹笑得眼睛眯成缝。你喜欢就行,别人没关系。

    “阿姨你有时间吗?我请你喝杯茶。我们旁边有家奶茶店,味道可好了。”黎荛本着礼尚往来原则,不能白拿人家东西。

    “啊,你上着班,可以吗?”丁莹喜出望外。

    “可以呀。就是出去转一圈,一会就回来了。”黎荛挽着丁莹往外走,“就当送送你。向衡可是我师父,我得把你照顾好了。”

    丁莹哈哈笑:“行,行。”

    黎荛带着丁莹去了奶茶店,丁莹挑了一杯果汁,黎荛跟她要了一样的。

    丁莹问:“你也喜欢这口味?”

    “我更喜欢奶茶,不过我老公不让我喝。”黎荛很自然地答。

    丁莹一下愣住了:“你老公……”

    “管得很宽是不是?”黎荛挤挤眼,“平常我是不惯着他的,不过特殊时期,就算了。”

    特殊时期?

    丁莹嘴里的果汁都变了味。怎么特殊的?

    第173章

    丁莹有一肚子的问题,但她没法多问。毕竟把心底里想的那层关系撕开,眼前这位还是儿子的同事,是在儿子的工作单位能直接说话的,要是问出个好歹来,会给儿子工作添麻烦。

    黎荛也并没有要解释或是深谈的意思,话题转回来问丁莹怎么回去。丁莹便也就此打住,只说自己坐公交车很方便。

    黎荛便把丁莹送到车站,正好丁莹要坐的那路车进站,黎荛把丁莹送上车,愉快道别。

    丁莹在车上目送黎荛回转派出所的身影,心里五味杂陈。既有些茫然,有些疑虑,又有些不甘,还有些愤怒。

    这复杂的心情随着时间的流逝沉淀下来,渐渐只剩下了愤怒。

    ——————

    向衡带着顾寒山转了转燕子岭。

    向衡按照指挥中心搜查到的胡磊行车路径去走,胡磊当晚绕了好几个圈子,大圈小圈混着来,向衡严格按他绕圈子的各条路线走了一遍,最后在失去他踪影的范围仔细察看了一番。

    这一带向衡和顾寒山都不熟,真的是过来探现场的。就这么开着车转悠,外部环境符合向衡推测条件的建筑倒是见着了好几个,但也说不上一看就可疑。有些仍在监控范围,有些有人出入等等。

    向衡把这些地点都记了下来,报给了专案组。

    之后聂昊给向衡来电,说翡翠居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向衡便把顾寒山带了回去。

    “我们去你家,收拾一些你常用的东西,主要是药品和重要财物这些,简单的换洗衣物。”路上向衡跟顾寒山道:“我会把车停在你家楼下显眼的位置,你下车后,我会大声喊你的名字。你配合一下,这主要是为了尽量让有心人知道你回来了。”

    “你觉得会有人还盯着我吗?”

    “说不好。”向衡道:“我觉得简语察觉自己被跟踪后火速离开,跟他碰面的人如果有重大嫌疑,肯定也得走。但如果对方的身份隐藏得很好,也有可能还在小区里。所以我们试一试吧。”

    “毕竟要杀我,现在也只能选择在我家了,对吧?”

    向衡点头:“是的。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我已经让聂昊去提前准备,他表面上支走了调查的警察,但已经在你家周围巡查过了。我们回去后,你要在阳台和卧室窗边露个脸。然后你把东西收拾好,换个装,有人会带你先离开。一段时间之后,我会下楼独自开车走。”

    “如果有人监视我家,就会以为你离开了,我独自在家。”

    “是的。那是下手的好机会。”向衡道:“我们人手非常紧张,我今天跟聂昊核算了一下人力,没办法一直安排人干等着,所以只能是装监控,一旦有人试图进入你家,我们会收到影像,马上锁定嫌疑人,附近巡警也会赶过来。”

    “所以我在家阳台窗台到处晃的时候,你们装监控?”

    “对。”向衡道:“你晚上在家有什么习惯吗?比如什么时间在哪个房间,开灯关灯的习惯。我们会安排人按你的行动习惯做这些。”

    顾寒山想了想:“我从来不关客厅灯,大多时间就在客厅呆着。回房间就是洗澡睡觉。这个时间不一定,没规律。有时候很早有时候半夜。”

    “这样很好。”没规律就比较方便,不容易被看出来。

    “可我从来不拉客厅窗帘。”顾寒山又说。

    向衡:“……那也没办法,如果真有人观察你,希望他觉得你出事后按警方吩咐加强了安全措施。”

    顾寒山没意见。

    向衡的车子在离翡翠居两条街时停了下来,聂昊的车子在那个路口等着。两人下车碰了个头,之后向衡拎了一个袋子回到车上。

    “这套是给你一会乔装用的衣服、帽子。你放你包里。”向衡把袋子打开,拿出了里面的东西。担心一会上楼时多拿个袋子引人怀疑,所以提前分装随身带着。

    袋子里另外的东西就是需要安装的监控和相关工具等。向衡东西收拾了一下,一些放自己身上,一些也塞到顾寒山包里。

    “我们先回去,准备得差不多了再通知聂昊,他的人再进去。这是他的样子。”向衡把手机亮给顾寒山看,上面有一个年轻男人的照片。“他会在楼梯间等你。你们穿着情侣装,戴帽子,手挽手从楼里出来……”

    顾寒山的表情马上变得冷凛:“我没办法跟陌生人手挽手。我可以把我爸的车借给你们。从楼梯间走到地下车库,也不会有人看到。我爸的车能开,加满油的。”

    翡翠居的车辆管理是外来车辆只能停地面车位,而地下车库的车位全是业主购买的,车牌号都录入了系统,车辆被识别才能出入。

    向衡道:“就是担心那个观察你的人在物业内部,所以才不让你坐电梯下楼的。你爸的车一出地库,那个人也许就会知道。”

    顾寒山抿了抿嘴。

    向衡道:“克服一下可以吗?只需要从出楼门走到车子那里就好。”

    顾寒山不说话。

    “只是演戏,为了找出杀你爸的真凶。”向衡又道。

    顾寒山过了好半天,“嗯”了一声。

    向衡松了一口气,她答应了就肯定没问题。

    一切都安排妥当,向衡重新上路,这次直接开进了翡翠居小区,停在了顾寒山家楼边上。

    顾寒山在车上平静地问:“开始演了吗?”

    向衡噎了噎,心道要这么早就进入状态吗?他应了一句:“嗯,就按我们商量好的办就行。”

    顾寒山猛地推开车门,“呯”的一声用力甩上,然后大步朝楼门走去。

    这甩门的动作非常真实,声音巨大,车子都被甩得震了一震,向衡吓了一跳。

    我去!刚才说的剧本里有这条吗?

    幸好他还记得自己该做什么。向衡推开车门下车,对着顾寒山的背影大声喝:“顾寒山。”

    就差没敲锣打鼓召告全小区她顾寒山回来了。

    顾寒山猛地回头,也大声喝:“走开!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不需要你跟屁虫一样跟着我。”

    向衡:“……”刚才说的剧本里有这一条吗?

    没等向衡再接话,顾寒山已经走进了楼门。

    向衡赶紧跑了几步追上去,奔进楼里,在电梯关门之前冲了进去。顾寒山冷漠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目光转开,一直盯着电梯厢。

    向衡无语,都不知道该夸她演技不错还是该吐槽她借题发挥,这肯定是在报复他的“跟陌生人手挽手”计划。

    楼层到了。

    顾寒山率先迈了出去。

    向衡紧跟在她身后,压低声音道:“用不着演得这么夸张……”

    他话还没说完,却见顾寒山一摆手,阻止他继续说。

    向衡不高兴了,这还耍起来了?他正待再开口,却见顾寒山指了指她家门口的地板。

    向衡顿时警惕,上前一步。

    顾寒山小声道:“你上次送我回来,说让我在家等着证明简语究竟有没有来过。我离开的时候就在家门口洒了粉,如果简语来过,会留下鞋印,鞋上也有证据。”

    向衡低头仔细看,楼道里光线不好,那些粉如果没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此刻,那上面真有鞋印。

    男人的尺码。

    向衡身上每一分警觉都活跃了起来。

    当然不会是简语。

    向衡蹲下来用手机打了手电仔细看。

    那鞋码踩在上面几脚,像是有人曾趴在门口。向衡把鞋印拍了下来,又用手机手电去照了照顾寒山家的门锁。

    门锁没有被破坏过的痕迹,但向衡并不放心。虽然他给顾寒山家换的锁防盗性能很不错,但现在入室技术真的不可小觑。

    向衡给聂昊打电话,轻声告诉他这边有情况,让他带人先过来。守住地下车库和楼门,堵住外逃的路。然后他把鞋印发给技术科,让他们看看有没有可能找出这鞋的品牌款式鞋码。

    做好这些后,他问顾寒山:“你有什么想法吗?”

    “有的。”顾寒山酷酷点头:“冲进去,把人抓住,就不用跟陌生人手挽手了。”

    向衡:“……”

    顾寒山见他没说话,还问:“对吧?”

    “对。”向衡没好气。

    两人等了一会,等到聂昊的回复说出口位置已经守好,也已经通知附近派出所待命。向衡这才挥手让顾寒山往后退:“我先进去看看,确认安全你再进来。如果有任何情况,你不要管我,冲到楼下,聂昊会接应你。”

    “好的。”顾寒山答应得很爽快,很有“你放心我一定会丢下你保命”的决心。

    虽然话是向衡说的,但他还是没好气地看了顾寒山一眼。那个说一定会拼命保护他,因为他的遗愿太伟大太辛苦她完全不想帮他实现的姑娘去哪里了?

    顾寒山淡定地往后退了一步,等着向衡开门。

    头顶的楼道灯光闪了闪,在这种时候营造了一些紧张氛围。

    向衡掏出了钥匙,看准了钥匙孔,动作迅速,开锁推门一气呵成。

    第174章

    省中心医院。

    简语的手机响了,来电是一个座机号码。

    简语认得这号码,是医科大的。

    简语心里一动,赶紧接起:“喂。我是简语。”

    手机里传出的果然是钟敏的声音,她第一句话说的是:“我要看到房本。”

    “没问题的,一直放在家里,我出院就拿给你。”简语说不出心里什么感受。他研究人的大脑,他很懂心理学,但他并不能完全理解钟敏。

    或者应该说,他并不能完全客观地去理解钟敏。

    “你听我的吧,孩子,我不会害你的。我一直在尽力帮你,但你得明白,我没有一手遮天的能力,我没有把握。”

    “会良心不安吗?”钟敏忽然问。

    简语沉默了。

    钟敏也沉默,过了好一会她又问:“会良心不安吗?我害死这么多人,你居然帮我。”

    “会的。”简语承认。这时候他发现自己眼睛湿了。“会的,孩子,我的良心倍受煎熬。我不知道它还能支撑多久。你要好好把握机会。”

    “为什么呢?”钟敏又问。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良心不安还要去做呢?”

    简语再次沉默了。这个问题他回答不了。

    他近三十年来都一直倍受煎熬,没有完全舒心放松过。在喜悦和成就感中总有不安,总有后悔,总会对自己谴责。不是这个事也会是那个事,他太想成功了,太想完美了。

    “我没有办法相信你。”钟敏在简语的沉默中道。

    简语不说话,他也有同样的感觉。他也没办法相信她。

    “可是我还想看看你究竟会做什么。”钟敏继续道,“我心里对你有过最歹毒的念头,这其中当然不包括杀死你。我不想要你的命,但我想看到你痛苦、难堪,想看到你因为对我做过的事而后悔。”

    简语不知道能怎么回应,他只能继续沉默。他知道,钟敏现在也不指望他的回应,她只是想发泄。她心里希望的火苗并没有完全熄灭。

    “有时候我甚至会妄想,你有没有可能对我有一丝丝的亲情,你有没有可能,真的能实现那些哄骗我的话。”

    简语心里五味杂陈,钟敏的这些话就像是窥探了他的内心,在复述他的所想。

    他跟钟敏完全一样。

    他怨她的时候可是太怨了,甚至能说得上恨。他恨她不懂事,他恨她不争气,他恨她的叛逆和愚蠢,他心里有过最歹毒的念头,当然不会杀死她,但他真的想剥夺掉一切他给予她的利益和扶助,砍掉一切他和她的关联。但他也有过妄想,他希望他世上唯一的血脉能忽然醒悟,能踏踏实实好好做人,然后可能等再过几年,或者更久的时间,总之等到合适的时机,他能把她带上讲台,他能为她的成就而骄傲。

    但这样的妄想,在最近一系列的真相打击之下,已经荡然无存了。

    可他被紧紧地绑在她的船上,良心的谴责吗?当然有。可是还有名誉的恐惧,前途的惊虑。

    他的脑子肯定是不清楚了,但他真的想救她。

    如果几年前他愿意放弃一切,帮她报警,也许现在的一切就不会发生。

    简语忽然又生出了一丝妄想,他问:“你愿意自首吗?你把范志远对你做的事说出来,你可以做证人,帮助警方指控范志远。我可以陪着你,我给你请最好的律师,我们可以一起想想办法,把所有事都梳理出来,想好辩词,做好官司的准备,我们争取轻判,之后我也会疏通各种关系,给你减刑。你很快就能出来。”

    钟敏先是沉默,然后她在电话那头笑了。她笑声如铃,听上去似乎很高兴,简语听着这笑声,脑子里却没能浮现钟敏灿烂笑容的脸,因为他脑子里根本没有这样的记忆。他没有见过她开心大笑过。

    简语的泪水划落面颊,他听到钟敏说:“可惜,这句话,迟了十年啊。”

    “还不晚的,钟敏。”简语试图挣扎。

    “太晚了,十年前就算你这么说我都未必愿意,何况现在。”钟敏道:“十年前,我被强奸后,为了自保,我杀了一个人,用那人的命,换了我的命。这也是我为什么犹豫了这么久才找你的原因之一。我错过了报警的最佳时机,而你质疑我说谎。”

    简语闭了闭眼睛,身体不适,心也难过。

    “我确实说了谎,其实我并没有报警的决心。你以为只有你要面子珍惜名声,我也一样。所以我给自己找了一个借口,我想着,如果你愿意用爸爸的身份帮助我,那我这么糟糕悲惨的遭遇也算没有白白发生。我其实都没有想好要怎么说出口我也杀了人的事,如果这是被迫的,那我后来把他剖了要怎么解释?我没想好,但我还是去找你了。可你果然没答应。我都不用费心再去想要怎么解释。”

    “是我错了,钟敏。”简语道。“我真的不知道……”

    “别解释。你知道了也不会怎样。”钟敏打断他的话。“今天常鹏把你的话带给我了,有些我确实挺意外的。我这辈子活到现在,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该有的本事我都有,该明白的事理我都明白,我分得清好人和坏人,我就是个坏人,你也一样。”

    简语无法反驳。

    “你与其说是想拯救我,其实也是想拯救你自己。”钟敏道:“我想了很久,我还是不敢相信你,但我仍有一些妄想。后来我想通了,不如干脆就简单一点。我们丢掉所有的情仇纠葛,重新开始。不是父与女的关系,而是坏人与坏人的合作关系,这样来相处吧。”

    简语也冷静下来了:“你说说看。”

    钟敏道:“我不会再有什么陷害你的想法和行动了,从前想做的事我都做得差不多了。没做的,其实也做不了啦。事情确实比我想得要复杂,我一个人收拾不了。你说得对,我还是天真了。”

    这突然的示弱让简语警觉,但他又没法放弃,这也许是最后一次机会。

    钟敏继续道:“我确实以为翡翠居的房子是你的,我用那房子收留通缉犯,我错了。但我还是留着后手的,这件事我可以解决,排除掉我和你的嫌疑,警方不会再追查我的房子。”

    “是吗?”简语很怀疑:“你做了什么?”

    “先别打断我。我一会跟你说,先让我把我的要求说完。”钟敏道:“其实我对物质的要求并不高的,我要房子只是因为它贵,我要跟顾寒山同一个小区只是因为我嫉妒她。我只是想要你的关心和爱而已,爸爸。”

    爸爸。简语被这一声唤叫得有些心酸。

    “你还记得我第一次叫你爸爸吗?我很紧张,那时候我小学一年级,拿了全年级第一,还有奖状,我说爸爸,你看。你没有笑,但你紧紧地拥抱了我。我到现在还记得那个拥抱。”

    简语不确定,但钟敏这么一说,他似乎有些印象。

    “我太想得到你的注意了,我只想你承认我是你的女儿。”钟敏道:“现在事情闹到了这一步,我是你女儿的事如果公开,你的嫌疑就洗不清了。就如同你所说,我不过是个小鬼,背后必定还得有个大魔头才合理。所以,我会就这件事留一份口供。我的条件是,如果我被捕,或者我死了,这件事就会被公开。”

    “所以我最好保证你不要被捕,保证你活着?”简语问。

    “是的。这是我的条件。我想和你一样,都体体面面地活着。我们可以不是什么父女,但我们是利益共同体。你同意吗?”

    简语默了默,道:“同意。”

    钟敏继续道:“我可以照你的安排出国,但范志远不会放过我的,他也不会放过你。你不了解他,你只知道他是一个变态,但你不知道他有多变态。所以让我跟你明确一件事,我们不但是利益共同体,我们还是生死共同体。”

    简语道:“你不必这么说,我也不会看着你去死的。”

    “不用说这些,坏人对坏人的合作方式,这样我们双方都轻松些。别猜对方怎么想,别猜究竟有没有感情。”钟敏道:“现在老王可能也知道了我背叛范志远的事,他去找过范志远的律师,他对范志远非常忠心,他不会放过我的。”

    简语问她:“所以你到底做了什么?”

    “都已经停止了,不会再有了。我保证不会再做了。”钟敏道:“但范志远和我,现在只能活下去一个。”

    简语道:“范志远在牢里。”

    “老王在外面。他会杀我的。”

    简语沉默了好一会:“我明白了。”

    “嗯。你可以再考虑考虑。如果你想现在跟我划清界线,我也能理解的。”

    简语道:“那翡翠居的事,你说能解决,怎么解决?”

    “顾寒山是有仇家的。”

    “怎么可能,她的社会关系很单纯。”简语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忙唤:“钟敏……”

    “我刚才的话还没说完,我的条件,另外一条就是,顾寒山和我,你只能选一个。你只有一个女儿。”

    ——————

    向衡冲进了顾寒山家里。

    他拔出了警棍,背对着墙壁,护好身后,举目一扫。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无声无息,迅速果断。

    客厅里毫无异样,也没有听到任何异样声响。向衡小心观察,先走到最近的厨房门口看了一眼,厨房没人。他对顾寒山打了一个手势,让她稍等,他继续往里走。

    向衡走向厨房对面的公用卫生间,那门开着,向衡迅速在门口看了一眼,确认安全。

    他继续往里走,顾亮的书房,关着门。

    顾寒山在门口等着,向衡的背影在她眼前消失,她低头看了看门口的粉末,那上面已经被踩得乱七八糟,向衡的鞋印也印在了上面,擦乱了原先的痕迹。

    但两张被鞋印踩过的粉末画面在她脑子里交叠,向衡的鞋印更靠向右边,踩近门框,而之前那人的,脚尖却是朝前的。

    顾寒山在楼道里举目四望,墙上一个装饰物的吊片位置与她之前看到的位置有区别。这个地方不会有人动,她记忆里的吊片位置就没变过。

    顾寒山转过视线,楼梯的门半掩着,地上有一点点阴影,是刚才她和向衡出电梯时没有的。

    突然,人影一闪。

    与此同时,顾寒山大叫:“向警官!”

    第175章

    楼道门背后的人冲出来的速度飞快。顾寒山的叫声还没落下,那人已飞扑到顾寒山跟前。

    顾寒山的眼力和反应都很好,身体虽然来不及躲闪,但她的手抓起了她的包。

    银光一闪。

    那人手上竟拿着一把匕首。

    那匕首直刺顾寒山心房。

    “咚”的一声,顾寒山被冲击的力道撞在墙上。匕首扎进了她的胸口,她的包挡在她的胸口。

    那人压在了顾寒山的身上,脸对着顾寒山的脸。

    顾寒山看清了这人的脸,也看着他的眼睛。

    她认得他。

    江强。

    下一秒,向衡已经冲了出来。

    江强在得手的这一瞬间脑子闪过疑虑,意料之中的惨叫没有发生,顾寒山的表情也并不痛苦,她还敢盯着他,那目光非常冰冷。

    江强还没反应过来,向衡已经怒吼着扑了过来。那气势凌厉,卷着极大的杀气。

    江强来不及捅第二刀,他本能地转身就跑。这一跑,却发现自己的手腕被顾寒山紧紧握住。她重心下沉,将江强拖住。

    江强一惊,奋力抽手,终于发现顾寒山身上没有血迹,这一刀没有将她刺伤。

    “操。”江强骂了一句脏话。

    他抬脚踹向顾寒山,顾寒山却突然松手,江强正拼尽全力向后,未料到顾寒山有这么一招,顿时向后跌去。

    向衡已经赶到,他手中警棍抽向江强,江强摔在地上后顺势一滚,躲过向衡一棍,全力冲向楼梯间。

    向衡纵身一跃,一个猛扑,抓住了江强的腿。江强一声惨叫,朝着地面摔去。向衡在地上一个翻转,九十度转圈,一脚将江强踹向楼梯间门口。

    “咚”的一声响,江强重重撞到了防火门上。

    向衡手撑地面轻松跃起,对顾寒山大喝:“站角落去,小心屋里。”

    顾寒山听话地后退,背贴在自家大门墙上,既躲着屋里,又能观察到里面动静。

    江强惨叫,他喘着气慌张捡起落地地上的匕首,从地上爬了起来。向衡手持警棍站他面前,那冷凛的眼神让江强心惊。

    顾寒山一边盯着自家屋里情况,一边从散落地上的包里杂物翻出手机:“通知聂警官吗?”

    “对。”向衡盯着江强。

    顾寒山低头一看自己手机,淡定又丢回地上:“手机被捅裂了,你自己处理吧。”

    向衡回头扫她一眼,江强趁机转身撞开消防门就要跑。

    可下一秒就觉得身边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踹在自己背上。江强惊声大叫,一脑袋撞到楼梯间墙上,紧接着他被拽起甩回了楼道。

    匕首飞了出去,而他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有几棍子抽在他身上和胳膊上。

    江强看到顾寒山踩住了他的匕首,把匕首勾起踢在墙角,那是他再够不着的地方。

    江强大声惨叫,高喊“救命”。

    向衡把他拎了起来,将他压在墙上,警棍架着他的脖子,压制了他所有反抗的可能性。

    “救命?”向衡的声音轻得可怕。“你该庆幸我是一个警察。”

    刚才扫的那一眼,让向衡看到了顾寒山包里散落地上的东西,他给顾寒山乔装的衣服散开着,上面裂了一个大口子。

    当时顾寒山为了能把这外套塞进她那个不太大的包里,特意折成了厚厚的方块。

    向衡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匕首穿透了这衣服,扎到了手机上。

    顾寒山捡回了一条命。

    “你是谁?”向衡克制着自己的怒火,喝问道。

    江强喘着粗气不说话。

    “他叫江强。”顾寒山替他答了。

    向衡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他在脑子里搜索着,顾寒山又替他解答了:“就是两年前我发病在第四医院住院的时候,猥亵我的那个护工。”

    向衡的脸沉了下来。

    顾寒山继续说:“后来我踹废了他,差点打瞎他的眼睛。”

    江强怒吼:“你他妈的一个神经病婊子,有人愿意摸你你就偷笑吧。老子就是没找着机会,不然干死你。操,我要杀了你,你毁了我。”

    “闭嘴。”向衡喝他。

    江强叫得更大声:“疯婊子,有人摸她她爽得很。我不会放过你的,我干死你,疯婊子。”

    向衡猛地扔开警棍,挥拳揍向江强的脸。

    江强惨叫。

    向衡连挥几拳,揍得江强满脸的血,捂着嘴跪在地上再不敢动弹。

    向衡紧紧握着拳头。他盯着江强,之后终于松开他,站直了。他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手机丢给顾寒山:“把聂昊叫上来。”

    顾寒山接住手机,看了看向衡的表情,然后给聂昊打了电话。

    聂昊很快带人跑了上来。他看到这楼道里的情形吃了一惊。向衡简单说了一下情况,江强忽然大叫:“我要投诉他,警察滥用武力。”

    顾寒山忽然冲过来对着他的脸就是一脚:“是我干的。”

    聂昊:“……”

    向衡把顾寒山拎走:“你呆一边去。”

    顾寒山又乖乖贴墙站好。

    聂昊带来的警员在楼道守着,他又叫了附近派出所过来增援。向衡和聂昊进顾寒山家里搜了一遍,没有人,没有异常情况。顾寒山这才进了屋。

    “收拾东西,一会带你走。”向衡道。

    “行。”顾寒山一口答应,但她走到向衡身边,拉了拉他的衣角。向衡会意低下头,把耳朵凑她嘴边。

    顾寒山悄声道:“楼道墙上的装饰花蓝,对着我家门口方向的一个装饰挂片位置动过,可能有摄像头。”

    向衡一怔,两人目光一碰。向衡道:“你快去收拾吧。”

    顾寒山便不再多说,进屋收拾去了。

    聂昊转了一圈过来问向衡后头工作如何安排。向衡与他一起到了外头,指了指外头:“把他押回去,我叫关队过来审他。”

    “你不审吗?”聂昊问。

    “关队比我合适。”向衡道。

    聂昊想了想江强被打的惨状,便没说什么。他给葛飞驰打电话报告情况。向衡也给关阳打电话。

    向衡跟关队说明了情况,一边说一边走到门口查看江强的状况。江强靠着墙埋头坐着,手上戴着手铐。

    “今晚你主持审讯吧,我带顾寒山去安全屋。”向衡聊着电话:“就去江宁路8号那间,你给许塘安排了他用不上,现在正好给顾寒山用。”

    顾寒山从屋子里走到客厅正好听到这句,她也没说话,只默默地把茶几上爸爸的照片放进了袋子里,又拖了一把椅子,把电视柜旁边墙上挂着的锦旗取了下来,卷好了也放进袋子里。

    聂昊看着她的动作,有些无语。

    葛飞驰在电话里问他:“去安全屋?那顾寒山同意了?”

    “同意了。”聂昊道。“她在收拾锦旗。”

    葛飞驰:“……”

    ——————

    向衡带着顾寒山上了车,离开了翡翠居。

    “真的去安全屋吗?”

    “不是。”向衡道:“既然有摄像头,就表示可能会有人看着,我这么一说,他会以为我们去了安全屋。”

    “那如果有人去安全屋准备杀我,你们就会知道?”

    “嗯。但可能性不大。”向衡道:“派了这么一个人来对你下手,应该是有别的意图。”

    顾寒山没说话。

    向衡有些小心地问:“你觉得不舒服吗?”

    “你说他说那些话?”

    “嗯。”

    “光顾着看你打人了。没来得及不舒服。”

    向衡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他说那些有些刻意。好像没能伤了你,就要刺激你一下。”

    “我是受刺激了。看到他那张脸我差点吐出来。”

    向衡黑着脸,喃喃自语应该多揍那混蛋两下。

    “你这么打人会被开除吗?”顾寒山问。

    向衡皱眉头:“他在故意刺激你,我必须阻止他。”过了一会他又叹气:“也说不好,毕竟我们很怕投诉的。算了,大不了把我降到派出所去管户籍。”

    顾寒山道:“管户籍挺好呀,又稳定又安全。”

    向衡:“……”他就不该有什么试图引起顾寒山同情心的念头。

    “你的拳头疼不疼呀?”顾寒山忽然问。

    向衡怔了怔,犹豫了一会,答:“疼的。”

    “那你家有伤药吗?”

    “有。”

    “那就行,这种小伤,擦点药就好了。”

    向衡:“……好的。”

    第176章

    向衡没直接把顾寒山带回家,他先带她去了省中心医院。

    顾寒山还以为向衡想趁热打铁马上过来跟简语对个质,杀他个措手不及,结果向衡把她带去了葛飞驰的病房。

    葛飞驰很惊讶,他听说顾寒山死里逃生还真是捏了一把汗,担心得不得了,正想晚一点等向衡他们安顿好了再给向衡打个电话问候一下,结果突然收到了向衡发的信息,说顾寒山很需要鼓励和肯定,让他配合一下。

    葛飞驰还没弄明白这什么意思,刚想回信息,一抬头,人家就站他面前了。

    葛飞驰对上了向衡的眼睛,向衡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很多内容。

    葛飞驰赶紧对顾寒山招手:“顾寒山。来来,受伤了没有,让我看看你。”

    向衡示意顾寒山上前两步,他对葛飞驰道:“她没什么大事,就是有些冲撞,可能磕碰到哪里,没大事。”

    “我听说了,我听说了。”葛飞驰也确实是担心,所以配合起来非常自然,饱含真情实感。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顾寒山,见她没受伤,情绪也很稳定,葛飞驰松了口气,问道:“具体是怎么发生的?”

    顾寒山便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葛飞驰听到那匕首竟然是直接捅心口的,又是一惊。那人真是想要顾寒山的命。

    向衡也才知道这个细节,他脸色又沉了下来。

    葛飞驰看了看他,对顾寒山道:“幸好你福大命大,真的是你爸爸在天之灵保佑你。以后还是要多加注意,后头发生什么还不一定。”

    顾寒山道:“还因为我有实力。”

    葛飞驰:“……”

    “我脑子反应很快。”顾寒山道:“可惜身体锻炼得不行。要是把向警官的体能放我身上,我可以直接一拳把那个江强撂倒。”

    葛飞驰看了看向衡,跟这姑娘可怎么聊,关心模式还没深入状况,她就开始夸奖自己了。

    向衡对顾寒山道:“葛队就是这个意思,可惜你还差点体能。但现在已经很棒了,葛队跟我说,送你的锦旗他都订好了,就是智勇双全,出类拔萃,敬赠福星寒山。”

    葛飞驰:“……”他再看了看向衡,在向衡的注视下,他对顾寒山道:“对,我都订好了。”

    “好的,谢谢。我会把它挂起来的。”顾寒山一脸我就等着收货的表情,葛飞驰真是无语。

    这刚从鬼门关转回来就惦记锦旗了?

    葛飞驰琢磨了一会,又看了一次向衡。向衡对葛飞驰道:“怕你担心,就带她过来给你看看。”

    “嗯。”葛飞驰点头,这理由挺好的。

    “我确实担心死了。”葛飞驰像模像样的道。“顾寒山呀,你一定要注意安全,葛大哥很快就会出院的,一定会帮你把事情查清楚。”

    顾寒山不是太懂,怎么变“葛大哥”了?

    向衡清咳一声,对顾寒山道:“顾寒山,你去找医生问问葛队的治疗情况,他总是着急想出院,你帮忙评估一下可能性。”

    “行。”顾寒山转身出去了。

    葛飞驰一脸疑问瞪着向衡,向衡压低声音道:“宁雅死后顾寒山发病频次增加了,但她说自己找到了办法分解压力。她很需要别人的夸奖和鼓励。”

    “好的好的,夸奖和鼓励我特别擅长。”葛飞驰拿出手机:“你刚才说的锦旗上面的词是什么来着,我得记一下,回头写错了,顾寒山记得的。”

    “智勇双全,出类拔萃。”

    葛飞驰一边记一边摇头叹息:“向衡啊,你对顾寒山太体贴了。你真得小心一点,该说的我都说过了,就再啰嗦一句,感情发展太快太猛烈,容易冲动,一冲动就会出问题。”

    向衡道:“我不冲动,而且也没有很快。”

    葛飞驰没好气:“是不快,这都好多天了,比一见钟情慢很多。那也是托人家顾寒山冷心冷肺没看上你的福。”

    “我谢谢你。”向衡也没好气。这位同僚你还说自己特别擅长夸奖和鼓励呢,擅长个鬼。

    葛飞驰转了话题:“这次袭击你有什么想法?”

    “跟之前杀宁雅、杀梁建奇一样,工具早已经准备好,就看什么时候用。”

    “简语去翡翠居是找这个江强吗?”

    “等等看关队的审讯结果。”向衡道:“但我觉得不是。”

    “为什么不是?”葛飞驰问:“像你说的,就看什么时候用。简语离开后,这人就等着杀顾寒山。”

    “那为什么不在顾寒山跟随简语出小区的时候动手?那个时候顾寒山可是真正的落单。那人有工夫跟踪顾寒山,有工夫抹掉可疑的足迹,那时候不动手,却挑了有警察在场的时候动手。”

    葛飞驰沉默了,过了一会他揉了揉了揉脸:“这都什么破事啊,怎么都想不通。算了,那就等关队审讯结果吧。”

    “我猜结果就是江强供述自己因为被顾寒山打伤所以怀恨在心,现在打算报复。他会说是他个人行为。”

    葛飞驰挥了挥手:“好了,打住吧。你快别泼冷水了,我需要静养,不能太动脑子。我还想早点出院的。”

    “你静养的时候顺便做点工作吧。”向衡道。

    “我会盯着简语的,我抽出空就去找他聊聊天。”葛飞驰道。

    向衡点头,又道:“江宁路八号,有一栋六层的小楼,四楼有一间我们市局之前用的安全屋。我会带顾寒山去那里。”

    葛飞驰撇撇眉头:“需要我做什么?”

    “你用你的名义,让凤凰街派出所派人支援,盯一盯那楼。就说我们的人手不够。”

    “那为什么关队不找他们……”葛飞驰话没说完,明白过来了。如果关阳调支援,是不会找派出所的。

    “你和关队是竞争关系,你还想把握住专案组的调查进度,想立功。凤凰街派出所那边会理解的。”

    葛飞驰琢磨了好一会,觉得理解向衡的意思了。从头到尾都理解了。从向衡为什么会被下放到派出所那里就开始理解了。

    “好的。”葛飞驰应了。

    正说着,顾寒山进来了:“不能出院,至少住三天,血压还没有稳定,葛队还总偷跑。”

    “这样就不对了。”向衡道,“怎么还能偷跑,自己的身体情况自己不知道吗?”

    葛飞驰:“……”这怎么突然就调转枪口说他了呢,变脸变得这么快。

    向衡又道:“要有自知之明,要对自己和工作都负好责任。说什么要调查案子,要是倒下了还怎么查,你说是吧顾寒山。”

    顾寒山迟疑地看了一眼葛飞驰。

    葛飞驰敏感察觉,顾寒山竟然会顾虑别人的感受了。葛飞驰刚要感动,顾寒山却道:“你是不是指桑骂槐?”

    葛飞驰一愣,转脸看向向衡。

    “怎么可能。”向衡一脸无辜。

    “你是不是想谴责我答应过你情况不对自己先跑,但是江强想跑的时候我却拉住了他。”

    向衡更无辜了:“我压根就没想起这事,啊,对,你这么一说,提醒我了。你这么做确实是很不应该,太危险了,江强想跑就让他跑,我会解决的。你拉着他,他很可能再捅你一刀。”

    “我没拉着他的时候他就捅我了。”

    “所以你就更不应该拉他呀。你自己跑不掉你还不让他跑吗!”

    “他捅我一刀我还让他跑我有病吗!”

    葛飞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看着向衡的嘴形,应该是硬生生把“你就是有病”那句话咽回去了。然后他看着向衡的脸了过来,问他:“葛队,你说,她这样是不是不对?”

    葛飞驰觉得自己越了解向衡,对他的爱恨就越强烈。这家伙真是能屈能伸,为了查案可以自毁名誉放下自尊流放到派出所去,但这家伙也真的是不干人事。还以为他关心他,真的特别需要他参与案子,才把顾寒山带过来的。

    结果呢,是需要他帮着带孩子。

    他自己的亲生孩子他都没什么时间管好吗!

    夸奖、鼓励和教育顾寒山的人,向衡你就再找不到别人了是吗!你自己想在顾寒山面前当好人,就拉着别人唱黑脸吗!被识破了吧,翻车了吧!哼!

    “我头疼!”葛飞驰虚弱地挥手:“我得倒下了,你们两个,走吧!”

    向衡和顾寒山都看着他。

    葛飞驰更虚弱了:“你们走吧,我就不送了。”他正欲躺下,顾寒山却冷道:“你都说了两句话了,把这说话的工夫用来评理都评完两轮了。”

    葛飞驰:“……”他躺下的动作僵了僵。

    “好了,葛队要休息了。我们走吧。”向衡劝顾寒山。

    “他这样会让你很尴尬。”顾寒山道。

    向衡:“……你这样我更尴尬。”

    葛飞驰坚持把躺下这个动作完成了,把被子拉到下巴处,幽幽道:“我也尴尬。”

    顾寒山沉默片刻:“好,我知道了,我以后不揭穿你们了。”

    “我谢谢你。”

    “谢谢。”

    向衡和葛飞驰异口同声。

    顾寒山终于往外走。葛飞驰松了一口气,他听到顾寒山对向衡道:“还是你的错,向警官,你心眼怎么这么多,这么爱批评人呢?我肯定不能放走江强,你找谁来帮腔都没用。”

    两人终于走远了。

    葛飞驰能理解向衡为什么只能找他帮着唱黑脸。只有他能理解他,只有他知道,幸亏顾寒山看不上向衡。不然凭向衡这能屈能伸放得下自尊的身骨,最后得怂成啥样。警界向天笑,想想就心疼。

    ——————

    医院楼道里,顾寒山问:“我们要顺路去看看简语吗?”

    “不去。”向衡道:“让他看不到你,摸不清情况,让他担心惦记。”

    “行。”顾寒山应得爽快。

    向衡瞅她一眼:“你的强项。”

    顾寒山看向他。

    “……是记忆力吧?”向衡拼凑出后半句。

    “对。”

    向衡对前方空气翻个白眼。

    “我们去哪?”顾寒山问。

    “安全屋。”

    “好的。”顾寒山知道就是他家的意思。

    ——————

    向衡父母家。

    丁莹回到家里就一直不高兴,她翻腾冰箱做了一桌子菜,让老伴向辉有些受宠若惊,小心问:“在外头受气了?”

    “还不是你的好儿子!”丁莹终于找到出气口。

    “哦。”向辉明白了,多吃几口菜。

    “性格不好脾气差就算了,还道德败坏,不负责任。”丁莹气呼呼。

    向辉不敢说话。但是他儿子道德败坏的话,那估计全国没剩下几个好人了。

    丁莹没再多说,向辉也不敢多问。好奇心先压住,等老婆气头过了再说。

    丁莹吃完饭把碗一丢:“你洗碗。”

    “好咧。”向辉收拾碗,看着老婆拖了个空购物小车准备出门,忙问:“怎么这时候买菜去?”

    “我要去兔崽子那儿把帮他买的那些填满冰箱的东西全没收了,让他喝西北风。”

    向辉:“……”

    ——————

    武兴分局审讯室。

    关阳和聂昊,坐在了江强的对面。

    第177章

    江强被抓了之后显得很忐忑,对警方的问话非常配合。他报告了自己的住址,说是住在顾寒山家楼上,8楼,与顾寒山家隔了三层。他确认了行凶的匕首,又紧张地要求请医生治疗他的伤。他还请求给他喝水,请求上厕所,请求吃点饭。事情挺多,但都不过分。医生给他治过伤之后,他就在□□室老老实实地呆着,不再说话。后来他歪着头靠在墙上闭眼睡觉,似乎累了好几天似的。

    聂昊站在外头通过监控观察了他好一会,把情况跟关阳报告。

    关阳派人去江强家里做了一番调查,又亲自去了一趟翡翠居,按向衡说的那些情况,也做了一番调查。之后一切处理妥当,这才回了分局,让警员把江强押去审讯室。

    江强去了审讯室默默发呆,表情木木的,配上那一脸的伤,一点都看不出他是个穷凶极恶的人。

    关阳和聂昊沟通完毕,两人去了审讯室。

    两位警官坐在江强面前,江强抬了抬眼皮,然后把目光飘到一边。

    关阳观察着他,而聂昊将审讯安排和各项事宜向江强做了说明,然后开始问话。

    一开始江强什么话都不说,无论聂昊是诱导还是强硬施压,他就是不说话。

    聂昊把从江强犯案的物证摆一桌,有他的手机、他拿的匕首、顾寒山家门口的鞋印照片、顾寒山被刺穿的包、衣物和手机等等:“你不说话也没关系,人证物证俱在,你也没什么可辩解的,杀人未遂,你等着被判刑吧。”

    江强忽然抬起头来看着聂昊,问:“那顾寒山会被判刑吗?”

    聂昊一愣。

    江强道:“顾寒山两年前在第四医院对我进行了严重的暴力侵害,对我的身体造成不可逆的损伤,我要报案,我要告她。”

    关阳问道:“既然你知道可以用法律手段维护自己的利益,用法律手段讨公道,为什么之前不做?为什么要用今天这样的方式达到目的?”

    江强道:“之前我不敢。她家里有钱有势,我受了很重的伤,我需要钱看医生,如果我要是翻脸提告,我怕拿不到钱。还有顾寒山的律师说了,顾寒山是精神病,她在急性发作期,神志不清楚,无法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就算去告也不可能告赢的。他们一个个都很霸道,我被顾寒山打伤后,连她的面都没见过。她从来没跟我道过歉。

    “所以我当时不敢告。我知道我肯定赢不了官司,还会被报复。与其这样,我还不如先假装妥协了,拿了钱,好好治伤。可是谁知道,我的伤是治不好的。我现在□□困难,左眼视力只有0.2。我每天睁开眼睛面对这个世界,我都能想起自己的残缺。我越想越恨,所以我决定报复她。现在我被抓了,就破罐破摔呗。反正我把话明说了,我就是因为被顾寒山打成残废,我怀恨在心,所以才对她实施报复的。”

    “她当时为什么要打你?”

    “她有病,她诬陷我猥亵她。可是我没有,我是一个护工,搬抬病人是我的工作。她有精神病,她当时非常暴力,移动她的时候她挣扎得很厉害,女护士都搬不了她。我一直照顾她,但等她情况稳定了,她就突然对我动手,她诬陷我。我并没有猥亵她,她就是找了一个脱罪的理由。”

    “你下午在翡翠居顾寒山家门口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当时承认了对顾寒山有过猥亵行为,你还一直用脏话骂她侮辱她。”

    “不是,我没有。我下午有些激动,我被打了,我有些激动,说的都是反话气话。那肯定不能当真的。”江强看了看两位警官,再看看摄像记录仪,道:“现在是正正经经录口供呢,我说的都是真话。”

    聂昊见识过许多临到头反口或是改口供的嫌疑人,对江强的这种反应也不算意外。他看了看关阳。

    关阳便问江强:“那你说说看,你的报复都是什么计划,又是怎么实施的?”

    江强嗫嚅着:“我就打算,跟踪她,吓吓她,或者打她一耳光,总之让她害怕,让她没好日子过。”

    关阳又问:“你是怎么找到她的?”

    “她打伤我之后就转院了,转到了新阳。这个谁都知道。后来我去新阳打听,知道她出院了。”

    “她的地址呢,你怎么知道的?”

    “她在第四医院里留过个人资料。我受伤之后找人打听的。”江强道:“后来我决定报复她,就到她家小区找她,我看她精神不错,过得很好,相比之下,我太可怜了。所以我就在她家楼上租了个房子,我要让她不得安宁。但我又害怕,好几次看到她想冲上去给她一耳光,一犹豫,她就走了。”

    “那今天呢?”

    “我,我在家里看那种片子,但是我不行,硬不了。我就特别恨顾寒山,然后我看到她回来了,我一冲动,就拿匕首下去了。我看到她一个人站在过道里,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想上去给她一刀。”

    聂昊把装匕首的物证袋举了起来,亮给江强看:“是用的这把匕首吗?”

    江强看了一眼,点点头,但他很快道:“可她并没有受伤,我及时收手了。”

    聂昊把顾寒山的包,还有那件被捅穿的衣服,以及顾寒山被捅坏的手机一一亮给江强看:“她没有受伤是因为她用包挡住了,她奋力自救。而从物证来看,你使尽了全力捅向她的心口,你就是想要她的命。”

    江强盯着那些东西,抿紧了嘴,过了好一会,道:“我没有捅她心口,我是捅她肚子的。所以她的包才挡住了。我一动手就后悔了,我就想赶紧跑。是我糊涂,我一时冲动,我诚心悔过,我以后再不敢了。我认罪,我真的是被顾寒山害得太惨了,她家里还仗势欺人,我一时冲动,我现在太后悔了。”

    审讯室里沉默了数秒。

    江强被这安静压得有些忐忑,他小心看了一眼聂昊和关阳的表情。

    聂昊道:“江强,你是不是以为刀被包挡住了,顾寒山身上没有伤,你就可以瞎编一些细节?捅肚子和捅心口,拿刀的方向是不一样的。捅肚子,需要正手拿刀,从下往上使力。捅心口,是反手拿刀,从上往下。这包上被划破的刀痕方向,证明你是从上往下使力。你举起了刀,要扎进她的心脏。”

    江强张了张嘴,愣了愣,最后只是喊:“我没有,我确实是捅她的肚子。”

    关阳盯着他看,又问:“你怎么知道她回来了?”

    “我在楼上看到她回来了。”

    “你不是在看片子?怎么会留意窗外?”

    江强想了想:“就是,正好看出去,就看到了。”

    “除了翡翠居,你还有别的住址吗?”

    “没了。”

    “可是翡翠居5栋802太干净了,不像你长期居住的样子。”关阳慢条斯理地道:“我去看过了。”

    “我爱干净。”

    “房租多少钱?”

    “一个月四千。”

    “你做什么工作?”

    “送外卖。”

    “你一个月能挣多少钱?”

    “五千到八千吧,不一定。”

    “然后花四千租房子?还不包括水电、物业费用?”

    “我有钱。”江强道:“顾寒山家里当初赔了我很多钱,不信你们可以去查。”

    关阳也不急,他拿出翡翠居的楼面分布图,指着图上位置继续问:“顾寒山家住501,你租802,你屋子的方向跟她家方向反着,而且背对着楼门。顾寒山回来时车子停在楼的这边。你在哪个窗口能看到她回来?”

    江强沉默着,过了一会他道:“我其实,搬进来后,在顾寒山家门口装了摄像头。她出入家门我能知道。”

    “你知道我们能调查出你手机上安装的摄像头监控内容的吧?”

    “知道。”江强小声道:“我害怕被查到,每天都清空内容的。”

    关阳拿出八张照片,上面有简语、范志远、李海、杨安志等人,他把照片给江强看:“这里面,你都认识谁?”

    江强很快挑出了简语:“这是简教授,顾寒山打伤我,她家跟我谈和解的时候,这个简教授也出面了,他向医院施压,医院也帮着他们。其他人我不认识。”

    关阳点点头,把这些照片都收了起来,然后道:“告诉我,江强,是谁指使你的?”

    江强愣了愣:“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并不住在翡翠居,起码不是长期住在这里。顾寒山认得你,你住她楼上,出出入入很容易碰上,所以你并不住在这里。”关阳道:“房子确实是你租的,房东认得你,但你确实不长住这儿。你安装了摄像头,是今天才装上的……”

    “不是,我监视顾寒山两三个月了。”

    “你知道顾寒山记忆力好到能对比出来她出门前和回来后那个装饰花蓝装饰片位置不同吗?你是在她出门后才装上摄像头,因为你在那个时候才开始要监控她什么时候回来。你没有等待后头的机会,而是冒险挑有警察在场的时候对顾寒山下手,是因为你等不了,有人希望顾寒山快点死。另外,你必须得暴露自己的行踪,让警察知道凶手在这小区租了房。”

    江强摇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有人指使你做事,包括在第四医院时对卧病在床行动受限的顾寒山实施猥亵。你侮辱她、刺激她,但你不知道她神志恢复后会对你进行报复。事后你得到了补偿,不只顾寒山家人给了你钱,还有别人,那个幕后指使者。”

    “你在瞎编什么!你也是疯子吗!”江强瞪着关阳。

    “你今天的举动和供词都是事先编排好的,有人跟你对过词。不止对过,还反复教导,让你印象深刻。”关阳道:“你在顾寒山家外头对顾寒山大喊大叫时说的才是你自己的话,所以用语很俗很脏,跟你的学识和生活阶层相符,但是刚才一开始我们问话的时候,你说了什么还记得吗?”

    江强眼里透着疑虑。

    “你说顾寒山对你实施了严重的暴力侵害,对你的身体造成不可逆的损伤。你还说你每天睁开眼睛看到这个世界就会想起自己的残缺。”关阳顿了顿,“你平常这么说话的吗?”

    江强呆住了。

    “很早之前,早到租房之前,你们就预计了会有今天的行动,而为了这行动,有人还安排了你见过律师,让你安心。他们反复推演,还教你要怎么应付审讯,怎么控诉顾寒山的罪行,怎么煽情博得同情。有些句子,是上庭时候要用的吗?”关阳盯着江强:“但他们忘了你平常是怎么说话的。你也没分清楚,审讯和上庭的区别。”

    第178章

    凤凰街派出所。

    所长程清华把三队队长钱威叫到了办公室,告诉他收到了武兴分局刑侦大队长葛飞驰的工作配合申请,想让凤凰街派出所调派几个人,轮班巡查监守江宁路的一个安全屋。

    “不需要进去,就在外围看着,观察有没有异常情况和可疑人员。”程清华道:“我打算从你们队调两个,再从二队调两个。”

    钱威忙问:“安全屋?谁住里头?”

    “顾寒山。向衡带着她呢。”程清华道:“葛队说顾寒山已经第二次遇袭了,这次也是死里逃生,运气挺好。但下次就不一定了。所以要把她保护起来。向衡领着她。”

    “那我去吧,所长。”

    “你去什么。”程清华不同意,“既然是安全屋,就没什么人知道,找人巡查也是以防万一,这就是耗时间的活。你很闲吗?这里一摊子的事还得你处理,每天工作做不完,你还要去哪里?”

    “可是万一出了什么事,那个位置就很重要。”钱威仍想争取。

    程清华摆摆手:“没那么重要。我们基层民警就是做个配合,如果发现了什么问题,也是赶紧向上汇报,盯紧了而已。专案组那边肯定也有安排的。”程清华想了想:“你们组,就让徐涛和老姜去吧。”

    钱威皱了皱眉。

    程清华道:“就这么定了。你去跟他们说一下,把手里的活腾一腾,葛队那边说先安排两天。”

    钱威默了一会:“行吧。那我先下去了,所长。”

    钱威转身要走,程清华又叫住他:“老钱呀。”

    钱威转头。

    程清华道:“我知道你想争一口气,想表现表现,但是呢,不是立下大功才是好的。踏踏实实的,把每一样普普通通的工作做好,就很争气了。因为就连最普通简单的工作,也有很多人没耐心做好呢。明白吗?”

    钱威赶紧点头:“我知道的,所长,我没啥想法,我就是想踏踏实实做好工作。”

    “行。”程清华挥挥手,钱威出去了。

    ——————

    向衡带着顾寒山离开省中心医院后,在路上绕了几圈。他先开去了江宁路,在8号那楼附近停了停,接着离开,又绕了两圈后这才回家。

    顾寒山一路盯着路上的情况,并没有发现可疑人员。那个之前见过两次的李海也没有出现。

    向衡这才安了心,他把顾寒山领回了家。

    “先安顿个一两天吧,会安排个新的安全屋。”向衡告诉顾寒山。

    顾寒山好奇:“江宁路那个不行吗?”

    “那个之前给许塘安排过,不知道会不会泄露。现在什么都小心一点好。”

    “那你的住址没有泄露吗?他们肯定知道你带着我。”

    “也有风险,所以还得换地方。但他们应该暂时想不到我会把你带回家。”

    “为什么?”

    “违规的。”

    “哦。”顾寒山拖长了尾音。

    “你这表情是什么意思?”向衡猜肯定不可能是因为他为了她冒险而感动。

    “你落了把柄在我手上呀。”顾寒山道,“以后我们沟通的时候会比较方便。”

    他就知道。向衡没好气:“我获得上级批准了,谢谢。”

    “那就是关队有把柄落我手上了。”顾寒山依旧乐观。

    向衡无语。他拎着顾寒山的行李箱领她上楼,行李箱不太重,但他明明说的是收拾简单的行李,这家伙能收拾出一个大箱子来。

    打开屋门时向衡有些紧张,他很庆幸自己家里收拾得还挺干净。但他察觉顾寒山迈进他家房门时表情有些许严肃。

    向衡假装看不到,他把顾寒山的行李拿进客卧。“你就住这间吧。”

    顾寒山应了一声,却没跟着进去,她满屋子转了一圈,去了厨房、卫生间、又去了阳台,回到客厅时向衡正等着她,主动领她去了主卧和另一个小房间看了看,最后去了客卧。

    “在检查什么?”向衡忍不住问。

    没有藏污纳垢,没有女性用品,他家真的可以表现出他是一位优秀单身男士了。感谢他自己,感谢亲妈。这一回合他挺直腰板,一点都没尴尬。

    “就看看门锁牢不牢,有什么武器或者逃跑路径。”顾寒山道。

    还真是,挺有安全意识的。

    向衡都不知道怎么接话好,说他家安全,还真不一定,就是个普通民宅而已。他转回小房间,那里放着杂物什么的,他在柜子里翻了半天,又翻出一个旧手机,这部比他之前借给顾寒山的旧手机更旧一些。他又找了半天,才找到充电线。

    向衡把东西拿到顾寒山房间,发现顾寒山已经打开了她的箱子。箱子里衣服没多少,但是有一些在逃跑避难时非常不需要的东西。

    向衡看着顾寒山把花瓶摆到了床头柜上,他买的那束菊花都带过来了,原原本本又插回那个花瓶里。还有她的拖鞋、全套洗浴用品,大中小全套毛巾。还有三盒扑克牌,两个木盒子不知道装的什么。还有一把雨伞。甚至还带了一个床单。

    向衡只扫了一眼,其他东西他都不想多研究。这是旅行吧?哦不,旅行不可能搬这些。

    他以为她爸爸的照片和她那面宝贝锦旗会是唯二的“非必要行李”,结果大半箱都是。

    向衡把旧手机充上电,交代顾寒山把她手机卡找出来放进去,又告诉她:“这是我最后一部旧手机了,你爱惜着用。新手机先不买吧,等事情过去了再买。”

    顾寒山太费手机了,他这种不太心疼钱的人都替她心疼。

    顾寒山果然是心疼她爸遗产的,她完全同意不用买新手机。

    向衡又转出去,不一会给顾寒山拿来了干净的被褥枕头等床上用品,顾寒山站到一边,看着向衡帮她摆好。

    还真是不客气。向衡对她的态度很满意。

    “你能去帮我们煮个面吗?”向衡也对她很不客气。

    “为什么?”顾寒山居然问。

    “因为你比较挑食,你自己做会比较合口味。”

    顾寒山“哇”了一声,一边往外走一边道:“这是我听过最合理的让别人做饭的理由了。”

    向衡忍不住笑出声,他手脚麻利地帮顾寒山铺好床,收拾收拾也出去了。

    顾寒山正在翻冰箱:“你冰箱里的东西很多呀。请了家政吗?”

    “我妈。”

    “贺燕就不爱干这些。”顾寒山挑了几样菜,塞向衡手里。向衡帮她拿着。

    “每个人都不一样。自己过得舒服就好。”向衡跟着顾寒山进厨房,把手上的菜放厨台上。

    顾寒山把洗菜盆递给他,向衡把菜处理了。

    顾寒山找面条,向衡拿锅子烧水。顾寒山守着灶边等水开,向衡又处理肉、蛋。

    水开了,顾寒山招呼向衡过来。向衡又下面、放菜,用筷子捞的时候,他反应过来,这顿饭其实还是自己做的。

    向衡看向顾寒山,顾寒山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嘴角还有笑意:“我就想看看你什么时候能发现。”

    向衡把面盛好:“吃完了你洗碗。”

    “我最讨厌洗碗了。”

    向衡粗声粗气:“那不管。”

    顾寒山一点不害怕:“我可以站在旁边陪你。”

    “我也可以站在旁边陪你。”向衡把面端出来放桌上,转身却不见了顾寒山。

    顾寒山很快从她房间出来,手里拿着扑克牌。

    向衡:“……”

    “抽张牌比大小。抽到大的洗碗。”顾寒山道。

    小朋友吗?

    向衡把整副牌拿过来放一边:“你肯定会作弊。”

    顾寒山道:“我这样的叫做技术性取胜。”

    居然还好意思绕着弯承认自己会作弊。向衡真是服气。

    向衡指指椅子:“坐下,吃面。最后吃完的那个洗碗。”

    顾寒山:“……”她觉得向衡一口能吞掉半碗。

    向衡好笑地看着她,他这也是技术性取胜。当警察的全都练过神速消灭盒饭技能。

    顾寒山坐下了,拿起了筷子:“向警官,你这不是租的房子吧?”

    向衡想起来了,他之前开过玩笑。

    顾寒山道:“你一个人独居,没必要租这么大的房子,而且家具都不错,卫浴也都用的好牌子,是精心装修过的。你骗了我,对吧?”

    “是啊,你揭穿了我,但是你还是要洗碗。”向衡耍无赖。

    顾寒山也没答应,但慢条斯理开始吃面。

    “在想什么?”向衡也开始吃,有点烫,他捞着面条晾晾凉。

    过了一会顾寒山答:“我脑子里闪过无数洗碗画面。”

    向衡一愣,夹面条的手僵在半空,这样就发病了?

    他正有些紧张,却听顾寒山补完下半句:“就缺你的了。”

    向衡愣了半晌,放下筷子开始笑。

    顾寒山看着他。

    向衡看她的样子笑意更深:“这是我听过最不合理的让人洗碗的理由了。”

    “不值得洗一次吗?”顾寒山还问。

    向衡哈哈大笑。

    好一会笑完了,向衡刚要说话,外头却响起了敲门声。

    顾寒山迅速跳起,捧起了她那碗面跑进最近的客卧。

    向衡:“……你干什么?”

    “你违规,别被发现。”

    向衡:“……”

    外头的人又敲了一次,向衡朝门口走去。顾寒山飞快冲过去,奔在向衡前面,没待向衡反应,她捞起她脱在门口鞋架上的鞋又飞奔回客卧。

    向衡:“……”

    顾寒山刚奔进客卧,大门处的敲门声停下来了,接着是钥匙插进锁眼的声音。

    向衡停下了。他知道来人是谁了。

    母亲大人。

    “呯”的一声,大门打开又关上,丁莹拖着她的购物车进来。她看到向衡站在客厅中间愣了愣,但很快反应过来,她粗声道:“哟,神探在家呢,真稀奇呀。”

    哇,这是吃了炸药了?向衡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客卧方向。

    顾寒山半掩着门,在门缝那里探头看。

    向衡再转头回来,却见丁莹拖着车子走到冰箱处,开了门,把冰箱的东西放进小车里。

    向衡:“……妈,怎么了?”

    丁莹默不作声,也不管从冰箱里掏出了什么,反正飞快把小车塞满,然后很有气势地关上冰箱门,转身过来插上了腰:“你说,你是不是对你们单位的小黎有意思?”

    向衡:“……”

    “人家结婚了你知道吗?你肯定知道!”丁莹连珠炮一样地快速道:“你还敢动心思!有脸当小三!我是这么教育你的吗!哦,对了,我忘了,你从小我就教不动你!”

    向衡傻眼,他居然成了小三了!

    第179章

    丁莹一看向衡这副闷不吭声的样就更气。

    她噼哩啪啦的继续说:“妈不反对你找对象,妈盼着你找到个真心喜欢的女孩,人家也喜欢你,你早点组建个幸福家庭。妈怎么跟你说的?幸福家庭是生活的港湾,无论你在外头遭遇了什么,家永远会是你的后盾,你累的时候,回到家里,老婆照顾你,孩子亲近你,你就会有力量,一家人和和美美,什么难什么苦都能过去。”

    向衡还没从自己成了“小三”的震惊里反应过来,听到母亲大人这么说,他竟有些走神。老婆照顾他,孩子亲近他,如果顾寒山是他的伴侣,这些事大概都不会发生了吧?

    丁莹完全不知道儿子脑袋瓜子里想的是什么,她生气地继续道:“对吧!妈是支持你的吧!找对象好,有喜欢的姑娘好,妈高兴。喜欢的姑娘也是警察,跟你有共同话题,对你的职业也理解,这样很好,我也高兴。难得你主动表示喜欢一个姑娘,妈更高兴。但是,人家是已婚的呀!”

    “所以我让你别多想啊!”向衡终于找到了话题插入点,“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别多想。”

    “你还跟我说这个姑娘很好呀,还特意拍她的照片跟我显摆。”丁莹的嗓门比向衡还大。

    向衡:“……”他真的得很用力控制自己才没有往客卧的方向看。当着顾寒山的面跟妈妈起争执真的太尴尬了,但他如果不解释,这事就不止尴尬这么简单。

    “我就是,想稳住你。我没有喜欢她。”向衡道。

    “蛤!”丁莹差点跳起来。

    向衡对这个单音节的情绪表达不知道怎么回应合适,他只得又说了一次:“不是显摆,就是想稳住你。”

    丁莹的反应很快:“那就是左边也是骗,右边也是骗。假装骗我喜欢她,和现在骗我不喜欢她,都是在骗我!”

    向衡:“……”哇,这个逻辑,有点厉害。

    “你就说你现在究竟有没有在喜欢人吧!”丁莹气得几乎都用吼的。

    “没有”这个词在向衡嘴边滚了一滚,没能滚出来。

    这半秒的迟疑又被丁莹捉到了:“你这个……”

    老母亲急得没说出后半句。

    向衡及时切入:“我没有喜欢黎荛。”

    丁莹已经不想跟他在这上面绕了,她突然转身朝向衡的卧室走去,一边走一边还唠叨:“给你介绍单身好姑娘你不要,你给我来这么一出。我对你太失望了。我宁愿你单身,也不想看到你去破坏人家家庭。”

    向衡跟在她身后,简直有嘴说不清:“妈,我真没有。”

    “没关系,没有就没有。”丁莹从客卧门口碾过去,竟然没看到顾寒山这么大的脑袋。

    向衡提心吊胆,走过顾寒山跟前对她使个眼色。他巴巴跟在丁莹身后,看到她闯进自己卧室,忙问:“妈,你要干什么?”

    “放心,我不会为了捉奸翻你东西查看你有没有跟姑娘做不合适的事。”丁莹走到窗台,动手拆一个水晶挂饰:“我送给你的东西我要拿走。”

    “这什么东西?”向衡从前都没注意到这个。

    “促桃花的。”丁莹一边拆一边道:“不能再促了,你还是先单身吧。”

    向衡:“……”

    丁莹用力扯着线,道:“你放心,不用稳着我,我不会再给你介绍相亲对象了。你暂时不配。”

    向衡:“……”

    丁莹也不搭理他,自顾自拆着水晶装饰。向衡也不敢阻止,也不敢走开,就在旁边看着。丁莹拆半天拆不下来,转头对儿子喝道:“站着干嘛,帮我找把剪刀来。”

    向衡很怂地出去找剪刀。一迈出客厅,他就定住了。

    顾寒山很淡定地坐在餐桌上吃着面。

    她竟然,又把那碗面捧出来了。

    还吃起来。

    向衡要疯。他冲到顾寒山面前,压低声音道:“你出来干什么?”

    顾寒山道:“你不是给我个眼神,说没事,你能搞定。”

    向衡:“不是。我的眼神是让你躲好。”

    “那我理解错了。”顾寒山撇撇眉头,不以为然:“不用慌,你妈不会举报你违规的。”

    向衡:“……现在是这个问题吗?”

    “那是什么问题?”

    “我妈以为我打算第三者插足,你冒出来很可能会以为我脚踏两只船。”向衡对他妈的逻辑现在很懂了:“左边也渣,右边也渣。”

    “我要是告诉她我乐意她会息怒吗?”

    “不会。她只会觉得我更渣。”

    “哦,那就算了。”顾寒山再吃一口面:“你们家三观这么正呢。”

    还吃?向衡瞪她。

    顾寒山继续道:“我家就不一样了。”

    这时候就别比较了。向衡继续瞪她:“你再进去躲躲。”

    “再躲面就糊了,我不吃糊的面。”

    向衡咬牙切齿:“我再给你煮新的。”

    顾寒山抬眼看他。

    向衡继续咬牙切齿:“我还包洗碗。”

    “行。”顾寒山刚捧着碗站起,主卧那边却传来丁莹的声音:“你是在跟人说话吗?你拿剪刀……”

    丁莹僵在那里。

    顾寒山转头看向向衡,小声道:“来不及了。”接着她冷静地放下碗,淡定地对丁莹招呼:“阿姨你好。”

    向衡看了看天花板,又看了看地板,决定还是要挣扎一下。他指了指顾寒山,对丁莹道:“这是顾寒山,我正在办的案子,证人保护计划。”

    丁莹认得顾寒山,就是反诈活动现场很固执非要让多拿了鸡蛋的大妈难看的小姑娘。

    丁莹冷眼看看顾寒山,看看桌上吃了一半的面碗,然后再看看自己儿子:“现在警察办案还挺时髦的,保护证人都带家里来了。”

    向衡叹气,他就知道。

    “带家里就算了,还会魔术,大变活人。”丁莹又道。

    向衡气都叹不出来了。

    “阿姨,我真会变魔术。”顾寒山道。

    “你闭嘴。”向衡对她道。

    丁莹瞪着儿子。

    向衡不说话了。他给了顾寒山一个眼神。

    “阿姨,我能帮向警官解释一下吗?”顾寒山很有礼貌地问。

    向衡无语问苍天,他的眼神顾寒山又会错意了是吗?

    “不需要。”向衡对顾寒山道。

    丁莹却说:“行啊,我们聊聊。”

    向衡瞪顾寒山。

    顾寒山无辜看着他,她是真心想帮忙的。

    “我谢谢你。”向衡咬着后槽牙。

    “不客气。”顾寒山回。

    “你们在对暗号吗?”丁莹抱起双臂,很有气势地问。

    向衡在心里猛翻白眼,顾寒山这笨蛋还能跟人对暗号?呵呵。

    他拉过一把椅子,招呼丁莹:“妈,你坐吧。”既然无法阻止,那还是照顾一下老母亲,跟顾寒山聊天还是坐下好。

    丁莹坐下了。

    顾寒山也坐下,她开始说了:“阿姨,你误会向警官了。”

    这开场白居然很正常。但是太礼貌了,向衡有点慌。

    “向警官喜欢的不是黎警官,他喜欢的是我。”顾寒山道。

    丁莹既惊讶又不惊讶,撞到这种场面,心里多少有些预判。但顾寒山这么淡定的态度还是让她有些意外的。毕竟她刚才吼了儿子说他拿黎荛的照片跟自己显摆。这给人听到,挺容易造成误会。

    丁莹转头看了一眼儿子。

    向衡拉过一把椅子,最需要坐下的其实是他自己。

    他喜欢的是我。

    向衡觉得他大概是在场三个人里,听到这句话心跳得最快的那个。

    丁莹清了清嗓子,觉得无论如何,先把尴尬的场面踩过去,她刚想开口说些场面话,把自己和儿子的颜面维持住。但她还没开口,顾寒山就继续往下说。

    “我有精神病史,曾经在精神病院住过两年。”

    丁莹到嘴边的话噎住了。

    “我天生有脑部缺陷,不可治愈。”

    丁莹惊得张大了嘴。

    向衡的视线胶着在顾寒山放在桌上的面碗那儿,紧张的心跳渐渐和缓。

    “我虽然拥有惊人的天赋,但也有许多普通人无法接受的毛病。”顾寒山似乎感受不到面前母子两人的情绪,冷静地继续说:“我因为生病,从小就把家里闹得鸡犬不宁,我亲妈都无法忍受,跟我爸离了婚。我活到今天为止,还没有正常地跟人交往过。没人能忍受与我长时间共处,我也无法忍受别人,所以我继母搬出去了。”

    丁莹惊诧地看了看儿子。向衡回视了她一眼,他一点都不紧张了。

    “我从前没有独立生活的能力,连上学都不行。我现在能做到像个正常人,在医学上算是个奇迹。但我随时会发病,很有可能得继续住进精神病院。我不太能体会人的感情,我冷漠,没礼貌,不可能恋爱,也没法结婚。我爸在世的时候,就做好了我会孤老终生的准备。”

    丁莹皱起了眉头,她再看向儿子,却看到儿子温柔的眼神。

    “我的情况还有遗传的可能性,所以就算我能维持最佳状态,像正常人一样生活,跟某个男人结婚,我也不可能生育。如果孩子不幸也遗传到脑部问题,很可能没我这么幸运能活下来。无论对孩子还是家庭来说,都会是悲剧。”

    丁莹听傻了,这事太棘手了。为了儿子的幸福,当然要反对。可是,这样又太不通情理,太残酷了。

    “阿姨。”顾寒山唤。

    丁莹打起十二分精神,严阵以待,她在脑子里迅速想着怎么应对。她需要时间好好消化这件事,需要跟儿子好好聊聊,问清楚他究竟是怎么想的。也需要再了解了解这个姑娘的情况到底怎么样。还需要跟老公也合计合计,有压力的事,必须两口子一起分担。

    然后她才能决定,怎么处理这个状况。

    “阿姨,我说的都是真的。”顾寒山道。

    丁莹的心抽紧。

    “除了向警官喜欢我这一点。”

    丁莹:“……”

    顾寒山身子向前倾,看着丁莹的表情,有些热切地道:“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跟爱上我相比,向警官就算喜欢上有夫之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是好事啊。”

    丁莹说不出话来。

    第180章

    丁莹没说话,顾寒山不太懂她的表情的意思。

    她微微歪了歪头,认真观察丁莹。

    丁莹被看得有些毛:“姑娘,话不是这么说,某件事很糟,不代表另一件不好的事就变好了。人生很长,还有很多选择。”

    “那是假设,不是当下。”顾寒山反驳道。“我爸也曾经假设过我一生的可能性,他为每个可能性做好了安排,但他根本没机会看到我的将来。你以为未来有很多选择,其实根本没有。也许向警官再找不到比黎警官更好的人了呢?”

    丁莹听着前半句还有些动容,这姑娘的父亲去世了?但后半句一出来,丁莹那无名怒火就起来了:“找不到更好的难道就去破坏别人的家庭?”

    “这不是还没破坏吗?你这么着急骂他做什么。”顾寒山的语气非常护犊子。

    “等真干出坏事了再骂有什么用?”丁莹气。

    “真要干坏事骂一骂又有什么用?不过是负面情绪的消耗。”顾寒山道:“这种方式我爸说了就是假把式花架子,真心要阻止就要采取有效措施。比如对他采取严厉的经济制裁,毁他前途,用他的家人进行牵制,找到他在意的弱点对他采取阶段性的惩罚。他会怕,才管用。”

    丁莹:“……”

    “顾寒山。”向衡及时介入母亲大人和顾寒山的辩论会。再聊下去也不知道是母亲大人抓狂还是他抓狂了。

    “顾寒山,我怕的。我可怕我妈骂我了。”向衡道。

    顾寒山转头看他。

    丁莹也转头瞪着他。哇,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儿子居然说出这么狗腿的话,眼睛还不带眨的。

    顾寒山看向衡半晌,转头对丁莹道:“阿姨,向警官怕你。你的措施有效。不过刚才我说偏题了,向警官不喜欢黎警官哈,其实重点是这个。”

    丁莹:“……”

    “我谢谢你,你居然记得重点是这个。其实我刚才已经跟我妈解释清楚了。”向衡对顾寒山说完,转向丁莹:“妈,我没有喜欢黎荛,你不必担心。”

    “可我还是觉得阿姨对向警官的要求太高了。”顾寒山还要补充一句。

    “顾寒山。”向衡警告她。

    警告无效。

    顾寒山继续道:“万一向警官以后喜欢上一个不如黎警官的,你还骂他吗?万一那姑娘一开始很好后来变得很不好,你还骂他吗?哪有这么多称心如意,不如珍惜眼前。未来那么多的可能性,可是发生的未必是你想得到的那一件。”

    屋里沉默几秒,丁莹和向衡都没说话。

    顾寒山观察他们的表情,看不太懂,她便自己总结了一句:“还是,别骂他了吧。”

    向衡看着顾寒山,丁莹看着向衡。

    然后丁莹站了起来:“我先回去了。”

    “好的。”向衡也站起来。

    “这事我们以后再说。”丁莹道。

    “好的。”向衡乖顺得不得了。

    顾寒山眼巴巴地观察着他。向衡没转头,直接伸掌撇开她脑袋,差点没把她按面碗里。

    丁莹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顾寒山没跟她打招呼说再见,她作为长辈当然也不说。她就这么巴嗒巴嗒踩着她的皮鞋往外走。

    向衡把她送到门外,关上了门。

    丁莹皱眉看着儿子这过分孝顺的举动,也不说话,两人一起走到电梯口。

    这时丁莹才道:“干什么?”

    “我就是想给妈透个底。”

    “嗯。”丁莹从鼻子里哼出这个音,她心里隐隐有了猜测。这一天心情真是起起伏伏,过山车一样,早知道就不来了。不对,早知道就不去派出所了。

    有些事不知道真的会比较好。

    丁莹伸手按电梯键。

    向衡看看母亲,揽了揽她的肩,与她一起看着电梯:“顾寒山说对了很多事,但她说错了一样。”

    丁莹盯着电梯门,不说话。

    “我真的喜欢她。”

    丁莹说不出话来,心情非常沉重。

    “还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但是当下,我真的喜欢她。”

    丁莹整理了一下情绪,道:“你现在告诉我,会不会太快了?”八字都没一撇的事。

    “也许吧。”向衡道:“但是如果我不说出来,我怕她这一生永远都不会知道,有人真心地喜欢过她。”

    丁莹转头看向儿子,看到儿子温柔的眼神。她懂,她曾经在丈夫的眼睛里见过。

    是爱情啊。

    “也许她根本就看不上我,也许她根本理解不了这种感情,但我依然想让她知道,这世上真的会有人爱她。用不着利益交换,也不需要太长的时间。我希望她不要再把自己当成最糟糕的情况来做对比去安慰别人,我希望她也能像我对待她一样的珍惜爱护自己。”

    向衡看着丁莹,道:“顾寒山是个很特别的姑娘,妈妈。她有着让人同情的身世和遭遇,但她从不可怜自己,也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她的精神世界坚强但孤独,比任何人都要独立。我真的喜欢她。妈,无论这份感情以后是什么样的结果,我希望你能见证,你儿子爱过她。”

    丁莹没好气:“这是还缺证人是吗?”

    向衡刚要说话,他的屋门被打开,顾寒山拖着丁莹的购物小拖车出来了:“阿姨,你忘了拿东西了。”

    丁莹:“……”她是忘了吗?她当然没忘。但是气头已经过去了,她当然不能把菜全拿走。可是让她当着他们的面把菜又塞回冰箱,她没脸。

    丁莹瞪了儿子一眼。

    向衡也无语,非常无辜。他的菜,他也心疼。

    顾寒山趿着拖鞋巴嗒巴嗒过来,把小拖车塞丁莹手里:“给。”

    丁莹无奈只得接过,一拖那车,更无语了。

    空的。

    菜全被清走了。

    这姑娘是在他们走了后火速把菜全塞回去了吗?真是一点没让向衡吃亏。

    “还有这个。”顾寒山又递过来一个东西,丁莹一看,那是她给向衡求来的招桃花运的粉晶桃花符。“我帮你剪下来了。”

    丁莹默默地接过了。这次都懒得瞪儿子。

    “阿姨别生气了,阿姨再见。”顾寒山的语调有些生硬,向衡听出来她很努力了。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

    向衡赶紧道:“妈,你先回去了,有什么回头我们再说。”

    丁莹拖着空车子,拿着烂桃花运,默默走进了电梯里。她转身,看到向衡和顾寒山肩并肩站在电梯外的样子,她忽然开口道:“姑娘,我儿子告诉我,他喜欢你。”

    她这个证人,作证了。虽然她是反对的。但儿子堂堂正正地喜欢,想让她知道,那就让她知道。

    “好的,阿姨。”顾寒山大大方方地应。

    向衡和丁莹四目相对,同时做了个嫌弃的表情。

    电梯门关上,丁莹放松下来,叹了口气。真不知道是该同情儿子,还是该祈祷顾寒山坚持住,千万别看上儿子。

    电梯门外,向衡转身按着顾寒山脑袋把她押回家。

    “向警官,我帮你把菜抢回来了。”顾寒山邀功。“她想要那个吊坠就给她,这样她就不惦记着怪你了。”

    向衡不说话,把她轻轻推进屋里,“呯”地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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