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姐有话为何想同我私下说?”
离侯府马车不远的草原上,周瑭牵着自己的小马驹遛弯儿吃草,薛萌在他身旁漫步。
薛萌确定这个距离老夫人听不到,才说:“因为这些话听起来很惊世骇俗,母亲和祖母绝不会同意。”
“是什么啊?”周瑭更好奇了。
薛萌停下来,郑重道:“我还不想嫁人。”
周瑭惊讶地瞪圆杏眼。
薛萌垂了垂眼:“嫁为人妇之后就要终生相夫教子,我还没做好这个准备。总觉得我的年华应该用到更有用的地方。”
“行医?”周瑭猜测。
“嗯。春桃过世以后,我时常想,若是我知道病犬咬人会患病,春桃就不会被咬了。若我能告诉她母亲恐水症是什么,她母亲就不会诉诸神鬼,害了二兄,也没有陪春桃最后一程。”
薛萌低叹:“因为歉疚,我拜了康太医为师。”
周瑭安安静静地倾听着,他专注的眼神给了薛萌表达自我的力量。
“像春桃那样不明不白被痛苦折磨的人,我能救一个是一个。”薛萌嗓音微微提高,“这些事,难道不比作为贵妇安享荣华富贵的好吗?”
周瑭认真望着她,粲然一笑:“二姐姐真是个好厉害的人啊。”
薛萌抿唇笑了笑,愁道:“可总觉得有些对不住贺五公子。”
“本来也没过文定,二姐姐也没许诺他什么,不嫁就不嫁。”周瑭直率道,“大不了,我们多赔他几顿炙烤羊肉,不就扯平了?”
“笨笨。”薛萌揉了揉他的脑袋,笑了,“在你心里,真情付出就等同于一顿佳肴?”
表妹还一点都不懂男女情.爱呢。
“对了二姐姐,”周瑭捂住脑袋,“二姐姐记得要帮我留意接骨的大夫呀。”
薛成璧的右手小时候被二爷打断,落了残疾,用不上力气,就连太医都无能为力。这些年来,周瑭一直在寻访能接骨的名医。
“你都和我说了多少次了,我当然记得。”薛萌道,“不过二兄的右手是很严重的骨折愈合畸形,里面或许还有碎骨茬……若非神医在世,否则很难保证成功断骨重接。”
“一定会有神医出现的。”周瑭坚定道。
原书里公主的右手可以用刀,那位能接骨的神医肯定存在,就是不知何时才能出现,不知他们有没有机缘遇上。
身旁忽有一个奶声奶气的少年音传来。
“小美人。”
周瑭完全没有把什么肉麻的“小美人”和自己联系在一起,便没有留意。
“那边两位小娘子,世子爷在叫你们呢。”又一个声音说。
薛萌扯了一下周瑭的袖子,眼神示意他,周瑭才回过头。
只见一名华服小少年站在他身旁,牵着一匹高头大马,仰起脸问:“小美人在骑马踏春吗?”
这少年最多也才十三岁的年纪,娃娃脸看起来水灵软嫩,比周瑭还矮一点点,却非要装大人,喊他“小美人”。
油腔滑调,一听就是登徒子。
……小登徒子也是登徒子。
周瑭念着对大表兄的承诺,当即就挡在了薛萌身前。
“世子殿下安好。”薛萌福了福,附耳低声:“他是裕亲王世子,天潢贵胄,不是我们能得罪得起的。”
周瑭点头,心里却想如果这人敢欺负二姐姐,就按照约定把他揍成猪头。
裕王世子萧晓小脸还挺高傲,没理薛萌,踮起脚摸了摸周瑭的马:“你这匹马驹真不错。”
他虽然手里摸着周瑭的马驹,眼睛却盯着周瑭。
周瑭感觉萧晓眼神特别热,疑心他想霸占自己可爱的小母马。
“是我哥哥送我的,你不要碰。”周瑭认认真真地告诫他。
萧晓眼睛里的小太阳烧得更亮。
他隔着很远就注意到了这位“小美人”,石榴裙衬着白净的脸蛋,如花树堆雪般漂亮。转过头来,杏眼乌黑纯然,更让他心脏砰砰直跳。
萧晓一颗年幼的春心荡漾,继续学油腔滑调:“哪位哥哥送的?情哥哥?”
……辱“哥哥”了。
周瑭捏紧拳头,有点痒痒。
但他想起薛成璧“人多杂乱,不要乱跑闹”的嘱咐,打算再多忍三秒。
萧晓丝毫没察觉到危险:“你情哥哥送你的时候,教你骑马了吗?看这小马驹连鞍鞯都没有,肯定不会骑马。哼哼,不如由我这个哥哥来教教你?”
周瑭心里数数,三秒一过,一记直拳抡了过去。
恰在这时,马场一声呼哨,萧晓恰好转过头,没挨到这拳头。
薛萌吓了一跳,连忙把周瑭往后拽。
萧晓只觉脸边有劲风吹过,也没在意,问道:“那边在吵什么?”
跟在他身边的公子道:“似乎是太子殿下和四皇子殿下在赛马。”
趁他们看赛马,薛萌拉住挥舞拳头的周瑭,想趁机溜走。
可是渐渐的,围观两名皇子赛马的欢呼鼓劲儿声,变成了尖叫和惊呼。
两匹马早已冲过了终点,可其中一匹马仍在不受控制地向前狂冲。
马场的前方是一小片密林,再往前,就是悬崖陡坡!
“太子哥哥怎么不跳马?”萧晓着急跳脚。
周瑭看得清楚:“他的脚被马镫卡住了!”
侍卫们纷纷上马急追,他们本来便落在后面,速度又赶不上发狂的疯马,根本追不上。
电光火石间,周瑭回想起来,原书里“春蒐仪典之后”发生的大事——是“太子遇刺身亡”!
薛萌只觉身旁一阵清风拂过,周瑭已轻身跃起,一脚踏在萧晓肩头,借力飞上了萧晓的大马。
然后甩起缰绳,纵马飞逝,向发狂疯马的方向截去。
周瑭那一脚看似轻盈,萧晓却仿佛被巨力狠狠踹了一下,猝不及防在地上滚了个跟头,很是狼狈。
可萧晓顾不得疼,只不断回味着周瑭轻功上马的身姿。
石榴裙飘转旋飞,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好烈的小美人……”萧晓呆呆道。
旁边的公子来扶他,萧晓才反应过来,奶声奶气地发火:“她竟敢踩本世子!胆大包天!”
薛萌微微一福:“实在抱歉,我家妹妹救人心切,世子殿下雅量,一定可以宽宥的,对吗?”
“哼!”萧晓想凶她,一想到她是周瑭的亲眷,又闭了嘴。
他遥遥看向那抹英姿飒爽的红影,心跳陡然加速。
……完蛋,他好像对小美人一见钟情啦。
周瑭估算了时间距离,他们所处的位置比较偏僻,正好在疯马的路径前方。如果他直接横抄过去,恰好赶得上。
『我能救一个是一个』,刚才薛萌的话还回响在耳边。
周瑭何尝不想救人呢。
距离三丈远的时候,他清晰地看到了太子的脸——面无表情,乍一看很像薛成璧冷酷的时候。看似镇定冷漠,实则苍白发汗的脸已泄露了不安。
“用刀!”
一经提醒,太子萧翎也想到了要斩断鞍鞯脱离疯马。但那鞍鞯极为牢固,他横刀所能触及的地方,全都由铜铁打制,根本无法劈断。
从马到马具,全都是为他量身打造,束缚着他驶向死亡。
刀尖不小心刺伤了疯马,它变得更加狂躁,竟再度加速俯冲,萧翎的横刀也在纵跃间甩了出去。
眼看着就要追不上了,周瑭再次提气轻跃,跳落在了太子身后的马背上,弥补了拉开的距离。
此时,疯马已经带着他们冲进了密林。
“这鞍鞯是特制的。”萧翎嗓音哑涩,“你快走吧,我已走不脱了。”
却见那红裙少女拉起裙摆,从皮靴内侧抽.出一柄短匕。
“会没事的。”周瑭发丝飘飞,笑盈盈地安慰他,向他伸出左手,“拉住我。”
萧翎短暂犹豫了一下,握住他的手。
然后周瑭承着他的力,竟直接顺着马背滑到了马肚子底下,用短匕一刀割断了皮质肚带。
鞍鞯和马镫瞬间脱离疯马,萧翎终于得以自由,和周瑭一起摔落马背,滚了几圈才停下来。
那疯马的后马蹄就踏在周瑭脑袋边,重重一踢,溅射出许多泥土。
“……运气可真好啊。”周瑭魂都快吓飞了。
这会儿他才发觉,摔下来的时候萧翎用身体保护住了他,手掌就护在他脑后,才没让他摔疼。
倒是萧翎自己,脸颊上多了两道血迹,神色冰冷间隐约露出痛苦,似乎伤势不轻。
周瑭眨眨眼。
这位原书里未及冠便早早夭折的太子,虽然脸上冷冰冰的,但貌似是个好人。
就在这时,周瑭听到了机括的声响。
下一瞬,数以百计的箭飞射而来,如蝗虫般交织成一张黑网,向他们兜头罩下。
萧翎亦听到了万箭齐发的声音。
他凤眸中流露出决然,以自己的血肉之躯,遮盖在周瑭身上。
命悬一线间。
一道身影电闪而来,薛成璧挥舞横刀,刀刃在他掌中飞速旋转,舞出了淡淡的残影,挡住了铺天箭雨。
他身后的周瑭和萧翎没受一点箭伤,却有一道矢飞来,扎入了他肩头的兽头吞口护甲。
薛成璧面色不变,迅速折断了流矢。
第一波箭雨结束后,他粗暴地踢开萧翎,拉起周瑭:“走。”
萧翎想站起来,却趔趄了一下,再度扑倒,似是伤到了腿。
周瑭被拽得踉踉跄跄:“还有他、他是太子!”
薛成璧猛然回眸,眼尾猩红。
——是太子,那又如何?
他一回想起铺天箭雨里萧翎把周瑭压在身下的场景,心中便狂躁不已。
薛成璧似乎根本不记得,前不久他刚把太子纳入过妹夫的人选。
但见死不救,绝非“好人”。
在周瑭的眼神变得惊讶或失望之前,薛成璧回身,背起了无法动弹的萧翎。
很快第二波箭雨袭来,他们躲在了树干后,逃过一劫。
不远处那匹疯马早已死绝,身上插满了密密麻麻的利箭,血浆泗流,死相极为凄惨。
若少了周瑭或者薛成璧任何一人,现在的萧翎便有如此马。
放完两波箭雨,刺客迅速撤退。
“营救太子殿下——!”
也就在这时,禁军和太子的侍卫疾驰而至,入密林,杀刺客。
侍卫搀扶起了萧翎,随军的军医替他做了简单的医治。
断骨重接的一瞬间,萧翎汗如雨下,面上却如冰封般不露一丝情绪。
人人都赞太子殿下临危不惧。
“多亏这位公子和这位……小娘子。”萧翎的视线在周瑭身上停顿了一下,“二位救我于危难,本宫必有重谢。”
“举手之劳。”周瑭笑笑,其实心里开始后怕,肩头有点瑟瑟发抖,“幸亏我哥哥到了,否则咱俩可要变成刺猬啦。”
萧翎望着他,紧抿的唇角动了动,似乎是一个微笑。
他想询问薛成璧的名讳出身,问是否愿意来他身边做侍卫,却发觉薛成璧没分给他半个眼神,正俯下.身,用丝绢擦拭周瑭脸上溅到的泥土。
动作轻柔细心,丝毫不见方才背他时的冷漠粗暴。
于是萧翎没有开口打扰。
“殿下。”景旭扬拱了拱手,“刺客共计五十四人,都是回鹘军奴逃兵,不知竟如何出现在京中,还胆敢行刺太子。”
“还有,”他顿了顿,“四皇子的马匹和马具一切正常,只有殿下的被动了手脚。是有人故意为之。”
萧翎颔首。
自从做了太子伴读,景旭扬整个人似乎都成熟了不少,方才禀报的神情更称得上漠然。
但当他抬头看到周瑭时,景旭扬便扬起了他标志性的狐狸笑:“好久不见。你该不会把我忘了罢?”
周瑭恨不得大喊“忘了”气气臭狐狸,但又不想为了他撒谎,憋在心里,自己倒有点气鼓鼓的。
很像景旭扬记忆里圆滚滚爱炸毛的小孩。
景旭扬的心情莫名放松了下来。
“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他笑道,“看着柔弱,竟还会武。幸好你出可要失业了。”
拿一国储君的生死开玩笑,萧翎也没有一丝不悦。
周瑭后知后觉,自己好像真的改变了历史。
如果他没救下萧翎,太子身亡后四皇子继任储君,景旭扬会转而辅佐四皇子,成为薛成璧的政敌。
如果这个“好人太子”能继续做储君,他们未来的生活、还有大虞百姓们的生活会变得更好吗?
周瑭呆望着萧翎出神。
薛成璧见了,眸色晦暗。
正在这时,侍卫们押着几名被俘虏的回鹘刺客走过。
这些回鹘刺客都是西域人长相,五官英挺深邃,瞳色很浅,肤色是终年都晒不黑的冷白。
周瑭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回鹘人,“唔?”了一声,回头仔细地看向薛成璧的脸。
……长得有些像诶。
其中一名回鹘刺客恰好抬眸,看到薛成璧时,瞳孔骤缩。
他用回鹘语朝薛成璧大声喊了几句,立刻就被侍卫按了回去。
“他说了什么?”萧翎问。
景旭扬听得懂回鹘语,迟疑道:“他说……‘可汗救我。’”
薛成璧顿了顿,眉峰紧锁。
十七年前今上御驾亲征,大败回鹘汗国,斩杀毕力可汗。回鹘汗国分崩离析,国土被突厥、契丹等部族瓜分,回鹘人则多沦为大虞与契丹的奴隶。
今上深恨回鹘背叛,敕令凡有回鹘血脉者终生为奴,永不得脱离奴籍。
结合薛成璧的相貌,再听到那句“可汗救我”,几人都暗自陷入了沉思。
莫非薛成璧是……
“可是回鹘人的可汗早就不在了呀。”周瑭率真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他是不是太害怕了才乱说的?我害怕的时候,也控制不了自己说什么、做什么。”
气氛稍松,景旭扬笑道:“你都敢拦截疯马,竟还有害怕的时候?”
萧翎默默竖起耳朵。
“当然了,我胆子可小了。”周瑭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怕血,怕虫子,怕鬼,还怕……啊呀。”
薛成璧突然把叭叭不停的周瑭抱了起来,像抱小孩似的姿势,一语不发,转身便走。
“……我哥哥是武安侯府的薛二公子!”周瑭趴在薛成璧肩头,挥舞着手给公主要赏赐,“说好了要给她重谢的,殿下一定要记得啊!”
“本宫记下了。”萧翎眼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刚才发生的事太过惊心动魄,周瑭窝在薛成璧怀里,像小时候那样无意识地蹭了蹭。
隔着冷冰冰的胸甲,仿佛传来了令人安心的温热。
胸……温热?
周瑭猛然瞪大眼,手忙脚乱地推拒薛成璧的肩膀,尤其离他胸前远远的。
“哥哥快放我下来,我不是小孩子了……”
“你怕那么多。”薛成璧冷冷打断他,“却偏偏不怕我发怒。”
周瑭想起自己以身犯险救太子的事,有点心虚。
他推拒的幅度缓和了些,像小猫踩奶似的轻轻搡了搡:“我……”
“我走时怎么说的?”薛成璧冷道。
“哥哥说,此地人多杂乱,待在马车上,别乱跑闹。”周瑭声音越来越小。
“然后你如何?”
“我为了一个人冒险……”
薛成璧纠正:“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冒‘生命危险’。”
周瑭小声:“太子殿下不是不相干的人。”他是你血脉相连的亲兄长呀。
听闻此言,薛成璧眉眼间如覆寒霜。
“他与你,有何干系?”
周瑭不能透露公主的身世,只好慢慢找借口:“现在是没什么关系,但太子殿下人很好啊。”
他绞尽脑汁夸萧翎:“摔下马的时候,他护住了我的后脑勺,箭雨来的时候,他也没躲开……是个很有担当和勇气的人呢。”
是像你一样的好人!
周瑭信心满满地一笑,自觉这个理由非常充分完善。
没想到薛成璧却神色更寒,薄唇几乎失去了血色,唇角僵硬地牵起,似是讥嘲。
“……‘好人’。”他轻嗤一声。
桎梏着自己的双臂变得更紧,周瑭迷茫地看向公主。
薛成璧的态度非同寻常的严厉,过去相处的这六年里,周瑭从未见过他对自己动怒至此。
双臂如铁锁般牢牢桎梏,如拥抱失而复得的珍宝,不许他挣扎分毫。
就连周瑭这样没心没肺的小呆子,也本能感到了危险的气息。
他大气不敢出,鹌鹑似的乖乖窝在薛成璧怀里——坚定又艰难地空出了胸前的位置。
右手轻按在对方肩头,传来粘稠濡湿的触感。
抬手一看,周瑭脸蛋登时就白了。
“……是血!哥哥肩上受了箭伤!”
薛成璧不以为意,随手要拔。
“不能乱拔!”周瑭慌张地扒拉他的手,“军医…不行,军医都是男子……要找顶帐篷,由二姐姐帮忙!”
薛成璧垂眸注视着他焦急的神色,沉默不语。
周瑭咬唇望着他,软软恳求:“哥哥放我下来吧。手臂受了伤还用力,伤口会撕裂……那会好疼的啊。”
疼,薛成璧神色漠然地想着。
周瑭最会替别人疼。
殊不知与他那一刻的心火灼痛相比,身外之痛又算得了什么。
即便恼他,薛成璧还是依照周瑭的期望,寻了一处空帐篷,又寻来薛萌替他拔箭。
“背过身去。”他说。
周瑭知道对方在照顾自己的晕血症。
“可我好担心哥哥的伤。”他站立不动,用双手捂住眼睛,“这样好吗?我乖,我不看。”
薛成璧淡淡望他一眼,没说话。
不过多久,血肉粘稠的声响传来。
“伤很浅,没什么大碍。”薛萌“叮当”一声把箭镞丢进了铜盘,颇感无语地看向周瑭:“……你不必表现得如丧考妣。”
“二姐姐骗我。”周瑭紧张得肩头发颤。
“骗你做什么?你的好哥哥披了肩甲,肌肉又紧实得好比铠甲,箭镞想扎进去也难。”薛萌好笑,“不放心的话,你亲眼看看?”
……亲眼看公主的手臂?
周瑭想到了《诗经》里“手如柔荑,肤如凝脂”的美好描绘,藏在手下的脸蛋悄悄红了。
他小小把手指张开一条细缝,视线腼腆地挪到薛成璧身上。
然而并没有什么柔胰、凝脂。
入眼所见,是线条流畅优美的肱二头肌。
周瑭眨眨眼,呆呆比划了一下,发觉公主的臂膀比自己还粗了两圈。
“……”
他有些怀疑人生。
薛成璧一直暗中留意他神色,见他神色有异,眉宇间不由染上一抹阴郁。
此时的周瑭,正在想象有肱二头肌和六块腹肌、身高六尺的公主姐姐。
好像有一点点奇怪哦。
但他审美向来不同寻常,很快就完成了自我洗脑。
——健康、有力、阳光,一拳打十个,公主姐姐就是世上最美的女子!
若有人觉得她不好看,肯定是眼睛瞎了。
周瑭笑起来,眉眼舒展。
薛成璧紧绷的身体这才略略放松。
却听“嘣”地一声,周瑭被敲了个爆栗。
“不说二兄恼你冲动,就连我也恼你这榆木脑瓜。”薛萌恨铁不成钢,“你有匕.首,一刀杀了那疯马,马不就停了?”
周瑭捂住额头,委屈地看向薛萌:“当时情况那么紧急,我哪能想到……”
杀害生灵,哪怕是杀死一头疯马,也永远是周瑭最后才能想到的答案。
“可太子殿下不可能想不到。”薛萌疑惑,“他又是怎么回事?”
“或许殿下也不想杀害生灵?”周瑭猜测。
“你当谁都和你一样天真?”薛萌半点都不信,“离权力中心越近,就越冰冷无情。优柔寡断的人在宫里活不久。”
周瑭想起太子在原书里的结局,轻声道:“他或许就是那样的人呢。”
他眉角微蹙,流露出淡淡的悲悯。
薛成璧的目光描摹着他面上的悲悯。
——对别人的悲悯。
他被这幅易于悲悯的柔软心肠所引诱,如飞蛾向往火光般渴求着垂怜。
然而这份柔软,从来都不独属于他一人。
薛成璧垂下眼,睫羽藏起野兽般淡色的眸子,“好兄长”的温和与宽容悉数不见,镀上了阴翳。
还在生气呢。
周瑭小心地瞄他一眼,慢慢黏上来。
“不要气了好不好。”他软糯糯道,“我错了哥哥,我再也不乱跑了。”
周瑭本想像小时候一样戳弄公主的小指撒娇,又想到男女有别,便退而求其次,揪住公主的袖角轻轻摇晃。
薛成璧小指微动,有些空落。
他掀了掀眼皮,似是不为所动。
周瑭自觉诚意不够,又道:“这次做错了事,哥哥罚我……”他下了狠心,“罚我再也不许吃贺子衡他娘做的点心!”
“只是如此?”薛成璧蓦然撩起眼睫,直勾勾地看向他,“若换了旁人,你可依旧要照单全收?”
周瑭不知如何就牵扯到了点心,既心疼口腹之欲,又实在想哄公主开心。
两相纠结,最后泪汪汪道:“那以后谁给的点心我都不要啦……”
薛成璧望着他,心内积压的戾气一滞,化作了轻轻一叹。
“我没有这么要求你。”他垂眼摸了摸周瑭的发顶,嗓音喑哑,“若心里想要,便从心所欲好了。”
他纵然恶劣而贪婪,却从来都不想因一己私欲而束缚周瑭的自由。
如果他没能占据周瑭的全部注意力,那也只是因为他不配,而与其它无关。
周瑭只觉脑袋一沉,薛成璧冰凉的手掌罩了上来,轻轻抚摸,触感温柔而可靠。
周瑭很舒服,小兔子似的慢慢眯眼。
他倏然警觉:“男女……”
薛成璧先一步道:“只是触摸到了头发而已,算不得‘肢体’接触。”
“哦。”周瑭认真想了想,“哥哥说的是呀。”
于是他心安理得地由人摸脑袋,脸蛋上洋溢着满足的笑。
还没来得及离开的薛萌:“……”
她都快齁得蛀牙了。
这个说什么信什么的小傻子,真的能在学堂里次次拿甲等?
还有那个温柔的宠妹狂魔,还是禁军里让人闻风丧胆的疯二兄吗?
这场面无论见过多少次,她都觉得难以置信。
薛萌深吸一口气,提起正事。
“对了,贺五公子呢?”
“我有话同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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