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梨好奇地打量房间。
他这间瞧起来跟沐念那间差不多,就连桌上茶杯的摆放位置都一样。
他不知道自己怀着什么心理,左摸摸右看看,以一种貌似不经意但其实目的地很明确的溜达行为,进了自己房里的净室。
也一样啊。
只不过这间还没被他圈过。
黄梨揉了揉小肚子,里面暂时没存货。
他砸吧嘴,觉得可惜了。
狐狸这种生物,只有在自己觉得安全的地方才能安然入睡。什么是安全呢,那肯定是自己的地盘。
黄梨也就小时候隐藏气味东躲西藏,怕被比他大的野兽把他给吞了。
等长大一些,他就知道挑选合适的生存环境,找些动物没他厉害的地盘生活。
黄梨骄傲地叉腰想,沐念要是去他生活的地方打听打听,那些麻雀跟兔子土鸡们,哪一个不说他黄小爷厉害?
只要他圈出来的领地,谁敢进!
黄梨哼哼着往床上走,他可是凶兽,才不是小狗。
玩了一天,黄梨身上全是黏糊糊的汗,他都走到床边准备扑进去打滚了,忽然脚步一顿停下来。
小二刚才说会送水过来,沐念也说在净室的浴桶里洗完澡再睡。
不洗澡会弄脏床上被褥凉席。
黄梨无聊的变出尾巴,就半蹲着靠坐在床前的脚踏上,梳理自己的尾巴毛。
他这大尾巴可真好看啊,等抽空让沐念摸摸才行。
别的野狐狸肯定没他尾巴好看。
黄梨不会点灯,还是小二进来后帮他把灯点上,热水凉水在桶中兑好才关门出去。
狐狸平时洗澡不算潦草,但今天这桶太小不够他游的。
黄梨嫌弃洗完舔毛麻烦,索性维持着人形在水里涮一遍就上来了。
黄梨没睡过床,觉得挺稀罕的。
奈何这股子新鲜劲在吹完灯后就没了。
客栈房间里都是陌生的气息,狐狸没有安全感。
他从人形变回狐狸,团成一个球缩在席上。
还是不行。
没受伤前,黄梨都住在自己的洞穴里。受伤后,他就挨着沐念睡。
如今还是头一回在没有沐念的情况,躺陌生地方过夜。
黄梨觉得自己要是这会儿过去敲沐念的门会被她小瞧了,何况沐念作息规矩,这个时辰可能都睡了。
黄梨开始想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
芦花鸡、杏花鸡、麻黄鸡、乌鸡、野鸡。
芦花鸡、杏花鸡、乌鸡、野鸡、沐念唔。
黄梨嘴里嘟嘟咕咕念叨着自己喜欢的品种。
有些只是听说过,但不妨碍他惦记。
黄梨下巴搭在前爪上,眼皮子沉重的像是挂了石头,一沉一沉。
他已经困得迷迷糊糊,奈何精神就是紧绷着一根弦,没办法放松的入睡。
过了约摸小半个时辰,黄梨往床尾拱了拱。
床尾是他洗澡时脱掉的衣服,黄梨不知道将衣服搭在哪里,索性一股脑堆在床上。
他将脑袋拱进衣服里,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放松。
今天一直黄梨跟沐念待在一起,而且她还背过他一段时间,黄梨衣服上蹭的全是沐念身上的气味。
沐念青竹露水的自然气息加上小狐狸本身太阳的味道,让黄梨几乎秒睡。
睡着的狐狸无意识的哼哼唧唧,将整只狐都拱到衣服里面,半团着身体圈抱住衣服,睡的格外香甜。
黄梨这一觉睡的舒坦。
清晨太阳光亮透过窗纸照进来的时候,黄梨正瘫着四肢躺在床上发呆。
今天早上吃点什么呢?中午吃点啥,晚上要不来点猪蹄?
美好又慵懒的清晨,黄梨心情极好,直到被别的狐狸味道打碎。
门口是昨天那个除妖师的声音。
“你们既然出来游玩,不如咱们同行呢?”
苏杨抱着自家白狐狸,对刚打开门的沐念提出邀请。
山下小镇不大,方圆十几里就这么一个客栈,苏杨也住在这儿半点都不稀奇。
沐念抬眸看她一眼,神色淡淡,随后伸手准备把门重新关上。
可能是她开门的方式不对,关上重开。
苏杨眼疾腿快,伸出半只脚卡在即将闭合的门缝里,拦住沐念的动作。
苏杨,“昨天真是我不对,我错了,但我提出邀请是真的。你们要是不解气,可以随便跟我提条件,或者让我做什么都行,我绝对不拒绝。”
苏杨态度热情,认错速度够快,但沐念依旧不为所动。
她垂眸扫了一眼苏杨怀里的白狐狸,便知道苏杨打的是什么主意,也知道苏杨缠着她是何目的。
沐念从不是个心软的人,她淡漠疏离,遵循着世间自然法则,基本不会过问其他生物的生死。
像是日出日落,潮起潮落。人或者其他生物,都有开始跟结束,哪怕中间有什么意外,也不需要她去干预,否则她处处偏心,便失了公允乱了秩序。
苏杨何其聪明跟敏感,沐念只淡淡那一眼,她便懂了。
苏杨抱着白狐狸的手不由紧了紧,薄唇轻抿迟迟开不了口,就连昨天眸色潋滟四射的桃花眼都失去了光亮。
那么骄傲自信的人,在看清沐念眸中的淡漠后,笔直的脊背像是突然塌陷,整个人都暗淡了。
苏杨手指无意识地轻揉白狐狸前爪,抬眼看沐念。
跟昨天看不清容颜不同,今天苏杨才看清沐念的长相。
眼前的女人就只穿着简单朴素至极的青色长袍,满头乌黑长发用根桃木簪子随意挽在脑后,细碎软发垂在鬓角脸侧,算是弱化了那清瘦的下颚线所带来的凌厉感。
奈何就这般极其随意不起眼的装扮都掩饰不了对方身上谪仙般的气质。
沐念很白,跟她那只小狐狸比起来不遑多让。
只是黄小狐狸的白,是沾着人气的白,白的粉里粉气,白的胶原满满,白的鲜活有力充满蓬勃生机。
可沐念的白,是不染浊尘的白,白的清冷疏离,白的矜贵淡漠,像是初冬的脆雪,只一眼看过去便觉得不是凡人。
但苏杨还是不想放弃,她开口,“我苏家在除妖师中的名气数一数二,你若是有什么需要的……”
苏杨顶着沐念的气场,话根本说不下去,喉咙像是被绳索勒紧,刚才的每一个字都是哑着嗓子艰难往外挤。
苏家的名气搁在旁人身上或许有用,可放在沐念这里,便是不入眼的东西。
苏杨最能拿来当报酬跟底气的苏家,在沐念这儿没用。
这种感觉就像是溺水之人攥住的那根稻草,其实不过是根浮萍。
苏杨眼睫落下去。她怀里的白狐狸安安静静的睡着,根本不知道眼前之事。
就在苏杨以为只能这样时,隔壁的房门突然被人从里拉开。
黄梨气鼓鼓地冲出来,一把抱住沐念,扭头瞪向苏杨,活像只护食的奶狗。
“趁我不在你们两个欺负一个!”
他抱紧沐念的腰,昂头挺胸,“有本事加上我!”
沐念微顿,垂眸看着怀里的脑袋,微微叹息。
狐狸是祸水,果真不假。
黄梨说完这话觉得有点奇怪,按着这白皮子的性子,早就冲他龇牙了,今天怎么这般老实?
黄梨松开沐念,好奇地伸手轻轻拨白狐狸耳朵。
软塌塌的,像是病了。
黄梨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指,以及生命力正在流逝的白狐狸,喃喃跟沐念说,“他要死了。”
沐念跟苏杨两人说了半天都没挑明的话题,被他张嘴讲了出来。
黄梨下意识扭身仰头看沐念,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心软,“怎么办?”
昨天还张牙舞爪的狐狸,今天气息已经弱到维持不了清醒。
原来昨天窜出去护主,只是强撑着。
黄梨心头说不出的酸涩,好像一瞬间由白狐狸想到自己,由苏杨想到沐念。
要是沐念有事情,他肯定会做出跟白狐狸同样的举动。
黄梨伸手,指尖攥着沐念的衣角,红着眼眶低声问,“能不能救救他啊?”
沐念无奈,伸手屈指抹去黄梨眼尾的湿意,“你都这么说了,我该怎么拒绝。”
还能怎么办,救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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