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菇素有“菇中之王”的美称,食药同源,有健脾平胃,安神补气之功。
肉馅里的大料加得少,最大还原猪肉本身肉香,与香菇的独特味道混在一起,更是妙极。
先煎香菇,后上锅蒸、最后浇汁的做法还能去掉油腻,入口就只余味美香浓,滑嫩多汁。虽是道家常菜,却十分下饭。
梁彦昭细细咀嚼,而后抛出了万能句式,“歆歆,这个好吃。”
“好吃就多吃一些,”宁歆歆道,“香菇对你身体好。”
这时,建平帝夹起一筷子鲍鱼问道,“红烧肉里怎会有鳆鱼?”
经过厨房嬷嬷的指点,宁歆歆已经知道鳆鱼就是这个年代鲍鱼的名字了,她在厨房里备菜时看见木桶里养了不少,便一同炖进了红烧肉里。
“回父皇,红烧肉可同许多食材搭配,如蛋类、洋芋、胡萝卜等,菜沾肉香,也具风味。”
皇后也尝了一块,轻轻点了点头,想来十分满意这味道,而后问梁彦昭道:“可是东垚别业送来的?”
鲍鱼是海货,大都出自东垚。
梁彦昭面上云淡风轻,只道了句:“是堂兄送来的。”
皇后却登时变了脸色,眼神中有压抑的厌恶,声音也稍稍提高了几分:“他?”
建平帝拍了拍她手,轻轻摇头。
“他”后面那句,皇后终究是没有说完。
宁歆歆不禁感慨,这又是什么皇家秘闻啊?好好奇,好想知道哦,自己要是穿书过来的就好了,手握剧本明明白白,也省得在这里百爪挠心。
空气安静了几瞬,梁彦昭先开口破了冷场:“母后,这鳆鱼可是适口?那儿臣也试试。”
皇后扯了个笑在嘴角,“我儿多吃些,只要你好好的,旁的糟心事母后都可以不计较。”
好家伙,又是话里有话,但是宁歆歆却也只能从皇后的只言片语中感觉出来这个堂兄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对,梁彦昭要吃鲍鱼?她想拦着,却没下得去手。皇后脸色刚刚好了些,这时拦着实在不合适。
算了,就让老梁吃一个。
万一,不会过敏呢?就算真的过敏,大不了就是再忙活一通,反正吃得少,应该不会特别严重。
宁歆歆突然想起来她表姐家儿子,那个蛋白质过敏的小外甥,每次新加辅食都是一次未知的探险,为了找出不能吃的东西,爹妈就一样一样地试了过来。
老梁啊,我为你,真的付出了太多。
梁彦昭夹了一箸鲍鱼优雅入口,也点头道:“口感密实、味道鲜美,此般做法倒不常见。”
他向来捧场,宁歆歆现在对他的赞美已经深深免疫,如果不整出点花样来,轻易也不能撼动她的决定,“不常见也不能多吃,吃一块过过瘾就得了,肉也得挑瘦的吃。”
“好,”梁彦昭转头看她,脸上笑容如杨柳微风拂过,足可化掉池里数九的寒冰,“知道了。”
皇后已尝了口辣子鸡丁,今日鸡丁用的是歌乐山的做法,典型特征是得从辣子里面挑鸡,视之色泽鲜艳,入口是个甜咸适口,麻辣鲜香,酥脆非常。
一块入腹,皇后眼神一亮,又一连吃了几块,此时方觉辣味回涌,火辣辣的感觉从舌尖蔓延到了整个口腔,“昭儿,着人上酒。”
宁歆歆心下一喜,诶!这就对了,可算有人提这茬了。
她看向梁彦昭,脸上是故作的平静,眸底却是翻涌起伏的期待:搞快点,美酒佳酿招呼起来!
梁彦昭宠溺地看她,也用眼神回道,莫急,马上就来。
侍女上了两壶酒,四人一同举杯,宁歆歆尝了尝,是金秋桂花酒,清香绵长,柔和醇厚。
之前她跟闺蜜结伴去水镇自由行,买了好些自酿酒,在民宿里醉生梦死了三天,闺蜜最喜欢桑葚酒,她就最喜欢桂花酒,今日的酒许是因着古法酿制,倒比水镇那些更为适口。
“你那杯是什么?”宁歆歆问道,梁彦昭还在服药,该不会也在喝酒吧。
“是白水。”
太惨了,真的太惨了。
宁歆歆招手让红苏过来,低头嘱咐了几句,红苏便应诺退下。
酒篓子碰上了酒,嘴巴就像上紧了发条,宁歆歆举起酒杯,挨个敬酒,吉利话不要钱似的往外蹦。
皇后棋逢对手,有来有回,婆媳二人商业互吹,酒像白水一样灌。
皇后的酒量梁彦昭是知道的,海边长大的女儿自也是海量,至于歆歆……好似,北铉女子并无甚机会饮酒。
梁彦昭有些担心。
这时红苏回来,手上拿了个双层雕花的银壶,斟至酒杯里便见淡紫色的浊液。
“这是何物?”坐在梁彦昭上首的建平帝也瞧见了。
宁歆歆笑容得体,态度恭顺道:“回父皇,这是葡萄牛乳。”
晌午自酒楼出来后,宁歆歆看到路旁有个白头老妪在卖葡萄,心下不忍索性包圆,想的是回来酿上几坛葡萄酒。
午后无事又仿照古人的法子尝试着熬了些葡萄膏,现下见梁彦昭喝白水刚好先兑了牛乳给他当饮料。
梁彦昭抿了一口,对这味道喜欢至极,清新的果味混着香醇的乳香,入口甜却不腻,爽口宜人,就把杯子凑过去,“歆歆也尝尝。”
“真甜啊。”宁歆歆就着他手喝了一大口,满足得眯起了眼睛,纯天然绿色食品永远的神。
“来人,换杯子,朕陪太子用葡萄牛乳。”建平帝决定陪儿子饮牛乳,这婆媳二人斗酒,他还是不参与的好。
安顿好梁彦昭,宁歆歆手持酒盏严阵以待,边喝酒还不忘见缝插针地安排梁彦昭喝汤,叮嘱他多吃些绿叶菜,不准再吃花卷。
喝了几杯又提醒砚青在《起居注》内记下太子今夜食了鳆鱼。
眼看她已经三壶酒下肚却面色不变,言语流利。
梁彦昭的担心又悉数收了回去。
皇后与宁歆歆一同对饮到了明月高悬之时,桌上盘倾杯倒,空了不知多少酒壶。最后是梁彦昭与建平帝对了个眼神,才叫停了这场豪饮。
临别时,皇后还拉着宁歆歆的手,话虽有些说不利索,但眸中莹亮,情深意切,颇有些相知甚晚的意味,“歆歆,好儿媳,母后改日……改日再约你一同饮酒。”
桂花酒度数虽低,却也经不起这个饮法,如今酒劲翻涌上来,宁歆歆脚底虚浮,看人也有些重影,晃悠悠活像条咽了雄黄的大长虫,倚在梁彦昭身上挥手道别,“母后!母后啊……您且慢些走,歆歆改日还要做饭与母后吃!”
送走父母后,梁彦昭半抱半拖地把人运进内室,又唤了红苏等人进来替她更衣梳洗。
这么一通折腾下来,宁歆歆瞌睡全无,只余下浓烈的撒酒疯欲望,一双含水眸子眨了又眨,直看得梁彦昭心里发毛。
梁彦昭叹了口气,取过桌上醒酒汤哄着喂她,只不过平生实在没有伺候过人,宁歆歆酒后又肯安生,一碗醒酒汤倒洒了半碗在他身上。
此刻正更深露重,府内下人几乎都已就寝,入耳只有秋夜里的清风簌簌之声。
内室灯火昏黄摇曳,织花地毯上身影几重。宁歆歆满头青丝全放了下来,直垂到了腰下,身上是身鹅黄色的寝衣,脚蹬一双软底红缎的睡鞋,正站在床下闹着不肯歇息。
梁彦昭无法,想着洗漱更衣后再做筹谋,谁料那人便似一块天热化了的麦芽糖,黏在他身上撕扯不下来。
好容易洗漱完换好了寝衣,她又一下扑了上来,眼神似火燎原,如狼如虎。
梁彦昭心下一惊,这可如何是好?现下开始念《清心咒》不知是否还来得及。
歆歆早晚是要离开的,这般伤害她的事不能做。
咒文尚未念两句,宁歆歆就已经放开了他,而后手臂轻扬,转身回眸,媚眼如丝,与之相应的悠悠歌声也响了起来:“红枣树~家乡的红枣树,随着那蹉跎的岁月,你是否依然花香如故……”(1)
歌声不可谓不凄婉,远嫁的辛酸似乎都在这廖廖几句里起兴。
梁彦昭有些自责,有些心疼,握住宁歆歆的手道:“歆歆可是想家了?今日是我的过错,本应带你回乡,却只能在城北走个过场,待我身子好些,我定……”
后半句话还没说完,那边就迫不及待切了歌。
宁歆歆双手握拳抬臂,左右脚尖上前轻点,双手展开左右摇摆,反方向扭胯出脚,歌声也随着妖娆的舞姿而渐渐高亢——
“怎么也飞不出!花花的世界!原来我是一只!酒醉的蝴蝶!”(2)
梁彦昭:……
大概是颇为喜欢这首,单曲循环了两遍才带着浓浓的不舍进入了下一曲。
新的一曲不光是歌声与舞技闪亮登场,戏瘾也随之亮相。
宁歆歆颊上霞飞、细眉轻锁,眼神哀怨而涣散,明眸深处是一片极其动人的潋滟水光。梁彦昭几乎要溺死在这片水光里。
她轻抬绣臂、抓着梁彦昭的手一同举高,径自在二人举成的门下进了又出,灵巧若游鱼入水,蝶戏花丛——
“哥哥我等你三年又三年,才知你去了个地方叫永远,生也等你,死也等你,可你怎么忍心让我受着孤单……”(3)
“孤单”二字落地,宁歆歆也换了舞姿,开始舞着双臂绕梁彦昭转圈,她本就是个共情能力极强的人,这首歌里的生死绝恋,她想哭很久了。
一滴泪落在了梁彦昭寝衣袖上,迅速归隐于织物的纹理内,只洇了山果大小一片水印,却在他心头激起了惊涛骇浪。
一向过目不忘、记忆力惊人的他,甚至忘却了适才“酒醉的蝴蝶”的荒唐。
潮水一般无边又无言的难过自四面八方汹涌而至,他从未料到,若自己身故,歆歆竟会悲伤至斯。
生也等你,死也等你……
看着她如今凄惶神色,梁彦昭恨不得马上冲到书房撕毁那张薄情寡义的《放妻书》,他闭了闭目,有几乎难查的水珠自眼角滴落,他既非铁石心肠,又如何忍心让这样真诚热烈的女子忍受孤单!
“姐就是女王!自信放光芒!”(4)
平地一声雷。
炸光了梁彦昭眼角的泪,也炸光了他满怀愁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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