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精似的经纪人自然不会就她们刚才说了什么多做打听，只一叠声地说没事没事快来吃点东西。知道这事应该是成了，李明雨的姿态也放松许多，向白木汐笑道：“是领带打的太紧了吧，看起来你还是不太习惯。”
当然不习惯，白木汐向来少穿这类正装，更别提领带。但如今戴了一段时间，又觉得渐渐习惯这种束缚，这样喘不上气的时候、总觉得莫名能感受到一点属于成年人的……忍耐力之类的东西。
现下还算是在饭局上，于是白木汐也没打算把领带取下来，直接入了座。但跟在她身后的沈柊却没坐回自己的座位上，而是停在她面前，微微俯身去牵住她的领带，轻声问：“不舒服的话，我帮你解开吧？”
比往日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亲昵，稍显暧昧的肢体语言，白木汐抬眼与沈柊对视半晌，最终拒绝道：“我自己可以。”
她慢慢将领带从沈柊指间抽出，不太熟练地解开领带，胡乱团起来塞进口袋里。
经纪人们多少能看出二人间有种古怪气氛，尽管不知道缘由，但还是很快扯开了话题。这次白木汐十分配合，对那边讨论出的任何需要她们参与的环节都全盘接收，毫无异议。她现在又像是李明雨熟悉的那个好脾气的漂亮艺人了，谁见了她都喜欢，沈柊的经纪人也对她称赞连连：“难怪沈柊这样喜欢你。”
白木汐呼吸一滞，随即笑笑没说话。她这时候才觉出自己肚子饿了，刚好看到手边有碗汤还没喝，虽然已经放了一段时间而由热气腾腾的状态变温了，但白木汐不怎么挑剔，拿起调羹打算喝掉。但刚伸手扶到碗边就又被制止了，白皙指尖轻轻却坚决地搭在碗边，身侧的沈柊小声开口：“喝点热的吧，刚吹了风。”
这次沈柊的动作很快，没等白木汐喉口那句“我自己来”说出口，她就重又盛来一碗新的热汤，白木汐道了谢伸手接过，在身侧人不错眼的注视下一点点把汤喝完。
热汤当然比温汤要好一些，热气腾腾地流过喉咙落进胃里，像是让沉寂结冰的内里都重新活过来一样。白木汐一勺勺喝着，原本滞涩不前的思考慢慢动起来，她想，沈柊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呢。
乐器老师也好，炒作对象也好，想要拉进关系的示好明显到不像沈柊的地步，稍微一点点想要拒绝的迹象似乎就会激起她更加激进的行为方式，做到这种地步，沈柊想要什么呢。
明明她已经在努力做沈柊的朋友了啊。
直到饭局结束，坐到车上时白木汐还在想。但被还回来的西装外套上总觉得有种若有似无的桧木香，清雅的香气却扰的她有点难以思考。
只给出去了一小段时间而已，不应该沾上才对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察觉到副驾驶上白木汐异常的沉默，开车的李明雨看她一眼，迟疑了半晌还是说道：“木汐，如果你其实心里还是不想和沈柊合作的话，那也不用委屈自己的，这件事也不是说一定要逼你去做……”
“不是的，”白木汐转头看她，摇头说，“我没有不想和她合作。”
总觉得她这话有点熟悉，李明雨努力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应该是在《花季与你》第一期的时候听过，那时她问白木汐是不是不喜欢沈柊，白木汐跟她说：‘我没有不喜欢她。’
两次的回答显得类似，语气纵然不同，但似乎都透出些认真来，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那次录制里白木汐和沈柊两个人的表现都异常，后来白木汐跟她说是因为自己和沈柊之前就认识，没想到会在那里碰到才会那样子。但李明雨总觉得是有哪里不对，她干这行的时间也不算短了，但怎么也没见过不爱与人交际的沈柊那个样子。
之前录制时隔得远，刚才饭桌上她看得就格外清楚。沈柊几乎是整个心思都挂在自家艺人身上，方方面面都做的周到。她肩上披的那件外套显然是白木汐的，但明明已经回到了室内，温度也恰当，再穿着外套反而会在吃饭时束手束脚——更何况她只是披着。但沈柊不知为何就是一直没拿下来，练过芭蕾的人身姿端正优雅，她在后半段时间里都披的妥帖，直到她们分别时才还给白木汐。
反而是自家这个跟谁都能好好相处的小歌手，看起来在维持着安全距离的样子。
大概是以前发生过什么吧，李明雨看看白木汐，想了想，郑重说道：“木汐，你和沈柊的cp，大概是可以大火的。”
“……”白木汐皱了皱眉，笑起来，“你这也太自信了吧，听起来像那种星探招人时会对每个人说的话。”
“这是经纪人的直觉。”李明雨得意地仰起头，“我相信沈柊的经纪人也有这种感觉，不然也不会做出这种提案。”
“所以，”她说着，在等红灯的间隙里转头看向白木汐，不乏关心地问道，“在你之后的工作中，这层cp的合作关系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吗？”
知道自家这个艺人向来不喜欢吐苦水，李明雨又不放心地加上一句：“哪怕是只有一点点、你也要跟我说哦？”
白木汐定定和她对视半晌，倏地转回头去，侧脸的线条干净柔软：“绿灯了。”
李明雨急急看向前方，手忙脚乱地重新开动车，身侧在这时轻飘飘落下一句：“不会的。”
“……反正cp这种东西，”白木汐靠到窗户上，伸手戳戳窗外混成一团的霓虹灯，轻声说，“不都是假的吗。”
*
同一时间，沈柊的经纪人正频频看向旁边比往常更安静的沈柊。
“……怎么感觉你看起来不太高兴，”经纪人困惑地问道，“不是都谈成了吗？应该是顺了你的意思才对啊。”
在最初听到沈柊提出想和白木汐组cp的时候她是极力反对的，理由要多少有多少，捆绑伤名声，热度来的杂，更何况这是沈柊，娱乐圈白月光一样的人，高高在上不沾俗尘的样子已经深入人心，就算要合作，那怎么也轮不到一个乍火起来还不知道能坚持多久的小歌手。
但沈柊却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更坚决，她说，这方面的事、我只会和白木汐合作。
察觉到这个白木汐在沈柊这里的地位似乎不寻常，加之网络上的反响确实好，经纪人于是在深思熟虑后选择帮着促成了这件事。但自家艺人现在看起来却并没多开心，精致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车窗外的灯光潮水似的在她身上扫过，寂静又疏离。
“没有。”沈柊淡淡开口，“我只是在想……”
她沉默了半晌，低声道：“……或许在谈之前，我先和她商量一下会更好。”
经纪人想了想，皱眉道：“这倒不算什么大事吧，既然你们关系挺好的，这事她那边能得的好处又是最多的、那她难道还会不愿意吗？”
但木汐看起来就是不那么愿意。
在那天晚上陷入偏执的思考，觉得如果是因外界的因素而要保持距离的话那也很好解决，沈柊于是做了这样的事，被某种焦虑的心情推动着，好像只要她再努力一点，和白木汐之间的距离就能减少几分。
‘我以前说过喜欢你的事，你还记得吧？’
‘既然这样、不觉得和我组cp会不舒服吗。’
不会。当然不会。沈柊对白木汐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绪，就算是当年沈柊逃避着躲开的时候，如果她早知道会变成那样——
沈柊深深喘一口气，用力闭了闭眼。
这次、她在心底喃喃着，这次无论如何……
沈柊按亮手机屏幕，墨色眼底映着亮起细碎的光。
*
李明雨把她送到宿舍楼下，时间不算太晚，白木汐百无聊赖地上楼，快要走到自己房门前时隔壁的门砰的一声打开了，把她吓了一跳。
“等你好长时间了！”已经换上家居服的曲阳漾气势汹汹，“都消失一天了！消息也不回！你这人话说一半就跑了真是不讲武德！”
“……也不是我故意想跑的。”
漫长的一天到最后竟然还要应对这张牙舞爪的小朋友，白木汐实在不想在走廊上跟她说这些，于是叹着气把人领进了自己家里，准备重新好好向她解释清楚。
“在这之前！”
但话还没开始说就被曲阳漾打断了，这人穿着毛茸茸的连体睡衣逼上前来，指着手机问她：“你这是怎么回事！”
还以为又发生了什么事情，白木汐急急扫过屏幕，却看到了自己半个小时前发的微博，内容是和沈柊的合照，配文是非常拘谨的“又和沈老师见面了。”
合照是她拿手机自拍的，沈柊只占小半个画面，肩颈的曲线非常干净漂亮，投来的目光说是在看镜头不如说是在看她。评论区一片嗷嗷好磕的声音，本来一直被单推牢牢控住的前排已经混进去几个cp向的评论，最前的那条是：孩子长大了，知道给漂亮姐姐披衣服了。
看来她的粉丝们眼神不错。也不知道该不该夸。
而曲阳漾屏幕上是沈柊转发的消息，她转发的文案也同样很简单：随时都可以。
白木汐想着等会儿是不是得回一下沈柊才行，正捉摸着该怎么回呢就被曲阳漾不满地摇摇肩膀：“怎么还走神啊你这人、你交代交代！”
“……交代……”白木汐有些为难地皱起眉，一番斟酌之后觉得要隐瞒过去太难了，说了一个谎之后后续不知道要说多少谎来圆，她现在真是没那个脑力。于是坦诚道，“好吧。简单来说就是我和沈柊开始合作cp了。这个就是刚吃完饭之后说发条合照试试水而已。”
曲阳漾一时瞳孔地震，虚虚松开了抓着她肩膀的手，下意识重复道：“……cp？你和沈柊？官、官配？”
“……”不是很想应这个用词。白木汐十分为难，皱着脸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勉强道，“……你要是硬要这么说的话，也不算是不对吧。”
闻言，曲阳漾晃晃悠悠往后走了几步，看起来大受震撼。白木汐颇为担忧她会在宿舍狭窄的玄关绊倒，好在这人平安地靠到了门上，不声不响地握住了门把手，一副受到伤害准备直接回家补血的样子。
但在离开之前，曲阳漾慢慢回头看她一眼，表情不知为何格外复杂，向白木汐问道：“……你和沈柊组cp、开心吗？”
“……”
白木汐一挑眉，还没回答就见曲阳漾自顾自地皱起了脸，悲愤道：“肯定很开心吧！你这个人！你这个人——！”
说完就夺门而去了，关门的时候倒还记得轻轻关上，让门内本来打算迎接巨响的白木汐反而有点无所适从。
……怎么说呢，虽然这么说对沈柊铁粉的曲阳漾来说可能很失礼，但是……
白木汐把西装外套脱下来丢进洗衣机，然后栽倒在沙发里，拿出手机看着沈柊那条转发的消息，脑子里转过几个回复模板都觉得不对劲。吃饭的时候还只有朦胧的意识，在现在才更能清楚地意识到，这和以前回复沈柊消息的时候不一样。
这是在工作呢。
不明真相的人们在为她们开心，说关系好是好事，她们很般配，最好以后也像这样一直在一起。
“……”
白木汐看着屏幕暗下去，索性慢慢闭上了双眼。
……简直像是在赌一口气一样的答应下来了。
像是陷入一场逃开就是输了的胜负，和工作搭上关系的现在，半只脚已经踏进沼泽里了也说不定。
算了，不管沈柊想要什么，反正她就给过去好了。朋友，乐器老师，合作对象，都可以、都可以。她又没揣着什么被发现了会出事的违禁品，她都二十三岁了，本来就应该更加理性地、冷静地、审时度势地、去处理这些事情。
不是很好吗，接下一份新的工作，内容很轻松，回报却异常丰厚，人气一定会水涨船高的吧。
“……”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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