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随那一嗓子把过路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林竹言下意识侧过脸,想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而后他的胳膊被人抓住,转眸看到简随疑惑的脸:“你干嘛?没看到我。”
说着松开林竹言,挠了挠手臂上的红疙瘩:“艹,这破飞虫子,怎么逮着我咬。”
林竹言心想,你站在飞虫聚集的路灯下,不咬你咬谁?
“你怎么还在这儿?”林竹言表达他的疑问。
他这个“还”字用得很微妙,简随将手放下,理所当然道:“等你啊,不然我搁这儿喂蚊子。”
林竹言:“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在这儿等我?”
简随睨他:“当然是这个地方比较显眼,你出来我一眼就能看到,你也能看到我。”
七年没见,林竹言觉得他和简随有了代沟,或是简随在这七年开发了什么新的脑回路,致使他们沟通困难。
他思考怎样表达才能让简随理解自己的意思,抬眸便见城市的灯火中,简随眼里划过一抹笑意,宛如掠过天际的星色。
“你……”林竹言莫名忘记他要说什么,下意识问道:“等了多久,怎么不给我打电话,没必要…”
他的声音顿住,像是意识到什么,随即听简随道:“我没有你的电话,微信你把我拉黑了,我只能在这里等你,怕你看不到,我还专门挑了个显眼的位置。”
他指了指电线杆:“诺,就那儿,老是有人来烦我,女生就算了,竟然还有个大叔。”
像是想起方才的场景,简随的神色有些难言:“估计是搞健身的,恨不得把他几块肌肉炫我脸上。”
说完去瞅林竹言的表情,用无所谓的语气道:“也就等了两三个小时吧,不算久。”
林竹言闻言沉默,没有接这话茬,问道:“找我有事吗?”
怕简随来一句“没事不能找你?”林竹言补充:“等了我这么久。”不去休息,大热天在校门口等他几个小时,总该有什么事。
简随没再跟他“打太极”,露出为难的表情,语气缓缓:“其实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两分钟后。
简随:“大概就这么个情况,要我再说一遍吗?”
“不用,”林竹言摇头,随即看他,“所以你需要我帮你什么吗?或是你在s市还有没有什么认识的朋友?”
“有啊。”简随眉目轻扬,趁林竹言不备,抬手环过他的肩头,将他整个人拥入怀里。
他垂着眼,嘴角挂着点若有若无的笑:“不就是你,不过你可不是我的朋友,你是我的好兄弟。”
林竹言不想做他的好兄弟,他从简随怀里出来,接着方才的事提议:“或许你可以先回a市,或者打电话给简爷爷他们。”
“给他们打什么电话?”简随问。
林竹言不知道简随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只能说得更清楚些:“让他们先给你转些钱,应付一下。”
说着话音一转:“其实我还是觉得你应该回去。”
按简随家的条件,他口中的事根本就不算事。
简随却不这样认为:“不回。”
又道:“哪有这么大还跟家里伸手要钱的,不要。”
林竹言觉得他有点偏激,还是他以前就是这样死要面子活受罪,只是自己没发现。
“那你……”
那你不回去,也不跟家里伸手要钱是想饿死吗?林竹言用目光表达他的意思。
简随弯起唇笑了:“怎么会?我这不还有你。”
林竹言如实道:“抱歉,我可能帮不了你。”
毕竟简随投资失败,亏损的钱不是小数目,而林竹言刚买完房,每个月要还房贷,除开生活开支,部分资金投入理财,可流动的资金没剩下多少。
他仍然可以保证自己的生活水平,却没有余力帮助简随。
“你以为我想找你借钱?”简随目露讶异,神色不满,“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林竹言的表情有些困惑。不然呢?
“当然不是,再怎么我也不会管你要钱。”简随无奈,“小竹子,你长点心好不好。”
现在林竹言是真猜不到简随找他的意图了,随即看见简随的眉目耷拉下来,神情几分可怜:“小竹子,我没地方住了。”
林竹言生出不好的预感,果然——
“你收留我好不好?”
林竹言动了动唇:“我家不是很大,可能……”
“小竹子,你真的忍心看我睡大街吗?”
“你可以先住酒店。”林竹言试图建议。
简随的眉眼垂下时,卷长的睫毛柔化了他俊朗的五官,声音暗含低落:“我没钱了,浑身上下就几百块,便宜的酒店也住不了几晚。”
听着实在可怜,林竹言很想狠下心不管他,但到底是十几年的情谊,就算下定决心跟简随断交,也没法真看着对方睡大街上。
“小竹子……”简随想要抓林竹言的手,没抓着,一个一米八几的大个子,蹙眉示弱的模样活像只可怜的金毛,就差冲林竹言摇尾巴让对方收留他。
“我已经找到工作了,过两天就可以去报道,只是发工资得一段时间,提前预支走流程怎么也得几天,你就收留我一星期,时间一到我就走,哪怕去睡大街,绝对不赖着你。”
倒也不用这样……
话说到这个份上,林竹言内心几乎松动,他本就不是多么狠心的人,平生做的最狠心的事也就是跟简随断了七年来往,然而到了此刻,哪怕只是普通朋友也不好丢下对方不管。
“你的行李呢?”林竹言问。
听话音是答应了,简随的眉头松开,唇角的弧度加大:“暂存在酒店里的,还没办入住,就在这儿附近不远,你等我几分钟,我取了很快回来。”
他嘱咐,示意林竹言站在这里别动,向前跑了几步,折了个身转回来,又摆出那副大狗狗似的可怜表情:“小竹子,你把我从小黑屋放出来好不好,我怕待会儿再找不到你,这里这么大,你走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是拐着弯想要林竹言把他加回来,林竹言以前怎么没发现简随这么会装可怜,都有点不太像他。
不过也是真的有些可怜。
既然已经答应暂时收留他,加个联系方式便不算什么。
简随走后不久,林竹言换了新号码,他将这个号码给他,并把简随从微信的小黑屋里放出来。
这么些年,能让林竹言拉黑的人就这么一个,现在要把他放出来,一时竟找不到地方操作,还是简随探过脑袋在他手机上点了几下,等看到通讯录黑名单里自己孤零零的一个头像,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小竹子……”简随动了下唇,最终一句话没说,抬手揉了把林竹言的脑袋,略微用了点力,带着点发泄的力道。
“我去拿行李,千万等我,别乱跑。”说完快速跑远了。
十几分钟后,他单手推着个二十四英寸的行李箱过来,上面放着个电脑包,除此之外再没其它东西,看着挺轻便。
你回国就带这么点东西,林竹言张口想问,不知怎的又将话咽回口中。
“走吧。”他引着简随朝自家小区的方向走。
林竹言在这儿住了有几年,每日步行来回几趟,小区的保安都认识他,见他回来笑着朝他打招呼。
“小林今天回来的有点晚啊。”说着注意到林竹言身边的简随,“这是带了朋友?”
林竹言冲他笑了下算是打过招呼。
夜晚小区里有人在散步,广场那边隐约能听到点音乐声,并不多大,小区内的环境尚可,两人穿过绿化地,乘电梯来到16层。
推开门玄关处放了个鞋架,林竹言拿了双拖鞋换上,又打开柜子拿了双一次性的拖鞋递给简随。
简随没接,垂眸打量着鞋柜底层两双收起来的拖鞋,仿佛不经意间问道:“这是谁的?”
“我妈的。”林竹言回答。
两双中有一双是女士拖鞋,应该就是谢明宁的,简随点头,看向另一双浅棕色的男士拖鞋:“那这双呢?”
林竹言循着他的目光看去,稍作停顿,回答:“一个朋友。”
他没说是那个朋友,可能说了简随也不认识,但估计不是一般的朋友,再怎么也是经常往来,才能在林竹言家中有一双单独的拖鞋。
不等简随再问,客厅里突然传出一声狗叫,紧接着一个身影飞快扑到林竹言面前,撞得林竹言后退几步,倒在简随身上被他扶住了腰。
简随将怀里的人按住,定睛一看发现一只浑身雪白、毛发蓬松的萨摩耶蹲在林竹言面前,眯着眼朝林竹言吐着舌头,一副见到主人回来很高兴的模样,看起来有些傻乎乎地。
“你养狗了?”简随惊讶问道。
林竹言从他怀里退出来,冷淡地嗯一声,没有多说,走过去看眼客厅,而后弯腰轻柔地摸了摸萨摩耶雪白的大脑袋,声音比跟简随说话要温柔许多:“蕉蕉今天乖不乖啊?”
蕉蕉冲他汪了一声,而后拿脑袋蹭着林竹言的腿。
“娇娇?怎么叫这名?”简随走过去,抬手去摸狗脑袋,被萨摩耶甩着狗脑袋避开了。
得,狗随主人,都不让碰。简随将手放下。
像是知道他误会了,林竹言去给蕉蕉换了水,又添了些狗粮,随口更正:“香蕉的蕉。”
“挺可爱。”简随笑道,“所以它是不是爱吃香蕉,跟你一样。”
林竹言忙碌的手微顿。
“还是因为你爱吃,给它起这名儿。”
林竹言像是笑了下,或是没听到,他走进一间房间,从柜子里拿出干净的被褥开始铺床。
简随站在门口没进去,发现林竹言做这些事情的姿态十分熟练,至少比以前要熟练。
林竹言套着床单,背后仿佛长了眼睛:“这屋子很久没人住了,一直空着,你暂时先住这里。”
又道:“一直有在打扫,不脏。”
当然不脏,反而还很干净,天蓝色的墙纸,浅色窗帘,整个房间色调清新,家具齐全,像是之前有人住过,简随想起什么,问:“谢姨呢?没跟你住一起吗?怎么没看到人?”
林竹言整理床单的手不停,闻言回答:“她回镇里了,爷爷奶奶身体不好,家里没人照顾,她去年回去了,正好我现在能赚钱,她也不用那么辛苦。”
说着站起身:“这房间就是她之前住的,走了就空着,当客房用。”
“是吗?我还挺想她的。”简随抬脚踏进房内,“从小到大她也算我半个妈,改天我去你老家看看,或者你要回去了喊我一声,我跟你一起。”
林竹言没做回应,他整理好后站起身,略微后退撞到一具温热的身体。
简随不知何时走到他的身后,离他很近,触手可及的距离。
不待简随的手触上林竹言的肩膀,林竹言已然像被烫了背一样闪身避开,比起之前的躲避,他这次的动作幅度有点大,不加掩饰又似是下意识的,表现出他对简随的回避。
简随怔住了,手停在半空,半晌才想起收回来,抬眼望去只来得及看到林竹言的一个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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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完后,林竹言带简随去超市买洗漱用品,本来他说帮简随买,简随却执意要跟过去。
小区的超市就在楼下几步路,来回加上采买过程仅用了十分钟。再回到家,林竹言快速洗完澡,向简随介绍了家里物品的摆放位置,让他有事喊他,而后进入卧室并带上房门。
转眼间客厅里只剩下简随一人,他拿着毛巾盯着林竹言的房门片刻,转眸看到蕉蕉从沙发后面冒出来,歪着脑袋打量他。
简随轻勾了下唇,走过去拍拍它的脑袋:“你主人睡觉去了,他好像不想理我们。”
蕉蕉歪过脑袋避开他的手,摇着尾巴绕到沙发背后拖出它的窝,而后大摇大摆地从简随面前经过,走到林竹言房门口用爪子扒了下门。
房门缓缓打开一道缝隙,简随才发现林竹言并没有把门关严实。
蕉蕉进去后,回头用黑圆的眼睛看了简随一眼,尾巴摇得比方才还要欢快,它的表情憨厚可爱,却用实际行动向简随证明——它主人不想理的只有简随一个。
这次门是真关上了,简随先是震惊,后是无言,半晌拉了拉唇,神色有些怪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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