宥桃回到了自己暂时居住的地方。
那是一处弯弯绕绕的弄堂深处,小巷子九曲十八弯,仅从热闹的马路边往里看,是绝猜不到里面居然还藏着这样的名堂,而许多跟宥桃一样来到这城市打拼的人,有许多都止步于高昂的房价、交通等等生活成本,最终选择与别人在这样的地方合租。
合院中央有一棵大树,除出入口外,剩下的三个方向都是带窗的房间,宥桃所住的在西面,乍看还是不错的布局,实际上里面每个屋子都被简单地再做过隔开设计,每个房位的房间里都能再分别租给三到四个人。
她没有进入自己住的房间,而是盯着这逼仄小院落中央的树看,脑海中莫名其妙浮出一些稀奇古怪的风水知识。
从风水的角度来说,这样的院落有“困”之意,她这两年都没赚到什么钱,是不是因为自己租的这房间风水不好?
宥桃盯着落叶看了一会儿,然后才回到自己的房间所在,盯着钥匙孔看了很久,才姗姗想起来自己把钥匙放在了哪里,打开旁边废弃的旧消防栓门,从里面摸出了钥匙。
她走进自己住的那一间,闻见屋里淡淡的、久无人居住的尘埃味,卷起袖子开始大扫除。
凌晨两点。
收拾卫生到一半、也将行李收拾了一半的人勉强在换过的床单被套上睡觉,本来是想睡到自然醒,谁知手机却响了起来,宥桃闭着眼睛在附近摸了半天,才找到自己的手机。
“……?”
她也没怎么看来点显示,滑动接通之后就闭着眼睛放到耳边,随后听见那边声音极精神地问,“在哪里?”
宥桃带着厚重鼻音迷糊地应,“在家。”
电话那头传出很轻的一声笑,“还没睡醒?”
“嗯。”
“说一下你家的地址,还是我用别的方式知道也可以?”
“……”
宥桃没说话,用自己筋疲力尽的大脑迟钝地反应对方的话,姗姗回答,“在……嗯……我想想……”
打电话的人被她难得反应慢的困倦反应逗笑,自顾自地说了声算了,又同她道,“醒了给我回电话,我有事想找你。”
“好。”
宥桃是被肚子饿到咕咕叫的声音吵醒的。
她睁开眼睛,透过窗帘一道中间缝隙看见窗外橙色的天空,迷蒙地眨了眨眼睛,摸过手机刷了会儿网络新闻作为醒神方式,过了好一会儿,又点开外卖,开始挑选自己晚餐的内容。
等到外卖到的时候,她也差不多刚结束洗漱,看见昨晚收拾到一半的东西,便坐在小凳子上继续昨晚的工作,收书、叠衣服,在这个过程中翻阅自己之前看过的一些书,见到里面的书签进度与笔记,发现了好几本看到一半又没继续下去的内容。
宥桃一时间记不清楚自己是因为什么原因放下的,便翻了翻,结果发觉大约是好看的书太多了,这些只不过是一时被放下、后来又被忘了重拾,于是津津有味地续着前面的内容看下去。
她边吃晚餐便看书,导致收拾东西的进度变得更慢,等到两天过去也没有将东西收拾完,眼见租期将近,她没有续约的打算,只好加快收拾东西的进程。
-第三天早上的时候,她住的房间被人敲响。
宥桃这里几乎不怎么来访客,因为她鲜少将住处告诉别人,而工作又一般都是她去其他地方完成的,所以听见声音的第一时间,她连眼睛都没睁开,只在床上翻了个身问,“找谁?”
“你、觉、得、呢?”
门外的女声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熟悉的声音勾起了宥桃在录综艺的反应,她几乎是立刻醒了过来,惺忪睡眼看到这墙面裂开的蛛丝痕迹,让她不由松了一口气,不太确定地问,“霍浪?”
直到外面的人应声,宥桃才从那种节目结束的感觉里回过神来,睡意全消,只大脑还空空如也,从床上下去,开门迎着晨光看向一身白色运动服的女人,崭新的衣服在日光下仿佛会发光,无比吸引人的目光,也跟这破旧的、仿佛被时光遗弃的合院格格不入。
“你……”
宥桃拧着眉头,顿了好久才想出自己要问的第一个问题:“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前天给你打电话,让你醒来给我回,你看上去好像完全不记得了。”站在门外的女人微扬了扬眉头,说话时,其他房间里传出人声和进出动静,霍浪的身高与气势都太过醒目,让人想不注意到都难,所以进出的人都会特意去看她。
她却只是瞥了一眼,云淡风轻地看过这些人之后,重又把注意力放回门内那人身上,慢吞吞把自己刚才说过的话续上:“所以我只能过来找你。”
至于是怎么知道住址的——
霍浪想,反正她之前已经礼貌问过了,可是宥桃既没说地址,也没反对她用其他的方法得知。
“找我做什么?”
“你是想让我站在门口跟你说?”
“……那你等等,我收拾一下。”
因为收拾房间,屋里都是归纳整合的箱子和袋子,招待客人并不美,而且因为是合租房,这合院每个单独的屋子里面都没有洗手间同浴室,宥桃关上门,将睡衣换下来之后,拉开窗帘、收拾床铺,随后拿出洗漱用品,重又拉开门,对霍浪说道:
“你先进来坐,我去洗漱一下。”
银蓝发色的女人便走进屋里,在携入的光柱里看见细小的、上下浮动的无数尘埃,目光又转开,去看四周的陈设。
比起拍摄节目时十号庄园内外每一处都值得琢磨的设计与装潢,这种破旧普通房间里能看的东西实在不多,甚至没带多少主人自己的喜好痕迹,仿佛住客心知只会在这里停留很短的时间。yhugu.
等到宥桃洗漱完回来,神色里已完全没有丝毫困顿之意,下颌尖还有一点未擦干的水痕,她身影进入房间的时候,先开口的人却是霍浪:
“要离开这里?”
“对。”宥桃点了点头。
“准备去哪?”
“还没想好,准备先旅游一段时间,找找自己。”
“第一站呢?”yhugu.o
“苏杭吧?之前拍戏的时候在那边待过很长的时间,感觉如果没有工作的情况下在那边住一住还是挺舒服的。”
“什么时候出发?”
“……”
一直在回答她问题的宥桃停了下来,她放下东西,去给霍浪倒水的时候,失笑地看着她,“霍老板,你是来调查我户口的吗?怎么这么多问题呀?”
霍浪逆着光坐在厅堂里,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她才启唇,“这是最后一个问题了。”
饮水机发出咚咚咚的声音,宥桃拿着接满水的一次性杯子直起腰来,也认真回答了她的话,“三天后。”
“我送你。”霍浪毫不犹豫道。
宥桃本来想拒绝,但对上她的眼神,却觉得自己这次的拒绝恐怕是无用功,于是她转而笑着说起另一件事,“那么,轮到我问你了,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她走到霍浪的面前,将手里的这杯水递给她。
其实宥桃已经做好了霍浪不会喝这杯水的打算,因为刚才接水时,她的注意力都在对方的问题上,只记得自己要倒温水,结果搞错了水的冷热顺序,先进入纸杯的是滚烫的热水,然后再被稀释变凉。
这样的水会带奇怪味道。
宥桃知道她不喜欢喝。
但霍浪接过去之后,将水杯放到唇边,抿了一口,却笑了一下,又喝了一口,才从下而上地抬眸去看眼前人。
明明她是坐着的那个,但从这样的角度往上看,却很难让人觉得她是弱势的那方,宥桃见她勾了勾唇,说出答案,“本来是有的,但现在没有了。”
这种回答实在惹人好奇——
站在这么近的距离,宥桃低头去看她的双眸时,莫名有一种自己再顺着往下问的话,在答案里或许也能触摸到她内心与灵魂的错觉。
她定定地看了霍浪好一会儿,回了一声,“哦。”
霍浪笑出声来,单手托腮,抵着下巴就这样用轻松的、和缓的表情看了她很久,直到宥桃先转开目光,“要留下来吃午饭吗?不过我这里做饭不方便,你挑个地点,我请你出去吃。”
被请客的霍老板扬了下眉头,似乎对于面前这位的请客感到讶异,可转念一想,从前在节目里宥桃只是很喜欢钱,却没有什么抠门吝啬的举动,神色若有所思,片刻后她说道:
“你请客的话,地点还是你来挑吧,我都可以。”
“嗯?这不像是你说的话。”
“你不是要去旅游?从现在开始省着点比较合适,我说都可以就不会反悔,或者你担心我挑食的话,可以我来请客,这样我挑的餐厅肯定符合我的口味和要求。”
宥桃安静了一会儿,真诚地发问,“你是怎么做到请客和被请客都表现出一种给别人面子的感觉?”
霍浪笑意更盛,像是逗她一样地问:“有吗?”
“有,而且很欠揍。”
坐着的人若有所思地想了会儿,坐直了身体,对她张开双手,“那你来吧,我可以不还手。”
“……”
宥桃闭了闭眼睛,随后转头看着旁边,过了一会儿才过去用鞋尖碰了碰她的靴子边缘,“起来,我饿了,现在出门。”
“想好吃什么了?”
“嗯,就路边随便找一家好了,我记得你最不喜欢这种路边摊了。”
霍浪:“……”
她刚起来又坐下,学着宥桃刚才的表情问她,“如果我现在道歉的话,你能不能考虑换个选择?比如赏我个面子,把请客的机会让给我?”
宥桃被她认怂的表情逗笑了。
刚才被惹出来的那丁点情绪早就散了。
“骗你的——”
她说,“走啦。”
宥桃还是挑了一家味道不错的、餐厅环境也很好的地方与霍浪吃完了这顿午餐。
直到三天后离开这座繁华的,给许多人圆梦,也让许多人梦想破碎的城市,宥桃还见了好些朋友,在几个饭局里转了一圈,直到离开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最轻松的一天居然是和霍浪相处的那天。
因为对方没有打听她的任何事情,也没有与她倾诉任何事,她们甚至说的大多数都是无聊的、没什么营养的对话,可是吃过的每一道菜、走过的每一条路她居然都记得。
后来她才知道,因为对方只是珍惜与她当下相处的每一刻,不带任何目的,所以才轻轻松松,如微风般,让人心底熨帖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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