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一天的夜色可以品尝的话,充斥口腔的应该是恐惧的辛辣,和春意绽放的微酸。
“诶,感觉最近有人在跟踪你?!那不是很不妙吗,佳子?”
“会不会是错觉?你住的公寓,管理员先生姑且还是很负责的吧?”
“但是,放在门口的垃圾总是有被翻过的痕迹,半夜也总可以听到可疑的脚步声……”
听到这话,百货大楼的茶水间内,几名年轻的女孩齐齐背后发寒、打了个激灵。
“会不会是流浪猫……呢?”
“猫眼呢?猫眼里有看到过人影吗?”
在她们中,众星拱月被围在中间的一位女孩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讪笑:“因为太害怕了嘛,所以没有敢去看。”
在其他姑娘声讨她之前,她连忙解释道:“映画里不是经常有那种桥段吗?去察看猫眼,结果发现外面的人也在看着里面,一只眼珠死死地堵在猫眼上什么的……”
“别说了啦,讨厌,好恐怖!”
“这样一想确实太危险了,你一个人住没事吗?”
“要不要住到、啊,销售课的女子寮已经满员了,抱歉……”
“果然还是拜托别人送你回家吧?男性之类的。”
“诶——?”女孩拖长了声音,显得有些不情愿,“太给别人添麻烦了吧。”
“商品课的青田先生怎么样?反正他也很青睐你,一定不会觉得麻烦吧!”
“这样一说,还有后勤课的高木先生和小野先生、人事课的佐藤先生……佳子真受欢迎呢,毕竟是美人。”
“笨蛋,那些人本身就很有跟踪犯的嫌疑吧。”
就在这时,一个面容严厉的男性手持马克杯打开了茶水间的小门,被里面热闹的女子会吓了一跳——百货大楼各个课部的年轻姑娘都躲在这里:会计、秘书、柜台小姐……当然,其中最令人瞩目的还是商品宣传课的新人,铃山佳子。
据说当初人事管理课的课长单单因为她的外貌就决定将她聘用,现在一看果然是出色的美人,哪怕与以美貌闻名的天气预报员大石惠相比也丝毫不逊色,简直是明星的级别。
传闻有她在的场合,和品牌方商谈广告的价格都能变得格外顺利。想必无论哪种男人,都不想在这样漂亮的女人面前露出自己斤斤计较的一面吧。
一看到严厉男性那张不近人情的面孔,茶水间内不少女孩都露出了被抓包的表情,慌张地呐呐道:“课、课长……”
原来来人是财务课的课长,会计姑娘们全都是他的手下。
“竟然在工作时间偷懒——”他怒火中烧地想要斥责,但余光不由得看到铃山佳子担忧的神情,便下意识放缓了语气,“可不要再被我抓到第二次!”
泡沫经济的前景下,找到糊口的工作本来就很不易,尤其她们还是女性,茶水间里的姑娘们一时间呈鸟兽散,佳子也混在里面逃了出去。
回到商品宣传课的办公室,她坐下后仍旧十分低落。
一想到今晚回到租住的公寓还要面对深夜走廊里恐怖的脚步声,她就惴惴不安。
如果在出云有密友的话,她一定会到密友家里先投宿几天,再看看能不能找一个安全的新居所。可她是独自从镰仓老家来出云工作的,新人白领的薪金不高、租不起什么好地方不说,还没有什么可信的熟人可以拜托。
作为前辈的男性同事察觉到了她的苦恼。
美人蹙眉着实惹人心怜,他关怀道:“怎么了,哭丧着一张脸的,有什么麻烦事吗?”
“是啊,说出来大家帮你解决吧。”
“可不能让我们课的新人被欺负呢。”
和面对姑娘时大方直言的心态不同,面对保护欲爆棚的男性时,佳子则没那么容易将自己的处境脱口而出了。
因为这群前辈,是真的有可能做出集体在她公寓楼下守夜这样的事情来的呀!她都已经能想象到那副可怕又羞耻的画面了!
如果前辈帮了忙,那她多少应该有所表示,可是以她如今的钱包厚度,是连早餐买什么馅的饭团都要有所思量的程度,实在承担不起这份厚爱tvt
所以她露出了抱歉的讨饶笑容,只说自己是因为初来乍到,不熟悉环境和人员,所以怕工作出错给前辈们添麻烦。
同事们纷纷理解:女孩嘛,总是会在细节上考虑很多,工作上放宽心就行了,前辈不就是用来给后辈兜底的吗?
“所以今晚的酒会要来吗?既然不熟悉同事的话,多参加会社的活动就能逐渐熟悉了吧。啊、当然,这并不是强迫参加的,不来也没事。”
佳子思考了一秒:虽然前辈的提问保留了让她拒绝的余地,但要是真的被拒绝的话,心里多少还是会有点失望的吧。
况且对于喝酒,她本来也并不讨厌。喝了酒,应该就不会想到那些吓人的事情了,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呢!
她抬起头,笑容变得开朗了一些:“嗨,我会来的!”
“太棒了,铃山小姐会出席的话,大家也会变得很有干劲呢!”
“看来得展现一下我的海量才行了!”
“哈哈,你别喝醉了之后跳上桌子就谢天谢地了。”
商品宣传课的课长拿着一叠顺利签署的合同从他们身后走过,对佳子和蔼道:“要是这群家伙对你酒后失态的话,不要客气,就大声斥责他们吧。”
“不准给铃山小姐灌酒哦,明天还需要她出席东芝电器的会议呢。”
“知道了,课长——”
“绝对不会对我们的大功臣失敬的啦。”
或许美丽的人就是有这样的优待,严苛的世界都会在他们面前展露自己宽容温柔的一面。有的人会被这样的优待宠坏,迷失自己、心生高傲;而有的人则会回报周围的人以同样的温柔和善意。
令人如沐春风、心情明朗,想到便不自觉微笑起来,这就是二十代初的铃山佳子。
与之截然相反的,则是今年刚刚十九岁的八轩清一郎。
据说人类社会学家有这样一种理论:婴儿时期与父母有长期亲密接触的孩子,因为打下了和他人相互信任依赖的基础,在成长过程中才容易形成健康的社会观念。
而从小就不被父母所青睐的孩子,长大了自然就会性格冷漠、独来独往,甚至很容易成为犯罪者。
十六岁就被父母扫地出门,因为有一技之长、外加耐饥能力强才没有饿死,平时生活中除了接中介人强塞的、没人愿意出手的麻烦任务之外甚至不在意自己的衣食住行。
似乎确实也买了公寓,但因为钥匙经常丢,所以自己撬了自己的公寓门,平时就大敞着,和公共设施也没有区别。反正公寓里面空空如也,连公园里流浪汉的帐篷都不如,小偷也懒得光顾。
除了一张优容的脸孔之外,可谓一无是处。
“有这样一张脸,吃软饭不是正好?何必整天回这个四面漏风的公寓呢?”他的邻居曾经这样嘀咕过。
住在这样破败的地方,没有正经工作也没有像样的心气,想必不是什么隐姓埋名的少爷——也曾有男公关店的老板带着□□的人来过,想要‘劝’这位他们眼中的社会边缘青年去店里工作。
毕竟没有在赌场欠下债务的话,招人就只能靠这样的‘口头劝说’了。
最后,他们当然都变成了日本内海的数具浮尸。
“死因就定是□□火并而死吧。”出云的装卸
码头内,警部员面对防水垫上泡肿的尸首抽着烟,这样悠悠地下了结论。
记录员习以为常地写下他的话后,合上文件夹,向他鞠躬致意准备离开。
同属强犯罪课的后辈大为不解:“虽然从尸体的刺青上看他们确实都是帮派成员,但是这样一刀斩首的手法,绝对不是帮派火并的风格吧?!”
“腹部没有切腹的刀伤,所以也不是内部介错,应该是谋杀吧!受害人所有可以辨别身份的私人物品全都在身上,我们完全可以追查下去啊?”
警部员被后辈高亮的音量和湿冷的海风所扰,苦恼地按了按额头:“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来做警察?”
后辈愣了愣,莫名其妙道:“为了执行正义……”
“那我问你:如果恶人死了,而你已知杀死恶人的家伙是个对社会有益的角色,抓了他只会让更多无辜的人受害,你怎么办?”警部员眯起双眼狠抽了一口烟。
“诶?”后辈傻了眼。
许久,他才回过味来:“这么说,前辈你知道犯人是谁……?”
“我可没有这么说啊。”警部员狡猾地一笑,接着将烟头扔在码头潮湿的地面上,漠然地看向了地上的尸体,感慨道,“要怪只能怪这些家伙没有好人缘吧,在出云兴风作浪了这么久,竟然都没有人告知他们。真正聪明的家伙,才不会去理会那些人呢……”
“那些人?”
“是啊,那些蛇一样的冷血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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