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之于她身前的尸体,如搁浅的鱼一般跳动了一瞬。


    恰好看到这一幕的阿叔:!!!


    它清楚的记得男人颈椎被拧断的惨状。达米安拧他的脖子的时候,像在为一块抹布沥水。人的脖子被外力扭到这种程度,绝无生还的可能性。


    阿叔的第一反应是:


    诈尸!


    它猛地转过头去看向李桃桃,语气里满是惊恐:“阿妹,你这嘴开光了?”


    李桃桃用手挠了挠脸颊,垂着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啊...也没有吧。”


    “那这种时候就不要害羞啦!”


    地上,发出了“咔嚓咔嚓”的声音。


    少女冷静地点开后置手电筒,将光照了过去。


    照明之处,血雾弥漫上她的眼角。


    皮肤上,没有破口。但藏于外皮之下,人的脊柱骨像是琴键一般律动,是一场畸形的演奏。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的李桃桃和阿叔措手不及。好像没有邪祟能将人影响到这种程度,使得身体变得像刑场,更像基于生物本身产生的异变。


    阿叔往后退了几步,躲在了少女的身后。他对这种惊悚的场面避而远之,短暂的恐慌后,这种异变——阿叔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这是......”


    桃桃伸手将阿叔往怀里拢了拢,补完了他的话:“缩骨功。”


    从丹田里顶出气,从而达到将身体的骨头进行重新排列的能力。不仅连身形,就连面骨的样貌也能发生改变。这种技术要从小练起,通常出现在旧社会的杂耍艺人身上。因为锻练手法太过残忍,这门功法到了现代几乎已经失传。这才让阿叔和李桃桃,没能在第一时间甄别出来。


    他们一同看向“尸体”,最开始激烈的变动已经平息了不少。第一轮变形带来的结果,是男人的手臂如同脱水的棉麻衣物般萎缩,犹如八岁孩童的肢体。


    很快,第一段变形开始了。


    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当中,身体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着装上的隆起,如布料底生长出巨大的肉瘤。阿叔目光到处瞟着,试图找根长棍的东西来戳戳看。当他甫一转过脑袋,头顶兀得一沉。他一怔,抬头往上看去。视线中,少女微不可见的对他摇了摇头,遂开口:


    “前辈,想找我谈话怎么废这么大的功夫?”


    衣下的隆起,缓慢朝衣领口挪去。


    直到数十秒后,空气中响起“啵”的一声。


    一个偏大的脑袋,从领口钻了出来。


    她的头型扁平,五官年老,皮肉像斗牛犬一样叠耷。白发油腻地用簪子挽起来,眼似狐狸般弯弯,殷红的嘴说话时露出缺口的牙板:


    “哼,你们李家的女的,一个个谱都那么大!”


    声若婴孩般尖细,听在耳里是说不出的瘆人。


    近代现代,目前界内仅剩的缩骨功传人是一对同卵双胞胎姐妹。


    李桃桃笑了笑:


    “既然能使缩骨功的话,想必是【虫骨】里的蝴蝶玉卡前辈吧。”


    虽遣词用的是疑问,但论调却是陈述句。这份笃定,让大头纸人似的蝴蝶玉卡捂着嘴“嘻嘻”了两声,才惊叹着问:“你这女娃娃怎么认出我的?”


    蝴蝶(liuf),是苗族一支以动物图腾为信仰的部族姓氏。当今苗人以汉姓为多,将蝴蝶作为姓氏的人少之又少。


    蛊骨双子,便是出自这个衰败的部落当中。


    苗疆人向来在大西山中避世,但凡有心出山闯荡的,都是在江湖上能叫得出名堂的牛人。其中有一苗女,在外谋生时与一江洋大盗成婚。苗女怀孕生子,诞下一对双胞胎姐妹。


    即是后来的“虫骨”


    这个称号,即便是在上个世纪,那个神仙斗法的时代——拿出来也有几分重量。


    双胞胎,即是一人。


    妹妹叫蝴蝶玉卡,姐姐是蝴蝶金卡。


    姐姐继承母亲的蛊,妹妹习得父亲的缩骨易容术。


    妹妹能言善骗,十句话里九句假;姐姐善于暗杀,手里养的全是毒蛊。


    犯在她们手里的人命债台高筑,是恶贯满盈的亡命徒。只是李桃桃记得这两位前辈,在十年前就已经金盆洗手,回家乡养老去了。


    击败她们的人,正是桃桃的母亲——李君姝。


    少女神念一转,不卑不亢地回道:“当今世上,能习得缩骨功的女人仅有一人。前辈于江湖上的名声谁人不知?”


    “哎呦,名声?呵、我看是恶名才对吧。”


    “少说那些捧泡话。”蝴蝶玉卡皱了皱鼻子,露出嫌弃的神情:“想不到李君姝那个拔毒的婆娘,能生出你这么个板扎的女娃。”


    李桃桃眨了眨眼,不接这茬,反问:“不知蝴蝶前辈这回出山,所为何事?”


    “关你这小女娃什么事儿。”蝴蝶玉卡甩了甩手,“老身在这儿听了也有段时间了。你喜欢那小男孩吧?看你是李家的女儿,卖你瓦塔一个面子”。


    老人污浊而阴沉的双目懒懒的瞟过一眼少女,尖细的嗓子吐出后半段告诫:“那男孩家里惹了不该惹的人,你若识相适时收手.....老身放你条生路,就当没见过你。”


    “世上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


    “反正那男娃也相不中你,正好你还能给自个儿换一个。”


    她说完,见身前扶着墙站起的少女目光收拢,好似陷入了沉思。蝴蝶玉卡自以为说动对方,想着看看小年轻纠结痛苦的表情。却谁想,李桃桃的脸上半分犹豫也不见,反倒对着她笑盈盈地说:“不要。”


    蝴蝶玉卡愣住。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探过脑袋问:“什么?”


    李桃桃重复了一遍:“不要。”


    长相奇怪的老人气笑了。她是没见过这么不时相的小辈,明明自己已经做出这么大的让步,却还是一意孤行。蝴蝶玉卡枯木般的手指狠狠的指向了李桃桃,那指甲又长又细,锐得有如一柄锥子,要剜了她的心似的:“憨货!你哪儿来到底气拒绝我?”


    指尖朝下,指向她的腹部:“这里中了五只蛊,钻心蛊。”


    指尖抬上,落在阿叔的狗鼻前:“怀里这只,是李君姝那个守着封印的弟弟李煜吧?”


    蝴蝶玉卡的声音几乎是从牙槽里磨出来的,再重复道:“老弱病残一下占仨,你凭什么认为否定老身的提议,是个好决策呢?”


    “我本来是想同意的。”李桃桃像受惊的小猫似的瞪圆了眼。


    正如蝴蝶玉卡所说,她身体里的确中了蛊虫。那五只蛊在她的身体里横行,生啖她的血肉。钻心的疼,让李桃桃几乎有些站不住脚。阿叔是镇守封印的人,他距离封印越远,能够动用的能力越弱。他又在刚才帮达米安拦了阴气,这会儿更帮不上什么忙。蝴蝶玉卡以为李桃桃说出这句话,是要回心转意。


    她露出一副刻薄的嘴脸,奚落刁难的话已经渡在嘴边。


    李桃桃伸手在包里摸了摸,嘴里继续道:“可后来想一想,我对韦恩同学是纯爱。”


    “既然纯爱,又怎么能在生死危难关头弃他于不顾呢?”


    收声,阿叔找了个地方缩好。


    当李桃桃再将手拿出时,上头已然多了两样物品。左手捏着符,右手拿着一枚令牌。


    木制的令牌,正面朝前。


    蝴蝶玉卡大惊:老君令!


    她不再拖沓,将手一翻,一杆竹叶青的长笛便被握在手中。


    “不知死活。”


    冷声中,老人正手持笛,手堵音孔。


    李桃桃低着头,手锤令牌三下,喝声:“一击天门开,一击地户裂”


    眼睛,轻微的痛起来了。


    “三击马、赵、温、关赴坛。”


    喉咙也好痛,手臂更是没有力气。每锤一下,灵魂就好像随着令牌而震颤。一次,更比一次要来到沉重。到了最后,李桃桃险些抬不起手臂。


    少女清冽的声音以独特的发声方式,从丹田中抑扬顿挫地传出。它带着某种磁场,在这幽闭的环境中,空气都因此有所波动。遥远的急鼓声贯彻在她每一次呼吸的末尾,鼓声铿锵,亦有战场马蹄纷沓而来。


    笛口凑上蝴蝶玉卡嘴旁,她腮帮一股,用力吹起!


    锵——


    刺耳的笛音冲天破鸣,原本在外无头盘旋的蛊潮竟在瞬间静止。它们受到笛声驱动,自发聚成飞旋的钻头,朝着货箱顶端进行突刺。无火的情况下李桃桃手中两张符纸竟自燃起,从她的手中飞出。明艳的火光,绕令牌飞转两圈。


    砰、砰砰砰!一声更比一声响亮,是铁皮不堪重负的悲鸣。


    高压的环境下,少女无动于衷。


    她墨色的眼睛在阴影中被金色流注,粘腻猩红的液体,从她睁大的双眼处坠落,顺着颧骨,形如血泪。


    “桃桃,来了!”


    阿叔的惊叫,被铁皮遭粉碎的刹那湮灭。熟悉的虫鸣,熟悉的振翅声重合交错。而李桃桃原本还算平稳的声音,在此时徒然拔高。


    锤击第四下,连脚下的地面都开始摇晃。


    震声,似威慑般高喊:


    “请——神——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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