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葶羞愤欲死,有那么一刻,恨不得钻到地缝里,换成旁人这么说她,她铁定怼回去,对方偏偏是秦臻。
秦臻打小是被娇惯着长大的,再刁蛮不过,连公主都给她几分面子,她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就是个随心所欲的疯子。赵葶自然不敢跟她硬碰硬。
她脸色苍白,见裴嫣朝她看了过来,她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她的五官肖似生母,柳叶眉,鹅蛋脸,颇有些楚楚可怜的意味。
她哽咽道:“刚刚我没有挑拨的意思,也从未想过染指谁,臻表姐若不喜欢我,我离去便是。”
她说完,眼泪就掉了下来,扭头就要跑开,来者是客,她若中途走掉,事情势必会闹大,自打嫁入镇国公府后,婆母待她视如己出,裴嫣自然不希望这点小事扰到她。
她伸手拉住了赵葶,将手中的帕子递给了她,柔声道:“臻表妹也只是随口一说,园子里风景甚美,葶表妹这会儿离开,岂不辜负了良辰美景?快擦擦眼泪,一会儿咱们一道赏景去。”
赵葶怯生生看了秦臻一眼,秦臻觉得无趣,也没看她,只拉住了裴嫣的手,带着她往水榭走去,“走吧,赏景去,你和表哥成亲那日,我虽观了礼,咱们却没能说上话,日后表嫂喊我臻儿就行。”
她一贯骄傲,待人一向不冷不热的,见她对裴嫣这么友善,众人都有些惊讶。裴嫣如今不过徒有公主称号,论身份地位,连寻常贵女都比不上,又哪里值得秦臻另眼相待?
瞧见秦臻的态度后,众人都不由多看了裴嫣一眼。他们哪里知道,裴渊特意寻到了秦臻,让她照应着点。
他什么脾气,秦臻自然清楚,若非放在了心尖上,又岂会特意叮嘱她?就冲裴渊看重她,秦臻都高看她一眼。
十来位年轻姑娘随着她们入了水榭,唯有赵葶咬唇站在原地,裴嫣毕竟是主人,不好冷落任何一人,她柔声道:“葶表妹也进来吧。”
赵葶顺着台阶走了下来。
十月份京城的天气已逐渐冷了起来,园子里的花不若春季花团锦簇,一旁的树叶也已然有变黄的趋势。
秦臻走到哪儿都跟在自己家一样,拉着裴嫣在水榭内坐了下来,丫鬟鱼贯而入,端来了瓜果、点心,还有姑娘家爱吃的零嘴。
赵葶孤零零站在角落里,裴嫣其实很怕与人相处,不得不硬着头皮招待了一下,“葶表妹坐吧。”
秦臻剐了赵葶一眼,没有多说什么,赵葶这才坐下。
在秦臻的带领下,裴嫣与这些表妹倒是逐渐熟悉了起来,十二个表妹性子截然不同,有活泼明媚的,也有像她这般沉默内向的,直到快吃席时,众人才离开水榭。
十多个小姑娘一同走来时,其中最显眼的便是裴嫣,小姑娘五官出众,身姿绰约,说句国色生香都不为过。
裴渊正与几个表兄弟闲聊,察觉到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时,他眉头微蹙,这一刻甚至想将小姑娘藏起来。
裴嫣也瞧见了他。
他懒洋洋坐在椅子上,眉目俊朗,姿态懒散,身上永远带着股不羁,灼灼目光一直盯着她。
裴嫣脸颊有些热,不由移开了目光。
赵葶也瞧见了裴渊的目光,忍不住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因着都是自家人,吃席时皆在养心堂,男席与女席仅隔着几步距离,赵葶本想在席间门弹琴助兴,因着秦臻那番话,也没敢露面。
酒席散去时,裴夫人脸上满是笑,裴嫣陪着她送了送客,赵葶是最后走的,走之前,她握住了裴嫣的手,一脸感动道:“今日多谢表嫂,我说话向来口直心快,很容易得罪人。表嫂若不嫌我烦,过段日子,我再来与表嫂说话。”
裴嫣轻轻摇头,只道:“表妹不必客气,你想来随时过来就行。”
大秦氏笑道:“葶儿被我惯坏了,也没什么朋友,难得与六公主投缘。”
大秦氏心眼虽多,人倒也不坏,今日又是为她祝寿来了,裴夫人脸上也挂着笑,闻言,多看了赵葶一眼,赵葶是大秦氏的嫡次女,出落得亭亭玉立的,瞧着倒是挺守礼,裴夫人笑道:“公主也没什么朋友,两人既投缘,葶儿可以多来陪陪公主。”
赵葶含笑应了下来。
母女两人上马车后,裴夫人才带着裴嫣回府,裴嫣忍不住四处张望了一下,不知裴渊去了哪里。
裴夫人笑道:“刚刚被志成拉走了,他们几个表兄弟难得一见,估计得傍晚才能回来,瞧我,他还特意让我跟你说一声,我竟是忘了。才分开一会儿,就想他了?”
裴嫣的脸瞬间门红了,娇娇唤了一声,“母亲。”
裴夫人笑得爽朗,对上少女羞赧的神情时,总算明白了儿子为何爱逗她,娇娇软软的小姑娘,谁不想逗弄两句?
她笑道:“好了,不逗你了,今日的宴会倒是操持得不错。”
她眸中满是赞赏,本以为裴嫣年龄小,涉世未深,未必能办好,谁料从头到尾都不曾出岔子。
裴嫣毕竟是公主,打小接受的是最好的教育,哪怕性子软,该学的也没落下,闻言,她腼腆一笑,“是母亲教得好。”
裴夫人喜欢习武,一碰庶务就头疼,老太太精力不如之前,裴夫人回府后,老太太就将府里的庶务都甩给了她,她平日一向会偷懒,自然不曾教导过裴嫣。
见这丫头不骄不躁的,行事也挺稳妥,她心中高兴,笑道:“我哪教过你,是你自己有能力,经此一事,你对府里的一应事也算熟悉了起来,日后府里的中馈就交给你打理了,明日你来养心堂一趟,我让几个管事见见你,咱们尽快交接完,也好让我松快松快。”
裴嫣有些惊讶,根本没料到,她竟会将中馈交给她打理,她毕竟是亡国公主,谁料,婆母竟没有半分防着她的意思。
裴嫣心中感动,也没推脱,“儿媳定会努力管好中馈,不叫您失望。”
裴夫人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今日你也累了大半日,回去歇息着吧。”
裴嫣乖巧应了下来,回到住处时,她才问道:“小十一呢?”
小十一才八岁,年龄尚小,被裴渊安置在了两人的院子里,最近几日他就住在西厢房。
翠儿笑道:“驸马将小王爷带走了,驸马不仅对您好,连对小王爷都这么好,公主真是嫁值了。”
闻言,裴嫣不由一怔,她说得倒也不错,他虽然霸道了些,也爱逗弄她,对她确实不错,她从未料到自己有朝一日能真正融入大晋,因为他,因为婆母等人,她竟在大晋找到了归属感。
乐儿却不无担忧,她迟疑了片刻,还是说出了口,“奴婢总觉得秦小姐那番话,意有所指,也不知赵小姐是否对驸马有意,若当真有意,公主还是防着她点吧。”
男子多三妻四妾,她虽是公主,已国破家亡,如今日子过得舒坦,靠得不过是裴渊的宠爱,乐儿是怕赵葶万一真对裴渊有意,她今日也见了赵葶,总觉得她心机颇深,与自家公主交好时,目的并不单纯,万一她真将裴渊笼络走,自家公主日后少不得会受委屈。
裴嫣愣了一下,“她惦记的难道是世子?”
乐儿道:“奴婢派人去打听一下吧。”
这种私密事,并不是那么好打听的,乐儿花了不少心思,过了好几日才搭上秦臻的婢女,两人约着见了一面,总算从她口中得到一点消息。
她惦记的果真是裴渊,乐儿得到消息后,就匆匆赶了回来,她一进屋,就瞧见了桌子上的拜帖,她心中不由咯噔了一下,“是赵小姐递来的帖子?”
裴嫣轻轻点头,“刚让人送来的。”
乐儿抿唇,“竟果真递了拜帖,奴婢打听过了,她确实惦记世子,她的生母大秦氏,甚至在老太太跟前透露过结亲的意思,老太太嫌她身份低,才没应下。她迟迟没有定亲,不定打着什么主意,主子还是莫要见她了。”
裴嫣心中无端一紧,她怔了一下,才道:“她已递了拜帖,若真有此意,她有的是法子登门,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让她过来吧,说不准只是谣言,她未必真惦记。”
乐儿一想也是,也没再多劝。
翠儿忍不住道:“主子干脆还是寻个借口,让驸马明日出府一趟吧,天下可没几个柳下惠,她若真舍下脸,勾引世子,防不胜防。”
裴嫣只道:“我心中有数,你们下去吧。”
她本以为自己不会在意这点小事,查看账本时,却有些心神不宁。甚至不敢去想,日后他若有了旁的女人,她该怎么办?
她心中无端有些不舒服,一下午都有些闷闷的,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裴渊又去了皇宫,此刻并不在府中,直到嫁给他后,她才得知,他私下在为皇上办事,也就表面清闲,实际上,每日都有事要忙。若让人得知,他其实很得皇上看重,肯定会有更多人惦记他吧?
裴渊归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进屋时,她正在对着账本发呆,思绪不知飘到了哪里,连他回来了,都没发现。
裴渊走过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想什么这么出神?”
裴嫣也不知怎么回事,瞧见他招人的笑时,心中竟只觉碍眼,一颗心也酸酸涩涩的,很不是滋味。
她轻轻摇头。
裴渊在暖榻上坐了下来,伸手将她揽入了怀中,她身材娇小,恰好能窝在他怀里。少女有些不自在,脸颊也有些红。
他偏头碰了碰她的唇角,“谁欺负我们小阿嫣了?”
裴嫣都说不清自己为何难受,她长这么大,还是头次这么烦闷,怕他担心,她轻轻摇头,“没人欺负,就是突然想起了小时候的事。”
她之前想家时总是闷闷不乐,裴渊并未怀疑什么,他想了想才道:“过段时间门,等我忙完,看看能不能请个假,若是可以,陪你回家乡一趟。”
说完,他便后悔了,三皇子已死,旁人认不出他是由人假扮的,她未必认不出。
裴嫣闻言,眸中闪过一丝惊喜,“可以吗?”
裴渊终究不忍让她失望,想到可以想法调走“三皇子”,他才道:“暂时说不好,说不准需要等个一两年,具体得看陛下那边的安排,若有时间门我就带你回去一趟。”
裴嫣乖乖颔首,心中也满是感动,若是回去,必然要长途跋涉,他却愿意陪她折腾,她那点闷闷不乐,彻底消散了,小手不自觉搂住了他的腰。只觉得,他怎么能这么好呢?
难怪那么多人惦记他。
“谢谢夫君。”
成亲半个月,她还是首次主动抱他,裴渊心中软成了一团,低头吻了一下她的唇,意味深长道:“只是口头道谢?”
裴嫣脸有些热,下一刻,他就点了点自己的唇,“好歹亲一下啊。”
男人眸中含笑,还是那副放荡不羁的模样,瞧着坏兮兮的,放在平日,裴嫣才不要亲他,今日却鬼使神差地想到了赵葶,想到了那些爱慕他的女子。
她总是拒绝他,他万一去找别人……
念头一起,裴嫣心中不由一紧,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已抬起小脑袋,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裴渊有些惊讶,垂眸看了她一眼,少女白皙的小脸一片绯红,眼睫也因紧张轻颤着,模样说不出的动人。
“今日怎么这么乖?”
裴渊眸色微暗,托住小丫头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她确实乖的不可思议,平日亲热时,他才做一次,她就梨花带雨的,小猫似的喊夫君,漂亮的小脸上满是泪痕,模样惨兮兮的,一副承受不住的模样。
裴渊一颗心总是被她哭得心软得不行,最后总是去洗凉水澡,因为她,他多洗了无数次凉水澡。
今晚,她却乖得不可思议,他再次将她压在锦被中时,她也没有拒绝,只是更紧得搂住了他的脖颈。
裴渊反倒有些吻不下去,总觉得她有些反常,他没再亲她,而是垂眸打量了她一眼。
小姑娘紧张地闭着眼,纤长的眼睫不安地轻颤着,眼底眉梢都透着一丝媚意,美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他眸色微暗,喉结也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两下,才压下心中的燥意,伸手将少女耳旁的发丝,往后撩了撩,“还有精力?”
闻言,裴嫣才悄悄睁开眸,乌溜溜的眸,偷偷瞄了他一眼,不清楚他怎么突然停了下来。她体力一直不行,此刻早没了精力,她不想让他找别人,才没有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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