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声音,南星愣住了。进入这部影片后,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对方如此声嘶力竭的声音。
他直接推门而入,而室内早已一片狼藉。天花板上悬挂着的玻璃吊灯直直坠落在地,地上全都是玻璃碎片,映出满天星般的晖芒。
而地上也残留着少许的血,顾思脸色惨白地抱着胳膊,他的右臂上是长长一条血口,衣服也尽数被血浸湿。
他破口大骂:“你这个疯女人,要我重复多少次,不是我杀的苏淮!”
而和顾思对峙着的——是叶若莺。
叶若莺指甲鲜红,如沉凝的鲜血。而她手上也同样拿着一柄菜刀,刀口上缓缓往下滴落着血。
滴答。
这血似乎也流进了人的眼中。
“别狡辩了。”
她低低地说着,面上带着异样的潮红,“我在你的衣领内侧看到了血……那是你没注意到,所以忘记处理的地方吧。”
叶若莺飘忽地笑着:“你跟我们去后台时根本没有接近现场,也没有弯过腰,这血……你说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顾思脸色微变,他面上出现了一闪而逝的慌张。
“莫名其妙就想杀我,我看你这女人才是凶手吧!”
在注意到南星进来后,顾思眼底闪过一丝喜色,他高声道:“你来的正好,这女人疯掉了,快帮我制服她!”
“我听见了你们刚才的对话,”南星没有上前,眼神平淡地看着顾思,“所以顾思,我也想听你的解释——你的领口上究竟为什么会有血。”
顾思恼怒地大喊:“所以连你也怀疑我吗?”
叶若莺拿着刀往顾思的方向步步紧逼,但因为碎玻璃的缘故,顾思四处兜转,她难以接近对方。
但她却好似不介意般,沉浸于这场猫捉老鼠的复仇游戏,甚至完全无视了南星。
“不,我不怀疑你。”
南星摇头,“我只是好奇,你的衣服上为什么会沾血。”
“……”
顾思喘息了下,金丝边的眼镜狼狈地挂在脸上。他眼底闪过一丝阴狠和决绝,很快又化为了犹豫。顿了顿,他还是开口了。
“……是。”
他低低承认道,“我是在苏淮死后去过现场,我衣服上的血也是那时候沾到的。”
南星问:“在第一目击者发现苏淮的尸体前,你就去过了?”
顾思低下头,“对。”
南星挑眉:“那你为什么当时不告诉其他人?”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顾思时,对方露出的慌张姿态。
也许那时候,顾思正好从杀人现场出来。
“当时……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凄惨的现场,”顾思苦笑了声,别过视线,“我真的被吓坏了,也完全不敢对别人说。”
南星一眼就看出来了,顾思在撒谎。
实在太明显了。
“但请你们相信我,”顾思这句话就诚恳并且流畅多了,“我绝对没有杀死苏淮,我也完全没有杀他的理由。”
“还在颠倒黑白……”叶若莺冷冷笑着,妆容凌乱但是却显出凌厉的美感,“你以为说这种话,就可以骗过我和南星吗?”
她转过头看着南星,却又突然笑开了。她此刻的神态看上去很快乐,布满红潮的双颊竟意外地显出些许少女的娇态。
“南星,杀死苏淮的凶手就在你面前。”
叶若莺的眼睛燃着隐约的火光,病态的,温柔的,“南星,你要亲手为苏淮报仇吗?”
“如果是你的话,”
当啷一声,她手中的菜刀掉落在地,“我可以让给你。你来吧、你来亲手替苏淮复仇。”
叶若莺的样子也明显很不对劲。
南星感觉情况有点棘手,目前这剧本里出现多少个精神病了,“若莺,你冷静点……”
“冷静?我很冷静。”
叶若莺咯咯地笑起来,她不往顾思那边走了。反而一步步向南星靠近,她的脚步轻盈得像是精灵。
“怎么?”
她一步步紧逼着,而南星下意识地往后退。
南星往后的动作似乎激怒了她,叶若莺猛地停下脚步,她的肩膀颤抖着,“难道你不想吗?”
叶若莺高声质问:“你不想替苏淮复仇吗?”
婚纱拖尾一点点从地板上划开。南星往后退着,直到后背抵住了某种冰凉的阻力,他再也退无可退。
“若莺,苏淮肯定不想看到你这个样子。”
南星的心跳加快了几分,他试图劝说对方,“而且我不觉得顾思是凶手。”
“太过分了。”
“……真的太过分了。”
叶若莺喃喃地重复着,她突然停下脚步,错乱的话语不停往外冒,“明明苏淮一切都是为了你,他学医学专业也是为了你……”
“我不指望你像爱顾景那样爱着他。”
她声声泣血地控诉着,“但是,你哪怕分给他一点爱也不行吗?”
南星怔住了。
他没有在意叶若莺的后半句话,反而关注点放在了叶若莺的前半句上,“……苏淮学医学是为了我?”
“是啊,”叶若莺冷冷弯起唇角,像是讥嘲,“不是为了你还是为了谁?你是他人生所有选择的理由。”
在短暂的静默后,南星的眼前似乎炸开了烟花。
脑中的所有线索和内容似乎都连成了一条线。
他明白了。
他明白真凶究竟是谁了。
南星的后背被冷汗浸得湿透,他忍不住哆嗦了下。
……
“学姐,太过缠人是会被厌烦的。”
背后传来了散漫的语调,同时一只手按住了南星的肩膀。那人仍旧笑吟吟的,“不问自来到我的更衣室里不太好吧?这里可是有我不想被人看到的隐私。”
是顾景。
南星下意识喘了口气,他莫名感到安心。可能是他有种预感,顾景绝不会让他被人伤害。
不过顾景所说的隐私……
南星目光梭巡起来,最后停留在破碎的玻璃中央。满地玻璃碎片中,散落着一樽遍布细纹的佛像。那尊佛像缺了一角,原本佛祖含笑的唇角像是被人往下拉扯,显出几分狰狞。
顾景视线从佛像上一晃而过。
他面沉如水,顾思眉心微跳,下意识大喊:“不是我弄碎的——是这女人把吊灯砸下来了。”
“……没关系,现在已经无所谓了。”
顾景神色上的阴霾只是一闪即逝,很快他却又若无事人般说道:“我是来通知你们的。”
顾景笑着揽过南星,手按在对方的后颈上。他的动作亲昵而又自然,南星被扼住脖颈时身体微僵。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顾景只要稍微用力,就能轻而易举拧断他的脖颈。
他乖巧地倚在顾景身前,这种生命被掌控的感觉,还真是奇妙。
“马上就是晚上七点了。”
顾景笑意盎然,“你们应该没有忘记这是什么时间吧。”
顾思怔了下,“七点?”
“没错,”顾景微微笑起来,颊边露出向往的晕红,“晚上七点,是我和学长婚礼正式开场的时间。”
他微微躬身,身上的白色燕尾服显得优雅而又协调,散落的尾羽就像是铺叠而开的海燕,又或是错落不一的钢琴键。
玻璃搭建起的废墟之城中,顾景像是站在幕布前的指挥家,笑得愉悦而又鲜艳。
“……欢迎参加我的学长的婚礼。”
其他人都愣住了。随即叶若莺咬紧红唇,不敢置信道:“你在开什么玩笑,这种情况下还要举办婚礼?”
“而且你是真的疯了吗?你真的想举办完这场婚礼吗?”
顾景好似没听出叶若莺话里的质疑,只是笑着又重复了遍,“请到大厅来,参加我和学长的婚礼。”
叶若莺语声冷冷:“谁爱去谁去吧,反正我是绝不可能……”
“若莺,”南星开口了,“去大厅吧。正好我也想召集所有人。”
顾景若有所思地看了南星一眼,“学长有什么事找其他人吗?”
“算是吧。”
南星模棱两可地回答道,“我已经知道了。”
他轻描淡写地说完了下句话——
“我知道杀死苏淮的人究竟是谁了。”
顾思微微僵住。
而叶若莺睁大了眼。
——
自后台往外,早已铺开了一条长长的红毯。踩在上面时,脚下的鲜红总让南星联想起苏淮死亡的景象。苏淮的血也是柔软的,红色拖曳二开,像一条绸带般的长河。
顾景扶着他的手,动作小心翼翼,如对待易碎的瓷器那般,一步步带他往前。
“这种时候,不是应该由家人牵出来递给另一半吗?”
南星嗓音微哑。
顾景温柔地说出了残酷的事实:“按理来说应该是如此……不过学长你已经没有亲人了,你只剩下我,也只属于我了。”
他在南星耳边轻轻落下了一个吻,温柔而狎昵地低语。
“往前吧,我的新娘。”
七点的钟声准时敲醒,窗外的鸽子衔着枝条簌簌地掠过。晨昏时微薄的曦光点亮了大地,带来摄人的光亮。
他们一步步走到神像下,女神依然悲悯地笑着。红毯两边,所有来宾都注视着他们。已是夕落之时,在血般的残阳下,南星无法辨别那些人神色中的内容。
夕色初染,薄暮晨昏。
海岸线边的教堂屹立在黄昏里,敲响了世纪末的钟声。
婚礼,开始了。
南星深吸口气,看向红毯两边,一一列数过去。好,这下人就齐了。
——【剧本上说:你召集了所有人。】
影片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神像下,聚焦在这对即将成婚的新人身上。
“在婚礼正式开始,宣誓之前,我有一件事要说。”
南星按住了顾景的手,才发觉自己手心处全是湿滑的汗。
——【剧本上写:你在大家面前说:“是______杀死了苏淮。”】
“我已经知道苏淮的死因了。”
南星抿着唇,他唇翕动着,颤抖的睫毛像是振翅欲飞的蝶。他很轻、很轻地说着,在婚礼现场丢下了一枚重磅炸弹。
排除掉所有不可能的。
剩下的即使再不可能,那也是真相。
“是苏淮自己……杀死了苏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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