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曜望着在漫天飞雪中走来的魔神,手执断剑指向天空。
璀璨的日光穿破阴云,顷刻间光芒大盛,满地白雪消融,呈现出一片吉庆祥瑞的景象,仿佛刚才的变故未曾发生。
“说,你把她藏到了哪里!”帝曜一贯矜贵清冷的嗓音,染上低哑沉郁的怒意。
“哈哈哈哈……”顾隐弦愉悦地笑了起来,“你还是先担心一下自己吧。”
帝曜似有所感,灵识已注意到身后的景象——
虚空被某种不知名的强大力量撕裂,星光流淌,散发刺鼻恶臭的堕落古尸横渡而来,抬起巨大的手掌拍向他。
佩戴鬼面的少年抬起手,摇晃手中画满符文的鬼幡,无穷无尽的妖鬼冥灵从中涌出,在九重天肆虐。
衣着暴露的俊美男子默念咒语,体表的纹身纷纷解除封印,化为蜈蚣、虫蛇、蜘蛛、巨蝎等毒物,遮天蔽日汹涌而来。
半身美女、半身骷髅的恐怖存在抬手掐诀,厄运与不祥的气息逸散而出,化为道道诅咒,侵蚀着沿途的一切。
是尸之魔神、阎之魔神、巫之魔神和厄之魔神!
帝曜冷哼一声,并未回头,依旧执剑与顾隐弦对峙。在他身后,恢宏的剑阵升起,数之不尽的名剑虚影凭空出现,将整座仙宫都笼罩在内,化为妖魔禁止的圣域,将魔气、诅咒、妖鬼与毒蛊荡涤一空。
四位魔神脸色微变,难以相信帝曜的修为比之数万年前又精进了不少,他自己都未出手,竟仅凭剑阵便将他们拦住!
他们一边和剑阵纠缠,一边议论纷纷。
“本座还记得四万年前,仙界人才凋零。吾等在魔祖大人的带领下,一举攻入仙界,几乎将天道打崩,那时候,他还只是一位鲜衣怒马的少年……”
“可没有想到,当初那个少年,如今已成长到这等地步。”
“哈,你们不要忘了,当初也是那个少年,得了天道的眷顾,以身承载破碎的三千大道,与仙界的命运绑定在一起,以年少之身证得仙帝道果,一人一剑,白衣胜雪,便将魔祖大人诛灭,只留一丝残魂……而吾等也被迫退回魔界,休养生息,韬光养晦。”
“他并非没有付出代价!看到他手中那把断剑了吗?那便是他当年的本命剑,上面缠绕着魔祖大人的诅咒,每当他入睡之时,便会被梦魇和呓语缠身,让他永世不得安宁,时时刻刻行走在刀刃之上,一不留神便会万劫不复!”
“难怪本座听说,那仙界帝君沉迷工作,很少入睡……”
“呵,他身为剑修,本命剑都受损了,还能发挥出几成实力,如今不过是强撑罢了!”
“对,我们联手,定能将那剑阵破开!”
“砰——”
终于,在四位魔神的合力之下,那璀璨至极的金色剑阵上出现裂纹,一柄柄上古名剑从中折断,剑阵被破开了!
然而,那已经是一刻钟后的事了。
他们竟被一个剑阵拖了如此之久!
帝曜此时已与顾隐弦缠斗在一起,虽然二人实力相近,但顾隐弦的能力偏向暗杀、施法,在正面的战斗中被帝曜稳稳压制。
四位魔神加入战局以后,他们五对一才勉强与帝曜打成平手。
至于仙界的天兵天将——
他们也知无法参与那个层次的战斗,此时正在诸位仙尊和晏应寒的带领下,与那些铺天盖地的妖魔鬼怪缠斗,免得他们祸乱仙界。
帝曜面色冰冷,剑势凌厉,恨不得杀顾隐弦而后快。
他只要一想到啾啾很可能已落入其手中,内心便充满了仇恨和怒意,被这股恨意所驱使,他接连重创尸之魔神、厄之魔神、巫之魔神,又一剑将阎之魔神诛杀,使其的魂体被迫返回魔界休养。
驱逐了四位魔神之后,周围十里便只剩下帝曜和受伤倒地的顾隐弦。
银发红衣的帝君踏雪而来,长发飞舞,衣袂飘飘,绝美的脸颊上沾染着血痕,将手中长剑架在了顾隐弦的脖颈上。
“她在哪里?”他声音嘶哑,唇角有绯红的血迹流淌。
顾隐弦大笑一声,“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想着她?……咳咳,帝曜,你杀了吾又有何用,难道你没有察觉到身体的变化么?”
“……?”帝曜神色微变。
“哈哈哈,哈哈哈哈……”顾隐弦断断续续地笑了起来,“你还、还没有察觉到吧?在当初,你杀入魔界救啾啾的时候,吾已经派人潜入仙界,将魔祖大人的残魂,暗中带到了仙界。本来,若你人在仙界,定能第一时间察觉,但现在……晚了、晚了哈哈哈哈!”
“仙界的大道法则此时多半已被侵蚀,成为了魔祖大人复活的‘食粮’……你以身载道,已与仙界无法分割,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死,沦为魔祖大人复生的食物,二是……堕落为魔!若你加入魔界,吾倒不介意和你分享啾啾……”
“够了。”帝曜居高临下地看了顾隐弦一眼,他银发似雪,双眸已染上血红,一剑捅向了冰之魔神的胸膛,“孤的命运,岂容你三言两语决定。”
“也不知道父亲那边怎么样了,需不需要本座帮忙……”顾厌双手托腮,坐在巷口的一块石头上,垂眸看着倚在墙角缩成小小一团的宁楸。
宁楸不理他。
若真像魔尊所言,五位魔神同时进犯仙界,也不知道帝曜……有没有事。
顾厌缓缓起身,朝她伸出了一只手,“啾啾,我们该走了。到了魔界……本座会给你最好的一切,风风光光地迎娶你,父亲现在也未必是我的对手,我们、我们可以不顾任何人的反对,生活在一起……”
“我不走!”宁楸仰起脸颊,秋水般的明眸中仿佛有泪光闪烁,“顾厌,你别再强求了……!我想要的不是偏激扭曲的爱意,我不想被囚禁,不喜欢被强迫,我想要的只是……有个人站在我身后,无条件地支持我、鼓励我,尊重和在意我的想法。那个人是帝曜,不是你。”
顾厌的眼眶红了,“你可知……你说的那个人,他也即将入魔?”
宁楸一怔,“你说什么?”
顾厌冷笑一声,一步步朝她走近,“很快你便会发现,他的光风霁月,温柔假象,都将变作噬血疯狂,杀戮渴望,他若是不想死,便只能变成和我们一样堕落不堪的东西!到那时候,你还会喜欢他么?”
宁楸垂眸想了想,忽然道:“喜欢,当然喜欢了。黑化岂不是更带感?”
顾厌:“???”
宁楸的回答显然激怒了此刻不太理智的顾厌,他强行将她抱进怀里,转身就走。
巷口却多了一道人影。他身形颀长,一袭月白衣袍,扎着利落的高马尾,手握长剑挡在了巷口。
“放开她。”
“我让你——放开她。”
宁楸微微睁大了眼睛,“顾师兄,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暝冷冷地打量着他的兄长,后者此时正将她抱在怀里。
“师妹说不愿意,你还要带她走?”
顾厌轻嗤一声,“本座若不带她走,你以为她便会跟你走吗?”
“若帝君身陨,仙界必将破碎,万千生灵涂炭……那是你想看到的吗?”顾暝眸光凛然。
“桀桀桀,”顾厌似乎觉得很好笑,“是,那是本座想看到的!他们的死活,跟本座有什么关系。顾暝,你还把自己当成正道修士啊?”
“我从未背叛宗门,更不会背叛师妹。”顾暝眸色怅然,仿佛回忆起了一些事情,“身在魔族,我与行尸走肉无异,我最怀念的……还是当初在宗门的日子。”
听到顾暝的话,宁楸神色微动,在顾厌的怀里朝顾暝伸出了手。
是啊,那时候最无忧无虑了……如果魔尊没有控制顾师兄,没有带着千万魔兵进攻离霜剑宗,也许平静悠闲的日子会继续下去。她始终记得魔尊做过的事,不论之后他再怎么卑微祈求,她也不会对他敞开心扉。
说话间,魔尊和顾师兄已经打了起来。
刀光剑影闪过,看得宁楸眼花缭乱。她只注意到,到了最后,成为魔神的顾厌将只有九重境的顾暝打倒在地。
即便倒在地上,身染鲜血,顾暝还是颤抖着向她伸出了一只手。
只听“咔嚓”一声,魔尊踩在了顾暝的手上,冰冷靴底碾压着他的指骨。
宁楸睁大眼睛。
他好像比之前更疯批了……
“若还不退下,本座不介意杀了你。”
顾厌轻舔了一下染血的唇角,眸中有残忍之色一闪而过。
宁楸毫不怀疑,顾厌真能做出这样的事。
当初在传承秘地里,他不也控制了顾师兄当他的棋子吗?他们之间,根本没有什么兄弟情谊,更多的反倒是正邪之别。
顾暝仰头看向魔尊,眸色坚定:“……放开师妹。”
顾厌漫不经心地举起了手中的长刀。
来不及犹豫了!无论如何也不能看到顾师兄死在她面前!
宁楸深吸了一口气,取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捅向了魔尊的胸口。
这把匕首还是当初顾隐弦给她的,被她悄悄藏了起来,锋刃上带着刺骨的寒意,乃是冰之魔神亲自淬炼而成,真的可以破开魔气的防御,伤到魔族。
而他唯独对她不设防。
顾厌手中的刀“咣当”一声掉在地上,他人也失去平衡,倒向一旁。
宁楸匆忙从他怀里挣脱,把顾师兄扶了起来,把他的手臂扛在肩上,想要离开。
顾厌捂着血肉淋漓的胸口,忽然笑了,笑得有点渗人。
“……你要看看我的心吗?”
宁楸没有回头,丢下几瓶治疗丹药给他,而后扶着顾暝快步离去。
“别说话了,你快把丹药吃了吧。”
宁楸扶着顾暝走出去不远,便遇到了四处搜寻她的师尊。九重天的天门已被魔族大军攻破,一切都嘈杂混乱,血与火染红了整片仙宫。
晏应寒毕竟还有那么点同门情谊,看到受伤的师侄,哪怕明知道他是魔族,也没有拔剑杀他。
只是……他看着顾暝把肩膀都挂在了宁楸的身上,怎么觉得那么不顺眼呢?
晏应寒咳嗽了一声,道:“乖徒儿你没事就好。顾暝这小子太重了,还是让为师背着吧。”
宁楸想了想,“也好,顾师兄就交给师尊照顾了。”
“那你呢?”晏应寒支棱起脑袋问。
宁楸:“我要去找帝曜。”
晏应寒:“???”
他这徒弟,难道是真心喜欢帝曜?糟糕,他的营救计划还没有开始便失败了。
师尊:嘤嘤嘤j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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