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蘅玉和王则的婚事准备得匆忙,就定在了七日后。
王家后院的旧房子在七日之内无法修葺一新,于是只是扯了一些红绸盖上,看上去倒是喜气洋洋的。
王则悄悄来到屋里见赵蘅玉,他看赵蘅玉依旧有些不好意思,他低声说道:“季姑娘,我知道你嫁我只是权宜之计,一面是因为大伯母家逼你,一面是因为你娘家弟兄逼你回去,季姑娘,你知道我的为人,你放心。”
赵蘅玉点点头:“王郎,我自是信你。”
这七日内,赵蘅玉没有见到赵珣。
赵蘅玉心中未免有些不安,害怕与上回和斐文若大婚一般。
赵蘅玉摇了摇头。
这些时日以来,赵珣并没有再用强硬态度对她,他甚至费尽心思装了个失忆来到她的身边。
他变了一些,他应当不会和从前一样冲动。
七日转眼就过去了。
这一天,王家院子里热热闹闹,王则跑前跑后忙了个不停,其余王家人都挎着一张脸,坐在席上一动不动。
王则举着酒杯转了一圈,没有看到赵珣。
他偷偷来到房中问赵蘅玉:“今日这大喜日子,也没有见到珣弟,你娘家人这样反对这件婚事,不如你和他说清楚,我们两人算不得数。”
赵蘅玉笑了笑:“不用。”
她将王则扶了出去:“你去外面招待客人。”
赵蘅玉将王则请了出去,重新安静坐在床榻上。
她紧攥着手指,心中暗想着,过了今夜便好。
今夜赵珣不出现,她和他便一切结束了,之后,她和王则一起离开桑子村,去京城租个地方住下,让王则安心考试。
平平淡淡,就如同寻常夫妻一般。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赵蘅玉开始是提着一口气的,渐渐她不再紧张,她忽然感到身子发冷,侧头去看窗子,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窗子开了半扇。
赵蘅玉尚且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腰上一紧,她被人抱住腾空而起。
她被带着破窗而出,等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坐在了马背上,整个人被圈在了怀里。
赵蘅玉心下一沉:“阿珣。”
赵珣没有回答,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
赵蘅玉绝望说道:“阿珣,你依旧没有变。”
赵珣缓缓勒住了马,他沉声问道:“什么意思?”
赵蘅玉问他:“阿珣,就算你再度让我入宫,我们依旧是隔阂重重,到时候你怨恨我,我怨恨你,我已经感到累了。”
赵珣从身后抱住了赵蘅玉:“没有隔阂,我们已经没有隔阂了,阿姐,嘉太妃好好在宫里颐养天年,季家人、斐家人都好端端地做他们的侯爵伯爵,十弟已经是皇太弟了,阿姐,我们两人,如今不是好好的吗?”
赵珣将头埋进赵蘅玉的乌发中,他说道:“你就不能,不能心甘情愿同我入宫吗?往前的一切一笔勾销,我们重新开始。”
赵蘅玉轻轻说道:“重新开始……阿珣的意思是,让我重新做你的阿姐?”
赵珣咬牙:“当然不是,我要你做我的妻子。”
赵蘅玉摇头:“可是我对你从无男女之情。”
赵珣怔怔松了手,而后更加用力地抱紧了她,赵蘅玉几乎感到难以呼吸,她听见赵珣恶狠狠说道:“你定然是在说谎!”
赵珣感到失控,尽管此刻他紧紧地将赵蘅玉抱在怀里,可他总有一种感觉,总觉得赵蘅玉会从他怀里消失,他的心里一片空落落。
赵珣艰涩开口问她:“蘅蘅,你心里从未有过我?就算有一刻也好。”
赵蘅玉顿了片刻,她的声音细如游丝地飘进赵珣的耳
中,她说:“没有。”
赵蘅玉说道:“从前我将你当做弟弟疼爱,汤泉行宫后,连姐弟之情也不能有了。我不知该如何对你,我该如何对你,在那些事情之后?”
赵蘅玉听见赵珣喉咙里挤出了嗬嗬的声响,赵蘅玉听不出来他是在哭还是在笑,或许他只是疯得哭笑不分。
赵珣双手掌住赵蘅玉的脸,令她看着自己。
赵珣眼底有着幽然火簇,他说道:“那阿姐就恨我吧,恨也可以变做是爱,我都可以做到,阿姐为什么做不到?”
赵珣死死盯着赵蘅玉,她小巧的脸庞在他眼中飘摇模糊,他仿佛一用力就能捏碎。
他眼中的疯劲平静下来,他怔怔松开了手。
赵蘅玉正在费力挣扎,忽然发觉下巴处的禁锢消失了,她犹没有反应过来,还用力咬了赵珣的虎口。
赵珣没有挣开,只是由着她咬,半晌,赵蘅玉回过神来,讪讪放下。
赵蘅玉冷脸问道:“你要怎样才能放过我?”
赵珣一言不发,他握紧了缰绳,忽然将马头掉转了过去。
赵蘅玉看清楚赵珣是往桑子村王家走去,一颗心中终于缓慢地落下。
赵珣的手臂松开了她的腰,赵蘅玉目视前方,心乱如麻。
王家依旧是热热闹闹的,没人发觉新娘子已经被人掳走了。
王则在这寒冬腊月里忙得满头冒汗,他忽然看见门口走进来一个人,惊得眼皮直跳。
那曾经刁难过赵蘅玉,对赵蘅玉起色心的里长竟然也来了。
里长高声喊王则:“王新郎官!”
这大好日子里,来都是客人,王则自己也不愿意得罪里长,他陪着笑过来了,问道:“里长大人也过来了?”
里长清了清嗓子说道:“你家新娘子身份可疑,头先告诉我说是姓金,后来我打听到了,却是姓季。”
王则说道:“定是里长大人听错了,我家新娘子一直说的是姓季。”
里长瞪了瞪眼:“大胆后生,你难道是在说我耳背?我怎么可能听错?”
王则只要敷衍道:“是是是,是我们一时糊涂,里长大人千万别见怪。”
里长冷笑道:“一时糊涂?不见得吧,只怕是处心积虑!”
王则面色一僵:“里长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里长说道:“玉娘的身份可疑,她的路引和她的身份不符,依律是要治罪的。”
王则额上冒汗,顿时不知所措。
里长说道:“还不将她带出来,我将她带进官府一一盘问。”
王则急中生智,沉稳下来,给里长塞了银钱,说道:“里长大人,我家玉娘的身份绝对没有问题,今日是大喜的日子,还请里长大人放过一马,不若过几日,我和玉娘登门亲自和里长大人说清楚,如何?”
里长掂了掂银子,说道:“你大喜的日子,我也不是不通融,这样,你和玉娘拜完堂,就过来说清楚吧。”
看着王则无奈走开,里长心里喜滋滋,今日的新娘,说不准是花落谁家了。
一个身份不明的美人,带回带去了衙门,还不是任他宰割的份儿。
几桌之外,王大伯母一家也是心怀鬼胎。
王家大伯和两个儿子不在倒是情有可原,大嫂却也没在席中。
二嫂左右看了一眼,问道:“娘,大嫂去了哪?”
王大伯母瞪了她一眼:“不该问的就别问。”
二嫂过了半天又问道:“娘,我家不是和王则家里闹掰了吗?还来吃他家的婚席做什么?”
王大伯母没心思去和儿媳闲扯,她一边紧盯着王则,一边是不是看一眼紧闭的房门。
二嫂
反应过来:“娘,大嫂是去了侯府?”
王大伯母伸手将一大块馒头塞进了她嘴里:“吃席也塞不住你这一张嘴。”
王家大嫂搭了一架牛车,来到京城叶侯府家,费力见了管家媳妇,说明了来意。
管家媳妇觑她一眼:“那王则媳妇就算是再美的天仙,一回两回三回,还要我家五公子三顾茅庐去请不曾?你早些回去吧,别落下一顿骂来。”
王家大嫂说道:“我家原本是歇了这攀高枝的心思的,只是王则一家婚后就要离开王家,我和家婆左思右想,怕有一天五公子有了兴致过来,不见人影怪罪我们,因此上了侯府门来知会五公子一声,别的是再不敢妄想了。”
管家媳妇听了她这话,觉得有几分道理,她道:“随我来吧。”
管家媳妇将话带到了叶五郎这里,叶五郎想起前几日和他九弟的夫人几次三番坏了他的好事,他不由得想要争口气。
叶五郎说道:“王家……既然是大喜的事,我也不伦尊卑,去沾沾喜气,去,和九夫人说一声,看她这次胳膊要伸到哪里。”
斐苑娘此时正在和叶九郎见兄长斐文若,听见丫鬟传话,她望了一眼斐文若,踌躇了半晌。
斐文若问道:“苑娘,是谁家娶妻?”
斐苑娘说道:“是桑子村庄头的侄子娶妻。”
斐文若拧眉想了半天,不知斐苑娘和一个庄头的侄子有什么关系。
斐苑娘说道:“兄长,他娶的是蘅玉阿姐。”
“蘅玉……”
斐文若怔愣过后是欣喜若狂,他不顾叶九郎的凝视站了起来,他问道:“蘅玉……还在?”
几架马车驶到桑子村王家门前。
叶五郎先到了一步,他跳下了车,昂起头对着后面哼了一声。
斐文若、斐苑娘和叶九郎也依次下了马车。
一声拉长的声音喊道:“吉时已到——”
里长站了起来,向几个杂役使了眼色,盯着门口,只等赵蘅玉出门就将她押到衙门。
叶五郎冲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王则,他想着,今日人多,若是趁乱将王则打个半身不遂,他家没钱,为了养病,岂不是只能献身于他?
斐文若、斐苑娘及叶九郎匆匆赶到门外想要阻止这门亲事。
只是那扇房门安安静静,没有半点动静。
媒婆清了清嗓子,再度催促道:“吉时已到,新娘子快快出来,可别误了吉时!”
赵珣抱赵蘅玉下了马,他望着赵蘅玉向窗边走去,他握紧了手指,几度想要上前,却僵硬僵硬地止住了步子。
忽然间,赵珣眉峰一动,他听见四面脚步声渐渐往这里合拢。
他似乎听见剑刃轰鸣之声。
赵珣飞快上了马,又一次将赵蘅玉拦腰放在了马上。
赵蘅玉听见了院中的惊叫,她惊惶地看着赵珣,惨白着脸,一双眸子微微失神。
赵珣冷声道:“危险,我们走。”
赵蘅玉拧开赵珣的手:“獬儿还在里头。”
赵珣已经催马急奔,他略不自在说道:“早就吩咐李德海带走了。”
赵蘅玉一愣,抬眼望着他,他今日来这里不是偶尔兴起,而是早就准备好了一切。
虽不知道他为何忽然间改变了主意。
若是他没有变主意,这时候,她和季獬儿娘儿俩只怕已经被关在宫里了。
赵蘅玉又想到了什么,慌忙说道:“王则!王则还在里头!”
赵珣却是冷哼了一声,他握着赵蘅玉的腰抱紧了她,他道:“没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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