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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1 章

    四目相对, 许亦文停下脚步,显然也十分意外。

    但他很快就恢复了淡定,走到俩人面前, 先朝章玉玲打了声招呼:“章老师,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章玉玲仔仔细细打量了他一会儿, 目光里透着担心, “怎么看着瘦了好些?学业太忙了?”

    许亦文笑, 模棱两可地回答:“最近忙着实习,又刚开学, 确实事情比较多。”

    “你呀,就是做什么都太认真。”章玉玲拉着南知的手腕, 向许亦文介绍,“对了, 这也是我的学生,南知。”

    而后又看向南知说:“亦文我就不用介绍了吧?当时在学校, 我可都听说过, 是校草嘞。”

    许亦文:“章老师,您说笑了。”

    南知看向许亦文, 不动声色地微微颔首。

    许亦文也是。

    俩人终究都知道, 这种时候, 维持表面的体面, 是最好的选择。

    对俩人过往一无所知的章老师把他们带到室内办公室, 拿着热水壶热情地帮倒了两杯茶。

    上了年纪的人,最关心的可能就是小辈的婚姻大事了, 章老师一开口就是问许亦文:“亦文有女朋友了没?”

    许亦文的视线不经意扫过南知, 却见她手里拿着茶杯, 轻轻吹了吹表面的茶叶, 一副与她无关的样子。

    他摇头,礼貌回答:“没有。”

    章玉玲转头看向了南知:“那知知呢?有男朋友了没?”

    南知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点头:“有了。”

    章玉玲走到一旁的沙发处坐下,捧着茶杯又问:“是同学?”

    南知:“不是,是其他学校的学生。”

    “哎。”章玉玲遗憾摇头,“那可真是可惜了。”

    许亦文兀自出神,甚至没察觉到手中茶杯里,装的是滚烫的热水,直到掌心传来一阵灼烧感,他放下杯子,眉头微微皱起。

    周遭沉默了几秒,章玉玲突然想起一件事,于是起身走到一旁的书柜前,从里面拿出了一个信封递给南知。

    “这是小巡让我交给你的,他寄宿在学校,两个月才回来一趟,本来想着过几天给你快递寄过去,没想到你正好来了。”

    温巡是南知直接资助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她在守护者之家里接触最多的一个孩子,其实比她也小不了几岁,算起来,今年就要高考了。

    南知惊喜地接过,里面,是温巡这学期所有考试的成绩单,每一张,全校排名都是“1”,似乎是想告诉她:他有在好好学习,没有辜负她的期待。

    小心翼翼地将成绩单放进包里,南知笑着对章玉玲说:“章老师,下次小巡回来,帮我夸夸他。”

    “你直接电话里和他说不就行了?”

    “他……好像不太喜欢和我打电话。”南知有些不明所以,“每次没聊几句,他就说有事要挂了。”

    章玉玲了然地笑:“那小子啊,害羞罢了。”

    许亦文安静听着俩人对话,不置一词。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哭声,一个年轻女生跑过来敲门:“章老师,多多和贝贝打起来了。”

    “知道了。”章玉玲抱歉对两人说,“你们先坐一会儿,我去看看,这些孩子啊,也是不让人省心。”

    许亦文和南知异口同声:“好。”

    门开了又关。

    办公室里突然陷入尴尬的死寂。

    南知低头看着手里的茶杯,一言不发。

    反倒是许亦文主动开口:“你和章老师,很熟?”

    南知嗓音温和,但透着些许冷淡:“章老师是我高一时的班主任。”

    许亦文恍然大悟:“所以,之前章老师说,她曾经带过的一届高一里有个女生,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给守护者之家捐款,说的就是你?”

    南知没有否认。

    许亦文却感觉心绪复杂。

    俩人做了大概半年的朋友之后,关系渐渐拉近,许亦文就察觉,她好像对于赚钱,有着格外的执念,不光自己运营公众号,还做兼职、参加有奖金的围棋比赛。

    那时候他并不理解,觉得她已经是南家的女儿,何必再如此苛待自己?

    交往之后,他虽然没有挑明,但心里其实是更不满的,因为总觉得自己在她心里,被摆在“赚钱”这件事后面。

    他知道不能把自己的出轨都归咎于这种不满,但当初告诉沈念歆自己没有女朋友,的确也有冲动的成分在,因为就在那之前几分钟,南知拒绝了他一起吃饭的邀请,说正在赶一篇稿子,晚上要给到甲方。

    这段时间来,后悔的滋味他尝过。

    却也从来没有像此刻一般,感觉像有小刀在心脏的位置慢慢地剐,一下又一下,疼痛感怎么也消失不去。

    原来,他一直都没有真正了解过她。

    沉默片刻,他又说了一次:“知知,对不……”

    对于许亦文这样的人来说,能让他一次次低头,已经不容易。

    可那三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完,南知已经站起身打断了他:“我去看看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说着,也不管他什么反应,南知就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许亦文落寞了眼神,起身紧随其后。

    绕着房子转了一圈,终于在后面的小花园里,南知看到了乖乖排排站的两个小男孩。

    他们默契地低着头,显然正在接受章老师的教训。

    “多多,既然做错了事,就要勇于道歉,老师是不是教过你?”

    多多点了点头。

    “那你应该和贝贝说什么?”

    多多转过身,抬头看向对面脸上被自己抓出一道红痕的小男孩,认真地说:“对不起。”

    章玉玲蹲下摸了摸贝贝的脑袋,问:“贝贝愿意原谅他吗?”

    贝贝吸了吸鼻子,哽咽着点头。

    两个小朋友的手被章玉玲牵着握在一起,他们对视着,最后默契地破涕为笑,手拉着手一起跑开了。

    小孩子的情绪,似乎就跟春天的天气一样多变,说句对不起,过往的一切隔阂就可以烟消云散。

    许亦文站在南知身边,垂眸看着她,眼里情绪不明。

    南知无声叹了口气,说:“真可惜,许亦文,我们不是孩子了,我做不到,一句对不起,就把前尘往事彻底翻篇。”

    *

    这一回,许亦文倒是没有纠缠。

    傍晚时分,俩人于章老师的热情注目下,在守护者之家门口分道扬镳。

    难得出来玩,第二天大家都起得很早,约着一起下楼去民宿的餐厅里吃早餐,但等坐下才发现,社长王祁远还没来。

    其他四个都是女生,除了肖璐璐和南知外,还有和她们同系的赵淼,以及唯一来自外系、单纯因为私心被王祁远拉进社团的暗恋对象安芯。

    四人两两相对,占了一个长桌。

    南知正在看前两天引发洗稿争议的那篇推送的评论区,也算因祸得福,在争议过去后,这篇推送成了南知的公众号有史以来阅读量最高的一篇文章。

    已经突破30w。

    而评论区,大多数都是在围绕宋代女子服饰发表看法,但也有人,真的因为南知的“夹带私货”,关注到了推文里出现了很多次照片的南嫣。

    【小编是特别喜欢南嫣吗?放的图都是她的哎,我也一样!看这剧全程被恶毒女配吸引,完全恨不起来,只觉得漂亮,想和老婆贴贴!】

    南知把这条精选出来,点了个赞后还不止,索性把它置顶了。

    就在她思考如何回复对方的时候,赵淼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疑惑地问:“社长怎么回事啊?”

    安芯性子温和,说话也是轻轻的:“说是去接一个朋友,社长说不想孤家寡人和四个女生一起游古镇,人家会以为他是导游,所以一定要拉个男生来。”

    南知闻言,双手停顿在键盘上,心里窜起一种不详的预感。

    王祁远的朋友,不会是……

    赵淼倒是立刻激动起来:“谁啊谁啊?我认识吗?帅吗?”

    安芯摇头:“我也不知道,社长没和我说,等会儿来了就知道了。”

    大家吃了快十分钟,王祁远终于姗姗来迟。

    面对门口而坐的赵淼第一个看到了门口的俩人,指着那边说:“来了来……”

    但话说到一半,却又不知为何,笑容渐褪,声音也越来越小。

    南知回头,在看清王祁远身边的那个斯文身影时,明白了原因——

    王祁远拉来的朋友,果然是许亦文。

    南知和许亦文分手的事情,之前在论坛上讨论度颇高,而且王祁远作为许亦文在学校最好的朋友,不可能不知道俩人分手的事情。

    此刻,南知的心里满是无语。

    正如肖璐璐脱口而出的那一声“艹”。

    “王祁远是傻逼么?找他来?”

    安芯是所有人中和王祁远关系最好的,忍不住替他解释:“祁远他……可能想着你俩是和平分手,再见面还是朋友吧,你们也知道,他这人一向情商比较低。”

    南知扯了扯唇角,拍拍肖璐璐的手臂安抚。

    说话间,王祁远已经带着许亦文走到了四人身边。

    他们各拉了一个椅子,在长桌两侧坐下。

    许亦文就坐在南知左手边的位置,而他眼里的坦然,让南知知道,他今天的出现,并不是一个意外。

    难怪昨天他走的那么干脆,原来是早有计划。

    她旁若无人地喝了口饮料。

    一片沉默,最后还是安芯打破尴尬,朝许亦文客套地道了声好。

    俩人同是金融系的,但看上去,许亦文对安芯并没有什么印象,他只微微颔首回应了一下,便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南知面前的早餐上。

    一碗小米粥、两个小笼包和一根油条。

    原来,她是喜欢中式早餐的,那以前陪他点三明治、咖啡,是在迁就他的口味吗?

    王祁远也不知道是装傻,还是真的没意识到氛围的尴尬,先斩后奏地看向南知问:“南知,那个……我想着就我一个大男人,有点尴尬,正好听说亦文在烟里,我就把他拉来了,你不介意吧?”

    南知笑了笑:“没事儿。”

    许亦文刚有几分惊喜,又听到她说:“等会儿各玩各的就好了。”

    这话已经很不给面子了。

    王祁远有些担心地瞄了眼对面的许亦文,怕他生气。

    但令人惊讶的是,许亦文像是对南知的冷言冷语早已习惯。

    他喝了口水,表情没有丝毫波澜地也从桌上的笼屉里夹了一个小笼包。

    南知没注意他口味的转变,又一次低头看向手机。

    今早起床时,她给封弋发了消息,说了社团团建的事情。

    但他大概还没醒,直到几分钟前才给她回了消息,祝她玩得愉快。

    南知在心里无声叹气,这还能愉快得起来吗?

    🔒第 22 章

    幸好, 六个人一出民宿,就分成了三路,肖璐璐和南知要去找地方拍照, 赵淼和安芯打算去坐船,而王祁远则陪着许亦文闲逛。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适合拍照、人又比较少的园林, 肖璐璐立刻拉着南知去洗手间换了衣服。

    在古镇, 穿汉服的女生不少见, 但出洗手间的一路上,南知依旧吸引了不少人的注目。

    这让她感觉有些不适应, 默默低头,眼神不自觉乱飘。

    肖璐璐握着她的手腕晃晃:“知知, 漂亮被别人看到,不是一件值得不好意思的事情, 我要是有你这身材、这脸蛋,说实话我洗澡都不关门。”

    南知:“……”

    被肖璐璐逗笑, 南知想起, 姐姐曾经也是这么和她说的,所以, 姐姐才给她买了那么多漂亮的衣服。

    这几年, 她努力让自己自信起来, 能保证自己在关键时刻不怯场, 但在生活的细枝末节里, 似乎还是差那么一些。

    她深呼吸一口气,挺直了腰板。

    肖璐璐最终把第一个拍摄地点定在了鲤鱼池边。

    这里位置偏僻, 来往人很少, 便于取景。

    南知坐在一块大石上, 右手拿着缂丝团扇, 按照肖璐璐的指导,遮住了一半的脸。

    露出的双眸眼尾微微上翘,眼睫没有任何修饰就已足够纤长,配合着温柔色调的眼影,似含情一般。

    “good!”肖璐璐变换着角度,拍得很是满意,“知知,你躺下,然后扇子抵着下巴,微微扬起一些。”

    南知不愧是优等生,听肖璐璐这么说后,她不仅完美得完成了这个动作,还举一反三地,看着……不算碧蓝的天空弯起眉眼。

    “呜呜呜呜呜知知,你太美了!你起来吧,咱换个地方。”肖璐璐一边夸一边按下快门。

    南知起身,轻轻拍了拍身后的衣物提醒:“小鹿,感觉要下雨了,我们得快点了。”

    肖璐璐抬头望天:“嗯,咱再拍一组就结束吧。”

    云层很快把太阳遮住,外面没了阳光,肖璐璐索性就把南知带到了走廊里。

    南知靠着柱子,远眺外面的景色,却意料之外的,看到了缓步而来的王祁远和许亦文。

    她视若无睹,看向另一个方向,配合着肖璐璐的镜头扬起唇角。

    与此同时,王祁远和许亦文也看到了她们。

    平日里,南知都打扮的很低调,见到此刻穿着汉服的南知,连王祁远都不由双眼一亮,打趣道:

    “南知是真漂亮啊,你说你咋这都不好好珍惜,真是活活便宜了别人。”

    许亦文盯着南知的笑靥,王祁远的话,无意中,又在他心头捅了一刀。

    “说真的,我好像没问过,你俩到底为啥分手啊?”王祁远好奇地问。

    许亦文眼神有点冷,沉默许久后,终于低头:“前段时间实习太忙,忽视了她。”

    “这又不是什么大问题,解释清楚不就行了?”王祁远不解,也遗憾,“不过她都有新男友了……”

    “有男友又怎样?”

    王祁远愣住:“你……什么意思?”

    许亦文抬头看了眼阴沉沉的天,对王祁远说:“祁远,帮我一个忙。”

    “这……”王祁远的视线扫过不远处的两个女生,很快明白许亦文的意思,犹豫一会儿后,最终还是为了所谓的兄弟情谊妥协。

    待走到走廊阶梯下,王祁远用手背碰了碰他的腰侧,侧过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就帮你这一次,其他可就看你的了。”

    说完,他跑到肖璐璐和南知面前,不知道对俩人说了什么,肖璐璐有些抱歉地看了南知一眼,而后拿着照相机,跟在王祁远身后朝园子门口走去。

    南知像是根本没看到许亦文,兀自低头收拾着用来拍摄的扇子。

    许亦文站在她身边,故作不知地没话找话。

    “他们去干嘛?”

    意外的是,南知并没有不理他,反而淡着声回答:“社长说,要给系公众号出一篇团建推文,所以需要小鹿去安芯和赵淼那儿帮忙拍几张照片。”

    “嗯。”见她没有很抵触,许亦文又问,“那你接下去准备去哪儿?要一起……”

    说话声被突如其来的春雷打断。

    似乎连天公都不作美。

    南知抬头,眼见着墨色的云层堆叠厚重,雨点猝不及防地落下,湿了一地鹅卵石。

    许亦文薄唇紧抿,过了会儿,脸色却又阴转晴天。

    因为,南知也没有带伞。

    雨没停之前,俩人只能被困在这走廊里,这也就代表着,很多事情,或许可以趁这个独处的机会,心平气和地聊一聊。

    南知叹了口气,靠在墙壁上低头看手机。

    她本能地点开了和封弋的聊天界面,却又默默关掉。

    这段时间他的随叫随到,让她一瞬间都忘了,此刻他在两百公里以外……她怎么好意思让他如此奔波。

    许亦文站在她对面靠着廊柱,打量她的神色:“知知,你还生气吗?”

    南知摇头:“我们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关系,我没理由气那么久,你也没有那么重要。”

    即便早已习惯她的冷淡,但这句“你也没有那么重要”依旧让许亦文冷了脸。

    他往前一步,将南知抵在墙壁上。

    身后是冰冷的墙壁,身前,他的胸膛距离自己不过十厘米。

    许亦文低头,入眼是一张精致到无可挑剔的脸。

    只不过,平日里总是素面朝天的她,今天因为有了妆容的衬托,更多了几分娇媚的意味。

    他强迫自己软化了语气:“知知,之前的所有一切,都是我错了,我认真向你道歉。”

    他的姿态,卑微得异常,但想起之前那个被印证的揣测,南知又觉得一切都能解释通了。

    他还真是够拼的,为了得到封氏,不惜如此放低身段。

    南知使了全劲将他推开。

    许亦文顺势转身,靠在她身旁的墙壁上,看着外面的雨景。

    比刚才小了一些,但淅淅沥沥的,还没有停歇。

    他似是笑了一下,低声问她:“还真像,知知,还记得高二开学的那个雨天吗?”

    纵然眼前的人已经和陌生人无异,但听他提起那天,南知还是不可控制地心一颤。

    垂在身侧的右手,抓了抓裙摆。

    她侧头远眺院子里的锦鲤池,水面一层又一层的涟漪,迷了眼睛,也仿佛把她带回了那个昏暗的傍晚。

    那天,是高二开学的第一天。

    临出门前,林菀叮嘱她天气预报有雨,要记得带伞,但因为起晚了,时间仓促,南知还是忘了。

    空着手着急忙慌地赶到学校,她才想起来这件事,但看天气还算晴朗,南知便存了几分侥幸心理。

    可果不其然,下午放学时分,天瞬间就暗了下来。

    南知性格闷,在班里本就没有朋友,又因为得罪过钱文超,大家更不愿和她接触。

    同学们走完之后,教室里只剩下她一个。

    但她本身并不是急躁的人,见状便索性拿了本数学课本摊开,坐在座位上预习起来,想着等雨停了再回去。

    耳边是大雨拍打窗户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南知隐约听到其中夹杂了“啪”的一声。

    她望向声源处,便透过窗户,看到了许亦文。

    他在学校太有名了,饶是向来不关注学校八卦的南知,也多多少少知道这个人。

    他穿着一身校服,剪着很清爽的短发,书包单肩背在肩膀,往窗台上不知道放了什么东西。

    视线对上,许亦文淡淡笑了一下,而后便转身离开了。

    南知疑惑起身,走到门外才发现,原来他放在窗台上的,是一把黑伞,小卖部里随便就能买到的那种。

    伞下隐约还用白色粉笔写了“to林知”几个字,但因为被飘进来的雨水淋湿,已经看不真切,只有“知”字右边的“口”还算清晰。

    她往楼下望,把伞给她之后,许亦文自己只能冒雨往校门口冲去。

    少年的背影,就连在雨中,也依旧挺拔。

    打小缺爱的孩子,只给她一颗糖,她都能尝出奶油蛋糕的味道。

    那一刻,走廊外的秋雨打在手臂,微凉的感觉入骨,但南知却只觉得,心口暖暖的。

    她把那把伞紧握在胸口,第一次,在心里真正记下了许亦文这个名字。

    可她从未想过,四年多后的现在,这个名字,会成为她避之不及的烦恼。

    她表情淡漠地说:“不记得了。”

    许亦文并不意外,只说:“知知,我不求你立刻原谅我,但希望……”

    可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低沉的嗓音打断——

    “知知。”

    俩人同时侧头,看到了走廊入口处的封弋。

    他穿着一件黑色夹克外套,撑着第一次见面时南知送他的那把黑伞,站在一片昏暗里,背着光,看不清神色。

    但单听语气,就能让人察觉到他的不爽。

    南知的眼神却亮了。

    她提着裙摆,飞快地朝封弋跑了过去,脸上的笑意,在这昏暗的傍晚,宛如最亮的一道光。

    “你怎么会在这儿啊?”南知满脸的惊喜。

    封弋的眼神淡淡扫过不远处的许亦文,又回到南知脸上。

    “接你。”

    南知想问的是,他为什么会从辅川来这儿,但封弋回答得文不对题,她也没有寻根究底,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汉服,裙摆很长,这要是走回去,估计都脏的不能看了:“可是……衣服是小鹿租的,要是脏了……”

    封弋视线下移,而后转身蹲了下来,言简意赅地说了两个字:“上来。”

    “啊?”南知有些犹豫。

    “这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要在这儿过夜?”封弋回头,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不然抱?”

    “……背。”

    南知听话地趴了上去,把裙摆收拢在左手,右手则接过了他手里的伞。

    近一个月来,俩人虽然扮演着情侣,但其实连牵手都没有。

    这是彼此最亲密的一次接触。

    身后许亦文好像喊了她一声,但俩人谁都没有回头,径直走出了园子。

    为了不让衣服淋到雨,她只能努力和他贴近。

    封弋的双臂有力地托着她的大腿,但双手却很绅士地握成了拳,掌心没和她的身体有任何接触。

    这让南知渐渐卸下了心理防线。

    她的下巴贴着他的肩膀,脸侧被他的短发扎得有点痒,她动了动,温热的呼吸便撒在了他耳畔。

    封弋脚步微顿,很快又恢复如常。

    但南知却似乎没意识到,反而开口说话:“你刚刚是不是吃糖了?柠檬糖。”

    “嗯。”

    南知嗅了一下,自言自语似的说:“比烟味好闻。”

    封弋的喉结微微滚动,最后只说:“知道了。”

    这随口一提,过了就过了,南知没放在心上,又问了一遍之前的问题:“你怎么会来这儿啊?”

    封弋的声音夹杂着雨声传到南知的耳朵里:“你不是希望我过来?”

    “我什么时候……”

    话到一半,南知想起在餐厅的时候,她确实给封弋发了一句:【烟里古镇其实还挺好玩的,下次有机会带你来逛逛。】

    有些尴尬,南知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随口画饼……呃,一提而已,没想到还害你大费周章跑一趟。”

    “应该的,这路费还比不上你给我工资的百分之一。”

    他说得义正严辞,南知也就没那么不好意思了:“照片还没拍完,下午可能要继续,不过小鹿说明天要去采风,我可以陪你逛逛,我小时候经常来这里,对这里很熟悉。”

    “好。”

    南知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温柔地扬起了嘴角,这一刻,好像所有烦躁都被拂去,只剩下无尽的安全感。

    民宿离园子不远,俩人很快就回到了大厅。

    南知着地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转身让封弋看她后背:“怎么样?”

    封弋的视线从她发髻移到白皙的后颈,又落在后背那精致的兰花刺绣上。

    他靠在民宿大厅的柱子上,带着痞痞的笑意评价:“好看。”

    南知回头,面露无语:“我是问有没有被雨淋湿。”

    “没有。”

    南知松了口气,视线下移,看到他手里的那把还滴着水的黑伞。

    曾经,她以为把它送人了,跟扔了是一样的,却没想到后面会有这样的交集,更没想到他还在用。

    南知抿了抿唇,和他商量:“我刚看到不远处就有商店,等雨停了,我们再去买把伞,你把这把扔了吧?行吗?”

    封弋握着伞柄的右手紧了紧,语气不详:“为什么要扔?”

    熟了之后,南知也没有那么在意了,坦然相告:“这是以前许亦文送我的,都分手了,我……不是很想看到。”

    门口的风裹挟着雨水入侵,周遭陡然冷了几度。

    封弋静静看着她,眼神黑压压的像是酝酿着什么。

    他一字一顿地问:

    “他、送、的?”

    🔒第 23 章

    “他、送、的?”

    “怎么了?”南知觉得他的反应有些奇怪。

    他这股风雨欲来的气势, 像是很在意这一点似的。

    但最后,封弋只是耸了耸肩,低头收拾着雨伞:“没什么, 你是因为这,才喜欢上他的?”

    “那时候没有喜欢。”南知思索片刻, 认真地说, “但是后来接受他, 或许是有一部分出于这个原因吧……”

    封弋手里动作一顿,没再多问, 抬头时,神色早已恢复自如:“这里没垃圾桶, 我带回房间扔吧。”

    “好,那我先回……”

    南知的话说到一半, 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交谈声。

    “我看你他妈就是吃饱了撑的!”

    “肖璐璐,你能不能文明点!”

    她回头一看, 是王祁远他们四人拍完照回来了。

    看到南知和封弋站在一起, 王祁远惊讶地问:“知知,这位是……”

    南知伸手挽住了封弋的手臂, 介绍起来已经十分熟练:“我男朋友……”

    她还没说出名字, 封弋已经主动朝四人微微颔首:“叫我阿弋就好。”

    王祁远刚给许亦文助攻完, 哪知道正主突然来了, 许亦文却不知所踪。

    他笑得有些尴尬, “你好,王祁远。”

    一旁肖璐璐看见这对登对的假情侣, 眼里掩饰不住嗑CP的渴望。

    她兴冲冲问:“正好, 知知男朋友, 我们晚上有聚餐, 一起来呗?”

    南知还担心他会不自在,哪曾想他毫无犹豫就应下了。

    她转念一想,也是,就他那张嘴,比起担心他,还不如担心担心别人。

    话尽,封弋送南知回房换衣服。

    王祁远眉头轻皱,看向肖璐璐:“把他叫上,场面会有些尴尬吧?”

    肖璐璐颠了颠身后的书包,也往楼梯口走,只凉凉地丢下一句:

    “你自己开的头,再尴尬一点有什么区别。”

    *

    聚餐的开头,果然尴尬。

    从七人在餐厅门口碰面开始,肖璐璐就对南知说,她感觉自己可以用脚趾在地上抠出一座大城堡。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酒楼大厅里倒是热闹,人一堆一堆的,时而发出惊喜的欢呼,不知道是在干嘛。

    一行人跨过门槛,默契地看到了树立在大厅里的一块粉色宣传牌,上面写着——

    【春日默契大考验!同时答对三题,可享受全员五折优惠!(仅限一男一女参加)】

    古镇餐饮业极其内卷,这大概是店家为了吸引游客搞出的活动。

    赵淼和肖璐璐性子都活泼,见到这,一下来了兴致,催促着王祁远和安芯参加。

    安芯婉拒道:“还是让知知和她男朋友来吧,情侣之间总归更了解一些。”

    王祁远脱口而出:“他俩交往都不到一个月,能有多了解啊,那还不如让知知和亦文来呢,亦文,你觉得怎样?”

    许亦文虽然不觉得自己有多了解南知,但比起她这新男友,他还是有自信的。

    于是他顺水推舟:“我无所谓。”

    话音刚落,一旁传出一声嗤笑。

    封弋和之前在博物馆门口那次一样,右手懒洋洋地搭在南知的右肩,歪着脑袋,语气嚣张:“我有所谓。”

    因为他这句话,场面又凝滞了。

    南知心里也在盘算,她只可能和封弋一起参加,但是别人不知道,她自己清楚,假情侣的默契,能有多高呢?

    万一三道题一道都答不对,岂不是让许亦文看笑话?

    就在纠结的时候,一旁围观了一切的餐厅老板娘热情地迎了过来,问:“是还没选好由哪两位参与吗?”

    王祁远点头。

    老板娘的视线在封弋、南知和许亦文之间逡巡,想到刚才听到的话,心下了然,敢情是三角恋啊。

    她提议道:“那不如这样吧,你们派两位帅哥和一位美女参加,但凡有一对答对三题,我给你们打七折。”

    王祁远立刻用手肘拱了拱许亦文:“你觉得呢?”

    许亦文点头:“行。”

    见正主之一已经答应,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封弋身上。

    封弋耸了耸肩,语气透着懒散:“行啊。”

    南知惊讶地仰头,恰好他低头,俩人的目光直直撞上。

    封弋一本正经地“教育”她:“现在勇于自取其辱的人不多了,我们要学会尊重。”

    南知:“……”

    他俩都答应了,为了给大家省点钱,南知也无奈点头。

    老板娘走到一旁的桌边拿了纸和笔,派发到三人手中,而后滑动着平板屏幕挑选问题。

    三个人里只有一个女生,问题自然都是以女生为主。

    “第一个问题,美女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这个问题很简单,封弋和许亦文几乎都没有犹豫,三人一致回答了“0310”。

    “第二个问题,美女最喜欢的食物是什么?”

    封弋和南知已经开始低头写字,许亦文却有些犹豫,之前俩人在一起的时候,问她想吃什么,她基本都会说“你定就好”,所以许亦文没有去特意了解过。

    想起早餐的时候,南知把小米粥喝完了,但小笼包和油条都还剩着,他不太确定地写下了“小米粥”三个字。

    但抬头,他却看到南知和封弋的纸上,写的都是——

    烤红薯。

    许亦文愣住,猛然想起,很早之前,俩人在路边看到了烤红薯的小摊,南知问了他一句想不想吃,他只瞥了一眼,便说:“太脏了。”

    自此之后,南知就再也没有在他面前提起过这三个字。

    手里的白纸一角被攥得皱皱巴巴,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亏欠她这么多。

    “恭喜这位帅哥啊。”老板娘和蔼地笑,盯着屏幕继续又说,“第三个问题,美女的父母,分别姓什么?”

    听到这问题,周遭看热闹的肖璐璐四人忍不住嘟囔:“这也太难了吧,现在谁交朋友还去打听人家父母姓什么啊。”

    王祁远不太确定地说:“亦文应该知道吧?他们都是烟里人又认识这么久。”

    肖璐璐翻了个白眼:“他知道有屁用,刚那题都没答对,已经彻底out了。”

    王祁远尴尬闭嘴。

    南知拿着笔,迟迟没落下,一方面是不愿想起那个被所有人称作她父亲的男人,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问题,封弋肯定不知道。

    她本能地看向封弋,后者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也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封弋朝她微微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纸上,似乎是在示意她作答。

    南知抿着唇,在纸上写了答案。

    待翻开,老板娘一个个看了过去,许亦文的纸上写的是:【母:林,父:  】

    中规中矩的好学生答题做派。

    不知道就空着。

    南知并不意外,毕竟她之前确实没和许亦文提过那个人。

    她侧头看向封弋手里的纸,上面只写了一个笔锋凌厉的大字:林。

    老板娘疑惑问:“这是父亲还是母亲?”

    南知以为他的意思和许亦文一样,正想着挽回局势,却听到封弋先一步开口:“都。”

    她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睛,他怎么知道的?!

    老板娘半信半疑地问南知:“小姑娘,是吗?”

    南知点头,翻开手里的纸。

    “都姓林”三个字清秀又规整。

    老板娘颇感意外,她选的问题看似日常,其实要都答对是很困难的,这一天了,这还是第一对。

    她愿赌服输:“那好,恭喜这位帅哥和这位美女,成功答对三题!今天你们的晚餐消费,可以打七折!”

    “yes!”一旁四人爆发出来自“什么都不做就能省下一笔钱”的喜悦。

    南知眉眼弯弯,也主动伸手,和封弋击了个掌。

    唯独许亦文笑不出来。

    老板娘放下手里的物品,带着他们往包厢走。

    南知和封弋走在最后,不知不觉落下一节。

    她扯了扯封弋的袖子,好奇地问:“最后一个问题……你是怎么知道的?”

    封弋停下脚步,沉声道:“你之前说改了姓,我猜,如果你名字里的林,是随的你母亲,你不会愿意改姓南。”

    南知怔住,甚至忘了,自己此刻还攥着他的袖子没有松开。

    她知道,从她主动提出想改姓南开始,外头就有一些说法,说她是为了攀附南家,趁着南嫣和父亲关系不好,企图鸠占鹊巢。

    但只有她和姐姐知道,她提出改姓,一是为了向母亲证明,她对于母亲的再婚没有任何排斥,二,也是为了彻底摆脱过去,摆脱那个满身酒气地揪着她头发,恶狠狠告诉她“你他妈名字里的林,是老子的林,所以你一辈子都得给老子尽孝”的男人。

    往日的记忆像洪水一般涌来,脆弱的身躯根本不是它的对手。

    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被淹没的时候,一只有力的大手,将她托了起来。

    封弋俯身,右手食指屈着,指节托起她的下巴。

    “南知,不要想过去。”

    南知的思绪还没完全回笼,神态懵懵地问:“那想什么?”

    空气里泛着糖醋排骨酸甜的味道,长长的木质走廊略显狭窄,仿佛心跳声都被放大,夹杂在不远处某个包厢的交谈声里。

    他的拇指指腹轻轻摩挲过那小巧白嫩的下巴尖,嗓音低沉而带着几分痞,似塞壬在勾引:

    “想我。”

    🔒第 24 章

    包厢里, 默契地被分成了两个世界,南知肖璐璐和封弋在一个世界,其他四人在另一个世界, 各聊各的。

    但这样,倒是显得没有那么尴尬了。

    吃到晚上八点多, 包厢里好几位都带了些醉意。

    酒意上头的赵淼一时间忘了其中三人关系之复杂, 只想着王祁远之前拜托她帮忙探安芯的口风, 于是用筷子头在桌上“咚咚”敲了两下,提议道:“我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吧!”

    这种聚餐必备游戏, 从吃瓜不嫌事大的赵淼口中说出来,大家似乎都并不意外。

    肖璐璐坐在赵淼对面, 配合地放下了筷子:“好啊好啊!”

    赵淼的视线在桌上扫了一圈,拿过转盘上空了的啤酒瓶:“那就最传统的, 转酒瓶吧。”

    大家也都吃的差不多了,于是纷纷起身把桌上的碗碟都移开, 留下了一处空地, 横放上一个啤酒瓶。

    肖璐璐在桌下偷偷拉了拉南知的手,凑到她耳边低声说:“好机会啊, 今天这男人对你什么心思, 姐一定帮你套出来!”

    南知偷偷瞟了封弋一眼, 犹豫几秒后, 鬼使神差地没有拒绝肖璐璐的提议。

    俩人窃窃私语的同时, 桌上的瓶子旋转了好几圈,缓缓停下, 瓶口稳稳地对准了南知。

    ……她不是运气挺好的吗?怎么到这儿失灵了?

    肖璐璐觉得把这机会留给别人太危险, 于是主动揽下:“我来问吧, 知知, 你觉得……在座三个男生里谁最帅?”

    赵淼笑着怼她:“你这什么问题啊,一点都不劲爆。”

    “哎呀,才刚开始,循序渐进懂不懂啊。”

    其实这时候,最好的回答大概是说王祁远最帅,然后打个哈哈把这话题带过,但南知还是很实诚地回答:“阿弋吧。”

    “哪个阿yì,亦文也是阿亦啊。”说完发现并没人笑,王祁远尴尬摆了摆手,“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许亦文拿起桌上的瓷杯喝了口茶,所有的情绪被压在眼底。

    封弋却有几分嘚瑟,撑着下巴带笑看她:“觉得我帅啊?那平日里怎么都不夸夸?”

    南知一脸无奈地盯着他,冒出一句:“就是怕你现在这样。”

    “怎样?”

    “……尾巴翘上天的样。”

    “……”

    风水轮流转,第二回,瓶口转到了打趣的王祁远面前。

    肖璐璐问:“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王祁远:“真心话吧。”

    “我来问我来问!”赵淼立刻举手,视线扫过坐在王祁远身边的安芯,暗示似的朝王祁远眨眨眼,“在座的女生里,有你喜欢的吗?”

    王祁远对安芯的喜欢,在社团里其实并不是什么秘密,但他为人直男,俩人也没捅破过这层窗户纸。

    王祁远知道,这大概是赵淼给他创造的机会,于是顺水推舟回答:“有。”

    “哇哦~”肖璐璐和赵淼一搭一档地起哄。

    安芯脸上也带着笑,但不知道有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主角。

    她喝了口水的功夫,啤酒瓶已经对准了许亦文。

    他选的,也是真心话。

    王祁远还停留在刚才安芯那个不知意味的笑里出不来,完全没发现游戏已经进入了下一轮,南知自然也不会问。

    肖璐璐正想随便问一个,但还没开口,就被一道低沉嗓音打断——

    “出过轨吗?”

    封弋散漫地靠着椅背,右手搭桌,手里的手机悠悠转了个圈,目光落在许亦文身上,带着挑衅的意味。

    他神色自如,像是根本不觉得自己问了什么劲爆的问题,但他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了,包厢里的空气尴尬到仿佛凝滞。

    南知也很惊讶,他这又是怎么知道的?她印象里,俩人并没有讨论过这个问题。

    她转而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她拿着那把绿伞,随口说喜欢那个颜色。

    难道他凭这就猜到了?

    王祁远见状,带着些为兄弟出头的意思打圆场道:“玩游戏而已,没必要问这种问题吧。”

    封弋耸了耸肩,把他刚才对南知说的无礼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开个玩笑嘛。”

    “没事。”许亦文扯了扯嘴角,往自己面前的小酒杯里倒满了白酒,拿起后看向大家,“不太想回答这种无聊的问题,我喝酒吧。”

    在这游戏里,遇到不想回答的问题,确实可以靠喝酒避过,众人并没有异议。

    从上午封弋突然出现、到默契问答的失利、再到刚才回头看到走廊里封弋和南知的亲昵……今天压抑的所有懊糟情绪,在这一刻涌到了临界点。

    许亦文把酒一口闷完后,“啪”一声放下酒杯,喉咙像是藏着一团火,烧得他浑身烦躁。

    “你们先玩,我去趟洗手间。”

    说完,他起身离开了包厢。

    南知知道,许亦文的酒量不好,这一杯白酒下去,估计难受得紧。

    但这与她无关了,她更关心的是,这瓶子为什么跟封弋磁场不合似的,怎么也转不到他。

    下一个还是她。

    这一回,封弋倒是开口了。

    他凑近了一些,和刚才相比没了笑意,但语气却没那么冷硬,甚至带着几分情侣之间调情似的缱绻意味。

    “生气了?”

    南知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大概是:我刚才问他那种问题,你生气了?

    南知很快摇头:“没有生气。”

    饶是一直在给许亦文当助攻的王祁远,此刻也多少意识到,许亦文和南知分手,只怕不像他自己所说的“实习忙,忽视了她”那么简单。

    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就重新被游戏吸引了回来。

    因为这一回被转到的,是安芯。

    安芯喝了口水,放下杯子:“我也真心话吧。”

    肖璐璐把提问机会给了跟安芯关系更好的赵淼,赵淼想了想,问:“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安芯笑了笑,说:“少管闲事的人。”

    周遭安静了两秒。

    王祁远脸上笑意渐淡。

    其实是很正常的一个回答,但放在今天,就显得有些意有所指了。

    其他人都不知道,根本没有什么公众号推文需要肖璐璐拍照,他把肖璐璐带走,完全只是为了给许亦文创造机会。

    但安芯知道。

    或许就是因为如此,她听肖璐璐说了这件事儿后,才会对他那么冷淡?

    如果是之前,他还觉得自己是仗义,没什么错,但现在,却不敢说了。

    他无声叹了口气,见许亦文还没回来,最终还是站了起来:“你们先玩,我去看看亦文。”

    包厢里只剩下了五个人。

    作为唯一的男生,封弋很快成了肖璐璐和赵淼攻击的对象。

    肖璐璐把瓶口先对准南知,而后极轻极轻地拨了一下,终于让瓶口转到了旁边的封弋。

    “哇哦!”肖璐璐激动地鼓掌。

    封弋:“……”

    南知:“……”

    南知挠了挠额头,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封弋倒是只轻声笑了一下,不甚在意地说:“问呗。”

    肖璐璐一拍桌,掷地有声地问:“如果有一天,知知提出和你分手,你会怎么做?”

    安芯和赵淼都没有多想,只想着这是一个假设性的问题,只有南知和封弋这俩当事人清楚,这句话的潜台词是:

    如果之后,南知提出结束合作,你会怎么做?

    封弋侧过身,目光灼热,语气透着认真:“想和我分手啊?”

    南知偷偷抿了抿唇,为什么……她感觉封弋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变得有些,直接得令她难以招架。

    她支吾解释:“小鹿的假设……”

    “啊,假设。”封弋点头,笑着朝她凑近了些,像等待主人摸头的大狼狗。

    “那我再追你一次?”

    🔒第 25 章

    深夜, 南知鸵鸟似的趴在床上,把脑袋埋在枕头里,还没从那句“再追你一次”里回过神。

    她几乎都忘了, 自己在听到那句话后是什么样的反应,好像只顾喝水了, 但封弋在说那句话时的神态、语气, 她却记得一清二楚。

    之前, 封弋为了配合男朋友的身份,有时候在外人面前也会说些暧昧的话, 但刚才,表现却是从来没有过的强势。

    南知一瞬间有些不确定, 他到底是在演戏,还是真心的。

    “知知。”坐在书桌前修图的肖璐璐喊了她一声。

    南知“嗯?”了一声, 声音藏在枕头里,闷闷的。

    肖璐璐的注意力还停留在电脑上, 头都没回, 自然也没发现她的异常,只激动得双腿乱抖:“今天拍的图, 我可以挑几张发个微博吗?呜呜呜太他娘的好看了!”

    “嗯。”南知心不在焉。

    与此同时, 口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

    南知终于从床上爬了起来, 深呼一口空气, 额头刘海一片凌乱, 她懒得压,掏出手机, 发现居然是王祁远的电话。

    犹豫几秒, 她接起来, “喂”了一声。

    王祁远支支吾吾地说:“我知道, 又是我多管闲事了,但是知知,亦文喝醉了,一直在喊你的名字。”

    可能是和封弋待久了,南知难得冷幽默了一次:“他可能想看电影了,你给他放呗。”

    王祁远:“……”

    还不等他有反应,南知先挂了电话。

    这一夜,她睡得不是很安稳。

    她梦到一片油菜花田,高一时,每到油菜花开的季节,她每天都会看到,金黄金黄的一片,泛着淡淡的幽香。

    花田里,有一个高大的身影背着光,脸部轮廓模糊一片,看不真切。

    他站着没动,于是她快步朝他跑去,试图伸出手去触碰他,可就在即将触及的时候,一阵手机闹铃声,将南知彻底震醒。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以往很多梦,醒了就不记得了,可这一次,却格外真切,就像发生在昨日一样。

    她揉了揉眼睛,有些迷茫,见八点四十了,于是赶紧起床洗漱。

    走出民宿时,封弋已经等在了门口。

    俩人挑了一家豆浆店,吃完早餐后,就买了景点门票进入古镇。

    转眼间,南知离开烟里已经四年多了,可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好像刻在她脑海里。

    过了小巷,就是状元桥。

    桥上人来人往,大多是带着孩子的家长。

    南知一边走,一边和封弋介绍,在当地,很多父母都会在中考、高考前带孩子来这里走一遭,取一个好兆头。

    “你高考之前也来走过?”封弋单手插着兜,另一手拉了她一下避免她被人撞到。

    南知摇头,笑道:“再往前一点有一家珍珠饰品店,老板娘是我妈的朋友,我小时候,我妈在店门口摆摊卖手工艺品,我每周末来帮她忙,都会经过这座桥,走太多遍了。”

    封弋脚步微顿。

    却见她带着他径直往饰品店的方向走。

    店里没什么客人,老板娘正坐在门口的小木凳上看电视剧,南知先喊了一声:“李阿姨。”

    老板娘才抬头,眯着眼看了南知许久,脸上浮现起和蔼的笑:“知知啊!好久不见,今天怎么回来了?”

    南知解释道:“和同学一起来旅游,所以来和你打声招呼。”

    “哎哟,有心了。”老板娘打量了封弋一会儿,“这位同学……有点眼熟?以前是来过吗?”

    封弋笑道:“没有,老板娘可能认错了。”

    南知也在一旁解释:“李阿姨,他不是这里人,第一次来这儿呢。”

    “啊,看我这记性。”老板娘拍了下额头,调侃道,“大概是帅哥都长一个样,认成以前看的电视剧男主了。”

    封弋十分不客气地收下了这份夸赞:“谢谢阿姨。”

    闲聊了一会儿,有游客进来,老板娘忙着招呼客人,南知就带着封弋在店里闲逛,想着买点纪念品回去送给社团的其他几位,也当照顾老板娘的生意。

    她最先看中的,是一条款式极为简单的珍珠项链。

    纯银的项链中央,缀着一颗粉色珍珠。

    “试试?”封弋问。

    南知点头,刚想伸手,封弋已经抢先一步把它拿了起来。

    他拉着她的手腕,将她带到镜子前,而后绕到她身后,胸膛距离她的后背只有咫尺之遥。

    他将她黑亮的发丝撩到一侧,露出白皙的脖颈,银链贴上时,带来一股凉意,但下一秒,他扣上项链扣的时候,指关节不经意擦过她的后颈,又带来一股温热。

    这种宛如冰与火夹杂的境地,让南知莫名红了耳根,尤其是,他明明在扣项链,视线却一直在看着镜子里的她,目光灼热到,让南知不由自主垂下了双眸。

    不知道是不是南知多想了,她总觉得,他像是在……

    勾引她。

    “好了。”

    封弋低沉的嗓音,唤醒了南知的神智。

    “啊。”南知回神,转身朝他笑了笑,“好看吗?”

    “好看。”

    “那就这条吧。”

    南知买完自己的,又挑了几条给社团的其他人,最后目光落在角落里的贝壳手链上。

    两条黑绳扭成一股,中间串着晶莹的贝壳,被雕刻成了字母的形状。

    其他的大概是卖完了,只剩下“Y”、“A”和“N”这三条,但这大概是店里唯一比较适合男生的礼物了。

    南知陷入纠结:“社长是Y,你也是Y,其他好像都不适合。”

    “那就把Y给他吧,我拿N就好。”封弋很大度地说完,又补了一句,“正好我小名叫诺诺。”

    “……”南知惊讶,“你还有小名啊?”

    像是怕她不信,封弋拿出手机,从相册里点开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他,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样子,却已经能看出现在的模样轮廓。

    他带着小皇冠,却少年老成的一脸严肃,即便面对着一顶硕大的奶油蛋糕,也完全看不出高兴。

    而那蛋糕上,就写着一句:“诺诺生日快乐!”

    南知信了,甚至很不合时宜地蹿过一个想法:从照片看起来,他小时候家里生活条件应该还挺好的,原来是个落难王子。

    视线不经意扫过相册下的缩略图,南知隐约看到一只白色的萨摩耶,她本能地问:“这是你养的狗吗?”

    问完才觉得有点无礼,因为他并没有给她看这张。

    “嗯。”幸好封弋并没介意,转手点开那张照片,里面的萨摩耶一身白毛柔顺光滑,咬着一个毛线球直视镜头,看得出被照顾的很好。

    南知突然想到:“我以前上学的时候也经常能看到一只流浪的小萨摩耶,就是我微信头像上那一只,那时候它好小好小,我养不起它,只能每天给它喂点吃的,但后来,它还是不见了。”

    封弋目光微顿,收起手机:“你和它有缘,说不定会再遇到呢。”

    南知笑笑:“我也希望。”

    光顾说话,差点忘了手链的事儿,南知拿出“N”的那条,放在手心里递到他面前。

    封弋微微挑眉,没接,只伸出手,“帮我戴上?”

    南知并没扭捏,小心翼翼地将手链贴上他的手腕,低头时,发丝划过封弋的手臂,带来一阵痒意。

    那阵痒,仿佛从手臂直达心口,封弋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目光灼灼地落在她脸上。

    她做什么事情都认真,就连戴个手链,都仿佛像在对待什么宝物似的。

    封弋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却在她抬头时,迅速收回了目光。

    “好啦,还挺好看!”南知满意地说,“那我先去结账!”

    封弋点头,见她转身后,视线落在手腕上那个“N”字,轻轻笑了一声。

    那头,南知还在就价格问题和老板娘讨论着。

    老板娘要给她们免单,但南知拿了那么多条,怎么好意思白拿,最后两方各自退了一步,打八折。

    南知付了钱,和老板娘道别后,提着装了四个礼品盒的袋子走出店门。

    封弋极为自然地接过,问她:“接下去去哪儿?”

    “嗯……”南知环顾了一圈,不远处就是古镇上最有名的相思河,一般游客来到这儿,都会花几十块钱坐上小船,缓缓游览一圈古镇景色,甚至加钱听摆渡的阿姨唱一曲当地民谣。

    南知坐过很多次,但想着他大概没有这种经历,于是便把他带到了码头。

    下一艘小船缓缓靠岸,昨天刚下过雨,今天风有点大,船身摇摇晃晃,不是很稳。

    封弋先一步走了上去,朝她伸手。

    南知愣了下,左手搭上他的掌心,虽然知道这不过是一个绅士的举动,但掌心相触的那一瞬间,南知心里难免还是起了点波澜。

    她渐渐感觉到,和封弋之间的关系,好像在往一个不太对劲的方向走。

    封弋倒像是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等她上了船,就松开了手。

    南知暗暗松了口气,在心里谴责自己有点自作多情了,或许封弋根本没想那么多。

    船摇摇晃晃地开始沿着河而去,南知和封弋面对面坐着,船里空间小,腿难免碰着腿。

    南知偷摸把双腿往回收,故作自然地聊起小时候的事情:“以前我妈妈当过船娘,我无聊的时候,也会待在船上。”

    “看起来,阿姨做过不少工作。”

    “嗯。”其实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南知以前很少和人提起,连许亦文隐约知道的一些,也是听别人说起,而不是从她口中得知的。

    但时过境迁,现在再提起这些,她好像释然多了,正如母亲曾和她说过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所以不要怪罪过去,而要努力将来。

    “我小时候,爸妈就离婚了,家里的事情就都是我妈操持的,镇子小,那些阿姨叔叔经常会帮我妈介绍工作。”

    “那为什么后来去了辅川?”

    “我十二岁那年,我爸……被抓进去了。”南知自嘲似的笑了一下,“即便都离婚好多年了,我妈甚至还是受害者,但那之后,大家对我和我妈,多少还是有点偏见,我妈工作也就不好找了,除了李阿姨,但我妈怕影响她生意,所以就带着我去了辅川。”

    封弋没想到这其中居然有这样的事情,不由有些懊悔,自己刚开了这个话头。

    “抱歉。”

    “没事儿,早都……”

    南知笑着,话还没说完,船头却突然传来“嘭”的一声,就像车子突然急刹,南知出于惯性,整个人没有防备地往前冲。

    封弋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住了她。

    但南知的下巴还是撞上了他的肩膀,疼得她“啊”了一声,眼泪都快飙出来了,尤其是在,发现自己是以一个多亲密的姿势窝在他怀里的时候。

    “抱歉,抱歉哦。”待船重新平稳运行,船娘回过头,不好意思地说,“风大,方向歪撞上桥墩了。”

    “没事。”南知摸着下巴回答。

    封弋拉开她的手,食指关节屈起,将她的下巴微微抬高,认真地看。

    “疼?”他的声音又轻又沉,却带着罕见的温柔。

    可能是因为疼过一阵,南知的眼角红红的,眼里像是带着水光。

    她摇头:“不、不疼了。”

    视线对上,在这明显突破正常社交距离的亲昵中,南知不可控地红了脸。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笑:“南知,你吃过那种,樱花味的雪媚娘吗?”

    “嗯?”南知没理解话题怎么突然跳跃到了吃的上。

    封弋的拇指指腹轻轻擦过她下巴处发红的肌肤,没有回答,却笑得欠揍。

    俩人的注意力都在对方身上,殊不知这暧昧的一幕,正落在岸边无数来来往往的人眼中。

    绝大多数人只当小情侣谈情说爱,并没有放在心上,除了正坐在岸边小茶馆里休息的王祁远和许亦文。

    王祁远叹了口气,安慰他:“算了吧,天涯何处无芳草,看这情况,人感情挺好的。”

    窗外小船早已没了踪影,但许亦文的视线,却还落在那泛着涟漪的湖面上。

    没回应王祁远的话,他只问:“你刚才说,他是哪个大学的?”

    “好像是辅川理工的吧,就昨天听肖璐璐提了一嘴,也不确定有没有听错。”

    “辅川理工,沈佚。”

    许亦文又轻又缓地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反复咀嚼这六个字。

    过了会儿,他低头发出了一条消息。

    🔒第 26 章

    傍晚时分, 一行人从古镇离开。

    回程坐的依旧是王祁远租的小巴,唯一不同的是,多了两个人。

    许亦文和王祁远坐在第一排, 封弋和南知坐在最后一排,完全没有交流, 倒也避免了尴尬。

    南知怕晕车, 提前吃了晕车药, 果不其然刚上车就开始犯困。

    刚开始还笔直地坐在自己座位上,但车一颠, 南知的脑袋就开始歪。

    封弋侧头看她,小巧的脸庞精致又没有攻击性, 浓密的睫毛偶尔随着车辆的颠簸扑闪一下,在眼底覆上一层阴影。

    他伸手扶住她的脑袋, 让她靠在自己肩膀。

    南知没有察觉,只觉得自己好像躺到了一张舒适的大床上, 她动了动身子, 找了一个更惬意的姿势。

    封弋无声笑了下,视线从她脸上移到窗外。

    今天早上天气还阴沉沉的, 下午倒是出了太阳, 此刻夕阳西斜, 让这座小镇仿佛沐浴在一片金光之下。

    但直到金光退去, 夜色笼罩, 南知才幽幽转醒。

    她没睁眼,但可以感觉, 自己靠在一个温暖的物体上。

    南知假装不经意动了动脑袋, 额头蹭过衣物, 她确定了, 这是封弋的肩膀。

    她不会就这么靠了一路吧?现在会不会很狼狈?应该没有流口水吧?

    南知脑子里闪过很多念头,不知该不该睁眼。

    朦胧间,她突然感觉,有一股温热落在自己左颊。

    南知猛然睁开了眼睛。

    带着震惊。

    却发现那并不是他的唇,只是手指。

    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小飞虫从南知眼前飞过,看起来封弋是在赶走它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脸。

    四目相对,谁都没有说话。

    大巴上不知道谁在放歌,歌声隐隐约约传了过来:

    猜不透的甜蜜总云里雾里

    他的怦然心动无所适从还缺一点勇气

    你的按兵不动敌退我进故意配合心有灵犀

    ……

    “醒了?”最终还是封弋先开口。

    南知抿了抿唇,点头。

    默默移开脑袋,她看了眼他有些僵硬的左手臂。

    “对、对不起……”

    封弋理所当然地把手伸到了她面前:“麻了,帮我按按。”

    南知的双手按上了他的小臂,一边按一边问:“疼吗?”

    封弋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低沉道:“有点。”

    南知点头,放轻了力道。

    其实不疼,可好像他每一句话,她都那么轻易相信。

    封弋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突然有种陌生的情绪在心里萌芽。

    叫做愧疚。

    愧疚骗她说疼,更愧疚骗她自己叫沈佚。

    当初顺水推舟接下这份“合作”,封弋并没有想太多,只觉得天赐予的机会,自然就抓住。

    可是此刻,他却不禁开始想,她如果知道了真相,会是什么反应?

    沉默片刻,封弋没忍住低声开口:“南知。”

    “嗯?”

    “如果我不是……”

    封弋的话说到一半,却被司机一个急刹车的大动作打断。

    俩人同时往前冲了一下,南知差点撞上前座车椅,幸好被封弋伸手护住了额头。

    “谢谢。”她呼了口气,见前座的大家纷纷起身,便也站了起来。

    可封弋没动,她才想起问:“你刚才说什么!如果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睡醒,她的眼神显得有些微迷茫,却越发让人觉得脆弱。

    封弋承认自己又自私了一次。

    他伸手拉住她的手腕,轻轻摩挲了一下:

    “如果,我不是演戏呢?在古镇的一切。”

    *

    南知虽没有什么感情经历,但也不至于迟钝成这样。

    封弋的这句话,几乎是戳破了窗户纸。

    可是她喜欢封弋吗?

    她承认,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很放松,但,这就能称之为喜欢吗?还是和许亦文在一起的时候,那种小心翼翼,才叫喜欢?

    南知感觉自己的脑子一片混乱,想不明白,最后只能从车上落荒而逃。

    回到宿舍时,已经快晚上九点。

    一进门,肖璐璐双手环抱在胸口,用一种极为八卦的眼神盯着她。

    “怎么了?”南知不解。

    “你俩……不会假戏真做了吧?”

    “咳。”如果是放在昨天,南知或许会很肯定地反驳。

    但此刻,她却没有了底气。

    “别反驳!我可都看到了!刚车上,你靠在他肩膀上睡了一路呢!”肖璐璐扒着床边的杆,场景还原似的把脑袋靠在杆上,“就这样,脸贴着肩膀,演电视剧呢你们。”

    南知感觉像是有一股热血上涌,同时不可置信:“有一路吗?”

    “怎么没有!早知道我就该偷拍的!”

    南知咬着下唇,书本摊开在桌上,她无意识地用两指摩挲着页角,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看南知的表情,肖璐璐大概也猜出了一些。

    “所以,他告白了?”

    南知点头,神色有些迷茫:“也不算告白吧……但是感觉又差不多。”

    “那你要接受他不?”

    南知叹了口气。

    之前和肖璐璐说“也不是不能有”,多少是有点口嗨成分在的,当真的面临抉择的时候,就没那么简单了。

    每一段关系的转变,都有风险,就像她和许亦文,从朋友到不欢而散,也就那么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她感觉此刻的自己好像得了“朋友变情侣ptsd。”

    “过两天再决定吧,正好我姐快回来了,我想征求一下她的意见。”

    “你姐……哦对,大后天就是你生日了哦!你准备怎么过啊?还是和你姐一起过吗?”

    “嗯。”南知点头,“姐姐说她向剧组请了假。”

    “哇,你姐也太好了吧!不像我弟,要是啥时候他能主动记得我生日,那肯定是他又缺钱了。”

    南知淡淡戳破:“但你每年想起你弟生日,好像也是因为缺钱了。”

    “这……”肖璐璐轻咳一声,挽尊道,“我那不是为了不打扰他和女朋友的二人世界么。

    话音落下,肖璐璐的手机响。

    俩人停止了交谈。

    说话声就在耳畔,南知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脑子里回响的,还是封弋的那句话。

    *

    接下去的两天,南知没有主动和封弋联系。

    她想冷静下来想想,自己对于封弋的好感,究竟算不算喜欢。

    生日那天刚过零点,南知的手机上陆陆续续收到了几条来自朋友和家人的祝福消息。

    【妈:宝贝生日快乐!(200红包)】

    【肖璐璐:虽然你就在我旁边,但仪式感还是要有的!我的宝,生日快乐!(转账520.00元)】

    【叔叔:知知生日快乐呢,零花钱拿着买零食。(转账10000.00元)】

    【南嫣:南小知同学!又大一岁啦!(转账52020.00元)】

    南知愣住,这些人是在干嘛,这也要攀比吗?

    她一一回复,转账和红包也都收下了,因为就之前的经验,拒绝是没法拒绝的。

    她只能在她们生日的时候,再把数字往上提一点还回去。

    【封爷爷:丫头生日快乐,钱太俗气,爷爷就送你一个愿望吧,随时和我提。】

    看到这条,南知忍不住笑,这爷孙还真像,怎么都喜欢送愿望啊。

    虽然没想着提,但为了哄老人,她还是配合地回:【谢谢封爷爷,我好好想想哦!】

    终于把祝福都回复完,南知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其中,并没有封弋的消息。

    不知为何,看着毫无动静的聊天页面,南知心里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难道是生气了?

    可她没联系他,他不也没怎么联系她么。

    按灭手机,南知把自己裹进被子里闭上眼睛。

    睡意很快袭来,朦朦胧胧间,南知想的是,今年的生日,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她睡觉的时候不喜欢动,一直到早上,阳光照亮了整间宿舍,南知还保持着这个宛如蚕蛹一般的姿势。

    宿舍里寂静无声,肖璐璐的床铺空着,像是已经出门了。

    南知起床洗漱,出浴室的时候,正好遇到回来的肖璐璐。

    她的左手提着一个白色塑料袋,里面装了包子、豆浆,右手还拿着一个礼物盒,用粉色的纸包着。

    南知用化妆棉擦着脸上的水珠,随口问:“你去买早餐了?”

    “嗯。”肖璐璐把早餐和礼物盒往南知桌上一放,挺直腰板,“看在你生日的份上!小鹿牌独家早餐!仅此一份!”

    “谢谢。”南知笑,指了指一旁的礼物盒:“那这个是?我记得你昨晚送过我礼物了。”

    “这……”刚挺直的腰板一下又弓了起来,肖璐璐欲言又止,“我那个……回宿舍的时候,在楼下遇到许亦文了,他让我转交给你。”

    南知脸上笑意渐淡。

    肖璐璐一看就慌了,“我知道我不该收的!但是他这个人真的贼!往我手里一塞就骑自行车跑了,我追都追不上,又不好自作主张扔掉,知知,你不会生气吧?”

    南知摇头:“没事,我也托人还给他就好了。”

    “王祁远?”

    南知摇头:“他家楼下的门卫。”

    “……”肖璐璐失笑:“你这可真是一报还一报。”

    南知做了脸部基本的保养,拿过肖璐璐买的早餐吃了起来,至于那礼物盒,则被她推到了一边。

    下午只有两节课,两点到四点,而南嫣的飞机,是五点落地。

    时间有点紧凑,来不及回宿舍换衣服,所以临去上课前,她难得化了妆,还穿上了南嫣之前送她的连衣裙和薄风衣。

    大家很少见南知如此打扮,刚进教室,就有同学调侃道:“哇哦~知知今晚看来是要和男朋友约会哦?也太漂亮了吧!”

    南知笑笑,没有解释。

    等坐下,手机屏幕上跳出一条消息,她的心也随之一抖。

    【YI:晚上给我留两个小时?】

    🔒第 27 章

    自从南嫣因为当演员的事情和父亲南衡大吵一架、搬出家之后, 每一年俩人的生日,都是彼此一起过的。

    林菀也很理解,每当南衡问起南知生日的事, 她都只会说南知习惯了不过生日。

    今年也是。

    飞机晚点,南嫣下午五点多才落地辅川机场。

    南知去机场接了她, 俩人便直奔南嫣提前预定好的“寻”餐厅。

    第二次来这家餐厅, 一样的是火爆程度, 不一样的是,这次服务生带她们进的是三楼的包厢。

    南知不由惊讶:“我上次来的时候, 服务生明明说只有八个人以上才给安排包厢的。”

    “那你不看看你姐是谁。”南嫣撩了下耳侧的头发,笑的明媚, “这家店老板是我朋友啦,走个后门, 多大的事儿。”

    南知倒是不知道,南嫣和封云挽还有交情。

    南嫣拆开了桌上的餐布, 感慨道:“所以你说封丽桦好不好笑, 总觉得谁都要跟她争封氏,但其实, nobody cares。”

    “封弋也没兴趣吗?”

    “他?就他那种性子, 让他每天穿着西装坐办公室, 和坐牢有什么区别?”

    不知为何, 听着南嫣用来描述封弋的话, 南知眼前,却仿佛出现了另一个人, 同样的散漫、桀骜。

    南知走神的时候, 南嫣从包里拿出一个盒子推到了她面前。

    “生日快乐。”

    “谢谢姐姐。”南知毫不客气地收下, 拆开一看, 是一条樱花手链。

    也是这个珠宝牌子的春季限定。

    南知之前在微博看到宣传博,觉得挺好看的就顺手点了个赞。

    她没想到,南嫣居然连这都关注到了。

    “好漂亮。”把礼物收好,南知笑着问:“姐,你最近怎么样呀?”

    南嫣帮俩人都倒了杯水,随口一提:“不错,托你那篇推文的福,最近还真有个不错的资源找上门了,虽然是女二,但我觉得人设很出彩,而且现代剧,拍起来也没那么累。”

    “真的呀?”南知亮了眼神,“那太好了。”

    南嫣笑着喝了口水,“说说你吧,怎么样,最近交新男朋友没?”

    南知捧着杯子,刚喝了口水,差点被呛出来。

    她咳嗽着红了脸。

    南嫣眉梢微扬,给她递了张纸巾,语气意味深长:“看来……是有动静啊?”

    “没有。”南知擦了擦嘴角的水珠。

    “南小知同学,你不诚实。”

    南嫣工作忙,不会关注她们学校的论坛,再加上之前南知发秀恩爱朋友圈都是分组的,南嫣一直不知道她雇了个假男友的事情。

    南知自然不敢坦白相告。

    按南嫣的性格,要是知道她在完全不了解“沈佚”的情况下做出这么冲动的事,一定会想撬开她天灵盖看看里面是装了什么。

    所以她只能模棱两可地说:“是有一个男生,不太一样。”

    南嫣瞬间来了兴趣:“怎么不一样?你们学校的?”

    “不是,辅川理工的。”

    南知的性格一向不开朗,南嫣颇为欣慰:“有进步啊,还认识其他学校的人了?”

    “在、在博物馆认识的。”南知说,“但是,我搞不清自己对他是什么感觉,你也知道,之前和许亦文,我就是因为搞不清自己的感觉,所以想着可以试试,最后得到这么一个结果,这回,我……有点不敢了。”

    “而且,分手也没有多久,我怕自己还没准备好投入一段新的感情。”

    南嫣撑着下巴点头,“知知,以前,我也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但是,时间会告诉你的。一个喜欢你的人,他的好,会渐渐渗透到你生活里的每个角落,有时候你以为自己只是习惯,但等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变得不可或缺。”

    南知有些不理解,神色迷茫。

    “你现在不用理解,以后就慢慢懂了。”南嫣拍了拍她的肩膀,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但是,千万别等失去了,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哦。”

    “姐,你是不是……”南知总觉得,南嫣这些话,不像是旁观者的劝说,更像是自己的亲身经历。

    南嫣笑了笑,没有回答,拿过一旁的蛋糕盒打开:“别说这些了,吃蛋糕吧。”

    插蜡烛、许愿、切蛋糕。

    看起来老套的流程,俩人却玩得很开心,也聊了很久很久。

    等手里撇去奶油的蛋糕吃掉半块,南嫣看了眼时间,问:“既然有目标了,今天对方没点表示?”

    南知咬着个小叉子,支吾:“九点半。”

    这是她和封弋约的时间。

    南嫣恍然大悟,于是很贴心地给她预留了一个小时的准备时间。

    八点半左右,南知坐地铁回学校,半路才想起许亦文的礼物还没还。

    想着应该来得及,她在辅川大学站的前三站下车,步行到许亦文租住的小区。

    她之前只来过两三次,没想到门卫大哥记性不错,一看到她,就认了出来,热情地打招呼道:“哎,你是许先生女朋友吧?好久没看你来了。”

    “是啊,分手了嘛。”南知坦然地把东西放在门卫室的桌子上,礼貌拜托,“麻烦帮我把它转交给许先生。”

    门卫脸上的笑尴尬了一瞬:“好、好的。”

    “谢谢。”南知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但没走两步,有道熟悉的嗓音喊住了她:

    “知知。”

    南知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

    原来送礼物,并不是许亦文真正的目的。

    他根本就知道她不会收,也算准了这是她最可能的还礼物的方式。

    所以特意在这儿等着。

    他要的,其实是一个见面的机会。

    南知这回连头都没回,但许亦文却不死心地快步跑到了她面前。

    他严肃着脸色,却是乞求的姿态:“我说一句话就走。”

    南知静静看着他,听到他笃定地说:“那个沈佚,根本不是真的沈佚。”

    南知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你说什么?”

    “我说,那个人,根本不是沈佚!”许亦文加重了语气,指着地,“他冒用一个身份待在你身边,有什么意图?是为了骗财还是骗色?你不觉得可怕吗?”

    说完怕她不信,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份打印的资料:“这是我托朋友去辅川理工找到的学生册信息,本来只是想打听一下他为人怎样,没想到……”

    许亦文的任何话,南知已经听不进去,她低头一看,纸上的学生信息清晰明了——

    沈佚,辅川理工大学,计算机系。

    右上角有沈佚的证件照。

    一头板寸、单眼皮、皮肤黝黑,都和她认知里的沈佚完全不一样。

    倒是让她想起,那天在辅川理工对面奶茶店看到的小哥。

    他也叫shěn yì。

    仿佛一道雷劈裂在头顶。

    南知沉默了好一会儿,语气平静地说:“我知道了。”

    许亦文想把手里的纸给她,却被她推开。

    回头看时,她已经走出了很远。

    *

    这种看一眼身份证就能解决的问题,许亦文不至于骗她。

    而他既然如此信誓旦旦,说明他一定求证过,辅川理工计算机系没有第二个沈佚。

    坐在地铁上,南知的思绪渐渐平静下来,她找到辅川理工的学校论坛,非本校人员不能发帖但可以看帖。

    她搜索了一下沈佚这个名字,没有找到任何讨论,看上去,并不是学校的风云人物。

    她扯了扯嘴角,心想,也是,要是风云人物,只怕早就穿帮了。

    只是……他到底为什么要冒用沈佚的身份待在自己身边呢?

    虽然当时她也曾先入为主地认为他是沈佚,但在确定合作前,她是明确问过他叫什么的,

    心上仿佛被浇了一盆凉水,把这些天她的纠结、犹豫、还有那一点点似乎在破土而出的小情绪,一并浇灭。

    提着大半个没有吃完的蛋糕,她缓步朝宿舍走去,依稀听到从身旁经过的两个女生在讨论:

    “好帅好帅!他在楼下等很久了吧?我要是有这种男朋友就好了!”

    “我看你在想peach!你没看论坛吗?那是校花新男友!”

    “又不是没可能分手,校花和金融系那谁不也分手了么。”

    ……

    夜色沉沉,那两个女生显然没发现,聊天的主人公就在身边。

    声音渐渐变轻,南知因她们聊天的内容而愣住。

    反应过来后,她抿了抿唇,加快脚步。

    很快,南知远远地看到了封弋。

    然而不止封弋,还有一个穿着黑色西装、有几分眼熟的中年男人。

    南知停住脚步,回忆了会儿才想起,这个男人,是之前她和封弋出校时遇到的,和辅导员一起的慈善校友。

    昏黄的路灯下,封弋靠在树干上,低头看着手机。

    黑色的飞行夹克,让他融于黑暗,浑身透着几分冷。

    而一旁的男人却满脸笑意,递给了封弋一支烟,右手拿着打火机像是要帮他点上,但封弋抬手拒绝,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中年男人笑眯眯应了几声后,就离开了。

    但很明显,能让慈善校友如此阿谀奉承的人,怎么可能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贫困学弟?

    过往的一幕幕在眼前浮现。

    沈佚因为脚崴而缺席的那场篮球赛、酒吧那位二老板莫名其妙的照顾、甚至,他手机里那张看着家境还不错的童年照……

    此刻,好像一切都解释通了。

    南知假装没看到这一切,举步走到他面前,和平时无异,温和地问:“你怎么来了?”

    封弋没察觉到她内心的情绪,嗓音里带着笑:“不是答应了给我两个小时?”

    南知也在笑,但眼神里却没什么温度。

    如果名字和身份可以是假的,那他之前说的那些话、对她的温柔举动,又有多少是真的呢?

    她问:“要去哪儿?”

    封弋想拉她的手腕,却被她躲开。

    他的眉头几乎可见地皱了一下,右手握了握拳,揣进兜里。

    “到了就知道了。”

    大半夜和一个男生出去,还是个身份不明的男生,其实很不安全。

    南知心头的防御机制启动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决定给彼此一个沟通的机会。

    就当……南知想,就当给这近一个月画下一个句号吧。

    于是她点了头。

    今天他开的依旧是第一天来接她时的那辆豪车。

    南知坐上副驾,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像是随口一提:“你这租一晚上,多少钱啊?”

    封弋熟练地将车开出宿舍外的小路,沉默了几秒才回答:“没多少。”

    “是嘛。”南知没再多言。

    辅川大学本就不在市中心,车越开,窗外的景色越荒凉。

    饶是刚才还觉得他没有坏心的南知,此刻也有些紧张地握紧了手里的手机。

    但很快,她就明白了他的意图。

    海浪声隐隐透过车窗传了进来,今夜风不算很大,海水慢慢悠悠地冲刷着海滩。

    封弋绕到副驾驶,打开车门后,拉着她的手腕下了车。

    与此同时,黑暗中炸开一道绚烂的烟火,照亮了整片天空。

    🔒第 28 章

    烟花转瞬即逝。

    待周遭重新被夜色笼罩, 封弋透过月光,看到了南知严肃的表情。

    那绝对不是喜悦。

    “怎么了?”封弋问。

    南知回神,看他一眼后, 远眺着海面,温柔地笑问:“你知道为什么我之前说生日这天, 想来海边看烟花吗?”

    封弋双眸微眯, 静静地等着她说下去。

    “小时候, 学校老师给我们放电影,其中有一幕是男主角带着女主角去深夜的海边看烟花, 当时我特别喜欢,就拉着我爸, 让他带我去。”

    “我爸很爽快地答应了我,让我去管我妈要买烟花的钱。我去了, 我妈也给了。可是那天晚上,我在家等了一晚上, 电视机上的蜡笔小新放了好多好多集, 我都没等到我爸。”

    “直到那天半夜,他醉醺醺地回来, 和我妈在房间吵架, 我才知道, 原来他把买烟花的钱拿去买酒了。”

    “从那天起, 这件事好像成为了我的一个执念。”

    南知说完, 转身看向封弋。

    她仰着头,一如往昔地温柔有礼:“所以谢谢你, 帮我完成了这个执念。”

    封弋插在裤子口袋里的右手摩挲了一下指尖, 确定她这反应不对劲。

    他淡声反问:“还有呢?”

    “还有……”南知语调缓缓, 却格外坚定地对他说, “可能你不知道,从那以后,我也特别、特别讨厌欺骗。”

    封弋的心头震动。

    预感到了什么。

    “你不叫沈佚,对吗?”南知目光澄澈,看不出丝毫怒火。

    封弋点头。

    南知笑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摆弄几下后,又收回。

    “那么,我们的合作到此结束吧。”

    与此同时,封弋手机上跳出一条消息,提示他卡里收入了一万块钱,是百分之五十的尾款。

    封弋眯了眯眼睛,握着手机的右手,用了大力气,指关节微微泛起白色。

    “鉴于你之前的表现很好,而且我也看得出,不管是为了钱还是什么别的目的,你对我都没有坏心,所以金额还是按照满月来算。”

    封弋的嗓音里像掺着沙粒,干涩无比:“所以这两天不和我联系,是因为这?这是打定主意和我分道扬镳了是吗?”

    其实不是的。

    但南知觉得,到这种时候了,讨论这话题也没什么意义了。

    她最后说了一句:“再见。”

    娇小的身影往路边走去,封弋咬咬牙,跟了上去。

    却没有纠缠于刚才的话题,他只说:“太晚了,送你回去。”

    南知礼貌摇头:“不用了,有人来接我。”

    “谁?”

    “家里的司机。”

    话音落下没一会儿,车前灯的光刺目地射了过来,伴随着刹车的声音。

    封弋不禁想笑,这小姑娘外表看着比谁都软,内心有时候,却也比谁都硬。

    她估计跟他来这儿之前,就想好了要和他摊牌。

    所以连司机都提前安排好了。

    黑色的车影消失于黑暗之中,封弋转身看向海面,突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抽离出了躯体。

    过去的近一个月,仿佛是他做的一场梦。

    角落里还堆积着几个没来得及燃放的烟花,封弋拿了一个,用打火机点燃。

    绚烂的夜空中,隐约呈现出一行字母:

    happy birthday to NZ——FY

    FY,而不是SY。

    这,其实也是封弋今晚的目的。

    他到现在还清晰地记得,那天,他被消息声吵醒,满是困意的大脑,因南知主动提出合作而陡然清醒,那是天降大饼一样的感觉。

    可后来,一个谎就要用一百个谎去圆。

    他也知道,迟早有一天会戳穿,所以想着趁着今晚坦白从宽,却没想到……

    她问在了他坦白之前。

    而后果断地给他判了死刑。

    躲在大石后面、负责燃放烟花的徐昭礼没等到相拥热吻,只看到无情离去的车影,于是立刻跑了过来。

    “怎么回事儿啊?”他焦急地问。

    烟花落下,封弋起身,踢开了脚边剩下的两个烟花。

    从口袋里掏出好些天没抽的烟,他拢着风点上,指间的那抹猩红伴随着淡淡的烟雾,浸在夜色里化不开。

    “走吧。”

    *

    还差几分钟就到十二点,外面已经渐渐少了人烟,却正是“再遇”最热闹的时候。

    酒精、音乐、暧昧、躁动。

    这里像是一个逃避俗世的伊甸园。

    包厢里,封弋低着头,给南知发去了一条消息:【生日快乐。】

    但很快,这四个字前,出现了一个瞩目的红色感叹号。

    提醒他,此刻他甚至不是她的好友。

    封弋暗暗咬牙。

    从未想过,此刻自己,也享受了一遭许亦文的待遇。

    他拿起面前的酒杯,一杯又一杯地往喉咙口灌。

    不远处,徐昭礼搂着新交的女友赵昧儿,还没从刚才飙车的恐慌中恢复过来。

    赵昧儿对他们的事情完全没有兴趣,只顾低头玩着手机。

    徐昭礼见她这副样子,气得头顶冒烟:“赵昧儿,你他妈能不能关心我一下,老子刚才差点就在路上嗝屁了你知道吗?”

    赵昧儿微微掀起眼皮,漂亮的眸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你要是嗝屁了,遗嘱上准备加我名字吗?”

    “……”徐昭礼无语住。

    “不加我为什么要关心你?”

    “……”

    他馋她的人,她图他的钱,这一点从一开始就毫无疑问。

    只是他没想到,这女人爱钱爱得如此坦诚。

    面无表情地回答完,赵昧儿又低头看起了手机。

    一个只有五个人的辅影表演系小群里,有人发了一段吐槽。

    【Sandy:姐妹们快看我朋友圈这绿茶婊!又来了又来了,看着云淡风轻,实则不还是想装逼有个明星姐姐。】

    【Sandy:我跟你们说啊,她男朋友也是专找有钱的,被人甩了又无缝衔接下一个。】

    【Sandy:好气,你们说我要不要再去贴吧发个帖子?上次要不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她绝对当不了校花!】

    赵昧儿点开后面的图片一看,居然是南知的朋友圈截图,她发的是和姐姐的合照,配文只有两个字:开心,以及一个企鹅跳舞的表情。

    她也有南知的好友,但并没注意南知刚发了什么。

    赵昧儿面无表情,倒是一旁偷看她手机屏幕的徐昭礼爆出一声:“卧槽!”

    赵昧儿横了他一眼。

    “你怎么有嫂子的好友?!”

    赵昧儿按灭手机:“群里别人发的。”

    “弋哥!”徐昭礼朝不远处闷头喝酒的封弋喊了一声,“你看到嫂子朋友圈了吗?”

    封弋一下看了过来,眼里已经带着些微醉意。

    “手机。”

    听到封弋的话,徐昭礼朝赵昧儿伸出手,后者却有些犹豫。

    “那个包,给你买行了吧?”

    赵昧儿立刻把手机递了出去。

    徐昭礼知道她的手机密码,解锁后,手机屏幕正停留在那张照片上。

    封弋看着照片上那张笑靥,自嘲似的扯了扯嘴角。

    他,在她心里好像并没有什么存在感。

    轻易就扔掉,也对她的心情造不成一丁点影响。

    指尖触碰到手机屏幕,占据手机屏幕的截图,转而变成了一个群的聊天界面。

    封弋看着那几段抹黑南知的话,眼里渐渐酝起怒火。

    被醉意裹挟的大脑,本已不太清醒,封弋甚至忘了,这不是自己的手机、自己的微信号。

    他直接回复了那个女生:【婊你麻痹?嘴放干净点!】

    赵昧儿看他居然打字,一下慌了,冲到徐昭礼身边,用极低的声音吐槽:“你没说他还要回啊!”

    “嘘。”徐昭礼安抚着拍了拍她的后背,“等会儿给你转十万。”

    赵昧儿立刻安静了。

    反正也是些表面和谐的塑料姐妹花,少一个不少。

    她甚至颇感兴趣地问徐昭礼:“既然如此,我这微信号上也有南知的好友,10w出售,封少爷有兴趣吗?”

    徐昭礼哈哈笑:“你当我弋哥是人傻钱多的大冤种吗?”

    下一秒,一旁传来一声掷地有声的:“行。”

    徐昭礼:“……?”

    🔒第 29 章

    那头, 南知对着赵昧儿给她点的这个赞,陷入了深深的不解。

    她和赵昧儿,是因为一次两校联谊歌会加的好友, 当时赵昧儿是主持,她是策划, 难免有流程需要沟通。

    但在南知的概念里, 当时俩人并不熟络, 那次之后,俩人也一直就只是纯躺平列表的关系, 甚至,赵昧儿可能是屏蔽了她的, 因为回想起来,这两年她好像从没见过赵昧儿发朋友圈。

    这突然给她点赞是什么情况?

    南知沉思了一会儿, 最终用“手滑”两个字解释。

    “卧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对床的肖璐璐突然发出一声爆笑。

    南知回过神,翻了个身问:“什么这么好笑?”

    肖璐璐盘腿而坐, 面对着她:“你记不记得林珊?”

    南知皱了皱眉, 没有印象。

    “就大一那年和辅影表演系的歌会,跟你合照发朋友圈的那个奇葩。”

    “啊……她呀。”

    南知想起来了。

    那天晚会结束后, 林珊来加她好友, 南知不好意思拒绝, 后来林珊又提出合影, 南知也答应了。

    但没想到那天晚上, 林珊朋友圈发出的合照,只P了她自己。

    不是那种特别明显的P图, 毕竟表演系的女生, 本来颜值也不差, 所以绝大多数人都看不出来, 但一向喜欢摄影的肖璐璐,一眼就看透了,指着照片和她分析P了哪几处,说林珊大概率是想塑造一种评论区大夸特夸“你比辅大新生校花更好看”的拉踩效果。

    南知虽然佛,但终归还是不太开心的,本来想删了她,但后来发现,她经常在朋友圈发美妆教程,而且还真挺实用。

    不太会化妆的南知为了白嫖美妆教程,又把她留下了。

    但和赵昧儿一样,也是躺在列表的关系。

    想到这儿,南知好奇地问:“她怎么了?”

    “她不是算个微博美妆小网红么,刚才发微博哭诉莫名其妙被朋友骂,好多小粉丝心疼她,结果反转了!被爆出是她自己先造谣抹黑别人的,说什么朋友圈绿茶婊看似云淡风轻,其实只想炫耀自己有个明……”

    肖璐璐对着微博念的,但念着念着却发现不对劲。

    虽然聊天记录里的截图和被吐槽者名字被马赛克了,但联系到今晚南知发的朋友圈……

    南知也意识到,她好像吃瓜吃到自己了。

    她点开微博,搜索了林珊的微博名,很快就看到了那条还原真相的爆料博。

    没有人被抹黑了还会开心,南知也是。

    但当点开完整截图,比起生气,反而惊讶更多。

    因为赵昧儿居然……维护了她。

    【昧儿:婊你麻痹?嘴放干净点!】

    【Sandy:昧儿,你怎么了?被盗号了?】

    【昧儿:盗你妈,再骂XX,我看你家祖坟都得被盗。】

    虽然XX处被马赛克了,但根据前后文,南知猜测,说的应该是她。

    她挠了挠耳根,有些无法理解赵昧儿的转变。

    同样无法理解的,还有酒醒后的封弋。

    落地窗外天光敞亮。

    他记不清是谁把他送回家扔沙发上的,但却依稀记得,自己管赵昧儿买了她的微信号,以及那一番醉后幼稚的唇枪舌战。

    封弋的脸部肌肉抽搐了一下,尴尬从心头涌上来,又被勉强压下。

    他薅了把头发,从沙发上坐起,捞过茶几上的手机。

    此刻山寨手机上登录的,就是赵昧儿那个已经换绑了他另一个手机号的微信。

    由于换了设备,聊天页面是一片空白,赵昧儿还算一个良心卖家,好友也都帮他删完了,只剩下南知一个。

    封弋对着朋友圈界面里一溜南知发的内容看了许久,按灭手机,往后重新倒在了沙发上。

    昨晚海边的记忆,像海浪一样,重新席卷大脑。

    分道扬镳吗?

    封弋扯了扯嘴角。

    明明是她先来招惹他的。

    既然招惹了,就甩不掉了。

    *

    封弋和许亦文的一大不同,或许就在于,他完全不在意他人的观感。

    许亦文不屑做的在宿舍楼下等人这种事,封弋第二天就做的得心应手。

    肖璐璐趴在栏杆上,津津有味地看着楼下靠在树干上看手机的拽比。

    隔壁宿舍俩姑娘也在围观,三人就这么在阳台聊了起来。

    “他到底犯了什么错啊?这么帅的脸,都没法原谅吗?”

    “对啊。我要是有这种男朋友,只要不是出轨犯罪,我都能原谅。”

    肖璐璐一副“你们真肤浅”的鄙视表情,高傲道:“帅怎么啦?我们知知这颜值,这34……”

    “小鹿!”宿舍里的南知尴尬出声,阻拦她脱口而出后一位字母。

    肖璐璐嘻嘻笑,换了话头:“反正,就我们知知这颜值,这身材,绝对值得更好的!”

    ……

    三人聊的不亦乐乎,从封弋扯到帅哥,又从帅哥扯到学校校草投票,聊了快半小时,隔壁的女生才因为要上课了而离开。

    四周一下安静下来。

    肖璐璐还在实时播报:“知知,他等了快一个小时了哎,连位置都没挪一下,他上辈子不会是根电线杆吧?”

    南知正在看朋友圈,闻言手指微微一顿,但很快恢复如常:“随便他吧。”

    说着,却看到昨天那条朋友圈点赞里有一个陌生又奇怪的名字——

    nbnbsq

    她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个人是赵昧儿,只是以前她的昵称就是真名,不知为何改成了现在这个。

    难道是双重nb的意思?

    而此时的封弋,也在对着这条早已没有动静了的朋友圈出神。

    右手拇指刚抚过屏幕上她的笑脸,顶端突然跳出两条消息。

    【徐昭礼:弋哥,你咋没来酒吧?真追妻去了啊?】

    【徐昭礼:你这选的不是时候啊,我替你查过了,这两天春光明媚,一点雨都没有,追妻火葬场得搭配暴雨才能起到效果啊。】

    封弋:“……”

    他无语地回了个“滚”。

    抬头看了眼万里无云的天,封弋用舌尖拱了拱腮帮子,心口像是堵着什么。

    “你……”

    一旁突然传来一个不是很确定的声音。

    封弋侧头,对上一张陌生的脸,他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想起来,和这个人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之前他第一次来接南知的时候,等在楼下向南知表白的那个李朋程。

    真他妈不顺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

    封弋以为他又是见缝插针来表白的,却没想到对方摆了摆手,笑着解释道:“放心吧,我已经放弃了,不是来和你抢女朋友的,就吃个饭经过。”

    封弋冷峻的神色,这才微微缓和。

    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封弋给他递了一支。

    李朋程自己有打火机,拢着手将烟点燃,想帮他点的时候,却被拒绝。

    封弋说:“我不抽,戒烟了。”

    见他掏出一颗糖扔进嘴里,李朋程惊讶问:“为了南知?”

    封弋不置可否。

    李朋程满脸敬佩:“兄弟,输给许亦文的时候,我是不服的,但就凭这一点,输给你,我服。”

    封弋哼笑一声,和他闲聊起来:“你为什么放弃了?”

    “我本来以为呢,南知是个软妹,只要锲而不舍,终究能有让她心软的一天,但是我都努力两年半了,她丝毫不为所动,我马上就要毕业了,找了老家的工作,以后估计也没有再见的机会了。”

    封弋咀嚼着嘴里的柠檬糖,酸涩的感觉充斥口腔。

    李朋程拍了拍封弋的肩膀:“兄弟,你是怎么惹她生气了?这么好的女朋友都不知道珍惜。”

    “我……有件事儿骗了她。”

    李朋程嘚瑟地笑,像是找到了同病相怜的朋友:“那你自求多福吧。”

    李朋程陪他抽完一支烟就走了。

    中午阳光渐渐变得猛烈,封弋的额头溢出薄汗,但他没管。

    终于,不知等了多久,视线里出现了南知的身影。

    她穿着一条小碎花长裙,长发温柔地披散着,手里拿着饭卡,大概是要去吃午饭。

    视线对上,谁都没动。

    一旁的肖璐璐见状,倒是抓心挠肝,不知该说些什么。

    幸好,南知先一步移开视线,视若无睹地右拐。

    封弋三两步就追上了她,言简意赅道:“我就说一句话。”

    南知停住脚步,静静看她,等他说下去。

    “对不起。”他的语气史无前例的严肃。

    南知的右手揣在兜里,紧紧攥着,沉默不语。

    他勉强笑了一下:“还有,昨天没来得及给你生日礼物。”

    他的右手抄在外套口袋,可以看到明显的鼓起,里面应该还装了东西。

    封弋正想拿出,却被南知打断。

    “你知道我不可能收的。”

    封弋停手,那礼物终究还是被掩藏在了外套里。

    他自嘲似的扯了扯嘴角:“所以,我叫什么,你也不关心了是吗?”

    南知点头:“不重要了,反正以后,应该也不会遇到了,沈……我姑且还是叫你沈佚吧。”

    擦身而过的瞬间,封弋听到她语调温和地说:

    “虽然与我无关了,但还是,祝你前途坦荡,一路顺遂。”

    挺拔的身影渐渐缩小。

    肖璐璐回头,看到封弋的背影一动未动,却不似曾经的漫不经心。

    她欲言又止,忍不住问:“知知,你真的不好奇他到底是谁,又为什么要冒充沈佚吗?”

    南知沉默了两秒,最终还是坦白说:“好奇。”

    “那你为什么不让他说下去啊?”

    “我怕自己会心软。”

    面对许亦文的时候,南知没有这种感觉,因为许亦文犯的错,是触及她底线的。

    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原谅。

    可封弋……她却始终有几分不确定。

    🔒第 30 章

    那天之后, 南知的生活,重新恢复了平静。

    因为封弋连着几天没有在宿舍楼下出现,同学之间渐渐有关于她“又分手了”的传言传出。

    南知懒得理会, 可内心的坏情绪,却一直在因为看到什么都能想起封弋而越积越多。

    她好像有点懂了, 南嫣当初那句“一个喜欢你的人, 他的好, 会渐渐渗透到你生活里的每个角落,有时候你以为自己只是习惯, 但等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变得不可或缺。”

    她渐渐开始意识到, 自己急需一个发泄的渠道。

    思考许久后,南知下了决定, 转身问肖璐璐:“小鹿,晚上去酒吧吗?”

    肖璐璐闻言, 震惊得瞪大了眼睛。

    “你、你确定?”

    南知面无表情地点头。

    有了之前的经验, 她对酒吧已经没有那么排斥了,甚至觉得, 偶尔喝点酒, 确实能让人忘掉一些烦恼。

    这一次, 南知穿的是一条南嫣送的一字肩白纱裙, 腰部扎着细细的腰带, 手上也戴了南嫣送的樱花手链。

    虽然在学校里,这么穿显得有些招摇, 但在酒吧里, 却再正常不过。

    “再遇”里眼线太多, 所以俩人这次换了个酒吧, 距离“再遇”不远,但价位低一些。

    南知没有进舞池,点了和之前差不多的水果酒,窝在卡座里慢吞吞地喝着,虽然比不上“再遇”的好喝,但勉强也算过得去。

    肖璐璐担心她,便在一旁陪着喝。

    于是南知更放心了,不知不觉,就喝了比第一次三倍不止的量。

    不多时,有一个男人端着酒杯朝她走了过来。

    他坐在离她不远不近的位置,笑着扬了扬手里的酒杯:“一起喝一杯?你是不是第一次来啊?以前好像没见过你。”

    南知已经有了醉意,看出来影像都觉得有些模模糊糊。

    眼前的人影仿佛在打转,她依稀能看清他的一头短发,以及身上的黑色潮牌卫衣,却看不清脸上的五官。

    双颊染着绯红,南知凑过身,仔细端详了一下他的脸。

    男人似乎觉得她对他有兴趣,也往她的方向凑近了一些,调笑道:“你应该比我小吧?可以叫我西哥。”

    一旁肖璐璐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眼前男人略显油腻的笑脸,心想这不会是受了两次被欺骗的打击之后,审美出现问题了吧?

    她赶紧上前,将南知拉了回来,对那男人说:“抱歉,我朋友有点醉了。”

    南知靠在肖璐璐怀里,一动不动,格外乖巧,目光却还是落在男人脸上的,眉头紧紧皱着,像是在思考什么。

    男人更觉有戏,也因被打断而有些不爽。

    “你朋友都没说什么,你管这么多干嘛?”

    肖璐璐气笑了,“这位先生,你听说过宛宛类卿吗?别自作多情了。”

    “宛宛类卿……”南知突然惊坐起,拉开和肖璐璐的距离,和她面对面坐着,跟个好学生似的规规矩矩举手,“老师,我知道,宛宛类卿,暂排苦思,亦除却巫山非云也……”

    肖璐璐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做舍友快三年了,这是南知第一次喝醉。

    她怎么也想不到,她喝醉的时候,居然是这个样子的……

    此刻,南知是背向那个男生,男生低头,引入眼帘的是她洁白的背部肌肤、圆润的肩头,以及那微微凸起的蝴蝶骨。

    男生的喉结动了动,右手抬起。

    但还没触碰到她的肩头,就被人握住了手腕。

    对方力道很大,他感受到了一阵生疼。

    “艹……”他抬起头,看到了满脸怒容的封弋,顿时把还没来得及出口的脏话,咽了回去。

    封弋怒极反笑,幽幽问:“干嘛呢?”

    男生是“再遇”的常客,和封弋也打过几次交道,但“再遇”价格高,偶尔手头拮据的时候,他就只能来这儿。

    男生赶紧起身,从封弋手中抽出手臂:“没干嘛没干嘛,一场误会,弋哥,我先走了。”

    酒吧里有点嘈杂,隔着大概两米的距离,肖璐璐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只看到男生最终落荒而逃,跟身后有鬼在追似的。

    她有些讶异地看向封弋,问:“你怎么在这儿?”

    封弋没应,低头时,南知也正好顺着肖璐璐的视线看了过来。

    她的眼神没有聚焦,一看就是喝大了。

    封弋眉头皱起,俯身,抬起她的下巴:“认得出人吗?”

    “认得出。”南知乖巧点头,喊了他一声,“西哥。”

    “……”封弋舔了舔后槽牙,气笑了。

    他看向一旁的肖璐璐:“宿舍门禁快过了吧?送你们回去?”

    “啊,好、好。”肖璐璐哪有拒绝的道理。

    封弋转身,单膝跪地,握着南知的双手,让她趴在自己背上。

    他背着一个女生径直朝门口走去,一路上,吸引了无数好奇的目光,但封弋视若无睹,而南知则是……已经没有什么意识了。

    双手圈着封弋的脖子,手腕上的樱花手链,带着凉意贴上封弋的肌肤。

    她醉呼呼地嗅了嗅,低语:“你身上的味道和他有点像。”

    声音太小了,封弋没听清,只感觉到有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侧,和刚才像是冰火两重天。

    待走到门外,他问:“刚才说什么?”

    但南知已经没有回应。

    封弋将她安放在副驾驶座,站在车外,俯身帮她扣好安全带。

    南知双眸紧闭,脑袋歪歪地倚靠在一侧,大概是嫌这个姿势不舒服,她动了动,找了个更惬意的姿势,而后抿抿唇,像是在品位嘴唇上残留的酒味。

    封弋伸手将覆盖在她脸上的发丝撩开,轻轻捏了捏她红润的脸颊:“就这酒量还敢来酒吧喝酒。”

    说完,他将车门关上,绕到驾驶座。

    肖璐璐赶紧蹿上后座,不然她觉得,自己极有可能被遗忘。

    车一路往辅川大学开去,市中心正是热闹的时候,车内却安静得仿佛空气凝滞。

    肖璐璐探过身子,看了眼封弋严肃的侧脸,轻咳一声问:“那个……所以,你不叫沈佚,对吧?”

    封弋:“嗯。”

    “那你,叫什么?为什么要骗知知呢?”

    封弋沉默两秒,没有正面回答,只说:“这些事情,我明天会自己跟她解释。”

    “明天?”肖璐璐愣住,以为他明天要来学校找南知,于是帮忙解释了一句,“她明天有兼职和讲解,一整天都不在学校。”

    “我知道。”封弋又不说话了。

    这人太难聊,肖璐璐索性放弃。

    反正不管是之前的接触,还是刚才他面对醉酒知知时的态度,都让肖璐璐相信,他应该是真心的,只是方法不太对。

    南知睡了一路,等到宿舍楼下,依旧没有醒来。

    肖璐璐一个人背不动南知,只能发挥她平日里的社牛功力,和宿管阿姨求情:“阿姨,她喝醉了,我一个人扶不了,能不能让男生帮忙把她背上去啊?”

    宿管阿姨严词拒绝:“这不行,男生不能上楼。”

    “我们宿舍就我们俩住,这是她男朋友,没事的。”肖璐璐举起右手,“我保证,五分钟内他就下来,阿姨,拜托啦。”

    “这……”宿管阿姨还在犹豫,本来想着可以和她一起扶南知上去,但看南知这醉死了的样子,扶跟拖也差不了多少。

    她犹豫片刻,终于妥协:“那好吧,只能五分钟啊,五分钟不下来,我要上去赶人的。”

    “一定一定!”肖璐璐朝封弋使了个眼色。

    封弋便背着南知往楼梯口走。

    上楼时,随着踏步的动作,她的身子渐渐往下掉,封弋将她掂了掂。

    南知没有意识,头一侧,双唇贴上了他的肩膀,白色卫衣肩膀上留下一个鲜艳的口红印。

    封弋脊背僵住,已经伸到上一级阶梯的右腿,缓缓收回。

    南知倒是格外坦然,小巧的双唇慢慢移动到了他颈侧,灼热的柔软近在咫尺,若有似无地触碰到。

    封弋的眼底涌起复杂的情绪,但这一切,被身后赶来的肖璐璐打断:“怎么了?怎么不走了?”

    南知像是被打扰,终于放过了他,砸吧一下嘴巴,像是在梦里吃了顿大餐。

    封弋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由于没法把她抱到上铺,封弋最后只能把她放在肖璐璐那张椅背可以放低的躺椅上。

    拿了条薄毯帮她盖上,南知侧过身,又睡了过去,倒是不吵不闹。

    封弋无声叹了口气,从南知书桌上撕了张便利贴,写上自己的手机号递给肖璐璐:“要是有什么情况,你就打我电话。还有,今天的事情,麻烦不要和她说。”

    “好。”肖璐璐点头,从桌上抽了一张湿巾,有些尴尬地指了指他肩膀上的口红印,“这个……你要不擦一下?”

    封弋侧头看了眼,没接。

    “被占便宜了还帮忙清理证据,我是什么大冤种?”

    “……”

    肖璐璐无语凝噎,转头想起宿管阿姨的千叮咛万嘱咐,于是赶紧催促道:“那你快下去吧,不然阿姨真上来了。”

    封弋点头离开,在走到门口的时候,脚步又顿住。

    犹豫几秒,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小心翼翼放在了她的书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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