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
“要具体一点?”陆深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机,念出了准确的时间,“四点零三分。”
像是验证自己没说假话似的,陆深又重复了一遍点亮屏幕的操作。
包厢内光线有些昏暗,将陆深手机的光亮衬得更加显眼。
鲜明的光线对比下,离得近的人可以将他的手机屏幕看得清清楚楚。
原听澜离得最近,所以也看得最清楚。
陆深手机上的合照不是别人,正是他和池昼。
照片里的他们似乎亲密得超出了“普通朋友”的范畴,那种拍照姿势也绝不是平时兄弟朋友合照时惯用的。
原听澜不禁想到那天池昼说的话。
关系“还行”是怎么个“还行”?
“还行”到什么程度拍这样的照片?
而且还拿来做屏保。
这张合照着实是将众人惊艳了一把,刚刚围着池昼说话的那几个人注意力被转移,看着那张亲密合照不约而同地噤了声。
陆深好似对场上的状况无所察觉,告知完时间之后,不紧不慢地收起了手机。
池昼明显感觉到场上氛围有一瞬间的凝滞,多半是因为陆深“无意”泄露的那张合照。
——靠,这狗比绝对是故意的。
这招不可谓不高,毕竟池昼也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发作。
池昼和陆深不说,其他人也不好意思问,只能让满腹疑虑堵在喉咙里。
该死的陆深,出来玩还要顺便整他一下,简直是防不胜防!!
陆深简直是带了八百个心眼子出来玩的,说不定在那天爽快答应他会来的时候就已经打好了算盘。
幸好另一边有人拿起麦克风唱歌,歌声掩盖了那种尴尬的氛围,旁边的人干笑两声,假装没看到那样转移了话题。
陆深这招效果立竿见影,一张合照让他和池昼在外人眼里的关系增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旁人不知道他们关系到底有多亲密,一下都有所收敛了。
池昼压根没注意到周围这些人的变化,他只觉得自己又被陆深整到一次,琢磨着怎样可以整回去。
既然陆深把事情都做到这了,他不加把火怎么行。
反正他们早就是地上情了,他为什么要帮陆深遮掩。
池昼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故意将手机塞进沙发后背缝隙里,很有耐心地等了五分钟。
等时候差不多了,池昼装模作样地摸了摸口袋,把上下左右都摸遍了,才说:“咦,手机好像不知道放哪了。”
他先问旁边的原听澜:“你看见我手机了吗?”
“没有诶,”原听澜说,“找不到了吗?我帮你找找吧。”
旁边几个人也帮忙四处看了看。
那条藏手机的缝隙挡在池昼背后,周围人怎么翻都翻不出来。
原听澜在桌面上翻了翻,也没找到。
“奇怪,去哪了。”
池昼嘴上说着,演技却是相当拙劣,一点都不见着急的样子。
陆深瞥见池昼背后露出一小截手机的圆角,告诉他:“背后。”
池昼又佯装着急地往自己身后看了一眼,睁着眼睛说瞎话,“没有啊。”
就池昼这点演技,也就只能诓一诓周围几个不了解池昼的学弟。
他也不拆穿,只说:“没有吗?那你再找找。”
“这样找起来好麻烦,”池昼拐弯抹角,终于绕到正题上来,“你用微信给我打个电话吧。”
陆深爽快应下:“好。”
刚刚帮忙找手机的人盯着陆深的动作,等着他拨通微信电话。
电话拨出去,池昼的微信铃声响起,所有人都侧耳去听。
池昼煞有其事地站起来找了找,好像听不清声音的来源似的,往反方向走去。
陆深也帮忙“找”了一下,慢条斯理地掀开桌上的水果盘看了看,好像那地方真能藏手机似的。
旁边另一个学弟找得很积极,发现沙发缝隙那里有光亮,赶紧过去把藏在里面的手机抽了出来。
“在这里在这里。”
抽出来后,他将手机翻到正面。
池昼的手机屏幕亮着,上面赫然是三个字备注:男朋友。
学弟看着屏幕上的备注,明显愣住了。
他呆若木鸡地站着,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陆深给池昼打微信电话,出来的备注竟然是“男朋友”?
他们竟然真的是那种关系?
刚刚他们都还只是在猜想这两个人到底亲密到什么程度,没想到答案比他们想象中的更加劲爆。
电话没有挂断,池昼手机上那个“男朋友”的备注就一直亮着。
找手机的学弟感觉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手上的手机就像一个烫手山芋,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
最后他默默地把池昼的手机放到桌面上,往池昼那边推了推:“学长,你的手机。”
大家的注意力都被那个独特的备注吸引过去。
趁着大家都在看手机上的备注,池昼就往陆深那边瞄,观察陆深是个什么反应。
此时此刻,陆深只需要按下挂断键就可以结束这场围观,可他不知是被整到了没反应过来还是什么,手机明明就拿在手上,却始终没有进一步动作。
人群之中,原听澜正盯着那个备注,神色黯淡下来。
原来是这样的“还行”。
电话响够一分钟,终于自动挂断了。
“我找到了,”池昼将这台备受瞩目的手机收回口袋里,故意说,“谢了。”
陆深不着痕迹地往原听澜的方向扫了一眼,适时出来说了一句话:“找到就好。不用谢。”
众人还处在石化状态。
最后是佳佳率先打破了沉寂。
“那个我刚刚看到……”佳佳把剩下的话咽下去,但在场各位都知道她想说什么。
“这是真的吗?”佳佳感觉好像世界崩塌了一样,看看陆深又看看池昼,不敢置信地说,“你们俩……?”
佳佳说出了其他人不敢问的话,大家不约而同地竖起耳朵,他们都对这个问题无比好奇。
池昼看着陆深的眼睛,回答佳佳:“是。”
“所以小池你竟然是弯的?我的给达第一次失误……”
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池昼旁边的陆深,当即把刚刚那句话收了回去:“……现在是第二次了。”
“什么时候的事啊,”佳佳随口说,“我竟然不知道,从来没听你讲过。”
佳佳算是社团里跟池昼最熟的人之一了,平时不少往来,但在这个学期开始之前,她甚至连陆深这个人都没见过几次。
……倒是听过几次池昼以“我认识一个狗比”开头说的话。
这池昼还真不好解释,他碰了碰陆深的胳膊,索性将这个麻烦问题丢给陆深去解决,“你来说。”
原听澜不动声色地坐前了一些。尽管“男朋友”三个字相当显眼,但他心中还是存着疑惑,总感觉这两位并不像……真正的情侣。
池昼在航协里就是大熊猫一样的存在,池昼谈恋爱这件事足以敲锣打鼓奔走相告,而池昼恋爱对象是陆深这件事,更是可以直接载入航协史册,抬头就是他们航协史上第一大八卦。
所有人齐齐看向陆深,等着听他怎么说。
陆深的目光逐一从每个人脸上掠过,云淡风轻地开了口:“因为之前我都比较害羞,所以他没有说过。”
池昼:“……?”
陆深这人是真不要脸,刚刚还热心肠地主动告诉别人时间,转眼间又往自己头上贴了个“害羞”的标签。
佳佳也有点困惑:“……你会害羞吗?”
这位自称容易害羞的陆深同学闻言,立马非常矜持地停顿了一下,“我一直比较内向,只不过表面上看不出来。”
陆深接着又看了看池昼,专门补充了一句:“他都知道的。”
他这话说得暧昧,也不知道说给谁听的。
池昼表示自己并不知道。
他只知道陆深根本不是内向,他不说话往往是懒得说,鲜少与人深交也不是因为他自闭内向,而是他永远跟人有距离感。
“那现在呢?”
“现在,大家都这么熟了,说出来也没关系。”话是这么说,陆深脸上没有半点熟稔的意思,在场的人他能念得出名字的也没有几个。
佳佳迷茫地问池昼:“是这样吗?”
池昼:“……他说是就是吧。”
这样互整了一轮,场上所有人都对他们的关系心照不宣了。
以至于接下来的真心话环节,池昼他们成了全场人炮轰八卦的对象。
“来来,转到谁谁说真心话,别耍赖啊。”
佳佳用两根手指一拨瓶口,酒瓶晃晃悠悠地转了几圈。
酒瓶停下来,瓶口正对着池昼。
“哎呀,又是小池,”佳佳笑眯眯地说,“这可不关我事。”
佳佳一心想八卦池昼和陆深的事,每次转之前都在心里祈祷转到池昼,头几次都不成功,后来转多几次就有手感了,力度把握得刚刚好,次次都是池昼。
前几个问题佳佳还比较含蓄,问的问题都比较普通,比如“在一起多久了”之类,三言两语就可以回答完。
但到了后面,问题就越来越不好糊弄了。
佳佳看起来是打算在今天把他们俩在一起的起承转合全部挖出来,问得特别起劲。
“你们两个可以算一个人,可以一起回答啊。”
他跟陆深哪有什么爱情故事可以讲,说到底都是孽缘惹的祸。池昼回答不出来,干脆把这些都拿来为难陆深。
“你们谁先追的谁啊?”
池昼身子往陆深那边倾斜过去,小声问道:“我失忆了,我们谁先追的谁?”
陆深代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我先追的他。”
池昼对他的回答还算满意,但他还觉不够,便又在这个基础上自行添油加醋了一番:“我拒绝了三次,最后看在他比较识趣的份上,勉为其难答应的。”
“是嘛?那你们怎么在一起的?”
池昼摆摆手说:“这是下一个问题。”
“行,那就走个流程。”
佳佳又是食指一拨,酒瓶转动起来,转了几圈之后停下,这次瓶口刚好指到陆深。
佳佳又问了一遍:“怎么在一起的?”
“我告白,他同意了。”
“那你们在哪里告白的?”
他们对视一眼,同时开口:
“天台。”
“教室。”
靠,一点默契都没有。
又对视一眼,再次不约而同地开口:
“对,教室。”
“嗯,是天台。”
佳佳都有点懵了:“天台还是教室?”
“……先去的天台,再去的教室。”
在以佳佳为首的同学们集体炮轰下,池昼被迫联合陆深编出了一个新故事,总算是险险交上了差。这个故事编得太过冗长,恐怕出门走两步就忘得差不多了。
“我们以前就关系挺好的。”
假的。反正是编的,怎么说都行,出了这个门,谁还记得他今天都瞎编了什么。
“哦,我还放学天天等他回家。”
也是假的。池昼那纯粹是借着互助小组的名头没事找事。
“我有架飞机摔了,他还帮我修好了。”
还是假的。他炸机的时候,陆深不来送瓶可乐嘲讽一下就不错了。
佳佳听得有点惊讶:“你们竟然认识这么久了啊。”
“是啊。”池昼说,“是很久了。”
这群人难得放个周末,好像要竭尽全力玩到最后一秒,直到夜幕降临也没有停歇。
“学长!”后半场,一个学弟将酒单递给池昼,“你喝点儿什么?”
池昼不喝酒,飞速扫了一眼看到有“可乐”两个字,就让学弟帮忙点了杯可乐。
学弟应了声“好”,“那我就点这个可乐桶了啊。”
很快,他们点的饮料就送了上来。
池昼以为会送上来一个桶,但最后端到他面前的只是一杯饮料。
杯中的棕色液体还冒着气泡,切成圆球的冰块在玻璃杯里浮浮沉沉,杯沿插了一片柠檬,看上去就是一杯普通的柠乐。
池昼端起来喝了一口,口感跟平常喝的可乐有些不一样,入口是甜的,后面又有一点辛辣感,不像碳酸带来的刺激,但好像比寻常的可乐好喝一点。
池昼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他对“可乐桶”这个中规中矩的名字充满信任,丝毫不担心里面会加什么奇怪的东西踩雷。
三两下功夫,一杯可乐就见了底。
刚开始他还没觉得有什么。
喝完之后五分钟,他开始觉得有点晕了。
眩晕感愈演愈烈,意识都有些模糊。池昼往沙发角落里缩了缩,仰头看着头顶四处乱晃的灯光,天旋地转。
“小池,”就在这时,佳佳从另一边顺了个麦克风过来,走到他面前问,“你要唱歌吗?”
“哦,”池昼甩了甩脑袋,伸手找她要麦克风,“可以。”
麦克风递到池昼手上,他先是举到眼前仔细观摩这到底是个什么物件,像转笔一样在手中从头到尾转了一圈,发现这玩意儿传声部分是在最上面之后,才将它竖着拿正了。
陆深已经觉出不对了,问:“你要唱什么?”
“嗯?”池昼反应迟钝地说,“这首什么歌。”
上一首歌尾奏结束,下一首歌的前奏切入,在屏幕上显示出歌名。
“《Wish you were gay》。”陆深帮他看了一眼,好心提醒,“英文歌。”
池昼努力地辨认着这几个单词,只觉得里面最后那个词特别耳熟,好像是所有英文里他最熟悉的一个。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吞吞地吐出一个字:“哦。”
陆深确信池昼不对劲了,他凑上前去,果然嗅到了淡淡的酒味。
“你喝酒了吗?”陆深问。
池昼:“没有。”
佳佳也发现不对劲了,“小池,你不舒服吗?”
池昼缓慢地摇了摇头。
陆深知道问他是问不出什么结果了,就转过去问刚刚那个点单的同学。
“他喝的什么?”
刚刚那个点单的同学回忆了一下:“我记得是可乐啊。”
他从旁边的桌子上翻找出刚刚的菜单,找到他刚刚勾的地方,“没错,你看。是可乐……桶?”
“所以小池喝了可乐桶……?”
那同学不知道佳佳为什么要大惊小怪,疑惑地问:“那不是可乐吗?”
佳佳往他头上敲了个暴栗,“可乐桶不是可乐!!”
那同学委委屈屈地抱着脑袋:“那不是桶装可乐的意思嘛?”
“桶装可乐能卖这么贵吗?”佳佳说,“人家那是可乐加威士忌,是酒!”
可乐桶里面加了可乐,比一般的酒好喝很多,但碳酸会促进酒精吸收,往往在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喝几口就上头了。
他们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池昼。
“……他应该是醉了。”佳佳说。
“没有,我没喝酒。喝的是可乐。”池昼一本正经地说,“没醉,我还能说两句英语,不信你们听。”
佳佳劝他:“小池,根据我这么多年驰骋酒场的经验,我建议你别做明天清醒之后会后悔的事。”
然而池昼现在是一句也听不进去。
“艾,矮,I……”池昼抱着麦克风,试音一样念了三个音,终于把这个最简单的单词读顺了。
“I'm……”池昼试图拼凑出一句话,剩下一个单词就在脑海里,却怎么也念不出来。
声音渐小,陆深以为这就结束了,于是将手伸过去,打算抽走他怀里抱着的那个麦克风。
麦克风堪堪抽出一点点,就被池昼不爽地按住了。
池昼抬起脑袋,想看是谁这么不长眼。
直到他看见陆深的脸。
脑海中那个模糊的单词终于显露出真面目,被他拼读出来。
“I'm straight!”
背景音乐刚好唱到“wish you were gay”,池昼那句“I'm straight”透过麦克风扩散到每个角落,两道声音混在一起,仿佛一唱一和。
整个包厢的人都看了过来。
佳佳赶忙像拔萝卜一样将他手上的麦克风拔了出来,按下“OFF”键。
陆深勾起唇角,夸了一句:“还会说英语呢?”
“当然了,”池昼抬了抬下巴,“我学贯中西。”
佳佳简直都不忍心再看了,“小池,答应我,你明天酒醒了开个腾讯会议好吗?”
“我太想知道你明天醒过来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了。”
最后是陆深跟佳佳打了声招呼,说先把池昼送回去,然后扶着池昼提前离开了。
车上池昼还算安分,就是非要拉着陆深炫他的散装英语。炫耀完还非让陆深评价一下,问他能拿多少分,任何不是一百的数字他都会生气。
“I'm straighting,现在进行时。”
“这个不能这样加-ing。”
“I was straighted,过去时。”
“这个也不能这样加-ed。”
陆深忍不住笑了笑,“学贯中西,就是这样?”
他们在学校大门下了车。
学校门口离他们宿舍还有一段长长的距离,这个时间点,校巴已经不运营了,他们要自己走回去。
池昼拽着陆深的手臂大步迈进学校,虽然脚步虚浮,但仍然是一副很有精神的模样。
然而他只是弄出了很大的阵仗,雷声大雨点小,走出两步,就在一棵盘根错节的大榕树旁边停下了脚步。
“还有多远啊。”
“过了图书馆就到了。”
池昼抬头往远处望了望,感觉每栋楼都长得差不多,迷迷糊糊地问:“哪个是图书馆?”
陆深指了指不远处的那幢建筑物,“那个。”
池昼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其实他没怎么看清那个建筑具体是什么形状,张嘴就抱怨了一句:“好远啊。”
然后又在大榕树旁边蹲下来,眼巴巴地看着陆深:“我走不动了。”
“你帮帮我。”
池昼像是要陪着这棵大榕树一起扎根,定在那里说什么也不走了。
他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我们不是情侣吗?”
陆深没说帮他也没说不帮他,他的两只手撑在膝盖上,弯下腰,俯视着池昼:“你都喝醉了,还记得我们是情侣吗?”
池昼抬起头来,嘴甜地说:“当然啦。”
说完就朝他张开手臂,好像笃定了他会帮忙。
陆深背对着他蹲下来,将自己的后背竖在他面前,“上来。”
池昼手脚并用地爬上去。
陆深背着他站起来。
池昼爬上去之后自我感觉良好,头一回领略别人背上的风景,就跟登上珠穆拉玛峰一样新奇。
他左右晃了晃,发现怎样都不会掉下去,不由得更高兴了。
陆深身上有淡淡的洗衣粉香味,池昼嗅了两下觉得有点熟悉,好像在哪件衣服上闻到过,但他这会儿想不起来了。
“走吧。”池昼拍了拍陆深的肩膀。
他忽然想起什么,又问:“我重吗?”
陆深迈开步子,反问道:“说重你会下来吗?”
“不会,”池昼说,“我只是矜持一下。”
“而且不是我重,是我最近学太多英语了。”池昼说得煞有其事,“你感受到的是知识的力量。”
“就你那‘学贯中西’的水平?”陆深漫不经心地说,“出去别说是我教的。”
池昼不答应:“就是你教的。”
他还要专门强调:“我男朋友教的。”
夜沉如水,陆深背着池昼缓慢地朝宿舍楼走去。这个时间点,校园道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四周很安静,连脚步声都清晰可闻。
池昼将下巴搁在陆深肩膀上,看着周围的风景一点点变化倒退,抬头一看,刚刚还在远处的图书馆已经近在眼前。
“喂,”池昼嫌弃地说,“你背好硬啊。”
陆深从来没背过人,池昼是头一个爬上来还挑三拣四的。他将池昼往上托了托,问:“那怎么办。”
“我给你垫两床被子?”
“才两床?”池昼不满意地拖长声音“啊”了一声,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一本正经地跟他讨价还价,“你这个起码得20床。”
他思维跳脱地联想到小时候看过的童话故事,干脆拎出来充当论据:“豌豆公主也是20床。”
陆深不跟他计较,顺着他的话说:“好,我给你垫20床。豌豆公主。”
这个词虽然是池昼先说出来的,但是从陆深嘴里说出来就好像变了味道。
池昼警觉地捕捉到某个字眼,忍不住反驳道:“你才弯。”
陆深从善如流地改口,“那行,直豆公主。”
从“弯豆”变成了“直豆”,池昼非常满意,甚至一时忘记了去反驳他不是公主。
池昼勉强安静了十秒,又开始乱动了。
陆深的脖子有点痒。池昼的脸贴着他的脖颈,呼吸就在他颈侧,轻微的拂动都像是撩拨。
忽然,温热而柔软的触感贴上脖颈,好像还有点湿润。
陆深后脑勺没长眼睛,只能提醒背后的某人:“口水别流我脖子上。”
“我不是流口水,”池昼的话语含糊不清,却带着理直气壮的坦荡意味,“我在咬你。”
陆深挑了挑眉:“你还会咬人?”
“对啊,我会咬人。”池昼得意洋洋地说,“怕了吧。”
池昼那点力气也称不上咬,软绵绵的,只是像小动物一样蹭来蹭去,毫无攻击性。
陆深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有点。”
“我就知道!”池昼兴奋地举起手,摆出胜利者的姿态,“你玩不过我的。”
“你不看看现在在谁背上。”
陆深停下脚步,作势要松手,“再乱动把你扔下去。”
池昼当他是害怕,这下更加有恃无恐了,“啪”地一下紧紧抱住陆深的脖子。
“还不认输啊,哥哥。”
刚刚那下动作太大,池昼脑袋短暂充血了一下,接着就晕乎乎地栽倒在陆深脖颈里,嘴里还不忘威逼利诱:“现在认输,我可以勉为其难地不笑你。”
“快点啊。”池昼催他。
感谢订阅!
牙印
第二天。
池昼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有点宿醉过后的头疼。他似乎是没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头疼,只揉了揉太阳穴,有点不爽地翻了个身。
翻身的间隙里,他忽然想起了些零碎的片段。
原本打算重新阖上的眼帘唰地又掀开了。
他记得他好像是喝了一杯可乐。
不,准确地说,是一位伪装成可乐的酒精刺客。
然后……
他甚至不用记起完整的起因经过,只需要记住一句通过麦克风传进每个人耳朵里的话。
一句英文。
——I\'m straight!
从这句话开始,后面的记忆,每一分每一秒都让他尴尬到窒息。
池昼缓缓闭上眼睛,将头埋进枕头里,咚咚咚地撞了三下。
不知过了多久,他做足了心理建设,终于生无可恋地从床上坐起来。
池昼一拉开床帘,就看见三颗脑袋别在他床头,分别来自他的三位舍友。三双眼睛齐齐盯着他,眼神关切中又带着一丝怜悯。
池昼:“?”
大早上的,这画面着实有点惊悚。
“昼儿,”王知宇眨巴着小眼睛,“你刚在里面磕头呢?”
“是在感慨喝醉后在大庭广众下用英语大喊‘我是直的’比较牛逼,还是在感慨你像条八爪鱼一样扒在陆深背上拽都拽不下来比较牛逼?”
王知宇嘿嘿地笑起来,贱兮兮地说:“别比了,一样牛逼。”
“……怎么都他妈传到你这里了。”未免也太快了点,连他自己都是刚刚才想起来。
池昼稍稍把王知宇刚刚那番话顺了一遍,忽然捕捉到一个关键词:“等等,陆深?”
“你没记起来这段?”王知宇惊奇地说,“昨天是陆深送你回来的啊,不信你问他俩。”
许铭元点了点头:“他背你回来的。”
张嘉翊也说:“他把你放床上的。”
池昼刚刚真没想起来这段,又或者说是他潜意识里把这段塞进脑海深处了。
现下王知宇一提,无数的片段就顺着撕开的口子翻涌而出。
回来的路上他一直在跟陆深炫他的散装英语,逮着“straight”这个单词来回翻炒,造出了无数个能让小学英语老师一头撞死的错误句子。
他还跟陆深争他不是豌豆公主而是直豆公主。
非要陆深背他,爬上去之后还咬了陆深几口。
记忆每刷新多一项,池昼就石化多一分。
他怎么不知道他醉了之后这么厉害呢?
池昼的表情精彩纷呈,尴尬痛苦无语想死等等几种心理活动统统叠在脸上。
在原地演了五分钟川剧变脸,池昼只能庆幸今天是周日,他不用上课面对陆深。
可惜天不遂人愿,他和陆深的孽缘就是该死的多。
中午他打算出宿舍觅食,刚走出宿舍门就听见对面“吱呀”一声,陆深也推开宿舍门走了出来。
陆深一抬头,显然是也看见他了。
池昼第一反应就是退回宿舍关上门,但尊严和面子生生让他止住了动作。
他甚至淡定地跟陆深打了个招呼:“巧啊。”
可池昼多少还是露出了马脚,他忘了,他以前从来不会跟陆深这样主动打招呼。
陆深显然是没有放过他的打算,哪壶不开提哪壶:“酒醒了?”
池昼不说话装深沉,高深莫测地“嗯”了一声。
“头疼吗?”
池昼惜字如金地吐出两个字:“还行。”
“话怎么变少了,昨天不说挺多的吗。”陆深翘起唇角,“酒醒了,就开始怕说错话了?”
池昼一听这话,虚张声势地嗤了一声,“我怕什么?”
“那昨天咬我的事情怎么算?”陆深的话听起来像是在兴师问罪,却是有点漫不经心,“我脖子上还有你的。”
“怎么可能,”池昼觉着自己就算醉了,应该也不是那么没分寸的人,“我没用力。”
“你怎么知道你没用力。”陆深瞥他一眼,“被咬的人是我。”
池昼嘀咕了句“真的假的”,凑上前去扯开陆深衣领,想要一探究竟。
陆深倒也大方,笔直地站着,任由他查阅。既不前倾,也不后退,一副坦坦荡荡的模样。
池昼被他的坦荡弄得有点心虚,又凑近了点仔细观察。
正观察着,池昼忽然觉得这个视角有点眼熟。
他一下就回想起昨天趴在陆深背上,脸埋在陆深脖颈里的触感。
只不过现在是换了个方向。他现在是正面对着陆深,亏得陆深没抬起手来,不然他们看上去简直就是在拥抱。
他连忙倒退一大步。
陆深好似对他的慌忙会错了意,挑了挑眉:“真的有?”
“有个屁。”池昼龇牙咧嘴地说,“我要是真咬你,你早就连脖子都没了。”
就在这时,池昼那被酒精洗过一遍的混沌脑海中,又有一段记忆浮了上来。
昨天在宿舍楼下,他趴在陆深背上,问了陆深一句怎么还不认输,如果现在认输,他可以勉为其难地不嘲笑他。
“我认输的话,你还算我男朋友吗?”陆深当时是这么问的。
“当然不算。”池昼哼哼了两声,虽然不太清醒,但智商还没完全消失,“你都认输了。”
“那你从我背上下来吧。”
陆深故作为难地说:“我只背我男朋友的。”
“不行!”池昼压根没意识到,他放跑了一次让陆深主动认输的机会。他当时只知道他不想自己走路,趴在陆深背上很舒服。
“那我还是继续当你男朋友吧。”
池昼记得陆深低头笑了下,很轻很短促的一声。
池昼以为陆深是在笑话他,还有点不爽:“你笑什么?”
陆深没有再回答了。
现在池昼清醒了再回想,陆深根本就没打算认输,只是在套路他罢了。
狗比陆深,他都喝醉了,竟然还要整他!
一次醉酒,池昼在整个社团面前出了洋相,他有点学长包袱,以至于他不是很想见到航协的人,多少有点丢份儿。
原听澜也在位列其中,但周一要上课,池昼想看不见他都难。
历经一个不同寻常的周末,原听澜似乎沉默了许多。
池昼还以为是自己周末那番醉酒言语实在太惊骇世俗,场面过于混乱把学弟吓到了,此刻不太想跟他说话。
这样也好,省得他再回忆一遍他的尴尬经历。
陆深似乎也对这样的氛围十分满意,一节课下来也是安安分分的,没做出什么很骚的举动。他心情很好地跟池昼合看一本书,甚至还在小组讨论的时候主动画格子线,跟池昼下了两局五子棋。
这种诡异的和谐氛围就这样一直持续到下课。
课后,趁着陆深去洗手间的间隙,原听澜叫住了池昼。
“学长,”原听澜关心地问,“你那天酒醒之后怎么样?没事吧。”
池昼庆幸原听澜没讲那天的尴尬事情,只是问了问他的身体状况,他松了口气:“还好,就刚醒的时候有点头疼,现在好全了。”
原听澜点点头,“那就好。”
这个话题结束后,原听澜不似往常般找一堆话来说,气氛竟然有些冷场。
沉默了十几秒,才听见他再次开口。
“学长,”原听澜欲言又止,“我——”
池昼:“嗯?”
“我……”话语在即将脱口而出的时候截停,原听澜艰涩地将原本要说的话咽了下去,眼神有点受伤,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算了,没什么。”
“不过学长,”原听澜忽然忧心地问道,“你和陆深学长真的是情侣吗?”
“为什么这么问。”
周六折腾了那一番,几乎所有不明真相的人都笃信他们是情侣了,原听澜竟然仍旧有所疑问。
原听澜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出口:“就是感觉你们不像情侣。”
池昼装作不经意地问:“哪里不像?”
“就是感觉?”原听澜说,“虽然你们每天坐在一起,但是感觉跟正常情侣又不太一样。”
说着,他指了指前面一对正常情侣。
“可能是我想多了吧,但你们从来不会像他们一样。”
那对正常情侣坐在一起,距离已经够近了,却还是黏黏糊糊的,恨不能长在一起似的,一会儿头歪在对方肩膀上,一会儿又是手牵手十指相扣,黏糊的法子层出不穷。
“你看,你们就不会有这样的……”原听澜若有所思地评价着,几个词轮换了一遍,才挑出一个比较委婉的,“接触?”
池昼恍然大悟。
他和陆深表面上占着“情侣”的名头,实际上每次都还保有一条底线,很有默契地没有越过。
很多正常情侣做的事,他们其实都不会做。
难怪陆深忍了这么久,都还没打算知难而退。
原来他之前的玩的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小把戏,都还在陆深承受范围内,陆深怎么会轻言放弃。
“我知道了,”池昼对原听澜说,“谢谢你。”
“谢什么?我什么也没说。”原听澜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苦涩,他话锋一转,“学长,我失恋了,要真想谢我,安慰一下我吧。”
难怪原听澜今天如此消沉,原来是遇到了暂时过不去的情关。
池昼拍拍他的肩膀,想了想,说:“都会过去的。”
说了等于没说,好像有点直过头了。
于是池昼又找补了几句:“就算你喜欢男生……你这条件还不好找吗?你会找到更好的。别太难过了。”
原听澜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见陆深远远地走了过来。
原听澜兀自摇摇头,他知道这剩下的几句话是说不出口了,估计以后也不会有机会再说了。
“谢谢学长,”原听澜笑了笑,“我先走了。”
“嗯,再见。”
原听澜走出好几米远,陆深才走到池昼面前。
他没问刚刚池昼和原听澜都说了什么,无所察觉似的,淡淡地道:“走吧。”
“走。”
池昼慢吞吞地背起书包,和陆深并肩走在一起。
他用眼角余光瞄了瞄他和陆深中间的那道缝隙。
接着他又瞥了一眼那对仍在黏糊的正常情侣,心说原听澜说的有道理。
这样慢慢整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他得想办法再gay一点,直接下一剂猛药。
各位家人放心好了,别的不敢说但我确实没有坑过V文,入V了就会写完的
至于更新时间,正在努力重新做人,争取重现23:59绝杀王荣光(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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聪明
接触。
池昼听了原听澜一席话,有醍醐灌顶之感,自我感觉即将摸到装gay的不二法门,以至于这两天都在琢磨这两个字。
他走在路上时常观察那些正常情侣,不动声色地盯着看,研究正常情侣到底是怎样相处的。
他寻思着找个自然又不失gay气的法子,让他和陆深的“感情”更上一层楼。
池昼眼神不自觉地往前面那桌情侣瞟,有点走神,忽然有人屈指敲了敲桌面,他才回过神来。
陆深顺着池昼的目光看过去,那不过是一桌普通情侣,除此之外就没什么特别的了,不知是什么地方值得他走神这么久。
下个星期就考四级了,陆监工的严格程度又上升一个等级。
陆深的手在池昼眼前晃了晃,示意他把注意力放到试卷上来。
池昼瞥了一眼陆深的手,立马装出一副刚刚只是在沉思的样子,提笔在试卷上写了一个“A”。
“看了吗,就选?”
“废话,当然看了。”
池昼底气不足,却还是虚张声势地翻开了答案,好像这样就能说明他是认真写的一样。
要是答案不是A——
池昼飞速思索着搪塞话术,脑海里什么哥哥弟弟的词都往外冒,打算组合出一套能打陆深一个措手不及的套话。
他翻到相应的答案页。
瞎猫碰上死耗子,这题还真选A。
池昼顿时有底气了,直起腰板:“我有认真写。”
陆深点点头算作表扬,手在口袋里摸了摸,在池昼疑惑的目光中,掏出一颗粉色包装的糖果放到他面前。
“给你。”
池昼不解:“干吗突然给我糖?”
陆深往那对小情侣的方向看了一眼,淡淡地道:“看这么久,我以为你也想要奖励。”
池昼闻言也跟着往那边看,他刚刚还没注意,这会儿发现那边确实正在实行奖励政策,写完奖励一颗糖果。
不知是出于什么情绪,池昼轻哼了声:“你还挺会学。”
但他还是不客气地将那颗糖收入囊中了。
池昼捏着那颗糖果在眼前端详,表面写的不是中文,看了几眼没看懂就放弃了。
他剥开糖纸,随口问道:“你怎么随身带糖。”
“前段时间买的,”陆深说,“就剩这一个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池昼刚好把糖扔进嘴里,顿了顿,“最后一个啊。”
“好吃吗。”
甜滋滋的味道四散开来。
池昼将那颗硬糖咬碎,含糊地说,“还行。”
哪都好,就是跟他随便买的那瓶沐浴露好像是一个味道,也不知道陆深从哪搞来的。
接连几天都有雨,反正晚上没其他的事,他们打算等雨停了再走。
雨点在玻璃窗上蜿蜒而过,池昼随心挑选了一颗最大的雨珠,看着它像贪吃蛇一样拖出长长的尾巴,一路向下吞并,最后分散在缝隙里。
池昼写完试卷闲着没事,一看前桌那对情侣又在黏黏糊糊地牵手,原听澜的话忽然又浮上脑海。
池昼心血来潮,直接对陆深说:“你伸手。”
陆深顺从地伸出手来,“干什么?”
一句话在喉咙里百转千回,池昼到底还是没直接说出来。
他想让自己显得没那么刻意,正在绞尽脑汁地加速思索借口。
陆深又问了一遍:“怎么了?”
池昼被他这么一催,索性不经大脑地扯了个最傻逼的:“我无聊,给我看看手相。”
陆深挑了挑眉,意思显然是看不出来你还懂这个。
话都说到这了,池昼不得不装一回神棍。
他硬着头皮,装模作样地低头去观察陆深的手掌。
盯着看了十几秒,头顶上方传来陆深的声音:“看出什么了吗?”
池昼连12个星座都说不全,哪里知道怎么看手相。他顶多知道手上那三条比较长的纹路各有名字,一条生命线,一条智慧线,一条感情线。
不过没关系,他敢打包票陆深肯定也不懂这些,他这点三脚猫功夫糊弄陆深是够用了。
池昼睁着眼睛说瞎话,指着那条感情线,来了出指鹿为马:“看见没,这条就生命线。”
陆深垂下眼,深以为然似的:“然后呢?”
池昼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比了比左手掌心那道纹路的长度,又凑过去比了比陆深的。
他的指尖像蜻蜓点水一样,轻轻落在陆深的掌心里。
另外三根手指也顺势搭在陆深手掌上。
毫无疑问,池昼就是故意的。
陆深似乎是有点痒,稍稍往里拢了拢手指。
池昼以为他是不自在想溜,手上又不着痕迹地用了点力,并且拖长了看手相的时间。
池昼高深莫测地比较了一番,得出一个极其简短的结论:“哦,这意思就是我命比你长。”
纯粹是比较长度得出的结论,江湖骗子看了都得摇头。
但陆深好像是信了,他又指指自己手掌中间的那条线,问池昼:“那这条呢?”
池昼看了一眼,笃定地说:“这条,就是智慧线。”
然后他又故技重施,用拇指和食指去量陆深手上那条线的长度。
陆深由着他量,浅笑着问:“看出什么了,大师?”
池昼比了一下发觉陆深这条智慧线比他长,按照他刚刚瞎掰的理论,这意思就得是陆深比他有智慧。
这他就不乐意了。
幸好嘴长在他脸上,他怎么颠倒黑白都行:“这意思就是我比你。”
陆深看了一眼,提醒他:“但是我这条线好像比你的长。”
“那是因为你的手本来就比我大一点。”池昼理直气壮地说。
“没有吧,差不多。”陆深说,“按你之前说的,这意思应该是我比你。”
“什么差不多?差很多。”
重点一下子跑偏了,因为无论从哪个维度解释,池昼都不想承认陆深比他。
于是池昼按住陆深的手,硬是要跟他掌心相贴,每一根手指都要对整齐,非要比出个大小高低来。
“看吧,”池昼拍拍他的手,指尖拍击在他的最上方的指节上,示意他自己感受一下这个比自己长出一截的指节,“我没说错。”
“这得按比例算,还是我更点。”
陆深看似不自在地动了动,手掌向左偏移。在这样突然的动作下,池昼原本与他相贴的手指,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落进了他的指缝之间。
十指相扣。
池昼微微一怔。
反应延迟似的,池昼这时才清晰感觉到陆深手掌的触感和温度。
那一条条纹路构成的粗糙掌面正贴着他的手心,他们的手指严丝合缝地扣在一起,对方的温度就顺着肌肤相贴的地方传导过来。
不是很热的温度,池昼却莫名感觉周围温度都在蹿升。
池昼下意识地将手从他指缝间抽离。
——陆深绝对是故意的!
“是,”陆深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你更点。”
池昼没听出他这句话到底是嘲讽还是其他什么意思,只感觉里面隐隐含着笑意,可看陆深的表情又没看出什么端倪来。
可恶,他这是又被陆深整到了。
池昼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逃兵,手掌抽离的动作狼狈得就像落荒而逃。
他又在心里给陆深记了一笔,嘴上却不饶人地说:“那当然,我本来就比你。”
他们一直等到雨停,才离开咖啡厅。
出到外面,路面上到处都是积水,几片落叶旋转着飘入积水中,就此驻足。
走到人行道上,池昼没注意踩到积水,脚底打滑踉跄了一下。
旁边的车行道上,一辆汽车呼啸而过。
池昼被人攥着手腕往里一拽,猝不及防被车尾气糊了一脸,还没反应过来。
“看车。”
池昼揉了揉自己手腕,轻轻“嘶”了一声,这人力道真够大的。他瞥了眼旁边的车行道,“没事,还有段距离,撞不死。”
陆深听着他无所谓的话,不禁皱了皱眉。
“不是说命比我长?”陆深绕到车流的一边,让池昼走到里面去,“你要是死在我前面,我怎么办。”
“说的也是。”
又是一辆车经过,轮胎在积水路面上辘辘摩擦而过,轧出一小片水花。
“那你拉着我点啊,”旁边没有栅栏,池昼就将陆深往自己这边拉了拉,接着又不动声色地去勾他的尾指,“省得你做了短命鬼。”
“你这么,”陆深顺其自然地抓住他乱动的手,漫不经心地说,“命应该是很长。”
方才接触过的温度和触感再一次回到手心中。
行啊陆深,都到这地步了还不认输。
那就玩得再大一点!
池昼回想着刚刚的整人失败经历,咬咬牙,不甘示弱地反握回去。
他的手指挤入陆深的指缝之中,再度重现了之前那个只持续了几秒的十指相扣。
不就是牵手,谁不会啊。
有点,但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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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手
池昼就这么跟陆深牵着手走了一路。
十指相扣的姿势让细微的动作都变得存在感极强,一开始他们没有握得很紧,但是池昼有几次感觉到陆深的指腹随着走动在他手背上轻轻擦过,就忍不住加重力道握紧了,好像这样就能没那么不自在。
宿舍楼下一直是情侣们的约会圣地,他们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好几对,在路灯下面拥抱着说悄悄话。
偶尔有人路过小情侣,都是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地走过去。
池昼以前也是目视前方地走过去,但这次不同,握着陆深的手,他好像不是路过的一员,而是其中一对灯下小情侣。
也许是他们两个人太过显眼,频频有人侧目过来。
池昼从来没有以这种方式变得万众瞩目过,被人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几度想抽手离开,但一看陆深更尴尬,他又忍住了。
他们从一对对小情侣中间穿插走过,陆深大抵也是不习惯被人过度注视,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池昼观察别人不怎么在行,但是对陆深表情的研究简直就是专家水准,他没有错过陆深这个微小的皱眉,在迈进宿舍楼之前忽然故意发问:
“你怎么这表情,我们以前没牵过手?”
陆深没有马上回答,转而问道:“你还没想起来?”
池昼点点头,“失忆嘛,没有那么快好的。”
没有再注意陆深的表情,池昼紧接着将话题又绕回了起点:“说说啊,看你的样子,好像也不是很喜欢跟我——”
“不是。”
池昼还有两个字没说完,却忽然被陆深打断了。原本按照他的计划,等会儿陆深火气上来了忍不了了,这场战争就将以“池昼胜利”的结果正式结束了。
陆深接着说:“是你太用力了。”
池昼:“?”
陆深举起他们交握的手,在池昼眼前轻轻晃了晃,“握这么紧,你紧张吗?”
池昼这才发觉他好像一直没收敛力道,将陆深的手扣得死紧,指尖都微微泛白了。旁边的人一看过来,他更是紧张得忘了自己有在用力。
天知道他上一次跟人牵这么久,还是幼儿园手拉手排队出校门的时候。
他迅速像扔烫手山芋一样松开陆深的手。
然后就听见陆深低低地笑了一声。
陆深将池昼刚刚没说完的那句话还了回去:“看你的样子,好像挺喜欢跟我的。”
陆深的声音很好听,低低地沉在夜色里,蕴藏着浅淡的笑意。
池昼不知怎的觉得有点热。
他直觉自己是被气的。
——他这算是被陆深嘲笑了吗?
直到走进宿舍门,池昼都还在思索这个问题。
他一边琢磨一边收拾衣服去洗澡,等到挤沐浴露时,浅淡的果香将他的思绪带到白天那颗粉色糖果上,他稍稍愣了愣。
思维几经跳跃,终于敲定了答案。
——是的,他是被陆深嘲笑了!!!
池昼和陆深都是校园风云人物,一举一动都相当引人注目。他们从校外到宿舍牵了一路的事情,就像长了翅膀似的,隔天就传到了表白墙这。
表白墙:【家人们我好像看到了不得了的东西,这是可以说的吗?[图片]】
图片是他们的照片,虽然是隔了一段距离拍的,不太清晰,判断不出什么,但是凭借他们十指相扣的姿势,想让人帮他们辩解“他们只是在掰手腕”还是有点难度的。
【啊?他们在干什么,给我整不会了,来个人解读一下】
【卧槽什么情况,上次篮球场那张图我以为内部消化是个玩笑,所以那个不是玩笑,他们真的就内部消化了???】
【科学研究表明,十指交叉相握可以促进左脑运转,提高智力水平,但是当你有一只手需要揣兜耍帅的时候,可以借用别人的手,生物学上将其称之为脑神经作用下的手指交缠效应……算了,我编不下去了,天王老子来了他们也是在】
“卧槽。”
第一个看到这条投稿的人又是王知宇,他看到照片第一时间放大,一看到昼儿真在跟对门那狗比,顿时恍惚了。
这可是件稀罕事儿。作为一个直男,池昼也不是没跟兄弟们勾肩搭背过,诸如此类的肢体接触只多不少。可不一样,就多少显得有点腻歪了,更何况还是这样十指相扣。
纵观整个地球,都没有直男走在路上手还十指相扣的道理。
“不是吧,要玩这么大吗?”
上回醉酒了是意外,这次池昼可是清醒的啊。
王知宇用古怪的目光抬头看了看池昼的床铺,心中堆积的疑惑几乎要满溢出来。
可惜池昼这会儿在睡午觉,床帘拉着,而且他也不能就这么直接把人摇醒了问。
王知宇憋了一中午,等到下午一起上课的时候才终于问出口:“昼儿,你……”
他深吸一口气,“你昨天和陆深了?”
张嘉翊和许铭元同时转过头来。
池昼已经不想再说“怎么这么快传到你这”了,王知宇仿佛在互联网上插了无数个眼,有什么消息都是第一时间知道。
他轻轻“嗯”了一声,当作承认。
“昼儿你……”王知宇犹豫了一下,问,“你还直吗?”
似乎是不解王知宇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他掀起眼帘,吐出两个字来:“废话。”
担心朋友们多想,池昼又高深莫测地补充了一句:“这是计划的一部分。”
“那就好那就好,”王知宇松了口气,“你可不能随便弯啊,不然我和元元该直得多么寂寞啊。”
张嘉翊忍不住吐槽:“我弯得也很寂寞。”
“乖啊翊宝,”王知宇拍拍张嘉翊的肩膀,“别吃醋,赶明儿胖哥去球场给你看俩帅哥。”
张嘉翊笑骂着推开他:“滚滚滚。”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教学楼。
“不过,牛啊昼儿,你这装得跟真的似的。”王知宇眉飞色舞地说,“不是我吹,陆深那狗比是真玩不过你。”
非常不凑巧,王知宇话音刚落,陆深一行人也是在这个时候走过来,两拨人就在这个走廊岔路交汇的地方相遇了。
离教室门口还差十几米,面前的这条道是唯一一条必经之路。
冤家路窄,王知宇看郝文乐的眼神就跟要吃人差不多。
教室门前这条道的宽度,挤不下他们这么多个人,只能分批次地走。
池昼提前嗅到腥风血雨的气息,默默放慢了脚步,让开一条道来。
许铭元适时遁走:“我先去上个厕所。”
王知宇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最前面的那个。
另一边陆深也放慢了脚步,让郝文乐他们走到前面去,自己落在后面。
这样一通神不知鬼不觉的操作下来,王知宇一扭头,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和郝文乐并排走在一起了。
郝文乐也是刚刚发现这件事,一看王知宇比他走得快两步,有可能比他早进教室,立马加快了脚步。
好歹也敌视了这么多年,王知宇哪能不知道郝文乐想干什么,当即跟着加快了脚步。
相比之下,池昼就走得很慢了。
亏得陆深没打算和他争谁先进教室,也是很慢地走在后面。
池昼发现陆深的手今天一直揣在外套兜里,不由得有些奇怪。
虽然天气在渐渐转凉,但南方还是没有入冬的迹象,今天并不冷,至少绝对没有冷到要一直揣兜的地步。
陆深平时没有揣兜耍帅的习惯,池昼知道这一点,就更加好奇了。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了一下,通过穷举法得出了一个可能性比较高的答案——难道说,昨天其实也给陆深带来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这个认知让池昼暗自高兴,这样算的话,那昨天也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被整到。
思及此,池昼戳了戳他的手臂,明知故问:“手藏着干吗,你口袋里有宝贝?”
陆深懒洋洋地说:“你猜。”
池昼不依不饶地将他的手从口袋里拽出来。
拽出来的手不是放松状态,陆深早在池昼拽的时候就收拢了手指。
他握着拳,好像手心里真藏了什么东西。
“真藏了宝贝?”
陆深还是那两个字:“你猜。”
池昼的好奇心被勾起来,凑过去将他收拢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陆深手上用了点力气,池昼掰每一根手指都得花点时间。
池昼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攥着陆深的手有多亲昵,他好不容易掰开了拇指和食指,感觉挺空的,他隐隐觉出不对,狐疑地道:“这里面真有东西?”
他掰开第三根手指,陆深才顺势摊开手掌。
摊开的掌心里,什么也没有。
池昼:“……”
又被这狗比演了。
池昼一阵无语,毫不客气地用力往陆深手掌上打了一下。
陆深趁机抓住他的手,翻转过来,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粉色糖果,放在池昼手心里。
“是真藏了宝贝,”陆深笑着说,“分你一颗。”
张嘉翊被落在中间段,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他回头想找个认识的人搭伴儿,一看池昼又在和陆深,心情无比复杂。
陆深不经意间瞥了他一眼。
张嘉翊决定不淌后面这趟浑水,毅然决然地凑到前面去,努力地挤到了王知宇身边。
他这一加入,这条道就更窄了,王知宇往右边挪了挪给他腾了点地儿。
郝文乐正跟王知宇比赛谁先进教室,一门心思往前挤。王知宇这一挪动,就在他们俩都没注意的时候,王知宇的小胖手就叠在了郝文乐准备摸门框的手上。
草。
王知宇条件反射地缩回了手,怒目圆睁地瞪着郝文乐。
郝文乐也是同样的反应,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两相对视,眼神里表达的却是同一个意思——你他妈碰我手干什么?
三秒过后,他们俩极有默契地伸手在旁边人衣服上擦了擦。
张嘉翊压根没注意到这个小细节,他莫名其妙被王知宇蹭了一下肩膀,不由得疑惑地问:“你干吗?”
“没,刚你衣服上有东西。”王知宇拈起手指吹了口气,好像真从人家衣服上捏到什么东西似的,“现在没了。”
张嘉翊不疑有他:“谢了啊。”
“谢什么,小事。”
最后还是王知宇凭借稳重的体格撞开了郝文乐,一马当先地挤进了教室门,率先占领了教室靠左后排的位置。
坐下来之后,王知宇心疼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胖手,回想着刚刚碰到郝文乐手的感受,顿时对池昼佩服得五体投地——手都牵上了,这他妈是做出了多大的牺牲啊。
王知宇重重地叹了口气。
可怜的昼儿!
只有胖子在认真做直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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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贝
池昼和陆深慢半拍地走进教室。
王知宇已经占好了位置,教室后排靠左,他们挨个坐到最里面去,将最外面的位置留给了池昼。
池昼在王知宇旁边留出的空位上坐下来。
他和陆深还牵着手,不知不觉就把陆深也拉到这里来,在他旁边坐下了。
郝文乐等人本来给陆深占的是后排靠右的位置,一看陆深坐到那边去了,就也气势汹汹地跟了过去。
后面这一排被他们两个宿舍坐得满满当当,其中池昼和陆深坐在中间,成为了教室里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断断续续下了几天的雨,到今天才彻底转晴。
王知宇上着课往窗外一看,看见外面出太阳了,心思便也跟着移动的太阳光一起飘了过去。
“昼儿,”王知宇两只手攒成一个圈放在眼前充当望远镜,一个劲儿往外瞄,“等会儿我们去打球啊。”
池昼也往窗外看了一眼,确实是个适合运动的好天气。
于是答应下来:“行。”
陆深轻轻咳了一声。
池昼这才想起来,下周考四级,他好像应该跟陆深一起学习。
但他又想跟王知宇去打球,于是再次搬出了那套理论:“我们应该劳逸结合。”
见陆深没反应,他又接着说:“反正下周才考……”
还是没反应。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池昼毅然决然地决定拖陆深下水:“不然你也去?”
陆深若有所思地蹙起眉头。
池昼一看有戏,又接着怂恿道:“你也去嘛。”
“去啦。”池昼又换了个语气词。
王知宇人还坐在池昼旁边,虽然一直知道池昼和陆深在玩奇妙的装gay游戏,但是他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观赏过他们装gay。
现在是感受到了。
——这游戏是真奇妙,昼儿那么大个钢铁直男竟然都懂得撒娇了。
王知宇还不知道,撒娇语气对现在的池昼来说只是最稀松平常的一项。
坐在陆深旁边的郝文乐也听得震撼不已,看不出来池昼这么个直男竟然还会这一招,最要命的是他们陆哥看起来还真吃这一套!
陆深沉吟几秒,终于应了声“好”。
郝文乐一听陆深要去,实在是担心他陆哥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吃亏,当即也申请加入:“那我也去。”
王知宇只是单纯地看天气好随口提议,没想到最后演变成了他们两个宿舍一起打篮球。
下课后,他们两拨人浩浩荡荡地往篮球场走。
虽说是同一个目的地,但他们中间犹如隔着一条银河,走在路上跟互相不认识似的。这条银河中间只有一道鹊桥,由走在中间的池昼和陆深搭建而成。
要不是有这道鹊桥在,谁也看不出这两拨人有半毛钱关系。
这绝对是破天荒地头一回,上一次他们两个宿舍互相有所交集,还是宿管强行给他们报名的宿舍心连心活动。
他们今天一起去打篮球这事要是给宿管看见,说不定还会以为她安排的心连心活动多有用。
今天篮球场的人没有周末多,王知宇很快就幸运地找到一个空着的半场,将书包扔到旁边长椅上,将这个球场占领下来。
王知宇一屁股坐下来,对池昼喊了声:“昼儿,你去隔壁借个球啊。”
他们都是从宿舍出来上课的,谁也没带球。篮球场离宿舍有段距离,上完课回宿舍拿了再过来,又要一段时间了。
往往这种时候他们都会派池昼去卖个笑,隔壁场的不认识也没关系,池昼总能借到球。
说来也奇怪,王知宇也试过几次,都是无功而返,别人谁都不好使,只有池昼可以做到屡次成功。
隔壁场是不知道哪个学院的篮球队,这会儿倒也没在训练,就几个人随便打打。他们每个人都带了篮球,空余的几个就散落在旁边的空地上。
池昼走过去,礼貌地叫住其中一个同学,问道:“你们这个多的篮球能借我们吗?我们就在隔壁场。”
池昼找人借篮球其实也没什么秘诀,就是走过去问一嘴,愿意借就借不愿意就算了,不过他运气好,每次都能遇见愿意的。
“哦,可以啊,你自己随便挑个,”这位同学很爽快地答应了,“走的时候记得还回来就行。”
池昼没仔细挑,弯腰在地上随便捡了一颗抱在怀里就打算回去交差。
他正打算走,场上有个人朝他跑了过来。
“学长,好巧,你也在这啊。”
“咦,你们认识吗?”借球的那同学问道。
原听澜想了想,解释道:“我们上同一节选修课。”
“原来是认识的学长。”
“你怎么也在这,”池昼想起来这个场好像是哪个学院的篮球队,但他好像从来没听说过原听澜是篮球队的一份子,“你是篮球队的?”
“不是,球队现在也没在训练。”那同学见他们熟稔,以为他们关系还不错,就说,“小原最近不是失恋吗,我们在陪他打球呢。”
“这样。”
说来奇怪,池昼好像一直没听说原听澜有对象,但是那天猝不及防就听到原听澜说他失恋了,实在是失恋得有点突然。
他不知道原听澜的前男友姓甚名谁,想要安慰都有点无从下手。
况且他也从来没有尝过失恋的滋味,实在是没有办法跟原听澜共情。
池昼不太知道怎么安慰失恋的人,只好拿出他惯用的那句:“别难过。”
然后又艰难地加多了一句:“天涯何处无芳草。”
原听澜苦涩地笑了笑,“好,谢谢学长。”
“你在隔壁场打球吗?”原听澜岔开话题,一边说着一边往隔壁场上看,“你跟谁——”
话到这里,他就看见了陆深的身影。
原听澜的眼神不禁黯淡了几分。
“嗯,我跟舍友,”池昼无所察觉,自行补全了他的问题,回答道,“还有陆深他们。”
原听澜点了点头,“看见了。”
“那边好像还有几个女孩子。”原听澜忽然又说,“是来看学长比赛的吗?”
池昼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到了几个女孩子,她们正在他们站的那个球场附近犹豫徘徊,中间那个女孩手上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矿泉水,粉色信封,看上去似乎是球场表白标配。
“我们不比赛,”池昼收回目光,“随便打打而已。”
那几个女孩子应该是刚来,找了张相对较偏的长椅坐下。今天球场上连一场友谊赛都没有,她们不可能是来看比赛的。
池昼视线一偏,落在不远处的陆深身上。
他突然明白了,这几个女孩子应该是得到了消息,过来看陆深的。
陆深桃花向来很多,池昼早已见怪不怪。陆深本身并不是招蜂引蝶的性子,可惜实在是人太过耀眼,真是走到哪儿都不缺女孩子喜欢。
池昼莫名有点不爽。
高中那会儿也是这样。池昼虽然没有喜欢的女生,桃花运却一直不如陆深。
偏偏他在班里人缘还不错,所以经常有其他班的女同学拜托他转交情书给陆深,一度让他觉得自己像一个快递员,让他为此不爽了很长时间,每帮忙多交一封情书,他就又更加讨厌陆深多一点。
“我先过去了。”他跟原听澜说,“失恋也别太难过了,不值得。”
原听澜应了声:“知道了,谢谢学长。”
他们看着池昼一步步地走过去,走出几米远的距离,刚刚将篮球借给池昼的那个同学撞了撞原听澜胳膊:“你干吗啊,以前都没见你注意过女生。”
原听澜耸耸肩,“我本来也没注意女生。”
那同学一听这话,顿时明白过来:“不是吧,你喜欢刚刚那个学长?”
“是啊。”原听澜坦荡承认。
“但他看起来好像是直的……”
“他有男朋友了。”原听澜往陆深那边看了一眼,“可惜。”
那同学张了张嘴,磕磕绊绊地问:“不、不是吧,你想……?”
“想什么呢,我是那种人吗。再说了,”原听澜转过身,慢慢往回走,“要是我做什么有用就好了,你没看他对别人都挺直的吗。”
刚还安慰他“天涯何处无芳草”“别难过”“不值得”呢,安慰得这么干巴,想必是没谈过几次恋爱。
原听澜想到这,自己又先笑了。
“那你刚刚干吗跟他说那些……?”
“就是看看他会有什么反应而已。”原听澜摩挲着下巴,“好像跟我想的差不多。”
池昼抱着颗篮球回到场上,王知宇屁颠屁颠跑过来,兴奋地吹了声口哨。
“不愧是昼儿,”王知宇说,“不过这次怎么去了这么久,他们很难说话吗。”
“没有,遇见认识的人,随便说了两句。”
陆深隔得远远的看见了:“原听澜?”
“对。”
陆深没说什么,他往隔壁场上看,原听澜他们已经重新开始打球了,没有再关注这边。
王知宇对池昼借球的故事并不感兴趣,他对池昼手上的这颗球更感兴趣一点。
他伸手一拨,将池昼手上那颗球捞到自己怀里:“来来——”
他张开嘴正想招呼人,可张嘉翊不会打,这会儿已经跟许铭元一起坐到旁边的长椅上去了。
四下望望,眼下场上能跟他一起打球的竟然只有池昼,陆深,以及郝文乐这条狗。
郝文乐居高临下地抬起下巴,用鼻孔看王知宇:“比一场?”
王知宇的胜负欲顿时被激发起来了,颇有豪情壮志地吼了一声:“比就比!”
池昼本来是真没有打比赛的想法的,他叫上陆深,纯粹是为了将陆深拖下水,好让陆深不要那么严格地揪着他去学英语。
没想到最后率先较劲起来的不是他和陆深,而是王知宇和郝文乐。
所以他们还是打起了比赛。
王知宇大概是真的很想赢,对着郝文乐就是一通严防死守。
他的体格往人身前一站,自然而然地就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屏障。
郝文乐比较瘦,身形灵活,时常左右乱窜模糊视线,像一尾难以捕捉的游鱼。
他俩就在场上上演着他逃他追双双插翅难飞的戏码,闹了半天是一个球都没投进框里。
防守陆深的任务自然而然地交到池昼头上,由于王知宇和郝文乐正在全心全意地防范彼此,池昼和陆深这边简直就像在玩双人篮球。
池昼好不容易用假动作晃过陆深,传了个球出去,结果王知宇这边一个不注意,让郝文乐这条狡猾的鱼抢到了球,夺回了球权。
“陆哥!”
郝文乐传球没用多大力气,这道声音倒是喊得声嘶力竭。
篮球从头顶飞跃过去,形成一道抛物线。池昼下意识要去截,篮球堪堪擦过指尖,他只浅浅地改变了球路,却并没有抓到那颗球。
刚刚那个姿势使得他的重心控制不住地前倾,一时没稳住,直直地往前栽倒过去!
可预想中的头破血流没有到来。
他撞进了一个温热的怀里,衣服上浅淡的洗衣粉清香扑面而来。
球没抢到,人撞陆深怀里了。
旁边传来几道惊呼声。
“没事吧?”陆深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池昼栽了一下有点晕乎乎的,拽着陆深的胳膊站稳了:“没事。”
站稳的时候他往陆深后面看了看,刚刚那几个女生还站在那里,表情有点震惊,惊呼声好像就是从她们这里传来的。
中间那个女生拿着粉色信封,似乎是不知道还该不该送出去。
池昼忽然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本来要松开的手就这么又搭了回去。
然后故作虚弱地叹了口气:“唉,好像有点晕。”
陆深:“……?”
刚刚不过就是抢球未遂差点摔跤罢了,怎么突然就变得多灾多病了。
不过陆深也没拆穿他拙劣的演技就是了。
王知宇一脸心疼地跑过来:“昼儿,怎么了?怎么站都站不稳了,不会是中暑了吧?”
“没事,”池昼本想说都十二月了还中什么暑,但他目光往后面一瞥,想想还是顺着王知宇这个扯淡理由说了下去,“可能是太热了,我喝点水就好。”
池昼心念一动,慢步走到长椅边上。
张嘉翊刚刚就看见他倒在陆深怀里,见他过来,十分忧心地给他递了一瓶水。
但池昼只说了声“谢了”,却没有接过来。
他在他们放东西的地方翻翻找找,故意拿起陆深放在外面,喝过的那瓶水,喝了一口。
“啪”的一声,张嘉翊手上忘了使力,手里的那瓶水掉在了地上。
王知宇也是一脸震惊。
昼儿喝的是谁的水?
不是他们宿舍任何一个人的水瓶,也不是郝文乐这傻逼天天用的唐老鸭保温杯。
那么就只剩一种可能了。
——那是陆深的水!
难道中暑会让人神志不清?
等等,但是都这个天了,竟然还会中暑吗?
郝文乐这会儿也忘了跟王知宇较量了,他罕见地跟王知宇保持了同步,张大了嘴就再也没能合上,一副下巴脱臼的模样。
场上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包括后面几个踟躇着打算表白的女生,也被震撼得一动不动。
池昼喝完,还环视了一圈。
效果拔群,池昼凭借一己之力拔掉了陆深周围的几朵桃花。
陆深全然没有注意到后面的女生,他若有所思地盯着池昼手上那瓶水,目光渐渐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池昼喝的那一口水没喝出什么感觉,他就顾着观察四周了。
等他观察完了,才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回来。
见所有人都看着他,池昼一脸无辜地问:“怎么了哥哥?我们不是情侣吗?”
陆深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随后淡定地接过了他的话:“对,做什么都可以。”
池昼猝不及防听见一声“”,心脏都差点漏跳一拍。
靠,差点被这狗比整到!!!
考四级的日子越来越近,这两天池昼除了上课,都是跟陆深一起泡在咖啡厅。
池昼向来有考英语前临时抱佛脚的习惯,但这次不一样,他被迫学了好久的英语,这几天也就是随便看看巩固一下,已经算不得临时抱佛脚了。
周六考试,池昼在周五晚上跟陆深一起去买了一个新耳机。
池昼拿着新耳机付了钱,随口说了句:“希望这玩意儿这次能派上用场。”
一直以来他都是听力最差,戴着耳机也不知道里面在讲什么,听得头疼不说,好不容易听到一个题干上有的关键词,选了相应的答案,然而能给人听到的关键词一般都不是正确答案,还不如他随手蒙的。
“当然可以。”陆深说。
走到宿舍楼,即将分道扬镳时,池昼忽然问:“明天你会陪我去考试吗?”
陆深淡淡地反问道:“你想我去吗?”
“当然啦。”池昼说,“别人男朋友都是这么做的。”
陆深:“好。”
池昼又说:“别人男朋友还会想方设法鼓励考生。”
陆深挑了挑眉:“那是怎样?”
池昼眼珠一转,摆明了是在打鬼主意:“你高考的时候没看过那种新闻吗?穿红色旗袍表示‘旗开得胜’,还有紫色内裤代表‘紫定赢’……”
“虽然说四六级考试不比高考,”池昼故意使坏,一本正经地说,“但是怎么着也得有点表示吧。”
“红旗袍没有。”
“你喜欢的话,”陆深拿出手机瞥了一眼时间,“现在还能买到紫内裤。”
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池昼。
“——我穿,你看吗?”
池昼重点是在前半句,谁知陆深竟然如此不要脸,这种话说出来一点都不害臊。
“……我他妈不想看!”
被陆深这么一打岔,池昼的坏心眼完全没得到正向反馈,一时间也忘了继续下去。
他抱着新买的耳机走回宿舍楼,等到快要分开的时候,陆深叫住他。
“考试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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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爽
一声“宝贝”差点让池昼露出破绽,临到睡前还在思索陆深整人功力见长,次次都能四两拨千斤地还回来。
但前半句“加油”好像更有分量一点,池昼勉为其难地忽略了后半句。
第二天,陆深跟他一起去了考场。
他们学校是考点,本校考生去教学楼考试就可以了。
他们依然是牵着手去的,池昼还专门牵的是陆深握笔的那只手,说是可以从中吸取点能量。
一路换了百八十个牵手姿势,陆深倒也没生气,只是手指在池昼手心里轻轻挠了几下。
他的手心微微有点痒,第一反应是陆深又在趁机gay他,当即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指。
“你干什么呢?”
“你不是要鼓励?”
陆深将手指从他手中挣脱,将池昼收拢的手指拨开,在他的右手掌心上一笔一划地写着字。
“给你写个‘过’字。”
池昼哼哼了两声:“你这招能比我说的管用?”
嘴上这样说,他还是让陆深把这个“过”字写完了,权当讨个彩头。
“比你昨晚偷偷拜孔子有用。”
池昼顿了顿,“你怎么知道?”
“你不会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吧?”
他们学校里有一个孔子像,每逢大考,总有人去拜两下。要么往上面放点吃喝当作供品,要么往底座扔几个硬币再许个愿,也有人中西结合,两个流程都走一次,堪称是二十一世纪的新型迷信。
池昼昨天去买耳机也路过了那尊孔子像。按理说孔子虽然不懂英语,但这么几千年过去,他的在天之灵要是也周游列国,早该走到欧美了。
但他出门都用移动支付,兜里一个钢镚儿都没有,手上也没个吃的喝的能上前孝敬。这时他想起来陆深口袋里总有几颗糖放着,就叫唤着“好冷”把手伸进了陆深口袋里。
陆深问了句:“你自己不是有口袋。”
“你的比较温暖嘛哥哥。”
他一边说着一边摸了摸,果不其然摸到两颗糖。
这个天还不算太冷,陆深里面是件薄薄的T,外面也只是随意套了件薄外套而已。池昼一门心思顺手牵羊,全然没意识到这样乱摸是否妥当。
池昼“取暖”目的性极强,达成目的之后就将手收了回来。
跟孔子像擦肩而过的时候,池昼不动声色地将手背到身后,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反手一扔,精准地将刚刚顺手牵羊的糖果抛到孔子像底座里,让它承载着自己的美好愿望去跟无数个硬币作伴。
他昨晚上还以为自己藏得挺好的,没想到还是被陆深发现了。
“你怎么发现的?”
陆深微微抬了抬眼皮,说:“我看见了。”
“你后脑勺又没长眼睛。”池昼不信,他自觉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唯一可能的破绽就是那是陆深的糖果。
池昼哼笑一声,“你是回宿舍数了吧。”
其实哪里要回宿舍数,池昼在口袋里摸进摸出的时候,陆深就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了。不过他也没说什么就是了,毕竟当初第一颗糖是他给的,池昼当然会知道他口袋里有糖。
陆深点点头,顺着他的话说:“数了,少了两颗。”
池昼露出“我就知道”的表情。
走进候考室前,池昼回头跟他说了句:“显灵了就还你。”
陆深笑了笑:“行。”
不知是那尊孔子像还是陆深写的“过”字显了灵,试卷发下来,池昼扫了一眼觉得好像不难,至少比他前两次来简单多了。
考完过几个小时,网上就出了答案。池昼以前是不对答案随缘派,反正对不对结果都一样。但这次不一样,他直觉自己考得还行,考完之后就拿出了5G的网速冲浪,将几家机构给出的答案通通对了一遍。
池昼对高分没有执念,可对过答案后,他发现自己的分数可能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高。
至少能比他上回考的分数高上个两百分左右。
他开心地想找个人分享,不假思索地点开陆深的对话框,跟他分享了这个消息。
陆深说了句“恭喜”,将池昼发来的每句话挨个回过去。
接着又不经意地问:【现在才来,我是第几个?】
池昼没察觉到别的意思,回道:【第一个啊】
王知宇他们都出去了,他们宿舍现在就他一个人。微信上他也没跟其他人说。陆深是名副其实的第一个。
考完四级,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池昼暗自高兴着,打算请陆深吃顿饭。
与先前的“约会”不一样,他是真打算请陆深吃顿饭,表达他的感谢之情的——被迫也好整人也罢,不管怎么说,陆深还是帮了很多忙的。
他们出门动作都很快,三五分钟就出了门。
他们去的是学校附近那条商业街,里面有许多店铺,一到晚上,交错的道路上都是熙熙攘攘的学生,很是繁华。
池昼挑了家王知宇说过的,评价比较好的餐厅。
跟陆深一起吃饭,池昼想也没想,习惯性地点了一道糖醋鱼。
交完菜单忽然想起来,他有这个习惯是因为知道陆深不吃鱼,但今天他是真心实意请陆深吃饭,好像不应该这样,显得很没诚意似的。
等菜上来,他心虚地将糖醋鱼挪到离陆深最远的方位,还一连夹了好几筷,试图营造出一种“不是想整你才点的,是我本来就爱吃”的错觉。
陆深大概是没见过他吃鱼吃得这么勤,比先前每一次都勤,隔三差五就要夹两筷子吃一下。他不由得发问:“这家糖醋鱼很好吃?”
刚刚他看过菜单,糖醋鱼不是这家的招牌,周围几桌也没有人点。
池昼哪能说自己是心虚,就含糊地说了句:“挺好吃的。”
见陆深还看着他,池昼问:“干什么,你想吃?”
陆深没说“想”也没说“不想”,只说:“你吃吧。”
“你从小就不吃鱼吗?”池昼问,“为什么,海鲜过敏?”
“以前吃,不过敏。”
“后来为什么不吃了?”
“因为有刺。”
陆深不吃鱼的原因没那么复杂,就是小时候卡过刺没人管,后来被阿姨发现了才去医院取出来,从那以后就不太爱吃鱼了。
“没刺的就可以?”池昼从筷子筒里抽出一双新筷子,灵巧地剜下一大块鱼肉,将鱼骨拆解出来,挑出细小的鱼刺,再举起筷子夹到陆深眼前,“这样吗。”
陆深扫了一眼,“差不多。”
池昼“啪”的一下将那块他挑好的鱼肉放进陆深碗里。
“差不多就吃啊。”池昼试图弥补一下自己请客吃饭的诚意,“我亲自挑的,一根刺没有。”
跟陆深“约会”这么多次下来,别的他没学会多少,就是挑鱼刺越来越娴熟了。
半天没见陆深动筷,池昼见陆深盯着自己筷子看,垂着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终于想起来这位事儿逼可能是洁癖犯了。
“这筷子我又没用——”池昼话锋一转,“再说我用过又怎样?我都喝过你的水了。”
陆深一手撑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道:“那个好像是你自己喝的。”
池昼反问:“我不能喝?”
“能喝。”
在他说出那句万能的“我们不是情侣吗”之前,陆深就已经预判了他的下一句,率先开口:“我说了,你做什么都可以。”
这样一句话从陆深嘴里说出来,好像就会带上无限遐思,让人不由自主地相信和期待。
池昼在心底里轻哼一声,说什么都可以呢?他要是说让陆深现在主动认输,答案肯定是不可以。
那天他喝完陆深的水就没有再关注了,他也没有看到后续陆深有没有再喝那瓶水——他喝过之后,这家伙不会就再也没碰过那瓶水吧。
池昼狐疑地看向陆深。
他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按照陆深的性子,那瓶水拿回去,肯定是碰都不会再碰了。
池昼莫名有点。
——都gay到这步了,这时候才来嫌弃是不是太晚了。
陆深无所察觉,泰然自若地夹起刚刚池昼挑好的那块鱼肉放进嘴里。
他微微皱了皱眉:“有点酸。”
说“有点”还是委婉了,陆深不知道池昼怎么能吃得面不改色,明明他也不是很喜欢吃糖醋鱼。
“醋放多了吧。”池昼回过神来,“正常,这家店不是专门做鱼的。”
这家店其他菜都不错,但糖醋鱼做得确实一般。这个插曲过去后,池昼没有再执着于让陆深吃,他自己也不像刚上来时那样拼命夹了。
后来池昼岔开话题,又聊到他今天的四级考试上,顺便浅浅夸了一下自己。
陆深顺势也夸了他两句。
结账的时候老板娘给池昼抹了零,还送了他一瓶可乐。
可乐是玻璃瓶装的,老板娘贴心地帮他起开瓶盖,往里面插了根吸管。
池昼顺手把那瓶可乐塞到陆深手里,“给你。”
“借花献佛,就当跟你换那两颗糖了。”
冰镇过的玻璃外表凝出水汽,握在掌心里化开。
“快点啊,等会儿没汽了。”
陆深依言喝了一口。
“什么感觉?”池昼问。
陆深想了想,吐出五个字:“可乐的感觉。”
“就这样?”池昼略显失望,“我以为玻璃瓶装的不一样呢。”
陆深将玻璃瓶递过去,“你试试?”
池昼刚凑过去,忽然又想到那天在篮球场上他喝过的,陆深的水。
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要是他喝了,陆深不会连这瓶可乐都直接碰都不碰了吧?
池昼没有伸手去接。
他借着陆深的手,低头衔住吸管,喝完还故意咬了一下。
陆深瞥了一眼,面不改色地就着这根微扁的吸管接着喝。
偏头恰好撞上池昼探究又疑惑的目光,陆深平静地将手上的玻璃瓶往池昼那边倾斜,“还要?”
池昼知道陆深是会错意了,但他也不客气,又咬着吸管喝了两口。喝过一次,接下来的无数次,就都没有心理负担了。
“好喝吗?”这次轮到陆深问了。
“就那样,可乐不都是这个味道。”
池昼头一回喝可乐没喝出味道,翻腾的气泡往喉咙一滚,咽下去就算是喝了,要不是他喝过可乐,这个问题还有可能难倒他。
“是吗?”陆深将剩下的一点喝完,玻璃瓶见了底,“我觉得玻璃瓶装的好喝一点。”
……好喝个鬼。
池昼移开视线,不再去看那个已经见底的玻璃瓶。
见鬼,这家伙怎么这么能忍啊。
也许是那条商业街人来人往太过繁华,来的又都是周围学校的学生,池昼和陆深那天去吃饭的事情,竟然也没瞒过大众的眼睛。
表白墙:【墙,我现在是一边螺旋升天一边给你投稿,我要告诉同学们一个震撼的消息:那两颗草绝壁是在一起了!!!我亲眼看见他们一起吃饭还互相喂,完事之后还用同一根吸管喝饮料,间接接吻很甜蜜的样子……啊啊啊啊啊真!的!是!真!的!】
表白墙的消息传得很快,像插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校园每个角落。
以至于池昼去教学楼的时候,偶然听了一耳朵路人闲聊,听到的都是时下最新鲜的八卦——陆深和池昼是弯的,而且他们俩还在一起了。
池昼不是没听人议论过自己,但因为和陆深谈恋爱成为议论中心,多少让人有点耳热。
虽然是假的,但外人看来是真的。
“卧槽,真的假的啊?”
“这能有假?那天有人亲眼看到他们当众接吻诶。”
池昼:“……”
他一直都很佩服他们学校的八卦系统,上回说他撞卡车,这回又是当众接吻,再传下去,明天就是他和陆深决定积极响应三胎政策了。
池昼极有存在感地轻咳两声。
聊八卦的两位同学福至心灵地回过头,一看是池昼这位八卦事主,立马低头眼观鼻鼻观心,脚底抹油般迅速溜走了。
绯闻传出八百个版本,可并不是所有人的态度都是善意的。
这天下午,池昼一个人去了许铭元工作的酒吧,帮许铭元带点他出门匆忙时忘带的东西。
他不是来玩儿的,自然也没有久留的打算。
送完东西走到门口时,他听见旁边有几道声音。他本来想走,却又听几个人嘴里频频冒出熟悉的字眼。
——陆深。
池昼收回了离开的步伐,又在附近的位置坐下了。
最中间那个一身潮男穿搭,像个人形展示柜似的,什么乱七八糟带闪的东西都往身上套,光一只手就戴了三四个。
唯一称得上“朴素”的是他脚上那双拖鞋,显得不伦不类,奇光大闪,是池昼理解不了的审美。
“陆深竟然是同性恋?看不出来啊。”
“怎么看不出来,他脸上也没写‘我是直男’啊。”
“他斤斤计较的哪里像直男,之前我重修的那门课你们记得吗,那个小组作业,我让他们小组给我挂个名,反正又不碍事儿,结果这人竟然拒绝了。呿,就他那破作业,难不成还能拿诺贝尔奖?拒绝就算了,他还找老师告发我,妈的,我平时分直接全没了——小学生吗?还玩告老师这一招。”
“哈哈哈是他能干的事儿啊,一天到晚端着什么呢,真够能装的。”
“也就表面上装装,私底下的gay,谁不知道什么样啊。——你小子,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哈哈行啊,我给你们学几个。”
拖鞋男嬉笑着比了个兰花指,扭着腰捋了捋自己不存在的刘海。
“好骚啊你。”
“哪里骚,gay不就都那样吗。”
拖鞋男又搔首弄姿地做了几个动作,旁边的人跟着哄笑起来,一边说着“你学得好像”一边笑得前仰后合。
有人捧场,拖鞋男更加起劲了,动作间的低俗侮辱意味更加强烈。
池昼忍无可忍地站起来。
“不是我说啊,像陆深这种类型的同——”
剩下半句话戛然而止。
周围人一脸震惊。不过一阵风掠过的功夫,池昼已经拽着拖鞋男的衣领,用力将他摁在了墙上。
池昼像是要将此人生生摁进墙里,他的动作相当狠厉,连他自己也没发觉。
池昼冷声道:“说完没。”
拖鞋男像只被钉在墙上扑腾翅膀的飞蛾,偏偏还要嘴硬,叫嚷道:“你他妈谁啊,我说陆深关你屁事?”
他说着就想动手,就在他拳头挥过来的那一刻,池昼攥着他的手腕向后反剪,“咔”的一声,哀嚎声响起来。
池昼大抵是真生气了,声音如同冰窖,让人脊骨生寒:“你骂的是我男朋友,你说关不关我事?”
“你、你……”拖鞋男一时气结,语无伦次地“你”了半天,半晌才吐出来两个字,不知算求证还是求饶,“……池昼?”
“把你刚刚的话说完啊,”池昼手上用了点力,又将他往墙里怼了怼,“陆深这种类型怎么了?”
池昼最烦这种搞刻板印象歧视的,好像贴上“某一类人”的标签,独立的人就模糊了个体性,变成一个可以随意辱骂的群体。
再说了,他骂陆深可以,但眼前这闪着奇光的玩意儿又算什么东西?
他对这人刚刚说的每一句话,都感到异常。
“怎么不说了?”池昼的情绪溢于言表,“刚不是挺能说的吗。”
拖鞋男怒目圆睁,龇牙咧嘴地爆了句粗:“你他妈的——”
“我怎么了?”池昼冷笑道,“对,别光说陆深,你看我骚不骚?”
“还是说,没见过我这么直男的gay?”
池昼说完觉得好像哪里有点不太对,又将这句话的语序调换了一下。
他气势不减,掷地有声地将刚刚那句狠话重新说了一遍。
“——没见过我这么gay的直男?”
真没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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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你,好端端的打什么架。”
酒吧里,许铭元正捏着一根医用棉签,在药水里滚了两圈,便往池昼伤口上摁去。
“嘶——”
池昼将脑袋转到一边去,没往自己伤口上看。手上传来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轻呼出声:“轻点轻点。”
本来池昼有晕血的毛病,鲜少凑打架这种热闹,上大学以来,也就帮张嘉翊的那次破了例。
那一次把对方打得落花流水,最后进医务室躺着的却是池昼。他们几个舍友嘴上没说,心里却觉得够呛,不约而同地决定以后要收敛脾气,智取为上,武斗为下。
可这还没过多久,池昼竟然自己主动跟人打了一架。
尽管那个拖鞋男很弱,但池昼没怎么跟人打过架,一下没注意,还是挂了点儿彩。
许铭元闻讯赶来时,那傻逼正抡着凳子要砸,他连忙喝止,结果此人有贼心没贼胆,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浑身一激灵就放了手。
这一放手不得了,高举的凳子坠落下来,堪堪要砸到池昼脑袋。
池昼抬手格挡了一下,脑袋没事,手臂被尖锐的凳子腿蹭破一层血皮。
现在池昼目光落在那个瘸了的凳子上,愧疚地说:“对不起,又给你添麻烦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巧合,总是在许铭元打工的这个酒吧打架,亏得这个点客人不多,不然影响更坏。
“说什么呢,这家酒吧又不是我开的。”许铭元温声说,“我就是个打工的,我管他椅子少个腿还是桌子缺个脚?你没事就好了。”
“所以,你为什么突然跟这傻逼打架啊。”
“他——”
池昼吐出一个字,下半句话死活说不出来。
他闪烁其词,含糊地说:“他嘴欠。”
“你不是那么冲动的人啊。”
一点口舌争端,池昼一个不经常动手的人,怎么会冲动到直接动手。
许铭元料想那人应该是说得很难听,“他骂你?说什么了。”
“他说——”
池昼顿了顿,严格来说,那傻逼倒也没有骂他。
但这傻逼骂的是陆深,现在全校都知道陆深是跟他在一起,四舍五入不就是把他也骂上了。
池昼理清楚其中的逻辑关系,觉得一切都说得通了,顿时顺畅不少。
他言简意赅地总结道:“他说我gay里gay气。”
许铭元哭笑不得:“就因为这个?”
池昼也觉得说服力不太够,又别扭地加了句:“……他说得很难听。”
许铭元猜测那人说的不是什么好话,就没有执着让池昼再重复了。
他帮池昼处理好伤口,叮嘱道:“伤口今天别碰水。”
池昼说了声“谢谢”,抓起外套重新披上。
“你和陆深……”许铭元恰到好处地在这里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还要继续多久啊。”
“要看陆深什么时候认输。”池昼这话说得不如之前有底气。
许铭元问:“他要是一直不认输呢?”
“不会的。”池昼说,“陆深又不是弯的,他至于……他能跟我耗这么久吗。”
许铭元叹了口气。
“就今天嘴欠的那傻逼,我不是说他对。”许铭元想了想,说,“只是,你又不是真的,何必平白受这份气。”
池昼没说话。
他也在想,陆深又不是真的,外面那么多风言风语,何必为了整他受这份气?
四级过后,时间就过得很快了。考试月来临,所有科目都进入收尾阶段,池昼也跟着忙碌起来。
陆深这段时间也比较忙,大概是一种不必言说的默契,他们一起出来互相整蛊的次数都变少了许多。
手上的伤口没过多久就结痂了,藏在衣服下面,等好全了池昼都没注意到。
池昼没有跟陆深说他跟傻逼打了一架这件事,像“有个傻逼骂你是gay,我帮你揍了他”这种话,他说不出口。
池昼好像是在逃避,但他自己也搞不清楚具体在逃避什么,索性将这些复杂的思绪抛诸脑后,专心考试。
有这种刻意心无旁骛的状态加持,这学期的期末考试,池昼考得出乎意料地好。
考完试,就是寒假。
池昼买了回家的车票,考完试第二天就走。
他和陆深是同一个地方的,车票自然也买在了一起。
他们的大学离家不远,坐高铁半个小时就能到。
车站人来人往,大多数都是拖着行李箱回家的学生,池昼路上还遇见几个学院里的熟人,跟他们打了招呼。
“你们一起回家?”其中一位同学朝陆深的方向看了一眼,似乎是惊讶于他们竟然进展这么快,已经到一起回家的地步了。
“嗯,”池昼简单地解释了一句,“我们是一个地方的。”
“哦哦,这样啊。”那同学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脑袋,咧开嘴笑,“我还以为他玩儿浪漫送你回家呢。”
池昼和陆深在一起的事情已经不是秘密了,整个学校传得人尽皆知,以至于那几个同学看他们的眼神暧昧不已。
尽管他们并不像那天酒吧里那个拖鞋男一样抱有恶意,池昼却不可避免地开始思索。
一开始是他们两个人之间,接下来再到小团体,再到现在,全校都知道了。
一下多了这么多观众,这次会不会玩得太大了点。
池昼装作不经意地转头瞥了一眼陆深。
陆深神色如常,没看出什么端倪来。刚刚他跟那几个人说话的时候,陆深也只是在旁边平静地听着,没有发表什么言论。
察觉到池昼的视线,陆深低头看了看,似乎是明白了。他把手上的行李换到左边去,右手握住池昼的手,轻轻将他往自己这边拉了拉。
陆深做这一切简直不能更自然,池昼猝不及防又被他gay了一下。
池昼今天其实没有抱着整陆深的想法,刚好他手上也有行李,中间又有行李箱隔着,池昼自然而然地就没有去牵陆深的手。
要是放在之前,他早就黏上去了。
池昼不禁又想到那天许铭元跟他说的话。
陆深这家伙,该不会真的能跟他耗这么久吧?
难不成这么大阵仗,还不够让陆深知难而退?
上车之后,池昼都还在想这个问题。
池昼心不在焉地刷着手机,一下下地划着手机屏幕,速度快得像是量子阅读,也不知道这样刷能从中获取到多少信息。
陆深忽然拿出耳机,问他:“要看电影吗。”
池昼其实不是很想看,不过找点东西打发时间也好,省得他一头雾水满脑子陆深。
他问:“有什么?”
“你挑吧。”
陆深将手机推到他面前。
池昼本来就没什么看电影的心情,打算随便选一部评分高的。
忽然,他不知道是划到了什么专题页面,满满一页都是文艺片。
而且还不是普通文艺片,封面是两个男生,画面很是唯美。
很显然是那种同性题材的,文艺片。
池昼转了转眼珠,点开其中一个。
“那看这个吧。”池昼找了个理由,“它评分还挺高的。”
陆深瞥了一眼影片分类,问他:“确定看这个?”
“确定。”池昼从他手里拿过一边耳机自己戴上,“就看这个。”
“行。”
陆深将另外一边耳机塞进左耳,食指轻点两下屏幕,电影开始播放。
这部电影时长两个多小时,是这类题材中的经典之作。
池昼原本是抱着无所谓的心态看的,没想到这电影是凭本事拿的高分,竟然是真的有点东西,看进去了之后剧情还是挺吸引人的。
他趁机旁敲侧击:“你看这两个人,在一起之后要面临多少流言蜚语。”
陆深却说:“这人不是说了,他们还在一起就行。”
池昼的敲打没有换到陆深的松口,只好接着往下看。
到后面,随着主线的进展,两位主角情到浓时,越来越亲密,一切都开始变得有点不对劲了。
池昼瞪着眼睛,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画面。
但电影到底是文艺片不是三级片,画面拍得很唯美,也看不到什么不该看的。
只是主角的身材很好,线条利落又干净,朦朦胧胧地遮挡住一半,好像遮了,又好像什么都没遮。
池昼视线乱飞,忍不住往旁边瞄,看看陆深是什么反应。
陆深直接转头看过来,声音突兀地响起:“好看吗。”
“还可以。”池昼硬着头皮说,“这不是挺帅的。”
陆深皱了皱眉。
池昼马上意会:“你不喜欢这个?”
——像陆深这样的直男,看到这种过分亲密的画面,想必是很难受?
“没有,”陆深皱着的眉依然没有舒展,却只说,“你喜欢就好。”
“哦,”池昼口是心非地说,“我觉得挺好的。”
电影还没看完,高铁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陆深将手机收回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池昼总感觉他这动作做得非常迅速。
可能真的不太喜欢那部电影。
池昼忽然在想,要是陆深一直跟他耗下去,他们会有一天gay到像电影主角中做的那样吗?
思及此,池昼脸上有点烧,简直不敢深想。
陆深见池昼脸有点红,问他:“你冷吗?”
“啊?没有。”
陆深伸出手背探了探他脸上的温度,热的。
陆深眉头皱得更深了。
走出车站,池昼指了个方向,“我要走这边,你呢。”
“我也走这边。”
池昼有些惊奇地“哦?”了一声。
跟陆深当了这么久同学,池昼还真的不是很清楚陆深家住何方。这人总是这样,不会跟不熟的人说太多,也没必要。
他一时好奇,问:“你家住哪?”
陆深报了个地址。
“你也在南区,”池昼说,“那我们俩离得不是很远。”
“那要不要来我家,”池昼提议道,“把刚刚那个看完?”
他又补充一句:“我家今天没人哦。”
他的家人都在外出差,要过几天才回来。
陆深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你这么喜欢这部电影?”
“只剩几十分钟了,”池昼露出得逞的笑,“就把它看完嘛。”
陆深的反应,让池昼彻底确定了陆深不喜欢那部电影。
为什么?因为太gay了吗?
隔着屏幕的亲密举动而已,要是连看都看不了,那怎么还可以继续装gay整他。
池昼感觉自己无意之间,又探索出了一个新的陆深不喜欢的事物。
这样正好,再让陆深看多点,说不定直接患上同性恋ptsd,主动认输。
池昼还给陆深下了最后通牒,防止他深想之后拒绝:“你来不来,不来我回去自己看了。”
此言一出,陆深便皱着眉说了句:“好吧。”
池昼亲昵地抓住他的手,非常贴心地给他指路:“走啊,我家在这边。”
“哦对了,我家养了宠物,你等会儿应该能看到。”池昼回想了一下家里那位“常胜将军”,又专门补充了一句,“它脾气不好,可能会咬你。”
池昼刻意营造恐怖氛围,不知在打什么主意:“你要是害怕的话,可以求我保护你。”
“好。”陆深毫无负担地点点头,“拜托你保护我。”
池昼刚走到家门口,一只雪白的鹅就兴奋地扑腾着朝他冲了过来。
堪堪在池昼面前刹住车,这只鹅这才发现池昼旁边还有一个人,不由得迷茫地眨了眨小黑豆眼。
——旁边这个新来的吧,说熟谈不上,说陌生也不至于,就像最熟悉的陌生人。
池昼家的这只鹅是池昼高中的时候,从奶奶家抱回来养的,取名叫“将军”,寄予了池昼对它的深切厚望。
这只鹅争强好胜,投胎在鹅的身体里却有一颗斗牛的心,看见谁都想嘎嘎上前咬两嘴,一天到晚不试试自己的牙口就不舒服。
池昼刚将它带回家的时候,驯服它也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最开始几天频频被追,被一只鹅逼到墙角退无可退,很是狼狈。
但池昼那时候就是看中了它这一点,打算把它抱回家之后好好训练——每天喂它吃饭之前,池昼都会找出陆深的照片给它看,耳提面命地叮嘱它“看清楚了就是这个人,下次见到他就上去咬他”。
池昼自我感觉他的训练非常有成效,这只鹅就像巴甫洛夫的狗,一看见陆深的照片就开始气势汹汹地嘎嘎叫,条件反射地大张着嘴,好像要把陆深咬下来。
每当这个时候池昼都会觉得将军真是他的好大鹅,十分欣慰地给它投喂食物,由衷地希望它能够越长越威猛。
每次给将军喂食,池昼都能幻想到有朝一日陆深出现在将军面前,无可奈何地被追着咬到墙角最后向他求饶的惨状。
然而这一天真正来临时,画面却跟池昼想象的有些差异。
将军就像第一次跟网友见面似的,迈着谨慎小心的步伐走到陆深面前。
“这是你之前的微信头像?”陆深记得池昼以前的微信头像是只鹅,他还以为是网上找的图,没想到是池昼自己养的宠物鹅。
陆深蹲下来,试探性地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
池昼知道这鹅什么德行,开口阻止:“喂,你别随便摸它,它会咬——”
奇怪的是,这只鹅不但没有很凶地跳起来咬陆深,反而舒服地阖上了它的豆豆眼。
“好像也没有脾气很差,”陆深感受着手心里毛茸茸的触感,淡笑着问,“它叫什么名字?”
池昼沉默了一下,吐出两个字来:“将军。”
陆深挑了挑眉。
池昼不自在地说:“看什么,就叫将军。”
“挺好的。”陆深点点头,这倒确实是池昼会取出来的名字。
这只鹅好像有灵性,一改见谁咬谁的凶残性子,非常羞涩地将自己脑袋往陆深手里送。
池昼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将头怼在陆深手掌里一顿猛蹭的呆头鹅,哪里还有什么将军风范,在陆深的抚摸下,它就连一向粗犷的嘎嘎叫声都刻意变得柔声细语,生怕不够温柔解意。
等陆深摸完,这只呆头鹅总算记起来谁是它主人了,嘎嘎叫着来到池昼面前,像是进行某种仪式一样,张大了嘴。
一直以来的训练,只让陆深成为了将军心目中除池昼外第二熟悉的人,它非常聪明地将陆深这张脸当作了进食的信号,自然是对陆深非常喜爱。
池昼:“……”
眼睁睁看着他的好大鹅变成了傻大鹅,池昼心中一阵无语。
见池昼半天没动,这只呆头鹅又屁颠屁颠跑到陆深面前,咬着陆深的裤腿,往池昼那边拽了拽,中气十足地嘎嘎叫了几声。
要是它会说人话,这意思就是“帅哥你帮我劝劝他”。
陆深不负所望地开了口:“它好像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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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
池昼拿了点将军的饲料喂它,把它赶回自己的地盘去,然后拉着陆深去了自己房间。
从小到大,池昼都有很多朋友,邀请别人来自己家玩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上中学的时候,他的房间甚至是他们班男生的打卡圣地。
所以他也没觉得直接把陆深带到自己房间有什么不妥。
池昼的房间极具池昼特色,正对着窗户的那堵墙做成了展示架,每一层都摆着不同的航模或是其他拼装模型,比例大小不一,按照大小依次排列好,一眼望过去十分赏心悦目。
陆深挨个看过去,发现角落里有一个螺旋桨残骸,看着有点眼熟。
“你把它捡回来了?”
这是池昼第一次炸机的那个无人机残骸。剩下的部件能用的都分散着用到别的地方去了,而不能用的,池昼只留了一片螺旋桨,权当纪念。
它是池昼第一个无人机,意义非凡。
“叫那么熟,说的你认识一样。”池昼轻哼一声,只剩这么一片残骸,难不成陆深还记得是什么。
“那次我也在。”陆深说。
陆深还记得那一次,偌大的空地上就池昼一个人,一言不发地盯着已然入土的无人机残骸看,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看着还挺可怜。
然后陆深鬼使神差地去买了瓶可乐。他和池昼不熟,也算不上什么朋友,不过他依稀记得池昼喜欢可乐。
可惜池昼同学是会咬人的兔子,眼眶红了也不妨碍张嘴咬人。
池昼当然记得这回事,陆深不仅在,而且还狠狠嘲讽了他,让人想忘记都难。
他正要发难,却听陆深提醒他:“不是要把剩下的看完吗。”
陆深拿出手机,调到刚刚暂停的地方。入目就是主角的腹肌,陆深私心作祟,又不动声色地往后拖了几秒。
池昼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少看了几秒。
经由陆深这么一打岔,池昼分给的注意力就更加稀薄了。
接下来看反倒变成了其次,细数下来池昼和陆深其实有很多共同爱好,飞机算是其中一项。
车上看的那部还是断断续续看完了,只是后半部分看的过程中,聊的已经不是内容了。
池昼发觉陆深总是在播放到露骨片段时,有意无意地跟他搭话,说些无关的话题。
池昼猜测这大概是陆深的逃避方式,这人就是表面装得什么都可以,实际上还是接受不了,所以总在转移注意力。
当然,池昼本身对的这些片段也不是特别感兴趣,至少没到非看不可的地步,相比之下,还是陆深抛出的话题比较有趣。
这部放完,手机自动重播,又回到熟悉的片头。
池昼假装没发觉,就当是这部还没放完,接着一边看一边跟陆深聊天。
当背景音乐似的又播了一大半,池昼看一眼时间,好像有点晚了,再不放人回去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这两个小时下来,池昼心中涌现出一种想法,其实跟陆深做朋友也不错,如果他们是朋友的话,应该会挺合得来的。
可惜就是陆深一直都不认输,他们就只能保持着这样gay里gay气的关系。
在陆深收拾东西准备走出门口时,那只正在小憩的大白鹅突然又窜了出来,蹭着陆深的裤脚嘎嘎叫了几声。
池昼面无表情地揪住这只呆头鹅的脖子,将它拉回来。
这是鹅生怕陆深走了之后没东西吃似的,被池昼拉走的时候,它简直是一步三回头,恨不能就这样跟着陆深回去,或者想方设法将陆深留在这里。
场面实在是有点滑稽,陆深忍不住笑了笑,然后对池昼说:“你的鹅好像还挺喜欢我的。”
池昼是绝对不会告诉陆深他是怎样训练这只鹅的,于是只能高冷地说一句:“它就是这样,谁都喜欢。”
陆深“哦”了一声,又问:“那它都喜欢过谁?”
“很多,数不清了。”池昼说,“是人它都喜欢。”
这只呆头鹅压根没见过多少外人,除了池昼和池昼的家人,陆深大概是唯一的一个,靠近它还不被咬的人
真是白训练了,池昼在心中腹诽道。
这只突然窜出来的鹅让池昼想起了他拉陆深过来看的真实目的,于是在陆深踏出门口之前,池昼忽然叫住他:“明天要不要一起去看?”
陆深顿了顿,问:“这里?”
“不,明天我们去院吧。”池昼挑眉说,“就当是约会,去不去。”
不出意料,陆深答应了。
池昼抱着让陆深趁早知难而退的想法,专门挑同性题材的买票,非常凑巧,年底刚好上映了两部。
其中一部近期很是火爆,排片很多场场爆满,是时下正在热议的娱乐话题。
另一部也不知是烂还是其他什么原因,网上没见多少评论,排片也少,看起来毫无热度。
池昼对这种文艺类的东西没有太多研究,他觉得这片估计是很烂,不然怎么网上什么也没有。
不过没关系,反正他也不是冲着剧情去的就是了。
选冷门片有一个好处,就是人少。看一场,整个院都没几个人,有时候运气好还有机会体验VIP包场的乐趣。
这对池昼来说正合适,两个男的一起看同性题材已经够奇怪了,要是周围还很多人的话,岂不是更加尴尬。
再说了,都是同性题材,想必该有的亲密情节都有,他又不是奔着剧情去的,想来没什么差别。
池昼想也没想,直接买了那部冷门片的票。
由于这部过于冷门,排片也相对在人比较少、比较晚的时间点。
池昼下午的时候就溜出来了,他家里没人,想去哪里都很自由。
他跟陆深在约好的地方见了面。陆深家里似乎也没有人,反正池昼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
吃过饭后,时间还早,他们就在院附近逛了逛。这个院所在的商圈,离他们高中时的学校很近,他们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他们高中附近。
高中生也已经放假了,这个时间点学校里面没有多少人,连灯都没有亮几盏。
池昼和陆深一起沿着学校的边缘走,这个时节学校里种的树已经秃了大半,空落落的枝桠缝隙间显露出月亮的影子。
这种体验着实有些新奇,池昼还从来没有和陆深一起在学校附近这样并肩走过。
他们毕业时间不长,高中还是原来的老样子。池昼记得哪里的墙掉皮,哪里种了芒果树,哪里是偷偷拿外卖的圣地,一路细数过去,一切都还是记忆里熟悉的样子。
走着走着,他们绕到了学校后面相对偏僻的地方。这地方看着名不见经传,一副平平无奇的模样,实际上却是几代学生代代相传的情侣约会圣地。
这里好就好在地方足够偏,人迹罕至,非常适合约会。而且它的地理位置很好,四面八方都有地方躲,抓早恋的教导主任来了,也可以不慌不忙地躲进草丛里再伺机逃跑。
但这个地方有名还有名在这堵围墙上,面向学校的那一侧墙壁上写满了“XX[爱心]XX”这样青涩又老土的表达,后面再来的人,没有空位可以写,就会拿便利贴写好了再贴上去。
就这样一堵泛着灰白的墙,不知是因为谁开的先河,因此成为了最原始的表白墙,一届届沿袭下去。
池昼依稀记得自己也在这面墙上贴过,不过写的却不是心上人的名字,而是一句赌气的诸如“狗比陆深”之类的话。
“你之前说,”池昼忽然开口,“我们在一起两年多?”
陆深微微颔首,“对。”
“照这么说来,”池昼尾音微微上扬,似乎是有点疑惑,“我们高中的时候就在一起了?”
“差不多。”
池昼将脑袋凑到陆深跟前,问道:“那我们之前有没有因为早恋被抓过?”
陆深顿了顿,“没有。”
池昼“哦”了一声,好像是放弃了对这个问题继续追问。
他们接着往前走,走出三五米距离时,陆深忽然问道:“你想试试吗。”
“试什么?”
“早恋。”
池昼转过头去,恰好跟陆深对上视线。
视线碰撞的间隙不过几秒,电光石火一般,池昼不假思索地答应他:“好啊。”
“怎么试。”
他们又回到了刚刚那个地方。
学校的围墙不高,池昼以前迟到也会经常翻墙溜进去。
他跟陆深一起三下五除二地翻墙进去,轻盈落地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然后那面写满爱语的墙就展现在他们面前。
“带笔了吗。”池昼问。
“没带。”
“靠,我也没有。”
墙角缝隙里倒是有几只断水的笔,池昼捡起来划了两下,笔尖已经被岁月风干了,根本写不出字来。
“谁来这早恋连笔都不带。”
“你不也没有。”
一般来这里谈恋爱的学生,口袋里多少都会有支笔,方便他们写下自己的美好心愿和许下的承诺。
不知是从哪一届传下来的传闻,说在这上面表白就会实现,许愿就会应验,写下双方名字就能永远。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池昼生平第一次体验高中早恋,结果还是无功而返。
他们动不了笔,只好看着这面墙。
这面墙对陆深来说没什么好看的,一眼扫过去这上面的人名就没有几个是他认识的,就算是认识他也不熟,而且上面的内容千篇一律,除了挑挑有没有错别字,其他就没有什么可看的了。
对池昼来说就不是这样了,这上面的名字他有好几个眼熟的,里面还有一个最熟悉的。
“石头竟然在这偷偷表白班长,土不土啊。”池昼兴奋地拿出手机“咔嚓”拍了几张证据,拍完给石头发过去,一边发一边跟陆深说,“他以前还说这都是假的,结果自己偷偷信啊。”
池昼夜间视力比较好,加上他自己有点印象,一眼就在密密麻麻的字迹当中找到了自己当年写的“狗比陆深”。
坐落在一众“XX爱XX”之间,这张纸条显得尤为不同。
不仅如此,其他人大多数用的都是心形便利贴,再不济纸上画也要画一个爱心上去,只有池昼这张,不但没有爱心,而且在上面画了一条狗。
用的纸也是作业本撕下来的纸,拿透明胶粘上去的,跟寻常的不干胶便利贴不同,他这个粘得比其他人的都牢固,这么久了依然在这面墙上鹤立鸡群。
“喂,”池昼忽然问,“你跟其他人来过这里吗?”
“没有。”
池昼却不怎么相信,他记得以前陆深频繁被人表白,还有一次被约到了这里,那次刚好就被他撞见了。
表白那人还不是别人,是他朋友在追的女生,他一时愤懑,就在这里贴了张“狗比陆深”。
陆深的目光落在那面墙上,逡巡而过,似乎是也发现了那张不同寻常的纸条。
就在这时,有人声走近,应该是巡逻的保安走到这边来了。
“走了。”陆深收回目光,没有再细看,他拉了拉池昼,“不然真的要被抓了。”
池昼感觉到陆深刚刚差点看到他以前贴的那张纸条,连忙侧过身体遮挡了一下。
恰好保安就要走到这边来,池昼慌忙将那张纸条从墙上揭下来,团成团塞进了自己口袋里。
“哦,好,”池昼跟着陆深走到墙边,准备翻墙出去,“走吧。”
开场前二十分钟,他们来到院。
取过票后,他们顺着指引走进影厅。
影厅中漆黑一片,他们来得太早,屏幕上甚至连gg都还没开始放。
他们的座位在六排中间位置,池昼弯腰摸索着,终于看清了台阶右上角的数字“6
他抬脚正要走过去。
陆深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拉我一下。”
“有点黑,我看不到路。”
池昼隐隐感觉到陆深抓住他的手,好像不如平时稳,甚至有些细微的颤抖,但是池昼以为是错觉,没有过多地在意。
池昼拿出手机,调出手电筒,院里一下有了光亮。
他拉着陆深往里走。
开了手电筒,池昼发现这个院并不是完全空无一人,比如最后一排就坐着两个人,再仔细看看,好像还是两个男生。
左边那个人见池昼看过来,很明显地僵硬了一下,像是怕被人认出来一样,十分不自在地往上拉了拉口罩。
稀奇,竟然有人像他和陆深一样。
大晚上的,两个男生来看同性。
很快池昼又将头扭了回去,他没有那么重的窥探欲,对最后一排两个人是谁并不感兴趣。
院又陆陆续续进来了几个人,这几个人全部落座后,这个影厅就关上了门,没有新的观众进来了。
跟池昼想得差不多,影厅里人不多,全部加起来都不超过十个。
片头过后,影片的名字在屏幕上打出来——《红A》。
池昼本来以为这部没什么人看,应该很烂,因而对此没报什么期待,他选这部纯粹是因为这是一部冷门的同性,若非如此,那么其他什么都行。
然而等他看进去之后,就发现这部其实还可以,池昼单纯从审美角度看,这部应当属于冷门宝藏那一类。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部的尺度比昨天他们看的那部还要大,又或者说他们其实不是一个类型的——今天这部重在旖旎的氛围,隔三差五就有亲密的情节。
虽然这就是池昼的目的,但是一下子来这么猛,还是让池昼有些招架不住。
大概是因为他是抱着整陆深的目的来的,所以中无论出现什么样的亲密情节,他都会联想到自己和陆深做出同样的举动。
池昼不禁疑惑这部的两位主演都是怎么演出来的,靠得这么近,做这么亲密的举动,抱是真抱,亲是真亲,如此亲密,真的不会在某一个瞬间假戏真做吗?
屏幕里,两个主角正在接吻。导演显然非常善于利用光影,将整个画面呈现得既明又暗,光影变化间镜头由远及近,池昼甚至可以看清他们交缠的唇齿。
池昼没想到这个冷门片竟然这么刺激,一时之间有点后悔。
影厅中光线昏暗,他偏过头去看陆深,想看他这次是什么反应。
可这次陆深没有皱眉,他只是同时转过头来,跟池昼对上了视线。
池昼不知怎的有点慌乱。
一片混乱之中,池昼坚定不移地将视线挪回到荧幕上。
他掩耳盗铃似的去喝手边的可乐,喝完发现是陆深的,又不动声色地放了回去。
陆深却忽然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一张小纸条。
他递给池昼:“从你口袋里掉出来的。”
池昼以为是票,顺手接过来。
触手质感不对,他瞥了一眼才发现不得了。
陆深也顺势低头看去。
借着的微弱光亮,陆深看清了他刚刚捡到的东西。
不是别的,是那张写着“狗比陆深”的纸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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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昼慌忙将纸条抓成团塞回口袋里,幸好电影还在放,他假装要认真看电影,十分镇定地将头扭了回去。
好像陆深只是捡到了一个非常普通的东西。
后面池昼就没怎么认真看电影了,满脑子都在想刚刚发生的那一幕。
——应该没看清吧?
池昼想着想着又觉得,看清了又怎样?这种事难道还少了?要搁以前,这种稀松平常的小事他甚至懒得拎出来说。
于是又将提起来的一颗心强行掷回了原位。
可等到电影结束,灯光亮起,整个人暴露在灯光之下时,池昼莫名有种无处遁形的感觉。
沉默着走出影厅,眼见着陆深准备说话,池昼赶紧抢在陆深开口前没话找话:“刚最后一排两个人你看见没,跟雕塑似的。”
陆深想说你现在也差不多,但他没说出口。
“真的,还是两个男生,像我们一样。”
“像我们一样?”
陆深压根没注意最后一排都坐了什么人、长什么样、做了什么,他现在也对这个不怎么感兴趣。他看向池昼,漫不经心地说:“我们是什么样。”
“就也是两个男生啊,”池昼见他上钩了,拽着他往回走了一小段路,“不信你看一眼。”
池昼本来只打算岔开话题,但当他们影厅门口瞥见最后一排那两人竟然还没走之后,池昼自己先好奇上了:“竟然还在那?”
他没有走上前,隔着段距离远远地看过去。那两个人还被几个女生围住了,也不知道是在要微信还是别的什么。
池昼偶然听了一耳朵,恰好听见一句:“没有,我们不是在谈恋爱。”
池昼瞪大眼睛。
他们俩都像雕塑一样了还会被误会,果然两个男生一起来看这种电影就会显得很gay。
也不知是心虚还是其他什么,池昼拉着陆深囫囵看了一眼,就匆匆转身走了。
他脚底抹油似的一路走得飞快,不管怎么说,他不想被人围着问“是不是在谈恋爱”。
直到陆深开口问了句:“走这么快干什么?”
“不走快点等着人问我们有没有在谈恋爱吗。”池昼理直气壮地说,“全校出名了还不够啊哥哥。”
陆深点点头,好像是赞同了他的做法。
过了十余秒,陆深忽然开口:“但是她们应该不会来问我们‘是不是在谈恋爱’。”
池昼瞥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你没看出来吗?”陆深说,“那两个人跟我们今天看的电影主角,长得一模一样。”
池昼猛地刹住脚步。
“啊……?”
池昼的神情有点呆滞,“真的?”
大概是他呆滞的样子有点好笑,陆深没忍住,唇角浅浅地弯起一个弧度:“现在你比他们更像雕塑。”
池昼自己也觉得他这副样子多少沾点傻气,迅速合上了自己因为震惊而一直没有闭合的嘴。
他看到那两个人的脸的次数比陆深多得多,回想起来自然也很容易。
这一回想不得了,他越想越觉得陆深说的有道理,那两个人确实跟电影中的主角长得一模一样。
“你怎么不早说。”
“你走得太快了,没来得及。”
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两个人会被人围着了。
池昼有点后悔,长叹一声:“我们应该晚点走的。”
他还是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遇到明星,而且还是两个,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他的关注点竟然全部放在了那句“我们不是在谈恋爱”!
“所以你走那么快干什么?”陆深说,“怕我问你为什么在表白墙写我的名字吗?”
其实也很好猜,他们俩都没带纸笔,来源只能是那一个。
兜兜转转事情还是绕回到了原来的地方,避是避不过去了,池昼就打算模糊话题:“我昨天在家写的。”
“哦,在家写我的名字。”
陆深一句话说得池昼脸烧,什么在家写他的名字,好像他是那种暗恋别人就在各种地方一遍遍写对方名字的纯情派一样。
接着陆深又问:“那为什么放口袋,打算送我?”
池昼:“……我顺手。”
走出几步,池昼忽然后知后觉自己好像落入了圈套,其实根本没有必要这么慌张。
他脑子终于转过弯来:“不对,我们不是在一起两年多?我在那个墙上写你的名字多正常,你不是那个时候就是我男了吗?”
池昼顺着这个逻辑往下想,迅速抓住了话柄,倒打一耙:“你不会没写过我名字吧?我们不是情侣吗?”
“写过。”
池昼轻哼一声,没信。陆深现在当然是说什么都可以,反正他们不会现在去查验,等事后再去看,陆深提前补上就好了。
池昼的家人给他发短信说没那么快回来,他的寒假有大半时间都是自由身,所以这几天陆深来他家都是畅通无阻。
他们家这只傻鹅特别欢迎陆深的到来,每次都跟看见亲爹一样,走上前去就是一通猛蹭嘘寒问暖,好端端一只鹅却像狗一样,看得池昼无语至极。
期间池昼不信邪又去那堵墙看了一眼,找了一圈,还真找到了一张写有他名字的纸条。
这张新纸条一看就是新贴上去的,因为它和池昼那天不慎掉出的纸条长得很配套,一样的透明胶,一样的纸。
这让这张纸条显得十分显眼,看起来就像陆深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只是这张纸条下面还露出一点蓝色的边边,也不知道是哪张陈年旧纸条被覆盖了。
这种事情经常发生,毕竟这堵墙面积就这么大,总有人沉默地被覆盖在下面。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寒假不像之前在学校,池昼和陆深之间的对立锋芒没有那么明显,虽然经常见面,但刻意整人的次数少了,相处起来反倒像。
但也仅仅只是“像”而已。
这个月整个下旬都有雨,天气也随之一点点转凉,空气中都是潮湿的水珠,显得更加阴冷。
好不容易有一天转晴,池昼和陆深约好一起去附近的空地飞无人机,结果天气预报不准,出门又下起了雨。
尽管带了伞,但还是被路边驶过的汽车溅起的水花泼了一身。
他们只好狼狈地打道回府,幸好池昼家离得不远,他们没有狼狈太久。
“你穿这个吧。”池昼找出一套衣服扔给陆深。
池昼大概是真的对陆深没什么戒备心,当着人的面就直接脱衣服。反正这是他房间,他们又都是男的,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池昼向来不怎么注意这些,上回在篮球场也是,露出来小半截风景。
可那回只是若隐若现地出现了一瞬,如今却是没有遮掩地全部显露出来。
一路延伸向下的线条漂亮而略显青涩,腰侧的弧度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丈量。他转过身去找衣服,背后凸起的蝴蝶骨展翅欲飞,脊线向下绵延,与翘起的弧度相连接。
陆深瞥了一眼。
池昼找了两下发觉衣服不在衣柜里,他朝着陆深伸出手,理所当然地使唤陆深:“帮我拿下那件黑色的上衣。”
陆深别开视线,一手将衣服递过去。
“不要随便在外人面前脱衣服。”
“有什么关系?”池昼感到莫名其妙,他只是上半身光着而已,又不是裸.奔,这幅景象在健身房里比比皆是,陆深应当不至于这么没见过世面。
“没关系吗?”陆深想了想,似乎是觉得有道理,“好。”
“好什么?”
池昼没反应过来,随口问了一句。
陆深慢悠悠地拉开外套拉链。
“等等,”池昼制止了他的动作,“我去隔壁换。”
他逃跑似的卷上衣服去了隔壁。
约好的室外项目因为大雨泡汤了,池昼只好和陆深在家里玩。幸好他家乱七八糟的东西多,他们又有共同爱好,闲得没事还能打打游戏,倒也不会很无聊。
忽略表面那层“男”关系,池昼其实是对这种状态感到舒适的。
与他放假之前设想的不同,他们反倒在寒假更加亲密了,他发现跟陆深待在一起也不需要无时无刻地剑拔弩张,很多时候他们是平静而和谐的。
直到有天晚上,池昼妈妈提前回来了。
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池昼手忙脚乱地想把灯关了,手才刚碰到开关,他又在陆深的眼神下刹住了车。
那眼神中蕴含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池昼恍然惊觉他们又不是在偷情,好像也没必要这样。
池昼妈妈在客厅喊:“儿子,我带了点宵夜回来,你要不要吃?”
“哦,好。”池昼说着就要出去,手又放到灯的开关上。
陆深突然叫住他:“你能不关灯吗?”
“我有点怕黑。”
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回应,又听池昼妈妈在外面奇怪地说:“人呢?怎么不回话。”
“来了。”
池昼放下手,到底还是没关灯。
将手上的宵夜递给池昼后,池昼妈妈惦记着她另一位“亲儿子”,找了点吃的出来打算喂,但将军好像不怎么饿,并不领情。
“哎呀,将军怎么这么兴奋?”
这只呆头鹅最近见陆深次数特别多,现在是连羞涩都不装一下了,兴奋都摆在脸上。每次陆深要走它都很不舍得,恨不能亲自在池昼房间再搭个窝,让陆深住进去。
“别吵,再吵把你炖了。”
将军听不懂人话,但是对“炖”字尤其敏感。此言一出,它这只叛逆鹅更加没有依言听话,反倒是放声嚎叫起来,为自己争取鹅权。
偏偏它还挺会装,一边哀嚎一边走到池昼房间门口,装出一副伤心难过的大爷样,也不进去,就在门口倾情献唱。
它这一下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了,看得池昼提心吊胆。
“你房间怎么开着灯?”池昼妈妈说,“忘记关了?”
亮着的灯光从门缝中泄露出来,房间内很安静,就连轻微的移动声响都没有发出。好像里面真的没有人,池昼只是忘了关灯。
在这样的安静中,池昼忽然意识到他做错事了。
“不是。”他说,“里面有人。”
“哦,是谁呀?”池昼妈妈随口问道,“我认识吗?”
池昼经常有会来家里,池昼妈妈倒也见怪不怪了。
“你认识。”
池昼推开门,将陆深拉了出来。
“阿姨好。”
池昼妈妈看见陆深的第一反应,就跟将军差不多。
池昼进行那么多次“训练”,她不可能完全不知道。
所以她也见过陆深的照片,知道池昼班里有这么个人,是池昼持之以恒讨厌着的。
从小到大,池昼从没有持之以恒地喜欢过谁,却唯独在讨厌陆深这件事上坚持了许久。
“你们关系这么好了呀。”池昼妈妈惊讶地说,“现在已经是了吗?”
“”两个字触动了池昼心里那根弦,他张张嘴欲言又止,看了一眼陆深,才迟疑地说:“……是吧。”
算吗?应该也不是吧。
池昼认真审视了这个问题,他们现在是很像了,可再怎么像,也不是真的。
不过,他总不能跟他妈说,他和陆深是假情侣。
晚上等陆深走了,池昼才仔细回想今天发生的事。
陆深怕黑吗?他怎么从来不知道。
思来想去,他点开了石头的微信对话框。
黑夜不知太阳的耀眼:【在?】
直接问好像不是很妥当,池昼斟酌了一下词句。
黑夜不知太阳的耀眼:【你知道陆深会害怕什么吗】
石头:【这问题你之前想整他的时候不是问过很多遍了吗】
石头:【我当年就替你狠狠观察过了,但是好像没有,我也没找到这人弱点是啥】
接着下一句又跳了出来:【你怎么又在问陆深?】
黑夜不知太阳的耀眼:【随便问问】
石头:【我的昼,明天去你家打机行不】
池昼想了想,明天陆深不来,就答应下来:【行】
石头:【对了上回你说要跟我说的事,明天别忘了说啊】
石头还没忘记这回事,这些天池昼经常打听陆深,这里面一定有他不知道的八卦。
池昼:“……”
黑夜不知太阳的耀眼:【你来了说吧】
正好,他也有问题想问。
外面下了一场大雨,石头没带伞,在来的路上被淋成了落汤鸡。
一进池昼家的门,他就火急火燎地把自己上衣脱了,一边叫唤着“好冷啊”一边搓着手臂示意池昼给他找件干燥的衣服。
池昼从衣柜里找出两件没怎么穿过的衣服甩到他脸上。
看着石头展露无遗的上半身,池昼莫名想到前几天陆深跟他说过的话。
眼见着石头正在松裤腰带准备把裤.子也扒了,池昼赶忙开口叫住他:“喂,你等会儿。”
“我人还在这,你矜持点不行?”
石头迷茫地停下了动作:“怎么了?”
“不要在别人面前随便脱衣服。”池昼在记忆里捞出这句话,将陆深的原话大致重复了一遍。
他义正辞严地教育石头:“你文明点。”
“少gay了你,都是男的,你看了还能长针眼不成。”石头不以为意,摆摆手就要接着脱,“行了别穷讲究,这儿又没别人。”
说时迟那时快,池昼在石头完全解开裤带脱下来之前,将他刚刚翻找出的那两件衣服抢了过来,二话不说卷着那两件衣服挂进了洗手间。
“滚滚滚,我不想看。”池昼将石头往自己门外推了推,“你进去那边换。”
“上哪儿报的班啊我的昼,”石头嘟囔着,不情不愿地离开了池昼的房间,“怎么还突然讲究上了。”
“……讲究个屁,”池昼想了想,迅速扯出个理由,“我是让你别搞得我房间都是水。”
“行,听班长的。”
“什么班长?”
“还能什么?”石头隔着一扇门调侃他,“男德班啊。”
等石头换好衣服出来,池昼才将石头重新放进房间。
一起进来的还有那只前来巡视领地的鹅。
它早就发现这个家里进来了一位陌生的两脚兽,只是刚刚这只两脚兽忙急忙慌的不知道在干什么,出于警惕,它稍微观察了一下,才没有立刻做出什么应对举动。
现在它确认了新进来的这位依然没有什么威胁性,就像个老干部一样快步走到此人面前,嘎嘎地叫了几声,准备来个下马威。
石头一看到这只鹅,顿时浑身僵硬了。
他的声音几近求饶:“这位大爷,你进来干吗?”
将军显然不满足于人类的这点小恩小惠似的示弱,所以更加威武地展现自己的雄风,一步步地接近石头,几乎要将他逼到角落。
“啊啊啊啊啊!”实在是无路可逃了,石头像被人咬了屁股似的飞速窜到门背后,“昼!昼!快把它带出去!!!”
这场对峙无疑是以石头惨败收场,池昼在旁边看得不亦乐乎,听见求救才动了身。
“让你不穿衣服,辣到它了吧。”池昼将嘎嘎乱叫准备大杀四方的鹅端了出去,又喂了它一点吃的让它安静点。
石头长吁一口气。
“无语了,我们都认识多少年了,将军怎么见到我还像见到仇人一样。”石头控诉道,“我当年不也喂过他一块肉吗?”
“你那点屁股肉也叫肉?”池昼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场景,乐了,“都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而且估计不好吃。”
陆深没享受到的待遇,石头倒是提前享受了一番。并且这待遇持续生效,直到现在,将军看到他,还是条件反射地想咬。
“你还笑?你平时就不能教它点好的,给它讲讲睡前故事,比如石头是世界上最纯良无害的人类……次数多了它不就对我放下戒心了?”
当年的教训太惨痛,石头心有余悸,下意识就去摸自己屁股。
“靠,连我都咬这么狠,我还是你呢。要是真来个陆深什么的,那岂不是直接命案了。”
“干吗不说话?”
石头敏锐地嗅出了此时沉默中潜藏的怜悯意味。
“陆深还真来过?”石头瞪大眼睛,“不是吧,这只鹅没咬他?”
回应他的依然是这带有怜悯意味的沉默。
石头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先震惊哪一个。
良久,他才挤出一个包含着极其复杂的情绪的字:“草。”
他兀自比较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觉得陆深竟然回来池昼家里这件事比较让人震惊。于是就挑了这件事来问:“他怎么会来?”
“这个事情,对你来说可能有点复杂。”
池昼斟酌着措辞,“简单来说,我们在一起了。”
他这句未免也太简单了点,石头直接给砸懵了:“什么意思?你是弯的?陆深是弯的?你和陆深?我知道的那个陆深?”
池昼又解释了下一句:“不是那种在一起……”
接下来,池昼将这些天发生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石头。
石头听完直接懵了。
“你们这个……”石头不知如何形容他们之间这场整蛊游戏,干脆略过了,转而接着说道,“至于到这地步?”
池昼没回答这个问题,却问他:“我们是真做不成?”
石头还以为他在开玩笑,一时嘴快:“那你们现在可‘’过头了。”
石头忽然意识到,池昼不是在开玩笑。
“不是吧,你来真的?”石头惊诧道,“我以为你只是想整整他而已……难道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你还真整出执念了?”
“执念个屁。”池昼否认了,“我就分析一下这个可能性。”
“哪里有什么可能性啊。”石头摇了摇头,“一点都没有。”
石头犹豫了一下,又说:“再说了,你又不是没试过……”
“——难道你忘了他之前什么样了?”
下章应该会回忆杀一下(如果没有我就来删了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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较劲
池昼从小到大性格开朗人缘又好,走到哪里都是团宠一样的存在,从没吃过冷钉子——毕竟很少有人能对他说出拒绝的话来。
但陆深就可以。
而且还不止一次。
那会儿陆深也是校园风云人物,虽然他懒得与人结交,素日里都是独来独往,却并不妨碍他成为校园里人人挂在嘴边的谈资。
各种闪着金光的头衔往身上一挂,就生生与常人拉开了距离。偏偏此人性子又冷,看起来很难接近,旁人不敢贸然上前,免得自讨没趣。
池昼本来也是集万千光环于一身的天之骄子,但陆深简直是处处压他一头,头一次让他体会到了危机感。
可池昼气量不至于这么小,比起不爽陆深,他更多是对这个人好奇。
毕竟他从来没见过像陆深这样独到这份上的人。
有天池昼忍不住问石头:“他每天这样不无聊?”
石头耸耸肩:“谁知道。”
人人都说陆深身上有股清高劲儿,不屑跟他们玩在一堆,彻头彻尾的孤狼一个。
偏偏池昼不信这个邪,硬是找了个借口上前搭讪。
可惜陆深好像天生不会闲聊,又或者是没有跟人闲聊的心情,连应付都懒得应付。
几个来回后,陆深掀起眼帘淡淡地问一句:“你有事?”
池昼:“……”
池昼几次吃瘪石头都在现场,中午吃饭的时候还专门拎出来笑他:“尴尬吧?早就跟你说了,不信邪不行。”
有了自己的亲身经历,池昼觉得旁人对陆深的评价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池昼从小到大顺风顺水没吃过苦,向来是人群中的宠儿,虽然是很好相处的性子,但身上多少也有点傲气在。
在陆深这里碰了几次壁,他就再也不想搭理陆深了。
池昼生着闷气,抱着“他凭什么这么清高?”的想法,总是忍不住将注意力落在陆深身上。
那段时间他对陆深的关注度急剧上升,有时不知不觉话题就转移过去了,连他自己也没发觉。
还是石头有天突然问:“你还没放弃啊,这么锲而不舍的吗?”
“什么东西?”池昼觉得莫名其妙。
“你今天第八百次说陆深了。”石头拍拍他的肩膀,很欠打地凑过来,“对,他走路特别快像赶着投胎——这你都观察到了,厉害啊。知道的才说是交朋友,不知道的得说是交男朋友。”
池昼愣了几秒,反应过来之后伸手扼住石头的脖颈,将他的头摁下去,“滚你的。”
直男之间开玩笑都是这样口无遮拦,诸如“男朋友”之类的词挂在嘴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池昼跟他们这些人开惯玩笑,也没往深处想。
不过石头点醒了他,他最近好像是对陆深关注过度了。
人都不搭理他,上赶着干什么?
“我那是看他不顺眼。”池昼说。
然而世界上缘分就是这么奇妙,在池昼已经不打算再搭理陆深的时候,他们竟然在校外碰见了。
那天池昼找了片空地试飞他新到的无人机,虽然在模拟器上练习过不少次,可实际操作还是第一次。
无人机飞到视距外,偏偏图传在这时候卡顿,屏幕漆黑一片,他无法辨别无人机具体位置了。
再然后自动返航失效,池昼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让无人机回到自己视野之中,他本来松了一口气——谁知这就是最后一面了,无人机撞到障碍物,翻滚几圈径直砸到地上,轰轰烈烈地倒在了池昼面前。
就是那么巧,陆深刚好就在这个时间路过,见证了池昼的狼狈全过程。
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陆深都感受到了池昼的沮丧。他的思绪莫名其妙地联想到前段时间,池昼来找他说话时那副截然不同的灿烂表情。
陆深那段时间其实不是故意不搭理人的。
早些年陆深的父母离婚又各自重组了家庭,他夹在中间当作扯皮的筹码,踢来踢去的,十几年来甚至没一家人好好坐下来吃过一顿饭。他几次从父亲家搬到母亲家,又从母亲家搬到父亲家,搬来搬去烦不胜烦。
对他来说也没太大区别,到哪都是别人的家,他都是多余的那个就是了。
前段时间陆深刚搬完一次,每天听着熟悉的论调,和陌生的家庭强行建立联系。
别说是搭理人,陆深简直是连社交的兴趣都没有。
他猜到自己的封闭状态可能在不知不觉间得罪了一些人,但他也懒得再去理会了,反正大多数同学之间也就那么几年情谊。
他对绝大多数同学都没什么印象,但池昼不一样。
此人主动找他说过好几次话,用的都是拙劣的搭讪方式。
陆深事后回忆起那张漂亮又真诚的脸,猜想大概是没有人拒绝过他,如此拙劣也能大获全胜,所以根本无需更新搭讪技巧。
陆深事后想想也有点愧疚,只是他已经错失了机会,池昼后来也没再找过他,他想补救都不知从何下手。
没想到今天这里偶遇了。
池昼看见陆深,连忙瞪大眼睛防止打转的眼泪掉下来,捡残骸的手都停了,甚至想马上挖个坑把它们埋下去。
陆深没注意到他的动作,走上前去。
他本想近距离看看这无人机还能不能修,可它牺牲得太壮烈,只看一眼就知道是回天乏力了。
他转头看见池昼眼眶有点红,问:“你要哭?”
池昼都无语了,这不明显的吗。
但他不太想在陆深面前掉眼泪,咬牙把眼泪憋回去了,“你能不能走?”
池昼这句话本意是带着刺的,可说出来莫名有点软,尤其是最后一个字还转了调,听起来像撒娇似的——虽然他自己没这么觉得。
陆深觉得他可能是想一个人哭会儿,点点头走了。
等陆深真走了,池昼象征性地为自己斥巨资购买的第一架无人机掉了两三颗珍珠,接着反倒哭不出来了。
他一边摆弄他的无人机尸体一边面无表情地想,让陆深走他竟然还真走了,这人到底干什么来的?
没想到过会儿陆深又回来了,手上拿着一瓶可乐,递到他面前。
陆深不是随便买的,他猜想池昼是喜欢可乐的。
因为他记得他这些天下课撞见池昼和他的兄弟们去小卖部,他们手上拿着的都是可乐——说来奇怪,也不知怎么就那么巧,这段时间总能在各种场合碰见池昼,想记不住都难。
陆深回来时见池昼眼睛还红着,像只准备咬人的漂亮兔子,也不知是哭过了还是还没哭。
陆深试图缓和气氛化解他的悲伤,于是言简意赅地讲了个谐音梗安慰他:“炸机,可乐。”
说完他自己先觉得好笑,低头轻笑了声。
池昼第一反应:他嘲笑我。
陆深的到来比任何安慰都来得卓有成效,池昼的注意力成功从他的无人机残骸上转移了。
他的眼眶还是红的——但眼泪已经被烧干了,纯粹是被气的。
好你个陆深,平常不搭理人,一搭理人就是想找事是吧。
后来又不知从哪里听说陆深已经考到了无人机驾驶证,池昼更加确定了自己的观点:陆深那天果然是在嘲笑他炸机!
那天之后“陆深”这两个字彻底被划入了宿敌的行列,池昼开始跟陆深,什么事都要比一比,夸张到就连早上迈进教室门都要抢先一步。
池昼虽然是在“暗自”,可他的心思明显到让人感觉不出来都难。
早上进教室门的时候陆深瞥了眼紧随其后的池昼,刻意在教室门口停了停。
不出他所料,池昼抓住机会一个箭步上来,擦着他和门之间的缝隙抢先钻进了教室。
陆深:“……”
陆深不知池昼旺盛的胜负欲从何而来,他抽空回想了一下他到底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位,极其罕见地在这个问题上思考了一分钟,答案是没有。
池昼每天都在暗戳戳地膈应陆深,殊不知他幼稚的行为对陆深根本构不成什么影响。
陆深每天早上掐好点慢慢挪到教室,不出意外都可以等到一阵风从他侧边呼啸而过。每到这种时候,他都在想一个问题。
——池昼自己有没有想过,他的幼稚行为不像,倒像是……开屏似的?
有时候真不知道是天意弄人,还是他们之间真有点斩不断的孽缘存在。
池昼想跟陆深做朋友的时候两个人位置隔得远,池昼彻底把陆深当成死对头的时候反倒总有机会碰上。
他们的实验课不是按照教室位置坐的,老师排了新的表,贴在实验室讲台上。
池昼还没走过去,石头已经率先挤进去又跑出来,挤眉弄眼地撞了撞池昼肩膀。
看他这激动劲池昼还以为他跟班长分到一起了,结果这小子张嘴就是一句:“你和陆深坐一起耶,这什么缘分。”
池昼:“……”
还能什么缘分,这他妈的是孽缘。
池昼被迫和陆深分享同一台显微镜,玻片都已经放到载物台上,他们俩愣是没一个人动。
陆深是在等池昼先看,因为这些天池昼最喜欢跟他争先后,这次应该也不例外。
池昼也在等陆深先看,他打算以不变应万变,等陆深看的时候再见机行事、先发制人。
等了一会儿,没见什么动静,而此时隔壁桌都已经对好光看见细胞壁了。
池昼心说陆深这狗比还真是够谨慎的,这样等下去,说不定到下课他们俩还是没人摸那显微镜一下。
陆深没想到池昼这回突然不争了,心里还有点奇怪。
最后他俩都在心里拍板不等了,同时将脑袋凑到目镜跟前。
两颗脑袋火星撞地球似的碰到一起,从某种程度上说倒也算是一种默契。
实验课乱哄哄的,观察完了的人满教室乱窜,甚至还有的人没有跟着观察,在里面浑水摸鱼玩别的。
老师管得头疼,于是挑了进度最慢的一组杀鸡儆猴。
万万没想到整个班级里进度最慢的还不是那些浑水摸鱼的,而是默契到毫无默契的池昼和陆深这一对。
“你看吧,我帮你调。”
“黑的,你把玻片藏起来了?”
“没有吧?我在帮你调细准焦螺旋啊。”
他俩整了半天是什么也没看见,接着池昼脑壳上被轻轻敲了一记,老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都不想看是吧?都别看了,你们俩到外面站着去。”
两个人就这样被请到门口罚站了。
站了没到一分钟,池昼趁老师不注意往后一靠,贴着墙根偷懒,顺便挑衅似的跟旁边人搭了句话:“怎么样,长这么大没罚过站吧。”
陆深瞥他一眼,不知道他在得意什么。
池昼不知从这一眼里感觉出了什么东西,得意不减反增。
陆深见他笑得扎眼,忽然被勾出了点好奇心:“你罚过?”
“没有啊。”池昼说得理直气壮,“我也是第一次。”
陆深:“……”
那还笑得像个傻子似的。
池昼轻哼了声,“我跟你不一样。”
过了两分钟,下课铃响,教学楼里的各个班级渐渐躁动起来。
等到第一个人走出教室时,陆深终于明白池昼说的“不一样”是什么意思了。
池昼罚站就跟模特走秀似的,时不时就有人过来嘴欠撩闲,吹两声口哨表示惊叹。
他的损友石头十分捧场地领着一帮人过来看戏,专门跑到正对面的走廊起哄,仗着距离远池昼揍不到,还偷摸着拍了两张照,手抖拍糊了,又对这两张模糊得看不清人脸的照片笑得前仰后合。
等石头溜回来,池昼就一把摁住他,把他手机掏出来强行删了那两张照片。
恰好班主任经过,沉声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石头浑身一抖,手机也不要了,像条泥鳅一样闪身进了班里。
池昼手上还拿着石头的手机,顿时罪加一等,有口说不清了。
班主任探究的眼神落在池昼身上。
池昼咳了两声,顺手把旁边的人拉过来,将石头的手机塞进了陆深口袋里。
“我们一起的。”
最后的结果就是手机没收,石头逃过一劫,池昼和陆深一起写检讨。
下午放学后,其他同学都去吃饭了,只有池昼和陆深还在教室里写检讨。
池昼咬着笔绞尽脑汁写了个开头,本想嘲笑陆深一番,结果转头一看陆深写得还挺快,手上动作一顿,问:“你不是第一次写检讨?”
“是第一次。”陆深淡淡地道,“托你的福,今天很多第一次。”
后半句话落在耳朵里自动转成了嘲讽,池昼轻哼了声:“不用谢。”
池昼不知怎的领悟了一点跟陆深的关窍,总的来说就是陆深不爱什么他就偏干什么,把陆深的生活搅得一团糟最好。
在整陆深这方面,池昼效率极高,制定好计划第二天就行动了。
下午放学的时候,池昼难得没跟陆深比“谁先跑出教室”,而是等陆深出去了才慢慢地收好东西去饭堂。
陆深今天少等了一阵风,多少还有点不习惯。
可没想到这阵风不是不来了,只是有点延迟。
他坐在饭堂吃饭的时候,忽然就听见旁边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裹在熟悉的风里刮了过来。
“这儿有人吗?”
“没有。”
“行,”池昼一步跨过来,生怕他改口似的,人还未到,抢先将餐盘“啪”的一下放在陆深对面,理直气壮地说,“那我坐了。”
陆深提醒他:“那边还有空位。”
石头他们就坐在不远处,目瞪口呆地看着池昼的操作,舀了一勺饭都忘记放进嘴里。
“我知道,”池昼心说我烦死你,一字一句地说,“但我今天就想坐这。”
陆深没参透他今天又想玩哪出,却还是轻轻点了点头示意他随意。
池昼坐下来摆好筷子勺子和汤碗,腰板挺得笔直,做出一副“我就是要在这里吃饭”的模样,声势十分浩大。
“长这么大没跟人面对面吃过饭吧。”
陆深不知想到什么,稍稍顿了顿。
过两秒,他才回答池昼的问题:“是,第一次。”
“不好意思啊,碍着你眼了。”话是这样说,池昼却没半点抱歉的意思,他就是抱着碍人眼的意思故意坐下来的,“难受吧?”
陆深想了想,还是把笑忍回去了。
他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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