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奥林匹斯山回来,已经一个多月了。获得永生之后的第一感觉便是,时间过得可太快了,就像是永远也挥霍不完的金钱,让人既快乐又空虚。


    这段时间,我的心情说不上好。我始终无法将哈迪斯看我时的冰冷眼神,还有那莫名其妙充满偏见的言辞从脑海中挥去。


    它像一根淬了毒的刺,在戳着我的同时,还不断将恶意涌遍全身,痛苦地提醒着我,他对我充满了仇恨。


    我扑倒在枕头上,茶饭不思地思考这种恨意究竟会从何而来。


    我旁敲侧击问过母亲,得知哈迪斯确实没见过我,他大部分时间都蛰伏在冥界,不愿意搭理地面之上的事,因此也没理由讨厌我。


    “他可能谁都讨厌。”母亲拍了拍我的手臂,漫不经心地说,“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不用放在心上。”


    我复又扑回床上,胃疼似的来回翻滚,吓坏了伊弥娅。她眼泪汪汪地看着我一会儿咬被角,一会儿愁苦地叹息,好几次跃跃欲试地伸手试图安慰。


    我没让她得逞,因为我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情。


    不喜欢就算了,不去想他了。


    可是他长得真的好帅——


    我使劲晃了晃脑袋,把花痴的想法一个不露地甩出去,拉起伊弥娅,朝着之前玩乐的平原走去。


    那里已经长满了大簇大簇色彩缤纷的鲜花,茂密的草丛延伸到天的尽头,蝴蝶和百灵鸟在丛中飞舞,将春天的气息播撒到每一个角落。


    我呈大字型仰躺在花丛中,深深呼出几口气,试图把对哈迪斯仅存的一点点好感全都挤出去。


    然后,就不再想他了。


    伊弥娅眼巴巴地注视着天空:“赫利俄斯大人在工作呢……”


    嗯?


    我仰望天空,直视着太阳的光辉,忽然觉得自己还没有好好谢过这位救命恩人,便跳了起来,拉过伊弥娅的手。


    我对她说出了自己的计划,她开心地拍着手表示赞同。


    十几分钟后,用火红的石楠花、莺萝,搭配金灿灿的郁金香而成的一长串文字,便赫然铺展在了碧空之下。


    ——谢谢您,赫利俄斯!


    古希腊文字可真够长的了。


    不过这个配色简直太美了,无比贴合他的外形与神职,我乐滋滋地欣赏着自己的得意之作,让周围的柠檬草首尾相扣,形成一个显眼的长方形框,牌匾般框住这段感谢之词。


    他一定会看到的。我像个孩子那样抱膝蹲下来,手指戳了戳最后的感叹号。


    然而我忘了,当傍晚来临,另外两位女神,也会一字不漏地看到这句话。


    想到这点时,已临近凌晨。我心惊肉跳地拔床而起,没有叫醒伊弥娅,飞奔到那片平原,气喘吁吁地擦去了所有文字。


    拍了拍胸口,我心虚地瞥了眼如墨的夜空。


    月亮女神塞勒涅,还有那位原初的夜女神尼克斯,应该已经都看见了吧……


    一想到这儿,我有种当场社死的感觉。


    一头钻进地缝里得了……


    不行,钻进地缝的话,不就到了哈迪斯的老家么,他那么烦我,说不定会把我踢出来……


    怎么又联想到他了呢?难道我有抖m的潜质?


    可我仍旧忍不住好奇,如果哈迪斯对珀耳塞福涅一直持有这样的态度,又怎么会不顾一切地把她抢走呢?


    果然,还是爱神之箭的缘故。


    想到这,我又叹了一口气。被爱神之箭射中而产生的爱,那真的算是爱吗?


    我站起身,披着月光,失魂落魄地走回寝宫,躺进被窝,一夜无眠。


    我“发明”的西洋棋游戏,在神界得到了广泛传播,火神赫菲斯托斯甚至打造出了多种材质的棋盘,以及精美的黄铜棋子,雅典娜将规则更加细化、严谨化,使得游戏兼具娱乐性和挑战性。


    她可真聪明,不愧是智慧与工艺的女神!


    神使赫尔墨斯将游戏传播到了人间,成了上流阶层的一种优雅的娱乐活动。


    我心虚地领受着“发明者”的荣耀,低调地继续着之前的日子。


    只是心境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我有些在意以前被当做娱乐或者耳旁风的各路传言,尤其是关于冥界的。


    虽然很努力地压制了,可我就是忍不住要去想。


    “哈迪斯额头上那个麦穗一样的暗纹是怎么回事?”有一次,和见多识广的海洋宁芙们聊天时,我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


    她们正坐在我编织的硕大秋千上,玩得不亦乐乎,咯咯咯的笑声犹如一群蜜蜂在采蜜。


    “那不是麦穗,敬爱的珀耳塞福涅。”一个耳边带鳍、皮肤呈水蓝色的宁芙轻快地说,“那是白杨树的树枝,白杨是他的圣树。”


    倒还蛮符合他的气质。然而海宁芙接些来的一句话,却让我的心猛地向下一沉。


    “那是他为了纪念自己的爱人,纯洁而善感的大洋神女琉刻,纹在脸上的。既是他的圣物,又是永恒爱情的见证,多浪漫啊!”


    宁芙们立刻发出憧憬的啧叹声。


    “哈迪斯大人英俊又专情,我好羡慕琉刻……”


    “如果有一位男神,能这样怀念我,我、我愿意立刻死掉……”


    “可你长得又不漂亮,哪像大洋神女,个个都是绝色美人。”


    “哼,你也好不到哪里去,等你能把自己那对海马一样的耳朵变没了,再犯花痴吧——”


    她们又说了很多冒着粉红泡泡的话,我一概没听到,耳朵里只有血液倒流的声音,手中捧着的鲜花也不知不觉间撒落一地。


    我这是怎么了?难道还期待和他发生点什么吗?


    晚上,我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于是披散着头发来到母亲的神殿,想找她聊聊天。


    月光很美,但沐浴着月光的我却像一只幽灵,悄无声息地飘到了丰收神殿。


    大殿中央燃着永远也不会熄灭的火把,黑曜石地面反射着火光,形成一种冷热交映的反差。


    其实我应该能察觉到些许异常,只是我太沉浸于自己的情绪,没注意到母亲把几个人类祭祀赶走了,只留下空荡荡的神殿,在夜幕下闪烁着华光。


    母亲的寝宫在大殿后面,我远远地看见门敞开了一条缝,有鹅黄色的光斜斜地投在过道上。


    母亲没有睡。太好了。


    可是,当我走到门口,手搭在门上,正要轻轻推开时,却蓦地一怔。


    我看见了令我震惊,甚至不可思议的一幕。


    一贯以来端庄的母亲,斜躺在软榻上,手里是一串饱满的紫葡萄,她的纤纤玉手暧昧地划过葡萄粒,最终选定一颗,轻轻向上一抛。


    葡萄被一张男人的嘴叼住了。


    男人侧卧在地,胳膊搭在软榻上靠近母亲膝盖的位置,侧面轮廓宛如刀削,海浪似的长发慵懒地垂坠在裸#露着的健壮的胸口。


    他的小麦色的肤散发出性感的色泽,我能嗅到空气中弥漫着的荷尔蒙气息。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石化般一动也不敢动,眼睛直勾勾地向里望。


    我俨然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偷窥者。


    波塞冬,他怎么会在这里?


    不,他和母亲,怎么会——


    不仅母亲不是我平常见惯的样子,连波塞冬都有些反常。


    在我眼里,他是傲慢、自负,脾气暴躁的海王,动不动就地震、海啸、发洪水,可这会儿,他却像是一个心甘情愿接受逗弄的小狼狗,接受着母亲的“抚慰”。


    喉结一滑,葡萄顺着他喉咙滚落,母亲咯咯笑着,用脚趾踢了踢他的胸口,又拈起一颗——


    我实在无法继续看下去了,转身想立刻逃开。


    今天,我一下子接受了太多惊人的事情,脑容量明显不够了。


    大概是我的裙角发出的窸窣声,引起了里面两位主神的警觉,身体还没转过去,波塞冬便已经瞬移到了我眼前,我差点一头栽进他的胸肌。


    看见是我,他的神情由恼怒,变成了惊讶。


    他动了动唇,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他只是抬起眼睛,向后望去。


    母亲推开门,徐徐走出来,她的惊讶不亚于波塞冬,我面红耳赤地夹在他们中间,恨不得立刻遁形。


    “珀尔……”母亲把手轻轻搭在我肩上,很疲累似的唤了一声。


    我埋着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其实,他们两人的“奸情”我早就隐约察觉到了,我对此并不反对,母亲也有爱上别人的权利,她和神王已经“离婚”了,她有权接受别人的爱。


    只不过,这个对象是波塞冬,让我多少有点震撼。


    更别提两人竟还在神殿里幽会,而且也不像是第一次……


    母亲“赶”走了波塞冬,看他离开时满脸愠怒,□□未泄的样子,我担心哪个落单的小仙女要遭殃。


    “对不起,让你看见这一幕。”她满怀愧疚地说。


    “没什么的,母亲,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成熟,“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是波塞冬……”


    潜台词很明显:你应该知道他有多风流,情人遍地开花,且xp广泛。


    母亲听出了我的言外之意,她松开落在我胳膊上的手,向后踱了两步,靠在大殿后方的浮雕石柱上。


    “我以前,爱上了一个半神,他叫伊阿西翁,但你的父神却以雷霆劈死了他,即便我们已经分手很久,他也娶了好几任妻子。”


    居然还有这样的过往啊,我一点也没听说过。


    自己可以到处风流,早已没有了感情的前妻却不能招惹别的男人,宙斯不愧是渣男中的战斗机,洪世贤、陈世美看见都要跪地磕十个响头。


    “我伤心了很久,而波塞冬,在我和你父亲结合之前,就疯狂追求过我,所以我想,干脆和他保持着情人关系算了,宙斯又能拿他怎么样呢?”


    母亲的眼神中再度灼烧起怒火,我知道,她并没有多爱波塞冬,她只拿他当做一种报复宙斯的手段,顺带着解决不时的□□需求。


    我竟然想为她拍手叫好了。


    “本不想和你说这么多。”她朝我露出一个悲伤的笑容,我被这笑容感染了,心里一阵发酸,虽然她不是我的亲生母亲,可她一直对我非常好,我对她的遭遇很能共情。


    于是我走上去,搂住了她。


    “没关系的妈妈,我都这么大了,感情问题尽管和我说,别看我没有情感经历,可我身边这么多叽叽喳喳的宁芙,懂的东西可一点也不少呢。”


    母亲笑了,捧起我的脸,蹭了蹭我的鼻子。


    然后,她脸一沉:“以后少和那些满脑子情啊爱啊的宁芙往来,别被带坏了!”


    呜呜。不带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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