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怎么办?”迪克好看的拧起来,口吻里难得透出了无措。
达米安的反追踪能力很强,无论是窃听器还是定位装置都能被他轻而易举地找到。不久前,心存侥幸的迪克看了眼手上的坐标,在发现达米安连续两个小时呆在李家某处一动不动时,他就知道达米安的走向又一次失去了控制。
平日里在哥谭,理查德.格雷森并不担心达米安.韦恩会出现危险。但这次的危机非比寻常,达米安牵扯到的人员关系太广,随便去哪里都像行走的死神。谁也不清楚被离开了李家的风水阵压制,达米安身上的气运献祭阵,会随机挑选哪个至亲将他吃干抹净。
以迪克对达米安的了解,他虽然在一些小事上斤斤计较、吹毛求疵。但在大事上他是非分明,通常不会进行僭越且过激的举动。会从李家离开的选项只有两个:
一、遇到危险
二、在李宅内受到刺激从而产生逆反心理
然而,无论是哪个选择都足够令人心惊了。如果是前者,这便代表李家防线被破,李桃桃的家人很可能因他们的原因被扯入危险。如果是后者——麻烦更大、叛逆期的达米安简直是一头发狂的小兽,如果是自己出走又不幸被人发现,那么达米安绝对会恼怒地咬下他们的一块肉。
迪克哭丧着脸,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实在偏头痛的厉害,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
相比于青年的头脑风暴的苦痛,站在原地掐动指面的少女就显得淡定的多。确定小六壬三词分别为[赤口,流连,空亡]后,李桃桃面色有些古怪起来了。
卦象好像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赤口,争吵。
有李君姝这种控制狂人在家,达米安不跟她打个百来回都算太阳打西边出来。不说吵架,互相呛嘴肯定是有的。
流连,纠结。
这一卦也象征着犹豫不前,指被卦象标注的人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僵局。
空亡,逃离。
空亡是大凶之兆,通常半吊子的卦师在见到最后一卦出现空亡,都会直接给人宣判死刑。但,这都是外行人的做法。卦要解整体,而不是局部片面解析后拼凑成一条前后矛盾的错误。从空亡这一卦来讲,应当是房间里本应存在的人不见踪影,达米安逃出去了。
正像迪克郁闷的,达米安现在是个定时的炸药遥控,指不定水晶就被他打野时一个不留心误伤了。找到达米安当然是当务之急,只是李桃桃怕这种情况的发生,早早就拜托阿叔去照看对方了,所以少女才表现得这么镇定自若。
正绞尽脑汁想办法怎么找人的迪克,耳边突然听到了一阵细细簌簌地声音。他抬起头,眼前的场景令人惊愕。少女正将手摁在门面,试图走进虫群与火龙撕咬地正激烈的停尸间。迪克当然不会让李桃桃置身犯险,他连忙上前去将门牢牢拽紧,然后看了眼后方的景象。即便视野只有半片玻璃的宽度,但火龙的压倒性的战力还是有目共睹。一开始还能分离顽抗的虫群,在祝融之火的灼烧下,已经显示出明显的颓靡之色。
迪克松了一口气,低下头去撞上少女不解的眼神。他满头雾水,但还是温声提醒道:“里面还很危险啊桃桃,你要做什么?”
“里面有纸和笔,我要用。”这里有听起来站不住脚,说话时缺字少句是李桃桃疲惫时的坏习惯。当这句话说出口时,她才发现少了补充语,解释就像无理取闹了。于是,她对着迪克再道:“算卦,用来找达米安。”
迪克:?
他印象中的占卜要用到水晶球和塔罗牌,再不济用骰子或者扑克,还可以是太妃糖和咖啡。
迪克,从没见过用纸和笔占卜的。
不过相处的这段时间里,他心酸的发现自己居然已经习惯了从李桃桃身上蹦出奇怪的技能了。从兜里摸出小本子,又从胸口抓出一支钢笔。两者被递到少女面前,青年询问:“这样的行么?”
李桃桃几乎没有犹豫,立刻下达了指令:“格雷森先生,我现在会问你一个问题。听到这个问题时,把你脑袋里浮出来的第一个汉字写在本子上。”
迪克随手摊开一页,咬开笔盖做好准备:“什么问题?”
李桃桃:“达米安现在在什么地方。”
手指随着少女问句的结尾推动,在本子上形成字型。
她看了一眼,是[叫]字。“口”大,“ㄐ”字尾短,旁边竖折宽,看着有种头重脚轻的感觉。字落在一行英文后面,纸张背面身处大片红笔的痕迹。
“哥谭教区离这里最近的加工厂,里面应该是处理肉类的?总之有很大的垃圾焚烧处,周围有铁网,网罗的很密集而且驻守的人数也不少。”
她给出了答案。
迪克:!!
怎么跟闹着玩一样。
李桃桃看了他眼,摇了摇头好脾气的解释道:“这叫测字,是一种古老的萨满教测算方法。”
测不测字的,身为外国人的迪克也听不明白。李桃桃之所以这么说,只是求个自己心安,别弄得像欺负人似的就行。
迪克着手将李桃桃给出的地点信息发给提姆,几息下,坐标定位很快被发送了过来。
他抬头,对着李桃桃招呼:“走吧?我们去找达米安。”
“是逃才对。”李桃桃纠正道,她抬手指向门,用一种颇为下沉地口吻进行了回应:“我们该逃了”
门后,不知何时,火龙——竟是在虫群地撕咬下,被拦腰截断了。
被暂封住眼窍防止被鬼怪占据的达米安虽然无法看见,但从血肉堆中散发出可怖的接近实质化的阴气,几乎如同蛀虫般竭力钻进他的毛孔中。达米安见识过许多血腥的场景,对人的惨状他不甚在意、但身前,是独属于小狗的坟茔。哪怕只要一动脚,就能踩到一小块柔软的脏器。达米安能感受到鞋底黏着什么,软糯糯的,像一块腐烂的泥巴。
身为人类的少年已是如此,更别提外表观似萨摩耶的阿叔了。
它怔怔地,怔怔地......喉咙里发紧,发不出一丝声音。逝者是有气味的,这取决于他们的死法与死前的环境:车祸的人身上充满机油、还有尾气的味道;淹死的人身上充满潮湿;被刀捅死的人有金属的气味......
而此时在阿叔与达米安面前的这骨肉尸堆中,散发着杂乱的气味:香烟,酒,女人的香水,还有消毒液。这些或是生命或是物品散发出的味道,正挥之不去的盘踞于此,蛰伏在这座血铸成的山上,好似正自上而下地凝视着两位外来者。
见多识广的阿叔,这是第一次在现代文明社会见到这种场景。一想到如此猖獗的虐狗行为竟会于此间的政权与名流挂钩,他不免感到一股寒气从胃底升上来。阿叔这么想着,便干巴巴地笑了几声,转身对着达米安说道:“大米哥,你这民风还挺淳朴哈。”
在达米安看过来时,阿叔瞬时收了声,却又忍不住地补充了一句:“用黑狗血抹眼皮子寻刺激,也挺人才济济的....就。”
如果李桃桃在这,一定会捂着嘴大赞一句:“出现了,是阿叔的名言金句!”
不过达米安现在没心思插科打诨,他皱着眉看着眼前的场景。身为被妖邪附身的人,达米安最能感受到自身存在着的另一位灵魂此时的动向。阴气像来欺软怕硬,追着气运低迷与磁场薄弱的家伙的纠缠。达米安身负的鬼怪,使他成为了活靶子。在阿叔看见野狗苦痛的冤魂时,达米安几乎能感同身受他们的痛苦。
他下意识,看向了自己的手臂。
在那里,有一层虚影附着在表皮以上。那是一层被掀开的狗毛皮肉,遭到一只汗毛浓密的手翻挤压,拽下肉块,挤出血水在杯中。这份惊人的痛楚让他意识受到重创,达米安脸色一白,发出一声闷哼。
正想方设法让自己的转移注意力的阿叔,在达米安迟迟未回话时,觉察到了少年的不适。几乎在看到达米安现状的瞬间,它立刻开口指挥到:“达米安,闭眼,蹲下,手伸出来。”遇到正事,阿叔的声音都变得沉稳了许多。饶是头脑再混沌的达米安,在听到阿叔的声音一时也差异的挑起了眉。但他不疑有他,顺从的蹲下单膝跪地,伸手将腕翻在上面。
一闭上眼,一股热气就贴上了他的脉搏。接触面积不大,却五指能够将他的手恰好捧起。
人形?达米安眉心一跳,心底憋着坏。可阿叔好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似的,气定神闲的张开了嘴巴:“小崽子,睁眼可就不管用了啊。”提醒犹如千斤顶般朝着达米安重重压下,他“戚”了一声,倒也没再折腾什么事情了。
达米安没有猜测,此时帮他把脉的,正是人形的阿叔——
他发型奇怪的很,一头白色碎发却在脖颈后留了一撮长发用来编细麻花。穿的跟港剧里的账房阴阳先生似的,眼是金色,鼻梁上架着一副小墨镜。阿叔这张奶油小生脸配着猥琐的中年男音,实在是让人有一定的违和感。他现在单手掐在达米安的脉搏,另一只手则沿着脉端沿着手指细细捏玩。
直到掐到少年无名指的第二根中央指节时,阿叔忽然发出了“噢!”的声音。
阿叔,脑袋上冒出了一枚闪闪发光的灯泡。
他手劲比李桃桃大,掐的也准确。指尖刚往下叩的刹那,“嗡——”的长鸣音便在达米安的耳中响起。自次,原先在耳中的吟语便不翼而飞了,剩下的只有被避退而发出的不甘的余痛。阿叔很快撒开了手,那一声:“可以睁眼啦”带着销魂的波浪音,把达米安创了个正着。达米安忍了又忍,睁眼时最终没说什么。
他不是个会对他人的语言习惯进行置喙的人,至少十五岁的达米安不会。
眼前想象中的人形并没有出现,那只可爱的萨摩耶睁着双豆豆眼歪着脑袋乖乖看来,这一幕就好像达米安刚才的感知是如梦似幻的错觉。他单刀直入:“你刚刚变人形了,你骗我。”明明是猜测,但从达米安的嘴里说出来却莫名有一种笃定感。可闻言,阿叔的表情更加无辜了,它吐着舌头呼出一圈又一圈的热气,含糊不清地说着:“大米哥你说什么哩?你看看自己的手腕,刚刚到现在都是我可爱小狗的狗爪爪好么?”
看向手腕,上面带着沾着血肉淤泥的梅花爪印。
达米安:?
他才不相信这个嘴里没个正形的小狗,便弯下腰去,目光如隼般锐利地在对方的脸上来回的辗转着,像是要努力在上面找出些破绽。可阿叔神色如常,面对达米安这足以吓破□□胆子的目光,它非但不慌,反而还不急不缓地对当前的局势分析起来:“别整那些有的没的花活啦,大米哥我知道你刚怎么了。”
“什么?”
“联觉。”阿叔嘴里的跳出了这个名词。
[联觉]
对于这个词,达米安并不陌生。
对于联觉,在学术绝对其之释义的争论已经持续许多年。其中一种,是由其中20世纪80年代的精神学家理查德·系托维奇提出的。他认为,这种紊乱现象是由大世纪脑中最原始的边缘系统,或者说主管情绪的大脑区域造成的异常活动。
原文是这样写的:“这是一种所有人都会产生的现象,只不过一些人对此有意识。”
从满口神佛的阿叔嘴里听到这个词,这让达米安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差异感。如果让阿叔知道达米安心里所想,一定会冷哼一声、再中气十足地骂上一句“臭小子没见识”。作为修行者,在修神通之前,比之更重要的是修心。
在末法时代,灵气枯竭的二十一世纪没有得道升仙这一说。人们不可能御剑飞行,缩地成寸,弹指间搬山倒海。在李家,作为道士的职责在除了打扫祠堂以外,还有看治邪病这一项。医生妙手回春,灵医在地府和阎王抢生死簿。平日里他们打交道最多的是一些被折磨到精神不正常的人,心里出问题的人,还有被骗多次而水泥封心的可怜家伙。面对一群奇形怪状,要求各不一的缘主时,与人之间合理良善的沟通,就成了李家子女的必修课之一。
补充心理学相关知识,也是为了以上说明的这点。
阿叔晃了晃尾巴道:“不对,我说的这个联觉可不是你嘴里的那个。”
他说罢,抬起爪爪肉垫隔空指了指身前的少年:“是指你身上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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