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米安脑中一片空白,唯有这两个字不断回响在意识中。很难想象，这粗俗的两个字是从少女的口中吐露出的。李桃桃甚至嫌英文不够味，骂出这句话时嘴里时端端正正的中文字。
在骂我？
达米安不确定,可当他抬头对象少女的怒目时,又拉回了理智：
这是在骂我。他肯定下来。
彼得没有追出门,只有停顿在原地的三位哥哥搞不清楚状况。李桃桃是出于什么心情，才会去而复返特意跑过来给达米安一拳？而达米安,居然没能躲过这一拳！？这一切的一切，全都奇幻的不像话了。
再多的疑问堆积在一起,靠在墙上看似亲密的两个人暂没有回答问题的考虑。李桃桃腿抬的很高,好在她有穿安全裤。达米安收敛起目光，无法上扬的头努力保持着平视,对上少女那张怒气冲冲的脸。对视下,率先开口的是达米安：“你这是在做什么？”
话音刚落,少女的嘴唇皮扯起了一道弧度。
黄昏浓稠的霞光,有如汽油般斜斜倒在韦恩庄园内。光明囤积在一处,黑暗更是积压。今天，本该是无风的天气。可从地面上,有一道缕极小极小的流动感，如丝线般缠上了少年的脚踝。忽然兴起的风,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酸涩感......这是海底的味道，海底最深处永远长满的，那些被水草覆盖的尸骸的气味。
那种熟悉的,阴冷的感觉，像气泡似的慢吞吞的回来了。
他，看着少女身后的散出的事物，瞳孔蜷缩。
用凡人的眼睛看不见,但达米安被阴气触发的第二视觉能够看清超自然的发生。光是看一道虚影便会头脑发胀，金身罗汉像，少女的抬腿代表着她身后的存在将重拳贯穿整个墙面。
原先朝着达米安张开巨口试图将其吞没的影子，李桃桃抬起腿的位置正好在其胸口处。影子从她鞋跟处开始寸寸龟裂，最后颤抖着消弭于常态的墙面人影之下。李桃桃放下腿，往后退了一步。她目光偏向左边，口吻有些烦躁：“让你不要出门，你非要出来！我一个人受伤不够，你也想尝试一下被虫子啃有多疼是吧！”她语气很差，情绪一激动脑袋里就浆糊成一团，语言系统紊乱到中英混杂。
一串英文接着一串普通话，后头还有变调的，吐了一半出来的粤语。听起来很荒唐，又滑稽，像是在用极快的语速念着咒语。但达米安没有想嘲笑的心思，因为他意识到一个问题——
在自己身体中藏匿的鬼怪，可以成为建立他与李桃桃之间相处的桥梁。
达米安身后的，是被他身上的阴气吸引来的小鬼，在逢魔之时会成为威胁他生命的重大危机。这无法解除，只能被动的等待着少女的营救。在反应过来李桃桃急匆匆的举动，是为了救他于水火之中时。刹那，一种棉花般柔软的满足感，诡异的充盈在了达米安本来有些糟糕的心情下。
他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你.....”
“刚刚那是什么？”青年的嗓音又快又大，迪克毫不介意自己截胡了小弟对少女的搭话。李桃桃整理着旗袍，答：“回去再说。”
达米安身上的阴气又重了一些，没有李家的风水的克制，少年身上的鬼怪会肆意而蛮横的生长。先吞掉他的气运，然后吞掉他的生命，最后是占有这一整具皮囊。短时间内无法布置好一间和李家一样的房子，如果达米安想要活命，就必须在解决完身上的事情前再度回到她的家里。刚才李桃桃除掉的影子鬼就是最好的证据，就连这种等级的鬼都敢在她面前惹是生非。这其中有谁的授意，自是不必多说。解决达米安和李君姝相处矛盾的问题，并让他回到李氏宗祠——是李桃桃这次同意前来最最根本的原因。
虽然嘴上说着再也不会理会达米安那个混蛋，但平心而论，李桃桃做不到对对方置之不顾。
迪克还想再问些什么，但达米安一个侧身将少女挡在了自己身前。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小心思，使青年的视线中不再有少女整理衣服的影子。达米安对迪克比了个手势，示意他自己需要跟李桃桃的单独空间。不知道这肮脏的大人明白了什么，迪克对着达米安挤眉弄眼，然后拽着还想看热闹的两位弟弟勾肩搭背的离开了。
等他目送着三位兄长的离开，少女也已整理完衣物，预备动身回到屋内。她刚踏出一步，身前横来了一只手臂，拦下了少女的去路。这里除了她和达米安，没有别人的存在。
“你要做什么？”
李桃桃语气不算很好，她提到：“别忘了，我们现在处于身份尴尬期。”
“有两个问题。”
达米安手举起像一只兔子，没等李桃桃同意回答，他自顾自地说道：“你为什么会跟帕克呆在一起？”达米安没有提及关于李桃桃是否回家，以及在哪里换了身衣服这些事。直觉告诉他，有些问题的答案或许并不应该去追求一个确切的答案。
李桃桃回了四个字：“与你无关。”
达米安顿了顿，又问：“你刚刚骂我是为了吓退影子上的东西？”
他记得李桃桃跟他说过，有些小鬼不需要动用灵力去驱逐，因为他们本身弱小，生者态度凶恶，就有可能将他们吓哭。李桃桃这次眼睛笑得弯了起来，她的回应还是四个字：“单纯想骂。”
达米安：......
他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少女看了眼时间，她弯下腰去，径自从少年手臂底下躬身钻过去。达米安一时不查，下意识伸手想去抓住对方时，只留几根发丝从指腹滑过。想到刚才根本没有被正面回答的两个问题，少年试图喊住她：“李！”
李桃桃快步走的身形一顿，似乎是在等达米安将未完的话道尽。
少年的声音抓紧时间响起：“有矛盾存在就应该解决，我们需要谈谈。”
回答他的，是女孩竖起的一根中指。
回到大厅内，彼得正在和夜翼交流今天商业中心小丑事件的后续。被压扁的小丑在酒神因子的修复下，已经恢复了心跳，现在被关押在阿卡姆中。听说他本人也对差点创死自己的玩意儿很感兴趣，听着迪克对红熊猫大谈特谈——在场唯一知道其真实身份的彼得，有一种尴尬到脚趾扣地的尴尬感。好在李桃桃和达米安的对话持续不久，彼得一抬头，就见到了朝着自己走来的少女。
“桃....”彼得刚松了一口气，要跟人打着招呼。即将说出口的句子，又被对方紧绷的表情硬生生噎了回去。少年的话变了个调子，他对迪克先告歉终止话题，再几步来到了少女身边。李桃桃身周气压很低，明眼人都知道这姑娘正在生气。少年将目光瞥了几处，见没有人注意到这，他压低了声音凑上少女身旁问：“怎么了？达米安.韦恩对你做了什么？”已经完整了解过两人情感纠葛的彼得，对那种居高临下的批判很是厌恶，他对这位韦恩末子的印象很差。
且达米安，对彼得的态度也算不上善意就是了。
回想起对方方才针对他发出的寒意，彼得瘪了瘪嘴：“哈，那家伙好像也不大喜欢我。”
“他能喜欢谁。”李桃桃已经将彼得纳入自己的小伙伴范围内，护短的红熊猫闻言瞬间龇牙咧嘴起来，她恶狠狠地说道：“他就喜欢他的家人，自己，还有乔纳森。除此之外，他的眼里还能容得下谁？剩下人对他而言都是等待着支配的下一位阶级，你、我，大家都是一样的。”
跟达米安呆在一起，李桃桃心底就会腾升出一种莫名的烦躁。她原来的心情是一杯水，达米安就是泡腾片。心跳会加速，压抑着呼吸过度的急促。是喜欢，是愤怒还是别的东西，糅在一团的情绪李桃桃已经分不清了。她抿着唇，不留余力地在彼得跟前轻声抱怨着，像是在吐掉咬碎的糖果渣滓。
回到家中要处理红熊猫的问题，这显然是家中的辛秘，李桃桃知道自己迟早要回去面对李君姝。
在这里，要以平常心劝她现在根本不想与其交流的达米安，回到她的家中进行治疗。
一件接着一件麻烦事，都由她在放课后多管闲事给了达米安和乔纳瑟铜钱而开始。
所以说李桃桃讨厌家训，讨厌一定要将他人的安危放在价值观第一位的恶心规训。李桃桃有时会忽然冒出一个想法：如果那个时候再冷血一点，现在是不是就不会发展成这样了？或许达米安会死，或是因为别的事情被他人救活。但李桃桃知道自己绝不会像现在这样、背着浑身的沉甸甸的因果，扔不掉也斩不断。
李桃桃过激的反应，让彼得有些忧心。在高级公寓中，用激将法哄骗李桃桃答应来到这里赴宴，可能是错误的决定。短暂的相处来看，李桃桃表面上和正常人一般——可实际上，她应该有的一定程度的人格缺陷。心理防线脆弱，容易反复不断地崩塌再重建。这种情绪上的崩塌在重建后需要一定的修复时间，来使她能够以平常心再面对生活。但在韦恩庄园，才只是来到这里不过二十分钟，李桃桃就已经出现了失控的前兆。她不断地摩擦着自己的手腕，用指尖去抓手臂上的皮肤。在看到少女小臂上已经被抓出一道道醒目的红痕后，彼得忍不住拦了一下少女的动作，他皱着眉道：“接下来可能会让你觉得更煎熬，实在不想的话要不要找个借口先回去？”
李桃桃挺住动作，不解：“怎么说，你们要跳舞么？”
少年的回应是摇头，他更压低了身子，抬手掩在耳侧。李桃桃配合的凑过脑袋，只听彼得说道：“听那位管家先生的座位安排来看，你好像坐在那家伙的身......”
“帕克，我父亲找你。”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