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你们直男都这样吗? > 第18章 看星星③
    包厢内气氛压抑又死寂。

    就连几个喝上头的男生也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不对, 闭上了想要起哄的嘴。

    上午大巴车上林子迁对叶然所说的话仍然徘徊在耳边,大家的目光隐晦的看看他们,又看看黑暗中的梁枫。

    ……怎么回事?

    林子迁为什么这么问叶然。

    叶然坐在灯光照不到的角落, 大脑有一瞬间空白, 他手指捏着易拉罐,迟滞的抬起头。

    圆桌对面的林子迁看着他, 笑容弧度越大,眼里的情绪尖锐而扭曲,像疯狂的宣泄, 转瞬又被他压下。

    ……他是故意的。

    叶然嗓子干涩。

    在场的所有人或许都不会在意他究竟喜欢男, 还是喜欢女, 只有沈时——

    他忽然有点喘不上来气。

    余光中,沈时的坐姿依旧散漫,仿佛根本没听见林子迁问的问题。

    但叶然还是感到一阵目眩, 他应该说谎的, 反正不会有其他人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直男, 他还可以继续和沈时做朋友,沈时依旧会每天和他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参加社团活动。

    他依然可以拥有这样好的朋友。

    ……但不行了。

    他总不能骗过沈时一次后, 永远骗他。

    如果有一天沈时亲自拆穿了他的谎言, 那一定比现在还难堪。

    没必要……闹到那种份上。

    他手指有些颤抖, 强装平静的放下饮料罐。

    “欸, 咱们之前是不是忘订规矩了, ”寂静中,社长突然乐陶陶的开口:“为了活跃下气氛,咱们也可以不回答问题, 重点是喝酒, 那就喝杯酒对付过去, 一样的。”

    副社长放下酒杯,扫了眼林子迁:“我同意。”

    于庭几乎是同时道:“我也同意!”

    林子迁笑眯眯的看着他们,“当然,不回答也没问题,不过我这人比较较真,不回答的话,就自罚五杯吧。”

    刚缓和下来的气氛再次僵持。

    自罚五杯……和逼人回答问题有什么区别。

    叶然闭了下眼,再睁开时,所有人都坐在灯光下,唯有他依旧坐在角落。

    “可以回答。”

    他没有去看沈时,垂着眸,声音很轻的说。

    “我不是直男。”

    ……

    “哗”——

    窗户忽然被吹开,发出一阵刺耳尖锐的声响,窗外暴雨如注,远处层峦起伏的山脉被黑压压的乌云遮挡。

    静谧的包厢中,副社长突然起身,去关了窗户。

    “太冷了吧,”有女生开起玩笑,“这山里的冬天就是不一样。”

    “哈哈,对啊,我们老家冬天也没这么冷。”她的同伴也小声出声。

    周围人都在缓解尴尬,只有于庭吞了口口水,死死盯着对面的沈时。

    他紧张的抓紧了手边的酒杯,被啤酒冲昏的脑子彻底凉了下来。

    ……完了。

    他被林子迁打了个措手不及,本想循序渐进的让沈时知道叶然的性取向,从而平和的远离他,这下全完了。

    没有人比他更知道沈时的脾气有多臭。

    不论表面表现的再云淡风轻,不以为意,实际上只要他做下了决定,叶然绝对讨不着好——

    一个gay天天跟在一个恐同身边,但凡深想两下,都是绝对算不上善意的揣测。

    尤其是以前两人的关系还很亲近,此刻突然被拽下了遮羞布,负面情绪只会成百上千的增长。

    于庭顿时急得如同热锅上蚂蚁,生怕沈时当场冷脸走人。

    ……看在这些天相处的份儿上,千万别给叶然甩脸子啊。

    如果沈时这会儿突然离场,不用想都知道其他人会怎么看叶然。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他妈的,都是什么事儿!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努力暖场,偶尔有探究的视线朝叶然瞟来,又很快挪开,有人看着酒瓶,尴尬的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游戏。

    叶然沉默的坐着,双手规矩的置于腿上。

    他身体绷成一根弦,与沈时之间的距离越发的深,额前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几秒后,他抓着裤子的五指迟钝的松开,要去转酒瓶。

    沈时却在这时,忽然出了声,“该问我了。”

    他声音很淡,在不大不小的包厢里清晰的响起。

    众人顿时一静,叶然抬手的动作也僵了下。

    “额,”社长竭力打圆场,“这个,酒瓶还没转呢。”

    沈时微扬下颌,半明半暗的灯光被灯球切割成各式各样的形状,晃过他苍白英俊的脸,他低着眼,漫不经心的道:“看清楚了,酒瓶指的是我们两个人。”

    ‘我们’……?

    于庭敏锐的听见这个字词。

    大家循着沈时的目光看去,发现酒瓶赫然指的是叶然和沈时两人中间的缝隙,只是更偏向叶然,但硬要往角度上靠的话,确实也包括沈时在内。

    林子迁再次成为目光中心。

    他百无聊赖的托着腮,指尖晃着女士香烟,突然多了个问问题的机会,他显然也很错愕,但下一秒便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

    “还有一个问题啊,”他饶有兴趣道:“那问一样的吧,毕竟你们关系那么好,沈时,你呢,你是直男吗?”

    ……

    操——!

    于庭额角青筋直蹦,看林子迁的眼神像在看疯子。

    他压抑着体内的怒火,头一次恨不得上去堵住一个人的嘴。

    没完了是吧,蹬鼻子上脸了是吧?

    不少人也明白过来林子迁的问题有多险恶,纷纷皱起眉。

    又是一阵极为尴尬的死寂。

    包厢内只能听见窗外的风雨声。

    众人的视线落到沈时身上,沈时松松散散的倚着沙发靠背,似乎并不觉得这个问题有什么回答的必要,他一只胳膊搭着沙发扶手,眼皮也没抬一下,神色很淡。

    气氛在他莫名的沉默中,逐渐变得古怪。

    林子迁缓缓眯起眼,下一刻,沈时便轻描淡写的坐直了身,勾过茶几上的酒,干脆又利落的喝完五杯。

    “嘶……”有女生没压住声音,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沈时也不是直的。

    我靠。

    城草不是直的?

    真的假的?

    众人心思浮动,疯狂交换着眼色,于庭也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太对劲。

    沈时不太对劲。

    他突然有一种极为不妙的预感,圆桌对面,沈时喝完了酒,却没放下酒杯,而是散漫的敲了敲杯壁,朝他投来一眼。

    那一眼极黑极沉,冰冷的戾气犹如窗外翻滚浓稠的黑云。

    他登时打了个寒颤,迅速明白过来沈时的意思:“……继续吧继续吧,不过你们俩谁来转酒瓶?”

    “我来。”沈时说。

    说完,他又当着众人的面,侧过头去问叶然,“可以吗?”

    黑暗中,他像是迁就着叶然低头的动作,也微微俯着身,声音很轻,轻的如某种极具耐心的安抚。

    “……可以。”叶然慢半拍的答。

    他看了眼自己和沈时之间再次缩短成线的距离,大脑一阵又一阵的空白。

    不能这样。

    沈时不喜欢同性离他太近。

    他想直起身,沈时却已经摁住酒瓶,两人本就缩短的距离顿时贴合,他瞬间安静下来,如雕塑般僵硬的坐着。

    “咔哒——咔哒——”

    这场越发变了味道的真心话大冒险中,褐色酒瓶再次停下,长颈瓶口晃了又晃,正正指向一个人。

    沈时漫不经心的撂下酒杯,伴随着“当”的一声轻响,他看了眼笑容僵硬的林子迁。

    “等等,”对上他不带任何情绪的黑眸,林子迁后背汗毛直竖,心脏栓了石头似的下坠,立刻说:“……我放弃!”

    “我自罚五杯。”

    “那是你的规矩,”沈时道:“我的规矩是,放弃自罚十杯。”

    十杯,这是要把人往死了灌。

    林子迁彻底没了声。

    他脸上总是轻佻的笑容逐渐变得阴郁,盯着沈时看了几秒,他往后一靠,嗤笑:“行,你问吧,我没什么不能说的。”

    沈时仿佛没听出他声音里的内涵,无声的包厢里,只能听见他不咸不淡的提问:“上周末,我看见你和一个男生在天鹅酒店开/房。”

    嗡——

    林子迁的脸色几乎是刹那间变得苍白,血液在身体里急速逆流,他猛地抬头,嘴唇抖了又抖:“住、住口!我放弃……”

    “那个男生是谁?”沈时抬眼看着他,把话问完,“朋友?”

    周围人噤若寒蝉。

    ……卧槽。

    大瓜啊。

    先前还感慨过林子迁和梁枫情比金坚的众人不约而同地朝他们看去,只看见梁枫黑如锅底的脸色,以及林子迁充血的眼睛。

    看林子迁这脸色,那男的肯定不是梁枫吧。

    上周末……叶然没来社团活动,听说是绘画专业聚餐?那梁枫应该也是在聚餐。

    隐形人一般的梁枫在众人同情的注视下,死死攥起了拳。

    他可以和林子迁纠缠,也可以忍受林子迁的执拗,唯独不能忍的就是,在众人面前被扒了老底,踩了脸皮。

    “……林子迁,”他在林子迁难掩慌乱的眼神中,一字一顿:“天鹅酒店那晚,我们到底睡没睡?”

    *

    接下来的游戏依旧有序的进行着,气氛却一直维持在一个不尴不尬的中心点。

    酒瓶没有再转到叶然身前过。

    他安静的穿上外套,围上围巾,这一晚上的闹剧让他心力交瘁,他半张脸藏在围巾下,眼睑垂敛着,表情静而默然。

    某一时刻,大家都在为副社长很冷的笑话哈哈大笑,他轻轻起了身,对另一侧的女生说了句‘去上厕所’,便从黑暗中离开。

    女生愣愣的应了声,看着他的背影,莫名感受到一阵的难过。

    ……都怪林子迁。

    她突然生气的想。

    借着玩游戏的借口,实际上心思龌龊。

    她收回视线,正要喝口水压压火气,猝不及防便对上了沈时看过来的视线。

    沈时的目光沉而有力,让人不敢反抗:“他和你说了什么?”

    “他说他要去上厕所……”女生下意识回答。

    沈时闻言点了下头,起身穿上衣服,“谢谢。”

    圆桌对面,林子迁和梁枫早已离去,不知道去哪儿处理彼此间莫名其妙出现的“新男友”。

    *

    *

    酒店后花园。

    林子迁站在走廊上,低头抽烟。

    细细的女士香烟燃了一半,他知道梁枫在找他,却一点也不想见他,能让梁枫着急再好不过,反正他们马上就要完了,这次梁枫肯定不会放过他了,他要想别的法子拖住。

    ……那晚沈时居然也在天鹅酒店。

    想到沈时,他的表情就是一阵狰狞,几乎暴力的碾碎了烟,神经质的盯着雨幕。

    该死的沈时。

    该死该死!

    走廊没有挡雨棚,狂风暴雨尽数穿过廊檐,细细密密的染湿了他的衣服。

    他只穿着风衣,马丁靴踩着旁边的石凳,忽然从身后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脚步声被滂沱的大雨遮掩的断断续续。

    他笑了下,竟然还有点高兴。

    梁枫这次来的倒是快。

    他又抽了根烟,看着天边黑压压的乌云。

    乌云层中爆发出恐怖的雷声,“轰隆”一声巨响,云层如煮沸的水,变幻多端。

    脚步很快在背后停下,林子迁漫不经心的说:“来了啊,这次来得到是快——”

    “砰——”

    他瞳孔骤然放大,被一脚狠狠踹飞到走廊角落,剧痛霎时从后背传遍全身,连骨髓里都是针扎般的痛楚。

    他一口气没喘上来,立刻忍着剧痛转头。

    漫天大作的风雨中,沈时背着光,高大笔挺的身影压下一片阴影,他居高临下的站着,正像看一个死人一般,平静幽冷的看着他。

    巨大的危机感顿时浮上心头,林子迁完全没想到总是一副对什么都漠不关心模样的沈时,居然会直接动手。

    他手心蹭到了地面,火辣辣的疼,心情急转而下,面上还是轻佻的笑:“怎么了?玩不起啊?”

    “嗯,”沈时不疾不徐的朝他走来,淡淡的说:“我玩不起。”

    又是一拳砸到了脸上,剧痛深深的渗进面部每一个角落,林子迁痛苦的呻/吟出声,身体蜷缩成一团。

    沈时疯了,他怎么敢的……?

    领口被粗暴的提起,廊檐外的狂风狰狞如鬼影,裹挟着黄豆大小的雨点尽数砸在两人身上。

    在被碾压式的踩着尊严,发狠的揍了几拳后,林子迁才从沈时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到了浓郁的、阴鸷的戾气。

    他痛的浑身麻木,眼睛都睁不开,却突然神经质的笑出了声,声音像吐着信子的毒蛇,“你尽管打,再打下去……我要是死不了……”

    “我赔得起。”

    沈时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他瞳孔黑的纯粹,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坨垃圾,透着丝不加掩饰的凉薄:“你可以试试。”

    林子迁霎时打了个寒颤,惨白的脸像被抽干了血色,从沈时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堪称冰冷的威胁。

    沈时疯了!

    绝对是疯了!

    他终于感受到了恐惧,艰难地挥拳反击,却被一脚踩住小腹,沈时毫无情绪地看着他,漆黑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

    林子迁头一次感到后悔,为什么要去招惹这么一个神经病。

    电闪雷鸣间,两人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跑声。

    “——你们在干什么!”

    梁枫的身影渐渐清晰,他粗喘着气,浑身湿透了,衣服湿哒哒的黏在身上,风雨哗哗刮过,他的目光从站着的沈时扫到虚弱的林子迁,“沈时?……你要杀人吗?!”

    为了找林子迁,他几乎跑遍了酒店,所有积攒的郁气在看到林子迁惨状的同时,无缝转为了怒火。

    林子迁确实没干人事,但不代表沈时能这么嚣张!

    他以为这是哪?他家后花园吗!

    梁枫看着被沈时踩在脚下的林子迁,林子迁素来精致的穿搭已经彻底变了样子,头发脏乱,风衣破破烂烂,鼻青脸肿的,看见他后顿时小声的动了动嘴,像在求救。

    他瞬间红了眼睛,挥拳冲了上去:“你还不滚开!”

    ……

    淅淅。

    天空像破了个口子,雨下得更大了。

    沈时在这片雨声中,说:“我真是烦透你们了。”

    他声音不大,只有林子迁能听见。

    林子迁一向恣意的脸上浮现出恐惧,挣扎着对梁枫摇头:“别……”

    话还没说完,他便听见了一声惨叫。

    “砰——”

    梁枫被粗暴的掐住脖子,像毫无反抗之力的鱼肉一样,在飞起的尘土中,猝然倒地。他被沈时踩着小腹,面容涨血而浮肿,嗓子卡的挤不出任何一个词汇,连呼吸都是艰难的。

    这张脸正对着林子迁的方向。

    林子迁目眦欲裂,心脏和灵魂在这一刻痛的如同要裂开,他整个人崩溃的、扭曲的颤抖起来,五指胡乱的在空中抓住沈时的衣角,竭尽全力地想让他停下动作。

    “看见了吗?”沈时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我已经忍你们很久了。”

    梁枫在沙哑的痛呼。

    林子迁脸上的肌肉凝成一团,能看见凸起的血管:“看……看见了。”

    他近乎绝望的明白了沈时的意思,麻木的移开视线,却被猛地抓住头发,与梁枫继续面对面的对视。

    沈时声音平静,骨节分明的大手蓄着强悍的力道,对他说:“看见了就好。”

    “再敢出现在叶然面前,下一次你就去医院见他吧。”

    *

    *

    于庭冒着大雨冲出包厢,他心急如焚,手里撑着服务员给他找的伞。

    前厅他已经找过了,沈时不在那,现在只剩下后花园没找,他一边在心里叹气,一边又只感晦气。

    玛德,出来玩遇到两个傻逼,这他妈谁不感觉晦气。

    雨下的越来越大,大厅的显示屏刚才发布有暴雨预警,预计要持续三四天,社长已经准备和酒店方协调,多续几天房。

    还好现在是期中考试周,学校为学生们提供了一周的自由复习时间,也不用和辅导员们来来回回的请假。

    他心里想到不知所踪的沈时,又是一阵头大。

    沈时可是恐同……也不知道接下来和叶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该怎么相处。

    真愁人。

    雨伞被狂风吹得一阵阵抖动,伞沿都要被吹翻,于庭一身湿的走进长廊,才走没几步,便看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沈时手里拿着手机,低着头,碎发潮湿的滴着水珠。

    “操!”他喊了一嗓子:“沈时,你他妈跑哪去了!”

    他气息不平,大步朝沈时走过去,心里还在纠结怎么开导他叶然是gay的事,下一秒,他便震惊的盯着沈时下颌的淤青。

    算不得明显,但在比他矮的人面前,一眼便能看见。

    “……你打架去了?”

    他眼皮疯狂抽搐,沈时已经多少年没这么暴躁过了,上一次见他打架,还是大家在烧烤摊吃饭,隔壁桌的男人闹事的时候。

    仅这么一次,于庭就再也没敢惹过他。

    沈时看他一眼,皱起了眉:“很明显?”

    “废话,超级明显好吗!”于庭人都傻了,仔细在脑袋里过了一圈,“你不会是跟林子迁他们狭路相逢了吧?”

    那倒是替天行道了。

    话说到这,他就想到了先回别墅的叶然,大起大落之下,他下意识没做那么多铺垫,跟着沈时的步伐往正厅走:“那个……你刚才出来,没看见叶然吗?”

    沈时神色有些冷,嗯了声。

    坏了坏了。

    提到叶然连话都不想说了。

    于庭这会儿真想感慨一句恐同是病了。

    他感觉自己就像个替皇帝操心的大太监,絮絮叨叨的劝慰:“我知道你对同性恋的看法比较极端……但你跟叶然相处的也挺好的,没必要闹翻脸,以后当普通朋友相处不行吗?”

    沈时没说话,步伐却慢了下来。

    于庭追着他的脚步,苦口婆心:“你要是真生气,那也等回学校了再生……咱们还不知道要在这待几天,你要是和叶然生疏的太明显,叶然还怎么做人?”

    沈时态度不明,淡淡的反问:“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真要决裂,也要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吧,讲真的,一直都是你追着人家叶然跑,叶然还真没怎么缠着你,公平点来讲,你实在忍不了,就尽早和叶然说开——”

    他话音一顿,突然明悟,觉得自己这个办法他妈的简直天才,无缝换了说辞。

    “叶然性格挺好的,你要是直接跟他说你恐同,他肯定不会缠着你,你俩认真算起来,也就今年才认识,及时止损的话,以后还有四年能认识其他人,我建议你啊,和叶然开诚布公地谈谈。”

    沈时突然瞥了他一眼。

    于庭莫名有点冷,“你觉得呢?”

    “今晚我不能去找他。”沈时说。

    于庭委婉,“这个,趁早比较好吧。”

    沈时:“我脸上有伤,他能看见。”

    哦。

    也对。

    于庭想了想,“那就明天吧,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叶然如果知道你恐同,应该也会改变对你的态度……嗯?”

    身边突然没了沈时的影子,于庭疑惑的转过头。

    铺天盖地的大雨中,沈时站在长廊中央,垂着眸,黑发遮挡了他的眉眼,看不出情绪,他在于庭渐渐回过味的眼神中,冷淡的道:“不会变。”

    “什么都不会变。”

    ……

    于庭脸色空白的看着他,从圆桌游戏起,那股让他感到极度不祥的预感此时再次泛上心头。

    他眼皮跳的厉害,心脏也像要从胸膛里跳出来,“我说——”

    他舔了下干涩的嘴唇,目光扫过沈时沾了血的衣角,用近乎开玩笑的语气,盯着他问:“你这个态度很奇怪啊,不会……早就知道叶然不是直男吧?”

    他心底已然掀起了惊涛骇浪。

    尽管理智在告诉他,沈时绝对是直男,没有任何一处能看得出他对同性感兴趣,但无数个关于过往的记忆,如浮光掠影般划过心头。

    有沈时追着叶然报名天文社的、有沈时每天下课去三楼等叶然的、有明明可以吃食堂,却一定要带饭回寝室的……

    讲真的,他对幼儿园的女朋友都没这么好过。

    于庭看着沈时,等沈时回答。

    沈时眼也不抬,没什么反应。

    一股血直冲大脑。

    “你知道……”于庭反应的极为迅速,荒谬的反问:“你竟然知道?!”

    怎么可能。

    他眼皮跳动的速度越发快,无数他怀疑的片段此刻已经坐实了证据。

    沈时他妈的居然早就知道叶然是同性恋???

    “嗯,”沈时并不吝啬给他答案,“我知道。”

    “那你之前——”

    想到自己之前自以为是的试探,于庭差点喘不上来气,随之而来的,是另一个更让他震惊的念头:“……你一直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难怪。

    他就说连他都能感觉出来叶然是同性恋,从小到大吸引男男女女无数的沈时,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在对同性一事上,沈时或许反应的慢一些,但绝对不是不敏锐的人。

    这么长时间朝夕相处下来,叶然是直是弯,沈时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沈时看他一眼,还是没反驳。

    于庭头皮都是发麻的:“那你就不怕叶然知道?”

    现在的情况就更特么复杂了好吗。

    一个恐同装作自己不知道对方是同,听着就居心叵测啊。

    ……

    寂静中,廊外雷声大作,风雨瓢泼。

    闪电照亮了这方天地。

    沈时沉默片刻。

    接着,他抬起眼,淡淡的、平静的对于庭说:“没事,我也弯了。”

    *

    *

    于庭一个人坐在走廊的石凳上,整个人是震惊过后的麻木。

    沈时绝对是疯了。

    绝对绝对绝对是疯了。

    他解决问题的方法就是创造一个新的问题。

    一个直了十九年的男人,为了友谊,自愿变gay。

    多么感天动地的友谊,多人令人潸然泪下的剧情。

    如果这个二愣子不是沈时,他一定会大肆嘲笑对方一番,然后把消息告诉身边所有人,让大家一起快乐快乐。

    但是这个人是沈时……说到做到的沈时。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于庭看着面前的凄风苦雨,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欠了沈时钱,这辈子才会成为他的冤种朋友。

    他眼神空洞。

    一个仰卧起坐的‘gay’和一个天生弯的gay,一直这么相处下去,谁会受伤简直一目了然。

    我是冤种。

    他找出了叶然的微信。

    我是大冤种。

    他闭了闭眼,斟酌言辞。

    我是欠了沈时钱的大冤种。

    他给叶然发过去了消息-

    在吗?

    手机那头静了一分钟,有了答复。

    叶然:[在的,有事吗?]

    叶然的语气疏离而客气,比之前回复可爱兔兔表情包时,谨慎了许多。

    于庭无奈叹息,[抱歉,这么晚还打扰你,但是有件事我还是要和你说一下。]

    那头安静几秒,问:[是和沈时有关吗?]-

    是的。

    叶然:[你说吧。]

    于庭艰涩的组织语言,在消息栏打打删删-

    是这样的,刚才沈时跟我说,他也弯了。

    他叹了口气,继续打字-

    我怀疑他应该是受刺激太大,然后有点性取向紊乱-

    你是沈时最好的朋友,我没见过沈时像对你这样对待其他人,他或许是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所以催眠自己成为和你一样的人,这样你们就能继续平静的相处下去-

    但是我想了想,如果他真的把自己催眠弯了的话,对你来说不算一件好事-

    你不用因为取向的事情觉得对不起他,沈时说,他对你的取向隐隐约约有过一点猜测,但他即使知道,还是愿意和你做朋友-

    所以我想请你去劝一劝他,或许他现在只听得进你说的话-

    他现在在后花园的长廊,但具体在哪里我不太确定。

    ……

    ……

    雨下的越来越大。

    天空是翻滚的阴沉。

    沈时坐在长廊的台阶上,漫不经心的看着珠子般串联成线的雨幕。

    他长腿松松弓起,半湿的头发凌乱的朝后捋去,露出冷淡又暗含戾气的眉眼,他现在心不静,回别墅的话可能会撞到叶然。

    雨势滂沱,狂风漫卷。

    又一阵雨洒在身侧,沈时看了眼,便移开视线。

    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

    脚步声在近处停下,被风雨掩盖的音调不齐。

    他没回头,听着来人轻轻走到身侧,静了几秒,蹲下了身。

    于庭可算识眼色了一回。

    他随意的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廊檐外的雨势终于不再被狂风吹得乱晃,而是劈里啪啦的重重砸向地面。

    沈时逐渐察觉到不对。

    于庭没这么安静。

    他侧过头,眼皮漫不经心的撩起,对上了一双微微低垂着的,清澈而温吞的眼眸。

    他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操。

    舌尖也点了点脸颊,下意识调整角度,遮住下颌的伤。

    叶然头发微湿,羽绒服外套沾了水,颜色很深。

    他眼周有些泛起的薄红,眼尾细细的泪痣垂坠着,随着眼睛垂敛的弧度,轻轻向下落,黑色的高领毛衣遮住了他的下颌,他声音很安静,没有再与他对视,而是慢慢的说:“……对不起。”

    “我骗了你。”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风雨声。

    雨水如屏障阻隔出这不受打扰的氛围。

    沈时喉结上下滑了滑,黑眸紧盯着他有些恹的眼睛,低声说:“我也骗了你。”

    叶然抬眸看他。

    沈时平静的与他对视,“我知道你的秘密。”

    叶然不受控制的眨了下眼,许久,才小声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自认为掩饰得很好,从没有在沈时面前谈论过任何和同性有关的话题。

    沈时静了几秒,目光垂下,似乎是在回忆,片刻后,他对叶然道:“有一天晚上,你说你愿意和林飞鹏一起洗澡。”

    叶然一懵,这不就是在他说自己是直男后的第二天。

    沈时说:“在林飞鹏提出各种建议后,你都很积极的回应。”

    叶然吞了口口水,仔细回忆那天具体的事,情绪错乱下,他想不起更加细节的片段。

    沈时仿佛看出了他的慌乱,语气更加平和,淅淅沥沥的风雨中,只能听见他的声音。

    “你不是这样的性格,一切变化都是因为我说了我不喜欢同性恋,”沈时轻声愈轻:“叶然,对不起。”

    叶然手指蜷了蜷,心跳的莫名有些快:“没有,每个人性取向自由,你不需要因为我……改变自己。”

    沈时缓缓抬眸,漆黑的目光落在他脸上。

    叶然想到刚刚从于庭那里听到的话,心跳渐渐平复,愧疚如潮水般涌来,他想不到沈时会因为他是弯的,而在潜移默化中认为自己也是弯的。

    ……沈时果然一直这么好。

    有这个朋友,值了。

    “沈时,我们还可以当朋友的,”叶然说,“朋友之间不需要一方迁就另一方。”

    他薄薄的丹凤眼敛着柔软的水光,睫羽细而长,沈时沉沉的看着他,几秒后,他移开视线,随意的问:“于庭找你了?”

    叶然没说话。

    沈时点了下头:“那他应该和你说了,我弯了。”

    叶然心跳的越发快,他抿了下唇,认真反驳:“你没有,你只是……有点认知混乱。”

    沈时也很耐心的对他说:“我确实弯了。”

    叶然摇头,看他的眼神越发无奈:“你没有。”

    亲手将自己变成以前最讨厌的样子,沈时应该也很混乱。

    “叶然,”沈时叫着他的名字,一字一顿地说:“我弯了。”

    “没救了。”

    乌云从四面八方漫过来,穿不透任何光线。

    豆大的雨滴从堆积的云中降落,随着大作的寒风,重重打在花园的小水坑里,溅起接连不断的水声。

    叶然愣住,身体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有些僵,黯淡的光线中,沈时眸色极深,黑沉沉的,看不见底。

    叶然与他对视,几秒后,固执的垂下眼,继续说:“你没有,沈时,你是直的。”

    沈时没再说话,只是神情淡了些。

    长廊之外风雨交加。

    内里却昏沉而寂静。

    叶然安静的蹲在沈时身后,许久,沈时忽然出声,声音混合着雨声,冷淡而平静:“叶然,我就是弯了。”

    “我和你一样,也是同性恋。”

    叶然哑然,心跳的莫名有些急促,这一次他忽然说不出什么话,只低着眸,蹲在沈时身后想办法。

    沈时似有所觉,侧过头,他不咸不淡的,像要加深叶然的记忆和认识,再次重复:“叶然,我是同性恋,我是弯——”

    你是个什么同性恋!

    你知道什么!

    叶然咬咬牙,闭着眼睛,横冲直撞般撞上沈时的侧脸,嘴唇不知道印到了哪里,触感柔软而温凉。

    他耳朵很热,立刻站起身遮挡自己的不自在,寒风拂面,降低了他唇上的温度。

    他低头看着坐在原地,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沈时,也一字一顿的跟他说:“沈时,我这样的才是同性恋。”

    而沈时,依然是直男。

    或许会因为他而暂时性的对同性恋抱有宽容的心,但时间越久,这种宽容也会随之消失。

    直男和gay之间天生有壁。

    无法打破。

    叶然说完,又一阵愧疚和落寞,沈时应该会感觉很恶心,希望这样能让他真的清醒过来。

    到此为止,才是为他们这段友谊画上的、最圆满的句号。

    “你这样的?”出乎意料的,沈时缓慢出声,抬起头,目光落在了他脸上:“是哪样的?”

    叶然硬着头皮:“就是能和同性接……接吻的。”

    “哦,”沈时点头,“我也可以。”

    叶然看他一眼,震颤不安的心脏却缓缓平稳下来。

    你怎么可以?

    你气的耳朵和脖子都红了。

    沈时肤色苍白,五官之上眉眼最为出众,犹如浓墨勾染,黑沉沉的,狭长而深邃。

    于是其他色彩也会显得很明显,比如愤怒时,脖颈和耳朵升起的薄红。

    此时此刻,他耳廓和颈侧的薄红极为明显,神情虽还是冷淡且漫不经心的,但这点颜色已经暴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叶然不再反驳他,嗯了声,“我还可以和同性做很多亲密的事。”

    沈时搭在膝盖上的指尖捻了捻,“我也可以。”

    叶然看着他更红的颈侧。

    ……光想一下,就这么生气吗?

    他深吸一口气,看沈时强撑着不示弱的模样,狠了狠心,忽然蹲下身,再次飞快地亲了下他的侧脸,唇瓣的触感比之刚才更加柔软,是有点热的温度。

    他心跳的砰砰作响,鼓膜都在颤动。

    有了准备后的亲吻,即便他刻意去忽视,感官依旧被无限放大,他直起身,耳朵红的发烫,忍下耻意,插在口袋里的五指已经紧张的攥了又攥。

    “这次呢?”他问。

    沈时一时没说话,表情照旧很淡。

    他低垂着眼,坐姿明明松散慵懒,却莫名充满了侵占欲与攻击性,周身的气息粘稠又压抑,‘负面’情绪已经浓的快溢出来。

    叶然歉疚的抿了抿唇。

    许久,他才听到沈时低哑缓慢的声音:“嗯。”

    ‘嗯’?

    ‘嗯’是什么意思?

    叶然有点茫然,但看着沈时泄露情绪的颈侧,他顿了下,还是轻声道:“你现在不清醒,我们……”

    “等明天你清醒了,我们再说。”

    他转身捡起丢在角落的伞,控制着呼吸的频率,低低的道歉:“对不起,刚才冒犯了你,我先回去了。”

    没有问沈时要不要一起回去,叶然的背影近乎于落荒而逃。

    他撑起伞,踏入风雨中,手心紧张的出了汗,心脏却沉入了海底。

    沈时。

    其实还是恐同的。

    想到沈时刚才的表现,叶然沉默的想。

    这样的方式实在太过分了。

    不能再用了。

    ……

    ……

    今晚喝了太多酒,回到卧室,于庭紧张的心情便随着气氛渐渐缓和。

    窗外风雨声大作。

    室内开着温暖的空调。

    盈盈暖气吹拂,他本还焦灼不安的等着叶然的消息,时间一久,困意泛滥,他躺在床上半梦半醒的睡了过去,甚至还做了个梦。

    梦里,沈时因为他擅自做主去找叶然,要和他决裂,甚至要坐实他大内第一总管的名头,断他的子绝他的孙。

    其手段之狠毒令人闻风丧胆。

    听见微信提示音后,于庭才满头大汗的从噩梦中清醒过来,心脏跳得砰砰作响,还有点回不过神。

    操。

    这梦不是预知梦吧?沈时要跟他决裂,然后也揍他一顿?

    他打了个寒颤,想起来叶然去找沈时的事,立刻手忙脚乱的点进微信——

    [沈时]:谢了,兄弟。

    于庭:“?”

    [沈时]:结婚一定请你。

    于庭:“???”

    ……

    奥。

    他恍然大悟。

    懂了。

    梦中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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