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木汐确实说过。
她那时提过的“如果”和“以后”都很多, 年轻热忱的头脑里没什么困难坎坷的概念，于是想到什么都立刻去和沈柊说，语气永远是轻巧的上扬。她在考试前说“如果这次成绩好的话以后可不可以一起去游乐园玩”, 在沈柊说喜欢狗的时候说“如果你以后有狗了的话我可不可以经常去看它”，在沈柊终于开始独立生活的时候说, 如果有机会的话、以后能不能一起住。
那时的话里都有种得寸进尺般的孩子气, 回想起来也觉得贪婪的不像话。而沈柊向来比她成熟很多, 面对这样的问题也早就处理的驾轻就熟, 每次都把回应落在“如果”上。回答她说“那你现在要先好好复习”、“要等我真的养了狗再说”、“如果有机会的话”。
沈柊每次都回应的很淡然, 像是随口一说似的。但后来去游乐园的门票是沈柊准备的，在成绩出来前就已经把去玩的攻略做好了。开始养哈鲁后有段时间沈柊工作和私下都很忙, 白木汐想去见她又怕打扰她, 忍着大半个月没去闹她, 最后还是沈柊打电话来问她要不要去看狗。然后到现在, 也是沈柊来问她，要不要搬到这里来。
明明沈柊应的时候从来简单, 但却总是对这些琐事记得很清楚。时日过去那么久，这种随口一说的东西连约定都算不上，也不知她是怎么记住的。
甚至可能比白木汐自己还要更清楚也说不定。白木汐想。至少在沈柊说出来之前，她自己都把这件事忘了。
客厅里充斥着《花季与你》节目的声音, 白木汐正和沈柊并肩坐在沙发上看, 电视的屏幕比当时看上期时的屏要大上许多, 哈鲁踱步到电视旁困惑地嗅嗅屏幕上的主人, 发出迷茫的咕噜声。
但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声音了。白木汐冷静地看着屏幕上滚过的“不知道怎么说但这两人的氛围感实在很像暧昧期”的弹幕, 在心中估摸着应该已经有半个小时两个人都没开过口了, 她们现在的这氛围感大概是实在很像冷战。
果然还是找点话题吧。白木汐想。说起来, 她之前听说有那种cp物料是会两个人一起看双方出演的剧或者综艺, 然后录下观看的反应，好像是叫做reaction来着。像这样双双沉默的reaction应该是不会有人看的吧，虽然她们现在也没在录就是了。
为什么突然开始想这些有的没的，总觉得脑子里在咕噜咕噜的转，至少得负起把氛围搞成这种零下冰点的责任来吧，得快点想想能说些什么才行。快点，好好想一想。
我们现在两个人中间隔的距离好像能再坐下一个人，danger。哈鲁好像比我上次见到它的时候瘦了一点，safe。《花季与你》里你最喜欢哪个选手呢，safe。之前你说哈鲁也想我，意思是在我们没见面的这几天里，你自己同样在想我吗，danger，danger，danger。
怎么办。总是想到危险的选题。
大概是因为刚刚答完非常危险的问题吧。白木汐想。可是没办法，面对危险的时候就避开，这不是人之常情吗。
刚才，在玄关的时候，沈柊直视着她轻声问：‘暂时没找到地方的话……那要搬到我这里来吗？’
像是对视游戏一样的窒息感又涌上来，沉甸甸地坠到胃里。但对视游戏是不允许触碰肢体的，而现在她的手腕被捉的那么紧，如同被死死铐住一样的错觉，让人无路可逃。
没有错，这次沈柊确凿无疑地越过界限了。
白木汐这么想着，轻声回她说：‘不了吧？’
一起吃饭然后来她家看哈鲁可以，做她的老师教她弹吉他也可以，因为朋友也会这么做所以是安全的。合作cp说实话有点微妙，但只要白木汐能清楚地认知到这只是份需要在镜头前作假的工作就可以，所以也勉强算是安全。
但无论怎么想，搬到同一屋檐下住都是不行的吧。白木汐想。很危险。
自从和沈柊重逢之后，白木汐总会下意识地在脑中把和沈柊的所有相处都划分成两派，要确定这样是安全的才可以继续做，不想要重蹈覆辙。她这么想着。
说实话，如果她能够干脆利落地把沈柊抛在脑后，从此一辈子都不再联系她不再彼此打扰的话，那一定是条更加省事更加轻松的道路吧。
可惜她偏偏做不到，于是只能退而求其次，死了的心老实放在朋友的位置上，然后小心维持着这个界限。她想这样很快就会按部就班地走上正轨，四年多没见，现在本来就是重构距离感的最佳时期，事到如今，白木汐也不再是当初那个告白失败了就觉得天都塌了一样的大一学生，她也确实没有再想和沈柊在一起。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被火烫过的孩子当然会怕痛，这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不知道为什么，沈柊好像突然开始想要闯进这层界限。
好奇怪。不明白理由。白木汐总觉得她和沈柊之间有什么地方微妙地错开了，像是彼此都在这场游戏里僵持住，这样下去的话，到底是试图守着界限的她先忍不住移开视线像以前那样逃走，还是试图闯入界限的沈柊先清醒过来，不再像这样莫名执拗地注视着她呢。
说到底，要怎么样才算是她赢下这场游戏呢。
综艺下期的时间要比上期短一些，不知不觉中进度已经过半，白木汐只觉得自己半点没看进去，心思不明就里地围着旁边沉默的人转。虽然不明白缘由，但总该说点什么。
“沈柊。”于是她开口，打破僵持着的寂静，“你在生气吗？”
沈柊不常生气。因着她与生俱来那股生人勿近的氛围，以前在不熟的人面前也不爱笑，她很容易被误解成一直心情不好。但沈柊生气的次数绝不算多，且属于会倾向自我消化的类型。她本来就不太将感情外露，故而就算生气时也难猜，也只有离得近的白木汐能察觉到一点端倪，每每都带着甜食和千奇百怪的花样去哄她。这种时候的沈柊也好哄，半强硬地揉一揉她的脸央她笑一笑就能让她勾起唇角，嘟囔着去理二人在打闹中弄乱了的头发。
但对应的，某些时候沈柊也没那么老实。她有些时候是不会承认自己生气了的，这种情况往往都似乎是对着些细碎又刁钻的角度。
能想起来的是白木汐高一的那个情人节时，她在放学后被班里品学兼优的男同学塞来一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男生涨红着脸说想让她帮忙交给沈柊，说完就害羞地匆忙跑掉了，连拒绝的机会都没给白木汐，只能眼睁睁在校门口看着对方逃跑的身影干瞪眼。在看到不远处来等她放学一起回家的沈柊身影时下意识把巧克力塞进了包里。
她那时还没意识到自己对沈柊的感情，但心里莫名觉得别扭，不想替人把这礼物给沈柊，又觉得收都收了不交出去不太好，回家的一路上都心事重重沉默寡言，让沈柊都觉察出不对劲来问她怎么了，被白木汐支吾着搪塞过去。
直到晚上快九点的时候，一整晚都心不在焉的白木汐才痛下决心要把巧克力送出去——虽然觉得情人节送巧克力真是太土了但这又跟她没关系、只是帮人传个东西而已有什么好犹豫的——于是像捧炸弹似的捧着巧克力盒来到了沈柊门前，在敲门得到应允后小心地将门推开一条缝，吞吞吐吐道：‘……沈柊、你想吃巧克力吗？’
刚刚洗完澡，已经换上睡裙的沈柊转头看来，清秀无俦的面上显出些讶色，又很快变成隐约的笑意，说道：‘就因为这个，所以今天回家的路上都不怎么理我的吗？’
她说着向白木汐伸出手，白木汐别别扭扭地把巧克力交出去，沈柊看起来心情很好，一边接过去一边说，语气绵软柔和：‘确实是有点想吃甜食了。’
那盒巧克力一看就价值不菲，沈柊接过后应是也意识到了，她仔细看了看包装，略带疑惑地问白木汐：‘你什么时候买的，我怎么都不知道？’
在旁边木头似的站着的白木汐这才反应过来似乎被误会了，忙摆摆手解释道：‘不是、这不是我的，是我同学的。他说让我帮忙给你。’
沈柊准备打开包装的动作一顿，她沉默了半晌，然后安静地把手上的盒子放到了一旁。
虽然沈柊事后根本不承认，但白木汐十分确定她那时就是生气了。毕竟那一晚上乃至第二天沈柊对她的话都非常少，几乎到了非必要不说话的地步，比刚刚和白木汐认识时还要更过分——至少那时沈柊还是在有礼貌的保持社交距离，而这次就能明显看出这人就是心情差的不想理她。几乎就差在额头上写上“生气”两个大字了，生怕她看不出来似的。
那次给白木汐吓得不轻。而她其实不太确定沈柊生的是什么气，只能猜测大概是因为她贸然收了别人的东西。到最后是以她真的去买来了巧克力赔罪、并再三保证再也不会收其他人的东西带回家来告终。
到现在也是没什么进步，白木汐依然不太清楚沈柊现在在生什么气，而沈柊的否认也一如既往：“没有生气。”
白木汐开了腔胆子也大了，转头去看沈柊，坐的明明是同一个沙发中间却隔了得有一臂远：“那你怎么都不说话？”
沈柊沉默半晌，也向她看过来，就在白木汐觉得她要说出句“木汐不是也没说话吗”来的时候，沈柊却低低说道，“有点饿了。你要不要吃东西？”
“……”
说的话和上文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白木汐看看已经快九点的时间，愕然道：“……现在？”
沈柊点头，淡淡道：“就在家随便做点东西。”
白木汐更吃惊了，一下子把之前那段沉默都忘到一边，说话还不小心打了个绊：“在家……你、你会做饭？”
她这态度很明显让沈柊不太开心，沈柊看她一眼，倏地站起身来，把白木汐和趴在她脚下的哈鲁都吓了一跳。她反手轻巧地用腕上的皮筋给自己扎了个高马尾，垂眸看着白木汐，言简意赅道：“会煮面。”
不得了。沈柊会煮面了。
不怪白木汐这么动摇，毕竟沈柊尽管在诸多事上都是完美超人，但在她的记忆里确实没见沈柊做过饭。两个人的家庭条件都不错，纵然是白木汐的父母都不在家时也会安排阿姨来照顾她们俩的饮食起居，所以也没什么需要她们自己下厨的必要时候。
而沈柊当年大学刚刚开始独自在外住的时候对吃的也很不在意，属于能将就一顿是一顿。她自己没觉得怎么样，反而是白木汐看不下去，破天荒第一次下厨，硬是笨手笨脚地给她煮了碗面出来。味道还是中规中矩的能吃，但很可惜的是第一次煮面没能把握好面的分量，盛出来满满一大碗还冒尖，白木汐看着心虚，跟沈柊说吃不完就算了，结果一个没注意沈柊不声不响地把整碗面都吃干净了，撑得直皱眉。
现在看来，沈柊也同样存在把握不好煮面分量的毛病，偷偷跟到厨房的白木汐眼疾手快捉住这人打算把半袋面条倒进锅里的手，友好地提醒道：“……多了。”
沈柊顿了顿，表情十分镇定地说：“两个人的份。”
……也不知道在嘴硬些什么，白木汐硬是把面抢过来，指着包装袋上的说明给她看：“‘一人份一小把即可’，你知道一小把是多少吧？”
她这话问的实在只是出自纯粹的好心，但沈柊只保持着沉默，白木汐不禁担心起她会误解成自己在嘲讽她，于是不等她回答就自问自答地将手圈成一个小圈给她看：“就是这么多。”
沈柊默默将目光落到白木汐手上，虽然这个词用在沈柊身上有点奇怪，但确实看起来有种……懵懂的感觉。
白木汐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她低头看了看手上那已经打开包装的面条，怎么看怎么觉得像是刚刚才撕开的。
“……沈柊，”下意识带着面往后缩了缩，白木汐试探道，“你以前……煮过面吗？”
“……”沈柊沉默半晌，泰然自若道，“煮过。”
她骗人！
白木汐震惊，想着沈柊现在竟然会说这么明显的谎，随即听到沈柊轻声补充道：“……之前有场戏要拍做饭，就在片场学着做过面。”
……错怪她了，好像确实勉强能算是煮过。白木汐拖着长音嗯了一声，目光扫过架起来烧着水看起来非常崭新的锅，又扫过一旁很齐全但根本还没开封的油盐酱醋们，委婉问道：“那在家里有试过吗？”
“……”
沈柊不说话，安安静静看她。白木汐默默点头，又问道：“顺便问一句，你当时在片场做的是什么面？”
这个问题沈柊能答，应得很快：“鸡蛋面。”
白木汐觉得听起来挺安全，认同地点点头：“那你家有鸡蛋吗？”
“……”
沈柊不说话，别过了头。
白木汐也沉默，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迟疑了好半天才挤出一句：“……只吃白水煮面的话、是不是有点……”
她话说到一半，沈柊啪地一下从她手里把面抢了回去，白木汐生怕她一扬手把整袋子全倒进锅里，好在沈柊没这么做，转身就把烧着水的火关了，把面也放到一旁，转身再向白木汐看来时很难说清她眼里是什么情绪，只看了一眼就闷闷移开了视线。
“……现在去买。”
白木汐愕然，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拽着离开了厨房，眼睁睁看着沈柊开始穿外套才难以置信地迟钝道：“什么？”
“鸡蛋。”穿好风衣的沈柊转头看来，哈鲁似乎嗅到了外出的气息而精神起来，高高兴兴地在她脚下蹲着，而沈柊的眼神又恢复了一如往常的清冷自若，她淡淡一抬头，道，“现在，一起去买吧。”
*
也不知道这算是个什么情况。
在有点微凉的夜风里，白木汐牵着哈鲁站在小区超市旁，看着零星走过的人发呆，一人一狗相对无言。
白木汐有点坐立不安，她蹲下身去，哈鲁很配合地看向她，黑亮的眼睛单纯率真，热情地想凑过来舔她几口，被白木汐笑着制止住，抱住它的头一顿揉搓。
笑闹一会儿后感觉轻松不少，白木汐抬头看看漆黑的夜空，有点茫然地轻声说道：“……哈鲁，沈柊之前也会这样、说出来买东西就出来的吗。”
哈鲁忙着哈哈喘气，没理她。
“以前她出来的时候会带你吗？”自顾自地往下说，白木汐抿了抿唇，“但想想之前可不像现在这样有人能在她去买东西的时候牵着你，那应该是不会带着的吧。”
哈鲁忙着闻旁边水泥地夹缝里长出来的一朵小花，没理她。
简单来说，现在沈柊正在旁边的超市里买鸡蛋，而她在和哈鲁一起等沈柊出来。
沈柊要出来买鸡蛋的意愿很强烈，白木汐根本没拦住她，而哈鲁想跟出来的意愿也很强烈，白木汐只好负责牵住绳子。于是在禁止宠物入内的超市门口犯起难来。
最终是沈柊一副清淡样子伸手过来拂过她的发梢，交代说：‘别乱跑，我一会儿就出来。’
说完就转身进了超市，清瘦纤长的背影实在很适合在杂志或街拍里出现，任谁看了都不会想到这人正在去买鸡蛋的路上。
白木汐心里是有些担心的。就算沈柊把口罩戴的很严实，也和她说过这个小区住的艺人很多，安保措施很好，不会有人拍。但白木汐还是担心，万一沈柊碰到粉丝怎么办，她拎着鸡蛋怎么给粉丝签名？传出去别影响到她的形象吧？毕竟沈柊看起来就是那种冰山美人的形象，这么一想她不会煮面也很正常——
……很正常，那为什么沈柊现在突然想要煮呢？
困惑后知后觉地浮上心头，白木汐愣愣回忆着刚才的一系列事情，怎么想都觉得是齿轮错位一样的不契合。一开始还在因为她拒绝了搬过来的邀请而生闷气，转头就又提议下厨煮东西吃，要说沈柊是在这段时间里平静地自我消化完不再生气的话白木汐是不太信的，真要这么容易，她当初就不会因为那盒巧克力吃了两天的苦头了。
但这么想起来，又总觉得好像有一点脉络可寻。白木汐想。住在一起，和一起煮面，好像有一些可以联系上的地方。
“怎么在发呆。”
身前传来熟悉的清冷声音，哈鲁反应比白木汐更快，立刻竖起了耳朵站起身来，白木汐抬头便看到沈柊向她走来，在夜色里都显得在发光的人，长长眼睫上像盛着皎洁月色，她停在半步之外垂眼看来，声线柔和：“买了冰淇淋，回家吃吧。”
拒绝的话有千百种。三月份的天气不算暖和，艺人九点之后不应该吃零食，自己的胃最近状况也不太好，但白木汐一句都没能说出来。她满心只记得刚刚听到的话，满眼只看得到月亮一样的人，她感受到困惑和迟疑，于是轻声问道。
“……沈柊，为什么你会突然想煮东西吃？”
她是下意识这么问的，但沈柊的沉默却显出些不寻常。白木汐就这么抬着头看她，总觉得像是错过了站起来的时机而无法动弹，那双从高处投来视线的眼睛含着细碎的一轮月光，合着沈柊身上经年不换的桧木香气，编织出一张绵密的网，很轻易地就能让她动弹不得。
先动起来的人是沈柊。她不作声地将手上的袋子往前递出去，用晃动着的塑料袋浅浅贴了一下白木汐的脸，惊得她往后一缩：“……好凉。”
“因为是冰淇淋。”
沈柊答得一本正经，将幻夜一样的氛围打破，她说：“先回家，其他事吃完饭再说。”
白木汐还有点发愣，而上方紧跟着又轻飘飘落下一句：“还是说是胃又难受了，要我抱你才能站起来吗？”
曾经无数次蹲着缓解胃难受时被眼前的人半环着站起身的记忆在脑中苏醒，白木汐一跃而起，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不自然道：“……走吧。”
沈柊不动声色地眨眼，轻缓应道：“嗯，回家。”
*
沈柊这次出去把东西买的挺齐，食材和缺的厨具都补上了。但看她站在锅前眉头紧锁如临大敌的架势，白木汐最终还是没敢让她动手，自己叮叮哐哐做了两碗面出来。
被推去帮忙洗菜的沈柊有点闷闷的，盯着面前卖相不错的面看了一会儿，问道：“你后来练过？”
不用去问也能知道她是在说哪个“后来”，在回忆方面能这么快搭上线也不知是不是好事。白木汐默默夹起根青菜嚼嚼，咽下后含糊道：“……在国外的时候，多少会了点儿。”
沈柊于是陷入沉默。那段时间在她们之间是心照不宣的不去提起，重逢之后也很少聊。其实也没有约定过不许去提之类的话，只是白木汐总觉得说不出什么来，那四年对她们来说像是停滞的，滞涩不前的，不够绝对的空白带来半吊子的决绝感，让她很难坦荡地去和沈柊提起。
话题很快被岔开，沈柊开始问她一些回国之后的事情，白木汐觉得轻松，慢慢地回她。出门时暂停的综艺重新点了开始播放，哈鲁在角落里和沈柊给它新买的玩具较劲，顾虑着两个人的身材管理而没煮太多的面在闲谈的氛围里渐渐吃干净，是安宁的，令人舒适的氛围。
吃完后没拗过沈柊，将碗交给了她去洗。白木汐惦记着她没做过这事，就不远不近地倚在门口看，沈柊也不赶她，一点点将洗净的碗擦干，说：“白天的时候，叔叔阿姨联系我来着。”
很快意识到是在说自家的爸妈，完全没收到信息的白木汐稍有些意外地挑起眉，接道：“没找我，是怎么了？”
“说是过段时间他们会来南城玩，到时候有空请我吃饭。”沈柊转身瞥她一眼，淡淡道，“然后说木汐在综艺里那样子不对，让我别往心里去。”
“……”
合着他们还惦记着这事呢，白木汐哑口无言，干干道：“……有那么不对吗。”
“还好吧。”沈柊若无其事地应，“除了完全不肯看我，其他的都还算中规中矩。”
……明明那天录制完还跟她说“大体上都表现的很好”来着。果然那时候是刚刚重逢的客套话吗，还是说怎样、“没看沈柊”这件事就是导致她只能用“大体上”这样的词来评价的原因吗。
白木汐觉得再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一定没什么好事，好在沈柊也没继续深追，很快洗完了碗转过身来，温声问她：“冰淇淋要现在吃吗？还是再等一下？刚吃完热的就吃冷的，好像会对胃不太好。”
老实点了点头，白木汐应道：“嗯，那就等下再——”
说出口的话太过自然，反而猛地让白木汐意识到某种异样。她下意识止住了话语，心头慌张地乱成一片，愣愣对上沈柊微带着疑惑的探询视线时，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不对劲，这个氛围、顺着沈柊的步调走的太远了。
一起做夜宵，发现没食材了之后一起下楼去买，牵着狗在超市门口等里面的人，等到之后她递来在预料之外买来的冰淇淋，说回家之后一起吃吧。
那时候就察觉到异样，但问出的话又被堵回来，沈柊说，先回家，其他事吃完饭再说。
回家。
含混又暧昧的字眼，又是沈柊刻意这样去引导，很容易就让人有种在这里和沈柊共同生活着的错觉。
最致命的是，她曾经真的和沈柊在一个屋檐下住过很久，很久。
“……”
白木汐定定望着沈柊，一旦察觉到异样就会意识到，沈柊在今晚的所有看似的避而不谈不过只是另一种形式的追问，关于最初在玄关时的那个问题，沈柊得到拒绝的回答，她当时什么都没说，但她似乎没觉得应该、也不打算接受。
“……沈柊，”现在也算是顺着她的意思，在吃完饭之后才问，白木汐轻声道，“你在想些什么？”
原本安宁又舒适的氛围在她后退的这步里重新凝结起来，她们重新回到泾渭分明的状态。而沈柊定定看着她，眸光微动，不知是不是白木汐的错觉，竟觉得从她眼中看出了一丝怅然的弱态。
“我在想，”
像是过了很长时间，白木汐才看到沈柊轻轻张开了嘴，她没有移开视线，缥缈如雾般的目光只落在白木汐面上，薄唇微动着，轻声说。
“……我在想，如果像这样提前尝试一下的话，你是不是就有可能会觉得这样子也不错、进而同意搬过来呢。”
如鲠在喉一般的阻塞感。白木汐抿紧了唇。
天方夜谭一样的话，完全的示弱，这话说的多迷茫，多不像沈柊，白木汐觉得茫然，她下意识问：“……为什么？”
对面的人仍然用那样琉璃似的眼睛看她，白木汐莫名不敢对上眼神，但她意识到现在不该移开视线，于是压着声音继续说道：“你不用在意这种事的啊。”
“沈柊，像一起住这样的事……我以前确实是说过。”她尝试去组织语言，笨拙地说，“但那只是当初年纪小说的傻话，我那时候、什么事都很容易想当然。到了现在……你不用再当真的。”
时过境迁，曾经真心的愿望到现在已经变成避之唯恐不及的猛毒。白木汐觉得有很多事情她想不明白，关于沈柊。而沈柊似乎也一样，对关于她的事同样没有想的多清楚。
白木汐轻吸了口气，轻声道：“沈柊，你觉不觉得……你这段时间好像一直很着急？”
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事物追逐着一般靠近她，维持着的“恰当”距离被轻而易举的打破，这样沈柊却仿佛还是嫌不够，焦躁的，一反常态的，她注视过来，强求白木汐也一样地注视着她。像是有鼓点在身后追，稍慢上一步就会失去些什么的惶然样子。
“……”
就像现在的沈柊，望过来的眼神隐忍安静，像是不安的鹿，她低声说：“……我不知道。”
“可是为什么我可以不必当真呢。”没给白木汐思考的时间，沈柊很快继续说道，声音似有些微妙的颤，“……为什么不应该是木汐你、像以前的你那样，把一起住这句话当真呢。”
听到那个关键词的时候，有种隐隐的晕眩。
她今天的身体状态不错，刚刚还吃了夜宵，胃里是暖的。但不知为何，还是会觉得内里有某个地方冷了下去，一点点地，不容置喙地，变得寂静冰凉。
“……以前的我？”
梦呓一般，白木汐轻声重复了一遍。
像是念了禁忌的咒文，然后有另一个自己抽离出来，比现在的白木汐更加稚嫩一些的，眼神更热烈一些的，她安静站在一旁，是流离的幻影，随着白木汐的声音渐渐低下头去。
“……抱歉，好像有点记不起是什么样子了。”
声音很冷静，白木汐这么说。
*
准备离开沈柊家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白木汐把鞋穿好，沈柊在玄关看她，低声问：“不可以送你回去吗？既然已经在合作cp了，那就算被拍到也没什么吧。”
“说什么呢。”白木汐戴上口罩，向她笑笑，“不管合不合作，在这个时间被拍到的话都不太好吧。”
这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浅显道理沈柊当然知道，她显然只是在凭着意气说话。对面人此时的沉默中有点赌气的意味在，白木汐其实觉得自己装作没发现才是最妥当的，但还是没忍住开了口：“别生气了。”
沈柊眸光微动，侧过头去淡淡道：“我没有生气。”
……简直是手上拿着吃了一半的布丁被当场逮到还硬说自己没吃的明显谎言，白木汐不合时宜地想笑，幸好戴了口罩能遮住她此时的表情。
沈柊现在气压有点低，但白木汐反倒在把话说出来后感到轻松。她想既然话已经说到这里了，那再说的明白一点也没什么，于是不客气地向沈柊说：“我都还没有生气呢，你这人反而生气了还不承认。”
见沈柊用“你生什么气”的眼神望来，白木汐看了半晌，冷不丁伸手去轻轻碰了碰她绷着的脸。
“要我像‘以前的我’那样，这种话以后都别再说了，沈柊。”
“过去四年了，以前的话这样子碰一下应该是很普通的事吧，但现在……我觉得这已经是极限了。”
被唐突触碰到的沈柊似乎还没反应过来，面上呆呆的，白木汐说着收回手，语气放的随意，似闲聊般说道：“虽然现在来说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你也可能没放在心上，但别忘了，以前的我……”
她顿了顿，续道：“……在不同的意义上喜欢你。我是说以前。”
“所以我们都不要再去想以前的事比较好，都过去了，”白木汐轻声说，有种如释重负的释然，“我们就把彼此当成是新认识的普通朋友，重新开始相处，我觉得这样比较好。”
话音落下后没有得到回应，沈柊只是安静站着，目光垂的很低，眉眼也低低压着，白木汐看不出她此时是什么神情，耐心等了片刻后向她道别：“那我先走了？”
能看到对面人瘦削的肩膀随着她这句话稍绷紧了，像是想做出什么反应，最终却没有动作。白木汐不动声色地扫过沈柊抿紧的唇线，温和地轻声道：“那就再见了。”
她转身离开，无声地关上了门。
*
向被经纪人安排来接她的助理致歉说这么晚真是不好意思，白木汐坐到车上，认真考虑着什么时候得去买辆车，不然太不方便。
驾照还是高考之后的那个暑假考下来的，本来还想着上了大学之后可能有机会借爸妈的车载着沈柊去自驾游之类的，哪能想到自己上了大学没多久就会出国。
也是时候要把买车提上日程了，最近晚上出来的勤，不然每次来沈柊这里都要麻烦人来接也有点太——
……这么说起来，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来沈柊家。
也是有沈柊在她那一番话后醒悟过来的可能性的吧，白木汐想，意识到她已经不是之前的她的话，沈柊是不是就终于会从这场莫名其妙的对视游戏里脱身出去呢。
之前还在想说沈柊想要的是什么，现在看来也很简单，好像是想要回到以前那样的相处方式。非常单纯的思考方式，想必沈柊是觉得既然白木汐已经回来了，又有想要重归于好的意思，那就应当像以前那样子，毫无阻隔的，亲密无间的。
怎么说呢，在沈柊眼里，果然还是在把以前的那些相处当做是朋友之间的交际吧。
真遗憾，白木汐半靠在窗户上，沈柊想要的是她手上没有，也就没办法给出去的东西。
白木汐当然不是像她那么想。也没办法把当年的自己对沈柊喜欢的心情和实际上的相处行为拆开。当年的白木汐就是喜欢沈柊的白木汐，是确定的，是过去式的，是不会再出现的。
至少要把这点看清吧，意识到之后就快点记住，沈柊。当年被你当做朋友的白木汐就是喜欢你，不管往事再怎么翻篇，这段故事就是在那里，这份感情是真实存在过的。
……然后，就不要再向现在的我寻求以前了。
明明现在是彼此都打算去做朋友的关系，还那样做的话……
不就显得我以前的那段感情、和现在的我，都像个笑话吗。
其实说开了就很好，也并没觉得多么心情沉重，但在想到“笑话”这个词时，心底还是生出些遥远空洞的麻木钝痛。夜色果然容易滋生负面情绪，白木汐打开手机想要转移心情，却看到几分钟前林北刚刚发来消息，是一条微博的截图，赫然是关于她和沈柊。
应该是她们的cp粉发的，从节目里截下来的图，但截的很好，图里的她低垂着视线，面上看起来若无其事，但放在桌上的手却不自然地绞着手指。而旁边的沈柊转头看她，眼神柔和又专注，很容易有种缱绻的错觉。
配文只有一句话：“我不看月亮。”
这条微博该是出圈了，看数据转发已经破万，评论也是大四位数，林北紧跟着发来消息：怎么样，被月亮看着，会紧张吗
白木汐盯着他的消息看了半晌，在屏幕快要自动熄灭前重新按亮，慢慢打出回应。
白木汐：不是的
白木汐：月亮没有
第二句话打了一半就停下，白木汐顿了顿，很快将整行删去，屏幕上只留下一句孤零零的“不是的”的回复，看起来没头没尾，林北也发来疑惑的表情，但白木汐却只说没什么，很快岔开话题。
到了宿舍门口，白木汐走下车，望着漆黑的天幕呼了口气。
今天是没有星星的夜晚，月亮却格外皎洁明亮，高高挂在那里，是不变的清辉皎皎，看起来温柔可亲，触手可及。
不是的。
月亮没有看我。
以前也是，现在也是。
白木汐安静看了半晌，低头走进了宿舍楼。
作者有话要说：
“那么我也不要看月亮了。”
入v了朋友们！踏入了新阶段（各种意义上的）！
怎么样各位，这次你们赌对了吗！她们俩话说开了其实挺好的，算是终于站到同一频道里了，不破不立嘛
感觉总在写一些两败俱伤的剧情，说真的差不多开始想写甜的东西了（但目前来看至少下一章是够呛（远眺
感谢在2022-07-19 21:36:57~2022-07-20 21:20: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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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章
那天晚上分开之后, 白木汐大概有五天没和沈柊联系过。
算是重逢以来分开最长的时间。倒不是说她故意想躲着沈柊，只是那天最后到底算是不欢而散，白木汐确实不知道要再说些什么。
她的心情其实反而比之前更轻松些。终于搞清了沈柊近来的行为目的, 也把自己想说的都对沈柊说了出来，白木汐的意愿很清楚：做朋友是可以的, 但她不可能再回到像以前那样子。
现在的白木汐已经没什么顾虑, 把主导权交到沈柊手上, 如果这次沈柊愿意听进去她的话改变想法的话就万事大吉, 如果沈柊觉得如果是这样那还不如不要做朋友的话那也可以, 只是刚刚谈拢的合作关系解除起来可能有点麻烦，但和她们俩带着迥异的心情去勉强相处比起来, 也算不上是什么大事。
像是在说完供词之后平静地等待宣判一样, 白木汐不能说完全不在意, 只是事到如今, 她能做的也就到这里，再多想什么都没有用。
但不知怎么的, 沈柊在这五天里也同样没有找过她，白木汐最初的两天还会有点惦记着，后来渐渐投身到忙碌的艺人生活中去，也就不再去想。
像这样谁也不提, 默契地渐渐疏远彼此也是种选择, 但是……
白木汐到现在终于开始真切地后悔起自己当初的决定来。或许不应该答应和沈柊合作cp的, 更不应该答应《花季与你》邀请她继续参加录制的工作。
但不管怎么样, 她们现在已经有了一份共同的工作, 想躲也躲不开。
“喂——木汐！”
左边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白木汐下意识回过头, 却看到左边空无一人。她立刻反应过来, 半带嫌弃地往右一看：“……林北你幼不幼稚啊。”
“再幼稚你不是也上当了吗，那只能说明你也一样幼稚！”
说着完全说不通道理的胡话，林北堂堂登场，高高兴兴地和白木汐一起往楼里走，一边走一边唏嘘：“哎呀，没想到我还能再回《花季与你》录制，感觉是沾了你的光——啊、不会现在已经开始有摄像机在拍了吧？”
“不知道，但我建议你少说两句。”白木汐看他一眼，“我们都一样是被邀请来的，对吧？”
“我知道我知道。”林北从善如流地点头，笑眯眯地问道，“我是被何颜导师邀请来的，那木汐你是被谁邀请来的呀？”
“……”
白木汐默默转过头，完全不想理他。这人明知故问的本事真是越来越精湛了，根本就是仗着可能有镜头在拍就开始胡说八道。
今天是《花季与你》第五期的录制，她从这期开始会成为某种意义上的常驻嘉宾，节目组给她想出的名目是作为“导师邀请来的帮手”来重返节目。而为了不显得她独个儿出现突兀，还特意一视同仁地在过往四期的飞行嘉宾中选出了林北和另一位作为其他两位导师的帮手出现，可谓是很大的手笔，导师团空前豪华。
业界的明眼人大多都能看出节目组这个调整是看上了白木汐和沈柊的化学反应带来的商业价值，其他两个人只是烟雾弹，但林北是无所谓，他反而挺开心，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和白木汐见了面，笑嘻嘻地宣称：‘以后我可就要在现场看你和沈柊姐的互动了！你再也不能拿‘是剪辑拼凑出来的’这种借口来糊弄我了！’
去好好工作啊。
听着有点无语，白木汐稍稍正了面色，对他说：‘……录制会怎么样先不管，这些话你以后还是别说了，我对沈柊真的已经没有那方面的想法了。’
‘……’察觉到她的语气郑重的不寻常，林北也收了声，看看她的面色，‘……吵架了？’
其实也算不上，只是一些认识不同。白木汐摇了摇头，说道：‘我最开始不就是这样跟你说的吗。只是你不相信。’
眼神像是在说那我当然不信，林北瞥她一眼，试探道：‘真的不喜欢她了？’
‘你要是在说恋爱方面的，那就没有。’
‘那还组cp？’
‘那时候状况很复杂，说实话现在有点后悔，但说到底只是工作上的营业关系而已。你自己不也一样有和男艺人的同性cp吗。’
‘……那如果沈柊姐和别人在一起了的话？’
‘……恭喜。结婚的时候会包个大红包的。’
‘……’
没能从她的表现中看出什么端倪，林北迟疑地上上下下看了她两圈，最终还是没有把话完全说死：‘我知道了，这种调侃的话以后私下会少说的……但如果让我看到什么破绽、我可是不会当没看见的啊？’
哪来的严格考师。白木汐默默叹了口气，还没说话就听林北又补上一句：‘那如果是在镜头前呢？说说你们两个的事应该也可以吧，就算是帮你们cp营业——你们现在热度这么高，我去录制之后对这事一点不提才更奇怪吧？’
‘……随便你。’
当时听到的时候只觉得这人到底是有多想说啊。但白木汐后来也意识到，林北大概是把这当做一种试探的手段，她越是搭理他可能就越正中下怀。
回到现在，白木汐于是没理林北，只一门心思地往录制厅走。她和林北两个年纪辈分小的来得早，现下还有相当多的时间，足够他们做完妆造后再最后好好准备一番。两个人现在都是有单人化妆师的人，第一次和白木汐一起录综艺的林北格外欢快，在要分开去化妆的时候还有点惋惜：“我们俩不能在一间屋子里化妆吗？也占不了多少地方吧——”
他说着突然噤了声，白木汐拒绝的话都在嘴边了，她疑惑地皱起眉：“怎么了？”
“……果然还是算了，我们各自去化妆吧，不然太麻烦了。”林北破天荒干脆地放弃了，露出爽朗的笑容的同时突然凑近过来压低了声音，被拍到的话应该像是在说悄悄话似的，只有白木汐知道他的语气格外恐慌，“沈柊姐！刚才沈柊姐在那边瞪了我一眼！”
“……”
白木汐下意识转头看去，果然看到了沈柊离开的背影，看起来也是在去做妆造的路上。只瞥到一眼就又被林北扯回来：“你别回头回的那么明显啊！万一被发现了不就知道是我在提醒你了吗！”
……那又怎么了，搞的像做贼一样。白木汐颇无语地听着林北一连串地嘟囔着应该是刚才的话被听到了才会被瞪吧果然沈柊姐跟护犊子一样护着你呢，默默反驳他说应该只是你太吵了所以被瞪了而已吧，然后不顾林北的愤慨转身离开了。
说实话，今天来录制的路上她有点忐忑，毕竟在那之后都没和沈柊好好谈过，结果一上来就是要一起录节目，也不知会不会出什么岔子。早点来还能做做准备，哪怕只是心理准备也好。
结果谁知道沈柊也来的早。她记得对以前的沈柊来说早起是件很困难的事——沈柊平时总是那副很能唬人的冷淡样子，根本没人能猜到这人会非常讨厌早起，以前总是白木汐任劳任怨去把她从床上拽起来。沈柊有点低血糖的小毛病，还得吃了东西才算是正式启动，像是台没有燃料就不肯工作的精密机器。
大概是在早起这方面有所克服吧，也不知道来这么早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忙。
总而言之，白木汐叹了口气，希望这一天能过的平稳一点吧。
*
距离做出这样的祈祷还没过去一个小时，白木汐的心境已经不怎么平稳了。
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休息室门口的人，刚刚化完妆的白木汐愣愣眨了眨眼，招呼的话都忘了说。而沈柊淡然地向她身后指指：“可以进去吗？”
“……当然可以。”
她这才回过神来，向后让开，沈柊跟着她走进去，反手关上了门。
离开始录制还有一段时间，白木汐之前刚和助理说过想独自待着，所以现在休息室里只有她和沈柊两个人。沈柊站在休息室中间，她今天穿了件白色丝绸制衬衫，款式宽松，垂坠感很好，本来是偏中性慵懒风的打扮，但却硬是让她穿出种新雪似的冷冽来。
化了妆的人看起来更加冷质，是有攻击性的美貌，随便一抬眼都让白木汐呼吸一滞。
……怎么说呢，感觉沈柊心情一般的样子。
明明没有做亏心事，白木汐却觉得忐忑起来。沈柊来找她想也知道和之前那天晚上的事脱不了干系，现在这个时间点实在很微妙，今天的录制已经迫在眉睫了，如果……如果聊崩了要怎么办？
白木汐想着就默默转到不知道算是悲观还是乐观的方向——还好沈柊是个演员。就算真到了关系更僵的地步，大概也不会被人在明面上看出什么端倪来吧……
“我想了很久。”
想到一半被沈柊的声音吓了一跳，白木汐向沈柊看去，看到她正低低敛着眉眼，声音也显得沉：“之前的事……是我不好。”
认错认的很干脆，白木汐反而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才好，只能含糊地说着“也没有”之类的话苍白地接下。而沈柊不知听进去多少，表情仍没什么变化：“……我反省过了，类似的越界的事我会注意不再犯，但是……”
冷凝的气场突然出现动摇，沈柊眼睫轻颤，轻轻吸一口气：“……我十七岁认识你，木汐。”
“除了父母之外，我没有和你之外的其他人保持过这么长时间的交集。我甚至在你家住过那么些年，房间挨着，早上起来和晚上睡前都能见到你，我也很喜欢叔叔阿姨，他们之前还和我说下个月要来南城，到时候想请我和你一起吃饭……”
她的语速不快，慢慢地说，内里像是蕴着某种厚重的感情，让白木汐渐渐感觉空气变得沉重，难以发声，只能沉默地听沈柊说完，向自己看来的那双眼睛竟显得有些无措。
“……要怎么做？”看起来是真的在困惑，沈柊轻声说，“我不知道要怎么样……和你做新认识的普通朋友。”
最后几个字咬字咬的很沉，白木汐心头一跳，意识到她是在说自己那天晚上说过的话，确实是有这么一句。
‘我们就把彼此当成是新认识的普通朋友，重新开始相处，我觉得这样比较好。’
“……”
一直以来确实是这么想的，现在回想起来也不觉得说的有哪里不对，但面对沈柊的疑问，白木汐还是陷入了词穷。
……这种事情本来就很难说的很清楚，更何况她也没有过和现在的情况类似的经历。就像沈柊说的，距离她们认识都快过去十年了，她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已经和刚认识的时候大相径庭，人生的履历上都浓墨重彩的、难以忽视地大大写着对方的名字，人又没办法很轻松地失忆。
“……不用想的太复杂，也不是说真的要把过去割舍掉完全不能提才行，”斟酌着开口，白木汐笨拙地组织着语言，“我当时的意思只是想说让你不要太想着要和从前一样，我们可能是、应该摸索一下要怎么相处……”
絮絮地说了很多，虽然总感觉词不达意，但能这样对上话就是好的开始吧。白木汐这么想着，听到沈柊低低地嗯着回应，又突然问道：“……普通朋友的话，可以合作cp吗？”
这个问题倒是在白木汐的预料之内，应道：“……其实是稍微有点怪，但现在都已经要开始录节目了，临时也来不及再做什么变动。”
“到这种地步，估计在《花季与你》整季录制期间我们都得暂时保持合作关系了。我是觉得算是在镜头前的工作也还好——就当是演戏也可以。”
“……你觉得呢？如果你觉得不能接受的话，那等会儿节目录制的时候我们还是保持恰当的距离——”
“不用。”
立刻被否了，沈柊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慢慢摇头：“……确实只是工作而已，我录制的时候会注意，你就……像往常一样，自然一点就好。”
……好难，说是像往常一样，但这样的说法不才是最难的吗。白木汐有点犯难地想着。说到底她们现在时隔五天刚说上话还有点僵，怎么样才是和往常一样呢……
看得出来白木汐有些困惑，但沈柊不打算再多说什么。她自己心里还有很多在意的事情没有理清，关于原来白木汐做过录制节目时和她保持距离的打算，关于怎么样不去太过在意以前，以及关于所谓的“普通朋友”。
是很奇怪的感觉。
那天晚上，白木汐走之后，沈柊独自想了很久。她本来就有失眠的老毛病，但那天更甚，到窗外的天色泛起亮时都没能入睡。
她理智上是能明白白木汐的意思的，无非就是往事已矣，不要过多在意。但不知为什么，她却好像没办法更清楚地去思考，思绪在白木汐的话之间飘来飘去，一会儿想着“普通朋友”，一会儿又想到“以前的我在不同的意义上喜欢你”。
不知为何，沈柊心头对白木汐曾经喜欢过她这件事总觉得模糊，可能是因为那个告白来的太突然、白木汐走的又太干脆，让她没有一段适应时间，直到现在才振聋发聩似的惊觉。她很快明白自己做了不讲理的事，关于她当做是理所当然的认知——
……所以，沈柊朦胧地想，那时的热切、体贴、亲密无间，全都是喜欢她的白木汐才会有的吗。
那这么说的话，作为朋友的白木汐……会把这些全部收回去吗。
像这样简单的一个问题，沈柊却想了五天都没能想明白。自觉做错了事的人甚至不敢去给白木汐发消息，或许是怕收到太过冷漠的回应，又或许是潜意识里发觉这个问题好像不该拿出来问白木汐。
“……木汐，”沈柊低低地唤，“你会和我一起摸索该怎么……作为朋友相处的，对吗？”
尚在思索着的白木汐应声向她看来，温和地笑了笑：“嗯。”
她看起来并不觉得不妥，更不像沈柊这样反应过度。沈柊迟迟地发觉自己似乎非常不喜欢普通这个词，尤其是用在形容她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上，于是干脆就不再提，但不知是不是被连带上了，连只单单说朋友都开始觉得心头闷闷。
就连沈柊自己都不明白原因。她们以前没聊过这种关于二人关系的话题，硬要说起来的话，“朋友”这个词最开始还是她提出来的，在白木汐向她表明心意的那天，她无措地说，在朋友的意义上，我也很喜欢你。
明明现在只是换成了白木汐来重新声明她们之间的关系，那么为什么……
……为什么她现在会觉得，这个词听起来这么生疏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你就知道为什么了（拍肩
步入新的阶段了，大概会写一些我流综艺内容，但主要是想写沈老师在这个很多事都没想明白的状态下搞cp（也到你多想想的时候了（心理活动描写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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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章
人生中第二次来做导师录综艺, 本来是很容易又紧张起来的，但由于录制前和沈柊这一遭，白木汐反而对录制生不出什么紧张心思了, 大概算是好事吧。
反倒是综艺老手林北比她更静不下来，在后台等着上场时一个劲儿地拐弯抹角问她：“刚才沈柊姐去你那了？”
在这种人多眼杂的综艺录制期间, 沈柊想避人耳目地从她的休息室进去再出来是件很难的事, 更何况沈柊看起来完全没有想避的意思。被工作人员看到了也很正常, 现在看起来是已经传开了。
大伙儿都对她们多少知道她们的cp关系, 故而倒也没人贴脸上来问个究竟。除了林北。
林北是真的急的不行, 在刚才三位导师还没上场的时候还能规矩地保持住不多听不多问的态度，结果沈柊一上台他就活泛起来, 在白木汐旁边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音量就这事问个没完。白木汐看看不远处闪闪发光的摄像镜头, 觉得这副样子要是剪进节目里, 林北一定会因为太过烦人而怒掉一波粉吧。
“你理理我！”林北觉得自己为这傻孩子操碎了心, 恨铁不成钢，“所以你们俩之前就是吵架了对吧, 我看沈柊姐今天一开始心情就不怎么好。现在看着倒还行——和好了？可以正常录制吧？需要我在中间帮忙打圆场吗？”
……简直堪比对备考学生的关怀。白木汐默默叹了口气，姑且应下他的好意：“……应该还行，多谢你的关心，如果真有需要你随机应变的时候就拜托你了。”
说完就传来了该他们上台的指示, 白木汐走在最后一个, 上场的同时就听到了比前面更大的惊呼和欢声。她下意识向导师席看去, 一下子和沈柊对上了视线。沈柊正坐的笔挺, 一双眼睛瞬也不瞬地望着这边, 在对视的瞬间勾起清浅的笑, 白木汐明显听到身边的林北长长倒吸了一口气。
看起来倒是确实比之前心情好了一些, 大概不是演技。没有继续对视下去, 白木汐装作理衣服低下头，刚才对视的那一幕大概率是会被摄像机拍下来的吧——这么想着，就总觉得心里有点复杂。
都是曾经来过节目的人，没有花太多时间在介绍上，三人很快走向各自对应的导师身边落座，白木汐在沈柊身旁坐下的时候欢声雷动，不管是观众还是练习生们都格外激动。场上每个人都知道这阵欢呼声的含义，甚至有个胆子大的直接喊了一声“柊汐结合”，听到的都笑而不语。氛围一时显得有些……心照不宣的暧昧起来。
白木汐没经历过这种氛围，着实有点不习惯。她拿不准现在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身体先于思想僵住了。而身边人沉默半晌，在欢呼声快要消去时突然轻声说：“我们好像被起哄了。”
……这么直接的说出来总觉得怪怪的。白木汐想着沈柊对这样的体验应当也是很陌生的，这人又向来不喜欢哗众取宠的吵闹，于是苦笑着悄声回应道，“忍一忍吧。”
出乎意料的，沈柊摇了摇头：“……也还好。”
她说着又看向白木汐：“等她们以后看习惯了，应该会好很多。”
“……”
这人在一本正经地说些什么呢。语气听起来像是在说什么解决办法，其实根本不还是打算放任的意思吗。
白木汐哑然失笑，但沈柊说的也不算错，像她们这样意外火起来的cp，这段刚刚兴起的时候自然热度最高。而其实现在cp粉里的大多数人喜欢的都只是她们在这段关系里的“人设”——指粉丝们以为的，可能并非她们真实的样子。所以如果她们在后续的相处中做出什么和“人设”不符的举动，那大概很快热度就会有流失吧。
她的人设是什么来着？白木汐回想着，记起好像听李明雨提过一嘴，说她是被漂亮姐姐撩废了的害羞小歌手……放过她吧。她那时候与其说是害羞不如说是在害怕，这基本上已经确定她会做出和人设不符的事来了吧。
直到这时，白木汐才突然意识到，现在是她和沈柊合作cp后的第一场综艺录制。一举一动都会暴露在镜头下，似乎是件比想象中更加危险的事。要注意配合沈柊才行吧。
她重新回到《花季与你》，像是来到春天。
*
《花季与你》在上一次录制已经有过一次淘汰，这次赛制上将进行新的分组。三个导师和对应邀请的帮手将带领三队进行比拼，练习生们将按照排名自行选择加入哪位导师的队伍。节目组一共给了三首歌，每个队伍都需要就这三首歌的不同风格进行排兵布阵，到最后正式比赛时由观众投票决胜。
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头脑战，白木汐同情地想，选择加入哪个导师的队伍好像也是个技术活。更别提还有先到先得的名额限制，就算顺利加入了心仪导师的队伍，也很难控制自己的队友会是什么样的人，竟然还有运气要素。
她当时参加《为谁而歌》的时候赛制就比这边要简单许多，基本就是在一门心思的唱歌。她在心中感叹着要成为偶像的路果然不好走，冷不丁左边肩上被人拍了一下，她这次学乖了，当场捉住了林北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腕，冷眼看着这人哎呦哎呦地装可怜。
“我好心过来提醒你别走神，你就这么对我！”好容易挣脱出来，林北颇委屈地揉着手腕道，“怎么，刚跟沈柊姐分开两分钟就心思都跟着跑了吗？”
跟这人说话真是三句话离不了沈柊。
现在导师们正在做练习生分组前的准备，她和林北这种帮手暂时没什么事干，两个人正站在角落休息。腹诽着这种时候走走神怎么了，白木汐还是下意识看向正和两个导师一起站在不远处白板那里的沈柊，她正安静听主持人说着什么，不时轻轻点头，白皙的侧脸看起来沉静又专注，垂坠的宽大衬衫衬得她本就单薄的身形更加修长，只单单站在那里就足够夺人视线。
白木汐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叹着气顶林北一句：“……我以前也说过了，你脑子里能不能装点儿别的事？”
“装着呢啊，这不是来找你聊聊，”林北不再调侃她，摸着下巴正色道，“我刚才仔细想了想——我能教练习生些什么呢？”
“……”
来上这种综艺的导师到节目录制都开始了才想起这种基本问题来，像林北这种粗神经的人生应该会少去很多困难吧。
白木汐有点无语，出于相识多年的微薄友谊没有数落他——毕竟现在数落也没什么用，很快就要录制再开了诶——她于是努力想了想，总之先窸窸窣窣从口袋里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堆糖果：“……分你一半吧，兴许能拿去让女孩子们开心开心。”
两个人手忙脚乱地完成了私下交易，林北先偷偷摸摸自己吃了颗，白木汐看看他，默默又从兜里拿出几颗塞过去，有点儿担心他在拿去讨好练习生之前就自己把糖吃完了。
她又想了想实际性的东西，友好地说道：“我觉得，至少唱歌就交给别人去教吧。”
尽管一直不肯承认，但多少有自己唱歌跑调的自觉的林北被她噎的一梗，很凶地说：“我也没打算教人唱歌好吧！我可是个演员、一定有什么东西是只有演员才能教给她们的！”
白木汐看去一眼，茫然道：“比如说？”
“……”四肢也不算多协调的林北一番苦思冥想，开口时底气不怎么足，“比、比如表情管理之类的……”
白木汐向他投去怀疑的视线。而这时旁边的准备已经做好了，节目助理喊着练习生们入场，两个人就乖乖地站直了不再说话，摆出一副阳光好少年的样子向练习生们挥手招呼。
“怎么感觉我们两个像门童似的，”林北一边笑的灿烂一边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另外那个导师帮手站在导师那边诶，我们是不是也应该过去？”
白木汐转头一看，可不是人家那边已经和气的两人站在了一起，他们俩木愣愣的就显得格外突兀。而沈柊正看着她这边，也不知已经看了多久，总之目光稍稍沉着，与她对上视线后定了半晌，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
二人急忙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引起练习生们一阵笑声。白木汐在沈柊身后斜半步处站定，稍赧然地对练习生们笑笑，还没对沈柊说什么，就听到沈柊先开了口，语气淡淡：“看你们聊得挺开心的，就没打扰你。”
……这话不知怎的，听起来好像有点怪。
看看那边主持人正在说选组规则，白木汐悄悄往她身边靠了靠，借着沈柊单薄的身形挡去自己小半边身子，半凑过去轻声说：“下次直接喊我就好，我刚才是没注意到要过来。”
沈柊动了动，似乎是想转过头来又止住动作，隔了几拍才轻飘飘传来一句：“……糖，还有吗？”
说的没头没尾，白木汐却心头一紧，也顾不上镜头什么的，转过头去仔细看沈柊的脸色：“怎么了？又低血糖了吗？”
她看着看着就确实觉得沈柊的面色有点苍白，一时间脑子里警报都拉响了，把口袋里剩的几颗糖掏出来往沈柊手里塞：“觉得头晕吗？不然我去和节目组说一声——”
被沈柊轻轻摇头的动作止住话头，白木汐担忧地看她，却见沈柊慢条斯理地撕开一颗奶糖含进嘴里，手上则不客气地把剩下的糖都揣进口袋，吐息间似有似无地带上糖果的微甜：“没有低血糖，只是想吃。”
……虚惊一场。白木汐松了口气，而沈柊接着她之前的话做了结语：“我知道了，下次会直接喊你的。”
她们这里刚才的异动已经被有些人注意到，意识到正在录制中不好说太多悄悄话，白木汐只好有点云里雾里地嗯了一声便揭过去。哪知道她身前的人正在想，原来现在她还是可以找木汐要糖的，不知道如果她是在林北之前全部要过来的话木汐会不会给。
仔细想来，沈柊之前就发觉自己对朋友的定义实在非常匮乏。她本就是对情感的需求格外淡薄的那种人，又是容易让人产生距离感的外表和性格，算起来白木汐还是她的第一个朋友。就算她在娱乐圈这些年不爱与人交际的性子渐渐比以前收敛些，但能被她称作是朋友的人依然还是寥寥无几。
故而在听到要和白木汐做普通朋友的说法之后反倒是她先困惑起来，连可参考的对象都难找。
白木汐以前口袋里的糖都是为沈柊准备的。沈柊身体不算好，吃饭这方面又总不在意，低血糖的毛病就总也不好。十几岁的白木汐比她自己对她的身体还要上心，太阳晒多了都怕她不舒服，当她是捧雪一样的小心。
沈柊习惯于她的关心，而白木汐似乎也养成了随身带着糖果的习惯。只是几年过去，这些糖交付出去的对象无可避免地变得泛泛，沈柊看在眼里，不知道自己心头为什么这么闷。
但她却记着“普通朋友”这四个字，所以刚才在看到林北从白木汐那里接过糖的时候，沈柊想要出声却又硬是忍住。毕竟她自己对朋友从来都是距离感把握的很好的，如果那里不是白木汐，而是她的某个朋友的话，她想，那么只是糖果而已，不应该这么在意的。
明明心里想的很清楚，在白木汐走到她身后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沈柊说出口就有些后悔，突然开始担心自己这样子在白木汐那里算不算是越界。
……和木汐做普通朋友，这好像是件有点困难的事情。
但现在又好起来，奶糖的甜腻在口中泛开，刚才那点闷就像是错觉似的消散掉了。看来还好，沈柊想，从现在的情况看来，应该是可以找木汐要糖，但不可以邀请木汐搬到她家一起住。
不愧是连沈柊都觉得这两件事的跨度有点大，她于是觉得还是得慢慢摸索，来摸清白木汐的界限……界限。
她其实不喜欢这个词。因为不管再怎么样，这都是在隐晦地提着她们之间的关系不会再近到以前那个程度了。
就算是到了现在，沈柊还是有点浑浑噩噩的。白木汐，她过去几年都没能见到面的白木汐，和以前比起来，这个人个子高了，更漂亮了，面对她的时候比以前拘谨不知道多少倍，连她想要主动靠近过去都被拦下来，像是多出一条从未见过的警戒线，只是意识到就让她心神不定地焦躁起来。
但白木汐却还是会随身带着糖，并在以为沈柊低血糖的时候，像十几岁的她一样不假思索地递过来，清澈的眉眼紧张又担忧地敛起。
思考混沌地纠缠在一起，沈柊只知道自己是愿意去遵循白木汐定下的规则的。其实还有很多需要想的事情，比如以前的事还可不可以再提起，又比如既然她现在对作为“朋友”的相处方式这样陌生、那当年她和白木汐之间的关系又该怎么称呼，但这都不是现在最要紧的问题，现在最重要的是——沈柊不想再过一次那样的四年。
先留住她，沈柊想。旁的都是次要的，要先留住木汐。
那边已经准备开始练习生的反选入队，导师们的帮手会负责在白板上记录加入本队的练习生名字，首先要写上队伍的名字。白木汐正拿着记号笔一板一眼地认真写着“沈柊队”，对身后练习生们起着哄的“应该写柊汐结合队”只装作没听到，眉宇间却露出点不知所措的困惑。
沈柊安静看着，在她写完后突然拿过她的笔，在众目睽睽下，在白木汐茫然的视线中，她在白板的队伍名单上端正地写上“白木汐”三个字。
是她队里的人啊，她又没写错。沈柊扣上笔帽，转头看向白木汐，摄像机在拍着她们，而白木汐欲言又止地看了她半晌，最终什么也没说，只转过头去，像是对地面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般一门心思地垂着眼，站的笔挺又僵硬，似乎打定主意准备继续当做听不到周围促狭但善意的哄笑声。
而沈柊——早在白木汐在舞台上登场、她听到身后的观众席响起欢呼声的时候，她就已经意识到了，她并不讨厌众人对她和白木汐的起哄。
看来这样也可以。沈柊在心里的笔记本上又记上一笔，是可以把木汐划到自己这里来的——至少在镜头面前可以。
沈柊不合时宜地庆幸起自己提出了和白木汐的cp合作，白木汐在镜头下似乎比私下对她更宽容，她觉得开心，又隐隐感到一些不明的复杂心绪。她感到困惑，克制地掩下去。
会觉得困惑大概也很正常。毕竟沈柊是在做着全无经验的事。全新的白木汐，全新的关系，或许还有她自己，也走上新的路。
这还是第一次，沈柊主动去接近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沈柊：试探
白木汐：……（这么直接的cp营业真的没关系吗）
当然我觉得完全没关系，我这个人磕cp最喜欢磕的就是特殊对待和偏爱，不管是明目张胆还是蛛丝马迹都是世界第一好磕啊诸君（严肃
明天更新的时间可能会比较晚，大家中午就不要等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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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四章
因着沈柊出人意料的小插曲, 现场的氛围一下子热烈起来，连带着她们队的名额都格外抢手。
白木汐是没什么办法——这可是在镜头前，沈柊写都写上了, 总不能她再去擦掉吧，那这cp营业真是差的不行。而完全没商量就做出这种行为的始作俑者比她看起来淡定的多, 听着新一个练习生站起来中气十足地说“我想去柊汐结合”, 白板上自己的队伍名完全不是这四个字的沈柊气定神闲地点头：“欢迎你。”
只有白木汐在坚持, 独个儿在旁边默默鼓着掌小声跟着说“嗯嗯欢迎你来到沈柊队”, 努力试图把这个队名扳回正轨。
但收效甚微, 还被胆子很大的练习生调侃道：“白老师你耳朵红了诶。”
……真是太没威严了。白木汐抬手就想用头发把自己的耳朵遮住，还没动手, 正在记名字的沈柊就百忙之中投来一眼, 说道：“没有红, 她诈你的。”
也不知道该不该谢谢沈柊的提醒。总之白木汐抬起的手僵在半路, 又收获了一阵快乐的笑声。
就算是cp营业也应该差不多了吧。白木汐觉得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于是半强行地从沈柊手中拿走了记号笔, 自己接过了记录的工作——这其实本来就是她这种帮手的工作，结果沈柊写了她的名字之后就顺势干到了现在，交还给她的时候还一副很勉强的样子——她这一直被贴脸ky的状况才有所好转。虽然刚才的营业是沈柊亲手发起的，但到底是声名在外, 基本没人敢去当面调侃沈柊。
进程过半才算是走上正轨, 白木汐挺郁闷地记着名字, 顺便狠狠瞪了旁边屡屡飘来意味深长视线的林北一眼, 深深怀疑自己看起来难道是那种很好欺负的形象吗。
她们的队伍是最先满员的。白木汐放下记号笔跟着鼓掌, 粗粗扫了一圈, 以她前几天好好恶补了解过练习生们的感觉来看, 人员素质算是相当优秀的。
也可以理解, 毕竟虽然这节目名目上在综艺录制期间是禁止练习生用手机的，但这种禁令很难做到完全实施，练习生们稍有门路就能知道她和沈柊的cp在节目播出后意外大火的消息——从刚才她们的反应来看也确实像是都知道了没错——那么她们的队伍当然会带上更多的热度，但还是要看练习生们有没有办法将这样冲她们二人来的热度转化为自身的机会。
不管怎么说，先有热度才是一切的开始。白木汐不想抢练习生们的风头，但大概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对大家都好。于是在完成分组并各自带组前往大练习室的路上都老实跟在沈柊身后。脱离了刚才那种所有人都在起哄的氛围后，练习生们也没那么大胆子再去说什么，纷纷安静下来，在大练习室里很自觉地列了队，眼巴巴地看着导师们。
总感觉氛围太严肃了，白木汐看看练习生们，又看看旁边可能是罪魁祸首的沈柊。她正安静翻着她们组的人员名录，低眉浅目的看不出什么情绪，但只是站在那里就显得氛围沉静。不想让练习生们留下沈柊不好相处的印象，白木汐发挥作用悄悄用手肘碰了碰沈柊，在她看来时悄声道：“你要不先跟大伙儿说两句？”
沈柊眨眨眼，虽然不知道她有没有领会白木汐的意思，但她还是很听话地往前站了一步，旁观的白木汐明显看到前排的练习生们齐齐一凛，忍不住闷笑了一声，惹得众人频频侧目，倒让氛围缓和了一些。
“……虽然大家应该也都知道了，我是沈柊，是我们这组的负责导师。”
中规中矩的开场，沈柊徐徐说着，声音如清泉漱石般柔和清冷：“我在舞蹈方面算是熟悉，但对声乐没什么研究，所以请了木汐来做我的救兵。”
“我们两个人会尽可能地给大家帮上忙的，有什么问题或者需求的话尽管向我们提就好。”沈柊说着看向白木汐，语气自然地说道，“找我们中的谁都可以，希望大家不要有顾忌或者太客气。”
话语中隐隐透出的信赖和熟稔让练习生们发出低低的一阵“哦——”来，沈柊顿了顿，突然又跟上一句：“像是表情管理之类的，我应该也可以帮到忙。毕竟我是演员。”
练习生们听个新鲜，白木汐却诧异地向沈柊看去，沈柊若无其事地与她对视一眼，然后仍以一副清淡样子退了回来，向白木汐说道：“该你了。”
……难道是之前她和林北说话的时候被沈柊听到了一点吗，演员真的能教表情管理？
其实本来没打算自己还要说话，打算沈柊说完就推进流程的白木汐一下子被架上去，只好无奈地学着沈柊刚才的样子踏前一步。她自己年纪没比眼前这些练习生大上多少，像这样做领头人似的发言总觉得不自在，于是只生涩地打着官腔道：“我是白木汐，是沈老师的帮手——”
话才刚刚开了个头，就听到沈柊清冷的声音斜斜飘来纠正：“是救兵，白老师。”
“……”
立刻就破功了。白木汐回头看看沈柊，对方却用一双无辜的漂亮眼睛毫无躲闪地看来，迫的她先败下阵来，在练习生们的几声闷笑中回过头去。
“……也没到救兵这个份上，沈老师唱歌也很好听。”她硬着头皮往下说，又紧跟着说道，“大家喊我也随便一点就好，不用……不用喊我白老师这么正式。”
明明刚才自己发言的时候还在喊她木汐呢。白木汐想，这可不就是明显顶她那句“沈老师”吗，奇怪的在意点。
她正打算再说两句，却看到练习生中突然乱起来，似乎是有人在小声交头接耳。白木汐觉得奇怪，示意地看过去，练习生们面面相觑一番，最终不知是哪个胆子大的小声问道：“……白、白白你难道是听过沈老师唱歌吗？”
“……”
看着练习生们个个眼中都亮起八卦的光，白木汐突然意识到好像不太妙，半僵着转头向沈柊望去，果然见她好整以暇地弯了弯眉眼，眼中蕴起深深笑意，好意向她解释道：“我没在外界面前唱过歌。”
那这不是暴露了吗！
白木汐大惊失色，谁能想到沈柊进入演艺圈这么久都没唱过歌——不是都说演而优则唱吗、这人怎么完全不按常理出牌——这么说起来也暴露了她这些年都没怎么关注沈柊的事，但这现在也不怎么重要……
“那白老师就是私下听过沈老师唱歌……？”
……练习生们理解的真快啊。白木汐完全觉不出半点高兴来，想赶紧岔开话题把这事蒙混过关，那边沈柊却干脆地点了头，说的轻描淡写：“她是听过。”
练习室里一时进入了一种暗流涌动的热烈气氛里，看起来像是想起哄又不敢，一个个面上都忍得颇为辛苦，只能小幅度地挤眉弄眼表示彼此的兴奋。白木汐只能破罐破摔跟着点头：“……都可以听，沈老师唱歌很好听的，你们回头多求求她，兴许她心情好了就会在节目里唱两句呢。”
她这话练习生们听了都不相信，这可是沈柊，她怎么可能因为求一求心情好了就答应唱歌呢——在场的人都是这么想的，而沈柊却弯了弯唇角，看起来心情已经挺不错了：“以后有机会再说。”
没有完全拒绝！练习生们又是一阵哗然，而白木汐趁机中止了发言默默退回去，而沈柊那边看起来像是对练习生的喧闹毫无所觉，转头看她：“不继续说了吗？”
这人明知故问！就这个氛围来看，后面不管她说什么，练习生们脑子里大概也只会想着白老师是在什么情况下听到沈老师唱歌的呢之类的事吧。
那她听到过的次数可能比她们想象的还要多不少。
以前的沈柊在不喜欢喧闹这方面和现在差不多，故而也很少去KTV这种娱乐场所。但白木汐性子开朗朋友又多，她唱歌又是公认的好听，放假时难免被邀着去上几次。但她那时总操些闲心，觉得沈柊一个人在家会寂寞，于是出门玩也总想带上沈柊。沈柊又挨不住她的软磨硬泡，也就跟着她一起去过几次。
白木汐喜欢唱歌，被起哄连唱几首也会欣然答应。而沈柊大都是安静在旁坐着听，她被硬拉出来的次数多了，和白木汐的朋友也都混个脸熟，纵然能说上几句话，但至多也只能算是认识，怎么也比不上白木汐的熟悉。但白木汐那时就喜欢闹她唱歌，硬是要把话筒递到她嘴边去。沈柊被她闹得没什么脾气，话筒递过来就在明面上配合着唱几句，其实私底下的手正悄悄绕过去掐白木汐的腰，在白木汐痒的抗议起来的时候就摆着一脸无辜说我没掐你啊我只是在听你的话唱歌。
谁能想到沈柊一副正直样子还会说假话，于是这种时候基本所有人都会被她的纯良外表骗过去——现在想来，沈柊的演技真是在那时就已经初露端倪了。白木汐只好吃瘪，当做被掐是自己为了听沈柊唱歌交的门票。
沈柊的声音条件很好，声线干净，玉石一样的冷质，很适合唱慢歌。她对音准的把握也好，往往开口时都是能让喧闹的场面一下子静下来的好听。而她虽然自己不怎么爱唱，歌听的却不少，什么歌递过去都能唱上两句。白木汐于是被激起一点好奇心，变着法子骗她唱各种各样的歌，情歌居多，沈柊倒也不挑，只是唱时往往没什么表情，以格外平淡的表现去唱暧昧热烈的情歌，总显出一点奇特的反差来。
白木汐爱看。有一次哄着沈柊唱了《热带雨林》，她只唱了两句就塞过去，沈柊不太情愿但乖乖地拿着话筒唱完整首歌，她歪歪倚在沈柊边上，觉得虽然这人唱这种伤心歌还是完全置身事外一样的没感情，但她唱歌真是好听。于是白木汐和以往一样毫不吝啬地热烈夸她，完后突发奇想：‘我今年过生日的时候，你能不能给我唱首生日快乐歌？’
沈柊向她看去一眼，把话筒塞回她手里，捏捏她的脸小声斥她：‘别得寸进尺。’
但在白木汐生日的时候，同样也是沈柊在她要许愿的时候突然抬手遮住她的眼睛，轻轻地在她身后唱，happy birthday to you。
后来想起来，《热带雨林》这种歌是不适合沈柊的。她哪会沾上那种陷入困境无法自拔的爱情，就应该白木汐自己唱完整首。她在《为谁而歌》的舞台上确实唱过，形单影只地站在台上，纵然她的故事和这首歌并不贴切，但在唱到最后那两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想起一点往事，想起曾经在昏暗的KTV包厢，表情冷淡地唱着歌的，月亮一样的沈柊。
那深陷在沼泽，我不堪的爱情。
进程推进到要给练习生们发本组专属的练习服的阶段，沈柊组的衣服主色调是蓝色，白木汐将练习服一一分发下去，发完后回到原处，手臂却突然被人轻拽了一下，她转头看去，却看到是沈柊不知从哪拿来了条深蓝色的运动腕带，示意地向她伸出手。
见她不明就里地看过来，沈柊抿了抿唇，指一指她的手腕，以一种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因为大家都一致比较好。”
白木汐这才扫到沈柊纤细的腕上已经带着条同款的腕带，海洋和天空一样颜色的深蓝，和白木汐发尾的颜色有点像，和沈柊白皙的腕很相衬。
她愣了愣，余光下意识扫过周围明显注意着这边的练习生们，还有转过来的摄像机。白木汐最终点了点头，安静地伸出手去，看着沈柊给她戴上腕带，什么都没说。
——是我无能为力的伤心。
作者有话要说：
“那深陷在沼泽，我不堪的爱情，是我无能为力的伤心。”——《热带雨林》
是我很喜欢的歌，但除了这两句词之外其实跟她们俩不太贴（只是写文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这首所以就
我自己觉得这两章挺甜！综艺没录完之前都得接着甜！（加油啊白木汐好好营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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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五章
导师需要做的事情不少, 首先得先让组里的练习生们把给的三首歌听一遍，然后根据练习生的意向和适合度分出对应的三队来。
选歌是件会影响接下来赛程的大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比选导师更加重要, 所以大家做选择也都更慎重。在播过歌曲和舞蹈小样后，节目组给了较长的时间让练习生们思考选择。
此时室内或是三两成群地商量着或是独自思考, 也有不少人向导师寻求建议。沈柊仔细看完组内练习生们的简历名录, 抬头时下意识将目光落在已经被几个练习生围起来的白木汐身上。
白木汐和练习生们年纪相差不大, 人又好相处, 已经和她们熟悉起来。若不是她身上没穿着练习服, 说她同样是练习生也不会有什么违和感。白木汐今天穿的秀气，披件浅灰色的开衫外套, 整个人都显得温和没有棱角, 一副很乖的学生模样。只是肩头披着的深蓝发尾显出几分叛逆来, 像是大学里那种忍不住要露点锋芒的艺术生。
而她右手腕上的深蓝手环在袖口下若隐若现, 和她的发梢是同色系，看着倒有点像是刻意做出的装饰。
之前就这么觉得了, 蓝色确实很适合木汐。沈柊想。这人本来就生的白，连瞳孔的颜色都浅，那蓝又染得通透，更衬得她气质干净。
与十八岁时比起来, 白木汐样貌上的变化其实不算很大, 无非是瘦了不少让轮廓更清晰, 只是周身的氛围上却确实比以前更沉稳些, 冷着脸时也压得住气场, 但造型师明显喜欢给她做更偏向暖系的妆造, 或许是因为她生了双太没有攻击性的眼睛, 眼尾稍稍下垂, 专注看着你的时候眼睛圆圆又直勾勾，笑起来又是单纯热烈的澄明无忧，脸颊看起来非常柔软，让人忍不住想上手去捏一下。
就像现在，围在她旁边的练习生盯着她看了好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夸她皮肤好。白木汐明显被吓了一跳，受宠若惊地眨了几次眼，她被夸奖时容易害羞，不太顺畅地回应说你也很漂亮，眼见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不好意思地抿着唇笑起来，局促地摆摆手匆忙切回正题去。
“……沈、沈老师？您现在有时间吗？”
沈柊看的久了，在身侧传来唤声时慢了半拍才转过头去，看到是几个练习生踌躇着站在她身边，似乎是来征询她的选歌意见的。
她知道这有白木汐的一份推力，在白木汐最开始被练习生围成一团的时候，沈柊听到人群中的白木汐公事公办地说的中肯：‘舞蹈方面相关的还是找沈老师商量比较好，我不太会跳舞，但是她很厉害。’
‘别紧张，她人很好很温柔的，你们和她聊一聊就知道了——哎呀、你们别笑！我在认真说话呢！’
想着就忍不住心头一软，沈柊稍定了定神，问道：“是要找我商量一下吗？”
练习生们挤挤挨挨地点头，尽管大着胆子来了，但周边气氛还是不如围在白木汐边上的融洽，沈柊也自知自己没有白木汐那份亲和力的本事，打算以自己的风格来帮忙。她正认真思考着眼前的练习生更适合哪一首，就听得身边的人小声问道：“沈老师刚才是在看白老师吗？”
这倒是出乎意料，沈柊看向练习生，发现对方明显也很紧张，看起来呼吸都要停滞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了节目组的任务才会来问她。
沈柊想了想，不答反问道：“她不是说，想让你们不要喊她白老师吗？”
练习生嗯了一声，为难地踌躇道：“……但是……还是不太好吧。”
能明白练习生的顾忌，沈柊还是替白木汐解释了几句：“她既然那么说了，就是真的觉得被这么叫会不自在，没关系的。”
她顿了顿，又轻轻笑起来：“……但如果想这么叫也没关系，她脾气很好，能理解的。”
每次自己喊她白老师时，那人投来的带点儿无奈的视线实在很有趣，总让她难得生出些想要恶作剧的心思来。
见她笑了，练习生一下子放松许多，又惊又喜，大着胆子搭话：“那沈老师以后也打算这么喊白老师吗？”
“……”在这之前没想过这点，沈柊沉吟半晌，最终摇了摇头，“不会。”
“我会喊她木汐。”沈柊轻缓地眨一眨眼，漾起浅浅笑意，“对我来说，还是这样比较习惯。”
*
如同开了个咨询的店面，白木汐这里从开张之后一直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她又给每个人都说的尽心尽力，等到注意到的时候时间已经要到饭点儿了。白木汐正盘算着是不是差不多该先让练习生们去把饭吃了再说，就又被唤住了。
好吧，那就再接最后一单。白木汐这么想着，抬头对上新来的练习生，对方看起来有点脸熟，很热情地喊她：“白白！”
难得有这种肯真的听她的话不喊她白老师的练习生，像是只小动物似的和她熟悉。白木汐挺高兴地嗯一声，恍然地挑起眉：“我记得你，程漫，对吧？我第一期来的时候还问你要不要考虑去参加《为谁而歌》来着。”
程漫似乎没料到她会记得，怔了怔后陷入苦思，面上一番挣扎，然后郑重回道：“……如果这次没能成功出道的话，我会考虑的。”
被她格外认真的回答惹得笑起来，白木汐故作严肃地睁大眼睛说糟了我等会儿又要被总导演骂挖墙脚啦，这话我们私下再说吧。
她心里对这位练习生的印象不止于此，程漫在vocal上相当优秀，初舞台虽然舞蹈方面还有欠缺，但在网上的反响也很不错，她是个很会调动气氛容易和人亲近的练习生，镜头不少，人气也挺高，目前看来是有冲击出道位的潜质的。
她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程漫的资料，温声问道：“是想商量商量选曲吗？果然还是想走vocal的路子？”
出乎意料的，程漫摇了摇头，白木汐还以为她是想换个表演方向，听她开口时才知道是根本上的问题方向不对：“不是的，这个我找沈老师商量过了，我就是想来问问可不可以给我签个名。”
完全没想到的回答让白木汐一愣，一下子有点局促起来：“……你是我的粉丝吗？”
本以为这次说对了吧，谁知程漫又呼噜噜摇了摇头，面上有些赧然地说道：“……是替其他人要的。”
白木汐眨了眨眼还没说话，旁边听了全场的练习生突然闷笑一声，凑上来直爽地讲八卦：“是给言星的吧！”
言星？白木汐仔细想了一下这个名字，好像也是个人气选手，但主攻舞蹈方向，可能是出于这个原因，并没选她们这组。她当即更意外了：“……是言星想要我的签名？”
她说着示意看去，结果一眼看到程漫在听到言星的名字后显得更加不自在起来，脸上都泛起可疑的红，恼羞成怒似的把嘻嘻哈哈的练习生推到一旁，又努力板正了表情一本正经地点头：“她一直很喜欢你。”
此情此景，白木汐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她挑起眉，和旁边憋着笑的练习生们交换一下眼神，意味深长地问道：“……你们关系很好啊。”
看起来，应该是有cp成分在的那种关系好吧。
见程漫脸都红起来的可怜样子，白木汐也没继续多调侃她，乐呵呵地接过她的笔记本签了名，还给言星写了句赠言祝她表演顺利。看着程漫逃似的离开去追杀那个多说话的练习生，白木汐看的挺高兴，莫名有种前辈看后辈的幸灾乐祸感。
“怎么还欺负起人来了。”
白木汐应声回头，两步外靠着墙的是不知站了多久的沈柊，对她轻缓地眨了眨眼：“差不多到休息的时间了。”
“……”第一反应是去扫一圈周围还有没有摄像师在拍，但仔细想想这屋里肯定是有隐藏摄像机的，真是魔怔了。白木汐眨了眨眼，总之先自然地回应，“没有欺负人。我只是在关心组员的人际关系。”
不管怎么样，现在确实到了休息时间，应该可以不用继续营业了吧。才刚习惯了镜头前要和沈柊亲密一些的距离感，眼下突然又让白木汐觉得有点局促起来。她慢慢走到沈柊身边，把别在领口的收音麦关掉，又尽可能地扯远了一点，算是脱离工作状态的信号。
状态稍稍松弛下来，白木汐抬手将自己的那条腕带摘了下来，轻呼一口气。
注意到沈柊投来的目光，她示意地将腕带向沈柊晃了晃：“……我才是被欺负的那个人。就光这个、都已经被她们提过好几次了。”
倒是没人敢明目张胆地和她提沈柊，只是总会在聊完正经话题的休息间隙里冷不丁提一句“腕带真漂亮啊”、“是我们组还是其他什么的专属吗”、“和白白的头发颜色很配诶，会一直戴着吗”，之类的意图明显但又隐晦的话比比皆是，但练习生们不直接说出来，白木汐也不好做出太多反应，只好据理力争地抗议“怎么总提腕带啊这不是很正常吗！”，但收效甚微。
……虽然之前确实有想过可能会被调侃，但没有想到会到这种地步，练习生们胆子真是挺大，反正比她自己参加综艺那会儿大多了，哎。
沈柊盯着她拿着的腕带看了半晌，然后稍稍垂下视线。
“我这边还好，没有人提过腕带的事。”沈柊声音低低，“基本上只是在工作。”
“……”
好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白木汐也算是在工作。
默默感叹着人类怎么连ky都欺软怕硬的，白木汐吃瘪地叹着气说那还挺好的，把腕带塞进口袋里。
这个话题告一段落，对话就一下子中断了。看来话说开了之后简直是一夜回到解放前，工作之外的私人时间反而不知道该聊些什么，白木汐无所适从的，觉得很难找出个合适的话题。而沈柊不知是不是和她的状况一样、总之也沉默着没说话，视线稍稍垂着，看不出是什么心情。
那不然还是聊回工作好了。白木汐这样想着，尝试着说道：“之前提到的唱歌那件事，你觉得会有什么问题吗？”
沈柊应声向她看来，似乎一时没能理解，重复道：“……唱歌？”
简直像是在开cp营业反省会似的，白木汐点点头：“就是……不小心被别人知道了我听过你唱歌的事。”
……这件事怎么说呢，开端确实只能算是白木汐没小心，但是沈柊后续的跟进补救也实在做的太烂了——不如说这人真的有打算补救吗，承认的也太快了吧？
但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虽然私下听过沈柊唱歌说出去好像也不算是什么大事、不算什么大事……真的吗。白木汐凝重地想了想，这段如果被播出去的话，好像就只能在“诚实地承认她们很久以前就认识”和“撒谎说她们在认识的这短短一段时间里就达成了能一起去唱歌的关系”两个方案里选一个了……
她谨慎地思考了一下，觉得就算选后一个也有被人挖出过去的风险——虽然她们以前认识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但她们俩在《花季与你》已经播出的第一期里都没表现出早就认识对方的样子，尤其是白木汐。到现在只能说继续瞒着会比较好吧，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想着不然之后找经纪人商量一下好了，白木汐见沈柊一直没说话，于是斟酌着说：“我感觉还是有点儿问题，被人发现我们两个以前就——”
后面“认识的话好像不太好”这半句还没说出来，沈柊就突然竖起手指贴到她唇前，微凉柔软的指尖不小心蹭到白木汐的嘴唇，又很快挪开一点。而白木汐一下子大气都不敢喘，像是被捏住后颈的猫一样僵在当场。
“嘘。”沈柊靠近过来，墨色眼眸里映出一个惊恐的白木汐来，声音轻轻，“我的麦还没关。会被听到的。”
白木汐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以肢体语言表示她知道了，沈柊看着她，也不知是没看懂她的表示还是怎么的，总之隔了好一会儿才收回手去。白木汐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见沈柊低头看了看她的指尖，淡淡道：“沾上口红了。”
“……”
……这难道要怪她吗？白木汐这么想着，却还是没说出口，只默默拿出纸巾递给沈柊。沈柊接过去慢条斯理地擦，又多看了她几眼，提醒道：“要我帮你补一下口红吗？”
白木汐惊得往后一退，讷讷道：“……不用不用、太客气了，我等会儿自己来。”
场面氛围有点诡异，白木汐是不打算去想刚才这幕被多少练习生看到了——毕竟就算她们在靠着墙站但也天然的很显眼，这种事细想的话只会对自己的心脏不好——只把心思放到要开饭了这件事上。
……但是、照这个情况看，她应该是得和沈柊一起吃饭的吧？
白木汐偷偷看沈柊一眼，看到她正心不在焉地捻着指间的纸，虽然没有想要对吃饭的事提出什么建议的样子，但大概率是已经默认了。也确实，导师和帮手一般来说也是会一起吃饭的吧，更何况她们是朋友。
但是怎么办，这样的话白木汐只能想象到两个人沉默着吃完饭的未来，怎么想都不会是愉快的用餐过程。气氛太僵了，总不能接着聊工作吧，那也太——
正在为话题挑选绞尽脑汁的时候，白木汐突然听到林北的声音从门口弱弱传来：“木汐在吗？要不要一起吃饭？”
大概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会觉得林北的声音这么动听。
白木汐应声望过去，正从门口探头进来张望的林北和她对上视线后眼睛一亮，高高兴兴跑过来：“还好你还在。何颜姐中午有事不在这里吃，你要是不在我就只能自己去吃饭了，那也实在太没劲了。你早上给我的糖我都发出去了效果还行——你这口红是不是蹭出去了？”
他嘟囔着之前看好像还挺好的呢你这是干嘛了，刚刚毫无防备地走到白木汐身边，就突然被她一把捉住了手腕，吓得林北一激灵：“干、干什么？”
“没什么，”
这么说着的白木汐笑的亲切且友好，在林北看来却莫名觉得像是诱导小红帽的狼外婆：“一起去吃饭吧，我们是朋友嘛。”
作者有话要说：
林北：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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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六章
尽管对白木汐的言行感到警惕, 但最后林北还是留下了，取了餐后三人一起落座。
预料之中的，气氛十分僵硬。
……像这样三个人一起吃饭真是久违了。白木汐想, 应该是从高中之后就再也没有过了吧……想来林北估计也是在独自吃饭和加入她们两个之间进行过一番激烈的心理斗争，总之从他现在的表情来看, 似乎是对自己的选择有点后悔。
她们之间的食物链关系在这个餐桌上格外明显。总而言之, 沈柊的绝对地位是毋庸置疑的。具体表现在比如林北本来好心向白木汐发出帮助的信号“你是不是不爱吃西蓝花来着, 不吃可以给我”, 结果沈柊淡淡一句“别挑食”就把两人的动作都钉在当场, 林北不光缩的飞快没有收下白木汐的西蓝花，并格外矫健地把自己的西蓝花也丢到了白木汐的饭碗里。
真是狗腿的不像话。白木汐一边苦大仇深地嚼着西蓝花, 一边悲哀地觉得这桌上两个人对上沈柊真是都抬不起头来。
林北显然也有所意识, 发言和她们二人独处时相比谨慎许多, 大多都绕着安全的话题寒暄。沈柊基本只是安静吃着饭不怎么回, 偶尔在话题丢过来时不咸不淡地应上几句——看起来很明显心情一般。于是基本都是白木汐在硬着头皮和林北聊没营养的天，不让场面冷下去, 两个人对视的目光里都充满了希望对方做点什么来改善这个现状的强烈意愿。
这饭吃的如坐针毡，白木汐一方面觉得西蓝花真难吃啊，一方面也对沈柊为什么心情不好感到茫然。她没什么头绪，总之先向林北抛出安全的话题：“说起来, 你们组里是不是有个叫言星的练习生来着？”
“嗯, 是在我们组。”林北回想着嚼嚼, 感叹道, “不怎么说话, 但跳舞非常厉害, 看起来咔咔咔的, 感觉我掰手腕应该掰不过她。”
非常不知所云的感想, 白木汐默，忍了半晌还是跟着他的跳跃性思维问道：“……你怎么还惦记着跟女孩子掰手腕啊，人家年纪还比你小，你就算赢了又怎么样？”
而且还已经认输了。
“……就是个意思，”林北莫名愁眉苦脸起来，摆摆手道，“你是不知道，我们组的练习生都跟我保持着距离呢，别说掰手腕了，要不是我靠发糖赚了一波好感的话可能连站都不会离我太近——但想想也能理解，她们这个阶段正是绝不能沾上恋爱绯闻的时候吧，也算是偶像准则了。”
有所耳闻，白木汐认可地点点头，听到林北又继续发表感想道：“但怎么说呢，那种练习生之间的cp的话大家都看的挺开心……也不是说性别原因吧，反正偶像这个行业也很盛产cp，就总有种只要不是真的——或者说不被发现是真的——就都可以磕的感觉。”
“……这样啊。”
总觉得微妙地被提及了。白木汐默默向林北看去一眼，这人才意识到自己正在和两个刚达成cp合作的人吃饭，生硬地转移开话题：“——所、所以木汐你可要注意哦，在合作cp这方面一定要……小心……”
根本没能成功转移话题。不如说更不像话了。
见林北越说声音越小，白木汐觉得头都疼起来，不敢去看沈柊的表情，咬着牙说：“是哦谢谢你的提醒——我提言星不是想聊这些。”
她堪堪拉回本来想说的正题：“我们组的程漫帮言星找我要签名来着，感觉她们俩关系挺好的，我本来是想说这个。”
原本白木汐是想着林北之前也参与过一次录制，兴许能从他这听到些什么关于练习生关系的讲解，结果林北眉头一皱，奇道：“言星要是喜欢你的话，那她为什么不直接去你和沈柊姐这组？这不是更好近距离追星吗。”
“……”重点一下子歪了，白木汐莫名其妙，反驳道，“你也说了，人家是跳舞厉害，那去本来就是偶像出身的何颜姐那边受指导不是更合适吗。”
“再说，喜欢我的也不一定就非要进我们组吧，”白木汐不赞同地摇摇头，“一看你这人就很不懂，有些人喜欢别人就是会想要隔开一些距离的，太近了反而不好。”
被她语重心长的语气气笑了，林北嗤之以鼻：“你可拉到吧白木汐，这话让你说的真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当年大一的时候是谁非要去戏剧表演社——”
白木汐惊得差点把自己餐盘打翻，动静之大把林北吓了一跳，如梦初醒般啊了一声，慌慌张张地打补丁说是为了去找我对吧我知道。白木汐恨不得把他嘴堵上，而一直没什么动静的右侧突然伸来只手帮她稳住餐盘，随后是沈柊疑惑的声音传来：“木汐大学的时候想参加戏剧表演社？”
“……”
见林北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化成一种“原来沈柊姐不知道这件事吗”的表情向她看来。白木汐完全不想理他——现在是疑惑这种事的时候吗！就算沈柊知道也不应该提吧！她为了表现自己很忙没有时间回答问题而手忙脚乱地塞下一大口饭，食不知味地嚼了好半晌才绝望地承认这样子逃不太掉，于是含混地回应道：“……好像是有过这么一回事儿吧。”
旁边沈柊已经放下了筷子，看来是在他们聊天的时候吃完了，正专注地看着她这边，轻声道：“怎么之前都没听你提起过？”
那能提吗，她当时一门心思想追着沈柊跑，还满脑子想着说等加进去了再告诉沈柊给她个惊喜——虽然她大一那会儿沈柊都已经大四了，早就不会再去参加社团活动，但这么多年终于到了同一所学校里，就只有这一年的机会，白木汐心心念念着那是沈柊待过的地方想往里钻，好像进了同一个社团就能离沈柊更近一点似的，十足幼稚的想法。
结果事实证明她们学校表演系人才济济，像她这种门外汉根本就挤不进戏剧社，很迅速的被刷了下去。白木汐于是决定当这事没发生过，自然也就没把这事告诉沈柊。
这件事距离尚未发生的白木汐告白被拒也没有相隔很久的时间，那之后她们干脆连聊天的机会都没了。白木汐本来以为这事一辈子都不会让沈柊知道，谁知道会在这种毫无防备的时候被当时的知情者林北一嗓子秃噜出来，导致她现在只能仓促回应沈柊，显得有点敷衍：“……我那时候就是三分钟热度，最后反正没进去，也没什么好说的。”
大约是同样想到了她们后续发生的事，沈柊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白木汐生怕林北再口不择言说出什么不能说的东西来，飞快地吃完了饭，恶狠狠地和林北分别了。这人自认理亏，在逃离现场后在微信上发来许多致歉的表情包，被白木汐当做道歉的赔偿存下来，算是把这事翻了过去。
但在沈柊这里，这事似乎没能这样翻过去。
午休时间并不进行导师的拍摄，她们在吃完饭后应该回各自的休息室，而同行的一路上默默无言，格外沉闷。
白木汐一边走一边祈祷着能在分开前都相安无事，但很可惜祈祷落了空，还没走到休息室，沈柊就突然开口道：“你那时候……是为了我才想进表演社的吗？”
……现在问这种问题，还不如给她一刀来得痛快。白木汐简直觉得自己一口血被梗在喉咙口，只压着声音惊恐道：“……你一定要问吗？现在？”
沈柊看向她，从善如流地顺势退让：“那等我们回去了再问？”
也不是这个意思！白木汐觉得头疼起来，试图向沈柊循循善诱：“我的意思是说、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觉得是不是就不要再提了……你问这个也、就是……没必要。”
这话对白木汐来说算是很重的拒绝了。沈柊想。好像还是第一次听到，白木汐对她说“没必要”这类的话。
她又想起刚才吃饭的时候听到白木汐说的话：有些人喜欢别人就是会想要隔开一些距离的。
但白木汐不是这样的人。她的喜欢表现的很明显，像是日光一样的明亮昭昭。喜欢的话就要待在一起才好，多久都不会觉得腻，也永远都有说不完的话，天马行空的聊什么都好——以前的白木汐是这个样子。
而现在呢。在镜头外，白木汐却比在镜头里对她更僵硬一些，除了工作相关的事几乎找不到可聊的话题，有其他人在的时候反而更放松。
……想这些做什么，这不是很正常吗。沈柊想。录制前才刚刚聊过，本来就已经理解了自己以前得到的是特殊对待，白木汐已经不再是那个会想要偷偷和她加入同一个社团的白木汐。她现在和白木汐之间能像这样子已经很不错了，至少还在身边、还能够交谈，她没理由还去要求更多。
是因为所谓的落差感吗，为什么会觉得烦闷呢。
类似的心情在早些时候也有过。
在上午的选歌指导里，有一首歌是情歌，沈柊听到白木汐那边有人拿这首歌问她，说没有感情经历的话是不是会很难唱。白木汐仔细想了想，懵懂地回她说，按你这个说法，那我这样老唱那种苦情歌的、不是真的要去谈好多次失败的恋爱才行？让周围的人都笑起来。年轻的女孩子们聚在一起，话题总带着点儿隐秘的甜，很快就有人大着胆子问，那白白有谈过恋爱吗？
白木汐显然被问的猝不及防，有点害羞地卷着歌本敲敲地面抗议说怎么问导师这种问题啊，但很快又一本正经地慷慨回应，那好吧，我可以告诉你们我的初恋。
在旁边下意识侧耳听得格外认真的沈柊一怔，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念头就听到白木汐一条条数着认真说道，短发，个子很高，大概一米八左右，但很瘦，人也很帅气。
沈柊很少有这种思考突然停滞的感觉，上次应该还是在朋友何颜口中听到她说之前一直在追的综艺里有个叫白木汐的拿了冠军、最近好像要来她参加的综艺里做飞行导师的时候。
那时她没注意打翻了水杯，怔怔看着水流过桌面滴到自己腿上也没能反应过来。这次则是窒息一样的空白，她没能做出任何举动，思考也好、呼吸也好，都像冻住了一样无法动弹，仿佛空气都静止下来，一片空茫的脑海里只能堪堪冒出一个念头：白木汐说的不是她。
尽管在她的印象里像是过了很长的时间，但现实里应该只是一瞬。没有人发现她的异状，白木汐也没有停顿，流畅地继续说，是外国人，国籍是神圣布里塔尼亚帝国，眼睛是紫色的，拥有一种叫geass的能力可以让人绝对服从，发动能力的时候眼睛会变成红色。
她话说到这里，本来在屏气凝神听着的所有人几乎都听出不对劲来了，练习生忍不住插嘴问她说的是谁，白木汐露出恶作剧得逞一样的明朗笑容，理所当然似地忍着笑说，在说鲁鲁修啊，你们没看过吗。
在一众“被骗了”的哀嚎声中，沈柊大概是回神回的最慢的。她用了好长一段时间才钝钝地意识到白木汐是在说动漫里的人物，那部动漫还是她陪着白木汐一起看的，她没多感兴趣，但白木汐很喜欢，总说里面的主角很帅，她也就愿意多看几眼。但看完之后脑子里留不住什么情节，想着的总是类似于今天白木汐吃了两根棒冰，她怎么没拦住，等会儿如果这人胃难受起来可怎么办呢。
或许就是因为她那时没认真看，现在才没能及时反应过来白木汐在开玩笑，平白被吓了这么一跳。沈柊想。其实现在仔细想来，白木汐怎么可能会在这么多人和镜头面前说她的初恋呢，现在她们又有在合作cp，无论说的多含糊都容易被发现在说她——
“……”
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默认自己是白木汐的初恋是件很让沈柊吃惊的事，她完全没有意识到，到现在才突然发觉这好像是根本没有根据的想法。但她不能问，沈柊知道这是不能去问的。本来就是大家开玩笑一样地在说“初恋”，怎么就偏偏她偷偷听到之后还在耿耿于怀，非要去失礼地刨根问底问个真正的究竟出来。
白木汐的初恋，是不是她、又怎么样呢。沈柊在心里问自己，又怎么样呢？
当年白木汐向她告白之后，沈柊其实没有能静下心去好好想。她下意识地避开，最初是她先避开的，年轻的沈柊心里错愕困惑和茫然混成一团，这些年的相处在眼前影影绰绰，沈柊在那之前从来没有把她和白木汐往那方面想过，爱情什么的听起来遥远而不稳固，是在戏剧里往往只绽放一季就颓败下去的玫瑰，而她们认识这么久了，是天底下独一份的亲密无间，她觉得自己和白木汐该是更加安全且稳固的感情，比如、比如朋友……她不知道怎么形容，但她确实是这样和白木汐说的。
她没能好好思考，那阵子又本来就忙着进下一个剧组。事后回想起来，沈柊那时候逃避的很厉害，总觉得仿佛只要她避而不谈，白木汐就会冷静下来似的，等她再从这个剧组杀青回去时就能恢复回以前那样，安定的，不会变化的。
她那时没想过，回去的时候会得知白木汐已经去出国留学了。
在剧组的那段时间刻意逃避了和白木汐的联系，这成为了沈柊至今为止最自我厌恶的事。
再之后的这些年，沈柊投身在工作里，她忙着等白木汐回来，又怕白木汐不再回来，也再没敢去翻开这段往事来看。
她不懂。她还是不懂。这些年她演了看了很多关于爱情的戏，却从来没真正搞懂过。沈柊不懂那些爱的死去活来的主角是在爱什么，就像她现在也不懂自己的心。沈柊觉得自己今天好像一直在困惑，看到白木汐在休息时间毫不犹豫地摘下腕带时会觉得胸口发闷是为什么，关于初恋的事又有什么好那样在意的，而现在——本来应该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去面对只把她当做普通朋友的白木汐，怎么还是会感到焦躁。
但脑中却隐隐地意识到了，这些都是没有办法向旁人发问的困惑，尤其是白木汐。沈柊想。只能由她自己去想，去思考，去解决。
在她想明白之前，这总归是沈柊自己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各位有没有看过鲁鲁修，他真的超帅的（认真
但白木汐毫无疑问是在胡说八道，这人的初恋就是沈柊啦，大概是一边面不改色地描述鲁鲁修一边在心里想恋爱的话题赶紧结束吧南无。小歌手的演技大有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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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七章
沈柊后来没继续追问下去, 看起来心事重重地回了自己的休息室，白木汐暂时松了口气，暗自决定之后一定要好好叮嘱林北有些话不能多说。
她本来也打算回休息室歇会儿, 但又想着中午休息的时候正好再看看练习生名册，至少先把人熟悉起来才好。名册放在练习室内, 好在离她的休息室不算很远, 白木汐就先折返回去拿了名册。
练习生们此时应该也都在各自用餐或休息, 一路上都没碰到什么人, 白木汐拿了名册往回走, 在路过一个拐角时突然听到点细小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小声说话, 声音还很是有几分耳熟。白木汐有点好奇地探头望过去, 发现声音传来的地方是个隐蔽的小阳台, 那里正坐着两个练习生, 距离挨得很近，亲密无间的样子。
她本来不打算再靠近去打扰人家, 但在正要悄悄走开时其中一个练习生忽的回过了头，和她对上了视线，是张比较面生的漂亮面孔，在名册上见过, 但不是她们组的成员, 她一时之间有点对不上名字, 对方却又惊又喜似的半张开嘴, 脱口而出：“木汐？”
白木汐一愣, 阳台上的另一个练习生也应声回头, 眨了眨眼：“这不是白白吗！”
这次是她认识的人, 是程漫。被发现了的白木汐只好乖乖走出来向她打招呼, 而最初转过头来的练习生在喊了她一声后就立刻一副失言的表情板正了脸，忽的向她鞠了个九十度的躬：“白老师好。”
……太过郑重了反而把她吓了一跳，白木汐想靠近过去的脚步就硬生生止在一半，急急忙忙地说不用不用你就正常喊我就好也不用这么鞠躬，余光扫过时突然看到这练习生手上拿着本很眼熟的笔记本，登时心下就明白过来。
“言星？”她试探地喊，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对不起、我现在还没太认熟人，如果说错了的话——”
而程漫比言星反应还快，用力摇了几下头，惊喜地表示：“白白你认识言星啊！言星肯定开心死了！”
旁边言星端正的面上就红起来，她站的笔直，有点雀跃地前后晃了一晃又克制地停下，小小声说：“你、您知道我啊。”
看起来是个很有礼貌的女孩子，白木汐点点头，示意地看向程漫挑了挑眉，在对方皱起脸来的无声威胁里没多说什么，只明朗地笑一笑：“你跳舞很厉害，我听林北说过你。”
言星涨红着脸低下头，回道：“我本来、也是想着想去您那组的，我……”
“哎呀、没事，我不是在怪你没来我们组的意思，”白木汐手忙脚乱地摆手，“比赛嘛，当然还是要选最适合自己的那边，这都很正常的。”
程漫在旁边点着头帮腔：“对对对，你看我说白白人特别好来着吧，之后你也可以串组来找她玩——还有我。”
这人性子大大咧咧的真是不怎么见外，白木汐扫过程漫下意识贴近言星的身形，言星比她稍高些，是端正又不苟言笑的气质，和性子同外表一般活泼的程漫站在一起却有种奇特的融洽感。
白木汐不欲多打扰她们，几句话后就客气地点头道别了，走之前不太放心地提醒了一句：“要说悄悄话的话要小心一点哦，这里外面路过有可能会听到。”两人都乖巧地点头，而白木汐在离开阳台前的一瞬间视线扫到程漫掩在袖下伸去与言星交握的手，她不动声色地垂下眼帘，然后走开回到休息室。
她认真翻看着名册，在翻到言星那页时顿了顿，终于还是忍不住有点担忧地抿起唇。
脑中忽的想起林北在吃饭时说过的话：‘练习生之间的cp的话，大家都看的挺开心。’
‘只要不是真的——或者说不被发现是真的——就都可以磕。’
……也不一定吧，白木汐坐立不安，有点难以启齿的尴尬，她自己也没什么像样的经验，也不一定她以为自己发现了什么就是真的吧？没准只是她误会了而已呢。
嗯，就这么想吧。白木汐勉强说服了自己，将脑中少女们在对视时不懂掩饰的眷恋和热切匆匆掩去，眼神固然不会说谎——但练习生之间的事，她还是不要知道太多比较好，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些事自己做决定就好。
……说起来，难怪这个程漫在聊初恋的时候脸红成那样。
不是说好不想了吗！白木汐用力摇摇头抛去杂念，努力将注意力重新移回到名册上，一页页看的认真，脑中只留下一点点感叹。
能实现的初恋是件很幸运的事情，希望她们能一直幸运下去就好了。
白木汐这么祝福着，比她自己意识到的还要更加真诚。
*
而关于白木汐的初恋——先不说别的，只在商业的角度上来看，沈柊实在是个很好的合作对象。
洁身自好，除她之外没有和其他人的任何绯闻，名声长相都无可挑剔，cp合作的配合度也非常高。
或者说，可能有点太高了。
结束录制后，导师和帮手们都接到了发微博宣传的任务，而白木汐正在思考要发些什么，就突然收到来自距离她仅有两米不到的林北发来的微信。
她莫名其妙地看林北一眼，对方看起来像是在一门心思地低着头玩手机。白木汐总之先点开微信，赫然看到是她和沈柊的cp超话里的粉丝发言截图，内容类似于“沈柊这个月发了四条微博三条都和木汐有关系”，吓得她手一抖差点没拿稳手机。
而旁边的林北看着眼观鼻鼻观心的，实则已经又发来数条消息，飞快地往上弹。
林北：估计你可能不知道，我慕名去看了一下
林北：和你有关的三条微博是这样，一条是无文案分享了歌曲《紧张》，一条是在节目首期播出时转了节目组的宣传微博（这确实是有点牵强），还有一条就是你们之前吃饭时候的微博
林北：顺便一提，她们说的唯一一条和你没关系的是你们第一期录完那天晚上沈柊发的哈鲁散步图，就那个“春天”。
“……”
没想到吧，那照片还是白木汐给哈鲁拍的。
开始觉得有点坐立不安了，白木汐收到来自林北的关心：今天的宣传微博发完就是第五条了吧，沈柊姐这个营业频率还挺高的哈。
……也不知道这人说的是哪个营业。要理解成沈柊自己的微博营业也可以，毕竟平时没什么事儿的时候，沈柊十天半个月不发一条微博也是常态，看着就是那种没有每月微博指标的艺人，不像她。白木汐挺愁苦地皱了皱眉，她要是一周不发，估计就要被李明雨敲打了吧。
但总感觉林北话里有话，像是已经默认沈柊会发和她有关系的微博了。这就属于无端猜测，根本就没有相关的迹象——
……但怎么说呢，不知道为什么，又感觉沈柊确实有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来。
她于是有点凝重地看向正在和工作人员说话的沈柊，投去的视线又被沈柊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她在结束后很快走到白木汐身前，轻声问：“怎么了？一直看着我。”
“……”总之先打听一下好了，白木汐犹豫着开口，“……你想好宣传微博要发什么了吗？”
“没有，还没什么想法。”沈柊摇摇头，又看向白木汐，“你觉得呢？”
即使是抬头看去的仰望角度，白木汐也觉得眼前是张完美无瑕的脸，沈柊的妆向来上的淡，她是那种妆后变化不算很大的长相，这对艺人来说是有点吃亏的，但她五官实在生的全无异议的精致漂亮，气质又是独一份的清冷却不寡淡，像是寂寂的月色，怎么看都无可挑剔。
“……我觉得、”白木汐摒去这些杂念，突然之间灵光乍现，“你不然就发自拍好了。”
“……”
这话题的出现对沈柊来说应该挺突兀的，她有点迷茫地眨了眨眼：“自拍吗？”
是的。绝对不会出错，大家都会看的开心，并减少一些她在沈柊微博的存在感。
全都是好事情，白木汐重重点头：“我一般没什么想法的时候就这么做，你就更应该……反正你如果肯多发照片的话，大家都一定会很开心的。”
感觉像是顺势做了件类似为沈柊的粉丝谋福利的事情，看到沈柊陷入沉吟，白木汐和旁边正在偷摸观察的林北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还能这样”的恍然，一时间很有种扭转了局势的安心感。
而沈柊思考了半晌，若有所思地看向白木汐。
“但是我看你发自拍的时候，你的粉丝会偷偷说你拍照技术不行。”
“……”
有这种事吗？！
第一次听说这事的白木汐十分震惊，颤颤巍巍掏出手机去翻了一圈，果然看到不少粉丝都打着缩写或各种奇怪的昵称来吐槽她的自拍技术，纷纷表示好好的漂亮女儿不会用脸，还是他拍比较好看。
……大受震撼。明明她发微博的时候底下的评论都是一水儿的“漂亮！”“可爱！”“来让妈妈亲亲！”之类的混乱但积极的反馈来着啊，怎么她的粉丝还有两幅面孔！
受到的冲击过大，白木汐一时陷入沉思，连看到旁边憋笑憋到浑身颤抖的林北都没力气去指摘他。而沈柊轻柔地对她说：“我觉得挺好看的。”
……突然变成安慰她的场合了。白木汐奋力支棱起来，向沈柊表示：“我、我的自拍被这么说是我的问题……你要是发照片的话，你的粉丝不一定会像我粉丝这样的，你放心……”
毕竟沈柊这么一张脸，除非刻意去做崩图，不然根本怎么拍都好看——虽然白木汐的粉丝在她面前也是这么说的吧，哎。
白木汐如此这般积极地劝着，沈柊的反应却比较淡。她基本上是不怎么自拍的，但看着白木汐这样子又觉得她可爱，不想拒绝。沈柊犹豫着，突然有了个念头，她不动声色地眨了眨眼，将自己的手机递给白木汐，示意道：“那你来帮我拍吧。”
明显听到林北嘶地吸了口气，白木汐被塞过手机，看看已经端正坐到椅子上等着被拍的沈柊，不知所措地晃了晃手机道：“……不好吧？”
“拍一张嘛。”沈柊的语气带着点儿软，是不常见的尾音，“先试一下，要不要发出去再另说，好不好？”
白木汐还在犹豫，林北已经装作刚刚才注意到的样子若无其事地走到了她身边，看看沈柊又看看她，干咳一声：“……沈柊姐等着呢，要我帮忙吗？”
“……”
总觉得真的找他帮忙的话大概之后会被说“你怎么照片都不敢帮人家拍啊你是不是心虚”，也不知道是不是白木汐的被害妄想。
……哎，算了吧，也就只是拍个照片而已。
白木汐于是将相机取景框对准了沈柊，镜头里的沈柊用目光围着她，投来的视线柔和舒展，像是聚在一起的流云，包裹着淡淡的、无法全部藏起来的笑意。唇边勾起来的弧度清浅，却足够让人移不开眼。
她这样漂亮，这样风清月白，却只看着一个人。
这样的眼神，总觉得……
按下拍摄键时的咔嚓声倒把白木汐自己吓了一跳，她从凝住一样粘稠的氛围里挣出来，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拍下了照片，她装作神色如常地低头去看，照片里的沈柊如她事前所想的那般美的无可挑剔，她却觉得好像不如刚才自己看到的那样、惊心动魄的漂亮。
沈柊也凑过来看，一下子眉梢眼角都带着点惊讶：“拍的很好。”
白木汐为她的反应笑起来，转头看她：“什么啊，你是不是觉得我一定会拍的不好看？”
沈柊一本正经地否定，气氛融洽地流转起来，白木汐也渐渐安定下去，是件有点危险的事，她想，给沈柊拍照、以后或许还是尽量避免比较好。
她把手机递还给沈柊，而沈柊接过去后犹豫着看她，好半晌才斟酌着开口：“现在也差不多录制完了，之后要不要——”
“既然拍完照了，那下班吧！”
还没听沈柊说完，白木汐的肩膀就被重重拍了一下搭上来，让她整个人都往前一倾，差点没站稳，还是被沈柊扶住的。
“抱歉抱歉，我不小心。”林北挺夸张地双手合十道歉，又冒出头来，“木汐，我们一起走吧？”
他示意地对白木汐眨眨眼：“还是说……你已经和沈柊姐有约了？”
“……”
说实话不知道他葫芦里在卖什么药，但好像是有话想说。白木汐诚实地摇了摇头：“没有约。”
“是吗。太好了。”林北笑着露出雪白的牙齿，指了指门口，“那我们走吧？我请你吃饭好了！”
也不知道这是吹的哪阵风，白木汐有点困惑地应下来，看向刚才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的沈柊：“……你刚才是要说什么？”
“……”沈柊抿紧了唇，慢慢摇头，“……没什么。你去吧。”
有点让人在意，但沈柊都这么说了，白木汐也就没再追问，道别之后就向外走去，林北走在她旁边，很做作地哼着歌看手机。白木汐不明就里地看他一眼，不知道他为什么走着路还要玩手机，又很快莫名其妙地被林北推搡着转回头去。
而如果白木汐此时拿出手机来看的话，就会看到正走在她身边的林北刚刚发来的消息。
林北：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感觉，但我的后背已经差不多要被沈柊姐盯穿了。
作者有话要说：
林北，冒着一些危险打断施法
为什么呢，大概是担心他的好朋友白木汐还没反应过来搞清楚状况就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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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八章
等白木汐看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来到烤肉店坐下的时候了, 她默默瞥了林北一眼，简短地点评道：“是错觉吧。”
“哼，就知道你这人注意不到。”
也没就这个话题展开讨论, 林北以一种类似“迟钝的孩子真可怜呐”的眼神扫过她，然后拿起菜单来熟门熟路地点完了菜。
“……你还真喜欢这家店啊, ”眼下所处的地方赫然就是他们上次一起吃过的那家店, 白木汐忍不住说道, “我之前听沈柊说这里味道一般, 还有比它这更好吃的地方来着。”
“哈？我觉得这里已经——”
反驳到一半停住了, 林北转了转眼睛：“……沈柊姐什么时候跟你说的？你们也一起来这里吃过饭吗？”
“那倒没有。”白木汐老实摇头，“就上次我们来吃的那次, 她从你朋友圈发的照片里看出来是这家店了, 然后聊天的时候提了一嘴来着。”
“……”
林北不说话了, 叹了口气。
“那就很正常, 从以前开始，我跟你单独吃的饭逛的店打的游戏沈柊姐都觉得不怎么样。”
感觉他又要开始说一些奇怪的话了, 白木汐无奈地敲了敲桌子，先发制人：“林北，我之前也说过、你别……”
“我知道我知道，这次我真的没在故意说怪话, 这可是实话。”
林北无辜地举起双手表示自己的清白, 试探地看向白木汐：“实话总能说了吧？还是说、在你面前就不能提沈柊姐吗？”
“……”那也太极端了, 白木汐无声地叹气, “……也不用。”
林北点点头, 看着兴致缺缺的白木汐, 觉得这人实在很缺乏紧张感, 根本就是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身边有暗流涌动的样子。
这种时候还是要靠他出马。林北老气横秋地环起双臂, 直接切入今天的正题。
“……汐崽，我是没想对你们的关系指手画脚什么，但是从我中午和你们一起吃过饭之后再到刚才、我怎么看都觉得……你觉得今天和沈柊姐相处的怎么样？”
真是很突然的问题，但白木汐看他这架势，看起来好像并不是要打趣。她不明就里地眨眨眼，应道：“也没觉得怎么样，就……还好吧。”
在她的视角里，感觉没有什么很值得一提的事。
镜头前的cp营业就不说什么，像是在队伍里写她的名字、给她戴腕带，也都不算是出格。而私下相处里，除了吃饭的时候心情好像一般之外、沈柊也没什么异状。硬要说的话会想要问她当年想加入戏剧社的事是有点吓了她一跳……但想想林北突然爆破出来，会想问一句也算合理，而且白木汐说了没必要问之后她也没再坚持，就还好。
白木汐想着又补上一句：“录制之前才刚刚商量好怎么相处……可能会有点不自然吧。但已经比之前好很多了。”
“……”
不知道为什么，林北投来的目光看起来有点无奈，向她发问：“……就只有这样？”
白木汐看看他，茫然地答道：“……就只有这样。”
换成是之前的沈柊，那就算她说了那问题没必要问，估计沈柊也要接上一句“为什么没必要？不可以问吗？”之类的话吧，感谢上天，至少沈柊现在已经能明白她的言外之意了，还要啥自行车。
而林北又叹了口气，白木汐莫名其妙，看着他咕咚咚喝了半杯茶，然后坐直了一些，俨然一副要长篇大论的架势。
“听我说，木汐。”林北正襟危坐，表情摆的严肃，“在我看来，沈柊姐可没有比之前‘好很多’。”
“我是不知道在今天之前她到底是怎么对你的你现在才会这么觉得……但我中午吃饭的时候就觉得有种违和感，你也知道、沈柊姐那时候看起来心情不太好，是吧？”
见白木汐懵懵地点了头，林北以一种沧桑语气说道：“最开始我也没觉得奇怪，毕竟从以前开始、我们三个人一起吃饭的时候就没见过她很开心的样子。但后来我才意识到……”
“都到现在了，以前最不情愿的你现在都会主动拉我和沈柊姐一起吃饭了，那为什么沈柊姐还是像以前那样啊。”
白木汐看他一眼，有点难以启齿地说道：“……难道不是因为她不喜欢你吗。”
“不是！才不是因为这种事！”林北一下子发起火来，“我之前和她在工作上合作的时候可没见她心情这么差！说到底她以前会不开心是因为什么、你以为罪魁祸首是谁啊！”
白木汐是不知道是谁，但肯定不是她。她看着林北花了一点时间重新冷静下来，碎碎念着你这人的脑子有时候真是还不如花岗岩，不顾白木汐对这番无端诋毁的抗议继续往下说。
“……总之她的行为根本就和以前毫无差别。想到这里之后我感觉不对劲，就摸去看了一下你们的cp超话、然后顺便去看了沈柊姐的微博，”回想起越看越觉得事态很复杂的那段时间，林北脸都要皱起来，“……结果发现她不是像以前那样，根本就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模糊地意识到林北大概是在说沈柊微博的cp营业太频繁，白木汐尝试去解释：“不、今天之前她可能是有点急着想……但今天录制前我和沈柊已经统一结论了，现在我们真的就是朋友而已，还在摸索怎么相处——”
“你大概确实是这么想的吧。”
毫不留情地打断了白木汐的话，林北一挑眉：“至于沈柊姐……今天录制前已经统一结论了？那你觉得沈柊姐在录制的时候有照着这个结论去做吗？”
“……”总觉得林北今天格外严格，白木汐梗了梗，中肯地提示，“……录制的时候要营业的，我们毕竟在合作呢。”
“然后营业基本都是她在主动，对吧？”
林北不为所动：“就算是要营业，真的有必要这么努力吗，如果换成是以前的沈柊姐、即使是和你合作cp，她也肯定不会这么主动吧。”
“本来我今天想着看看你是不是真像之前跟我说的那样对沈柊姐没意思了……”干脆跟她说了实话，林北眉头紧锁，“结果谁知道、对你没观察出什么东西来，看着看着倒觉得沈柊姐有点不对劲了。”
也不知道该说他挺闲还是怎么样，工作期间竟然在一个劲儿地看别人吗。白木汐听的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好，直接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林北觉得她领悟能力很差，自己做了个深呼吸：“……我觉得沈柊姐……她和你的想法大概是不一样的。”
“她或许是连自己都没意识到，也可能是在你面前有所收敛，但在我看来，你们两个之间现在就像是——你可能是真的想和她重构朋友关系，并往前走了那么一步，而沈柊姐则是还在原地待着，甚至还有要往其他路走过去的迹象。你们俩的轨道根本就不一样。”
“……”觉得有失偏颇，白木汐皱起眉来看他，“……上次吃饭的时候你也只往这种方向想，你是不是想的太多了。”
是你这家伙想的太少了才对！林北恨不得去敲敲白木汐的头，努力找到一个突破口：“……至少沈柊姐对你们这份cp关系很主动很积极，不知道甩了你几条街。这个你总得承认吧？”
白木汐动了动嘴唇，但没出声。林北向前倾过去，压低声音对她说：“喂汐崽，我话先说在前面，这如果只是沈柊姐故意的话都还好，但如果她不是，那就……”
“她这样是为什么？是故意想要营业来获得热度，还是在这段合作关系开始之后发觉自己喜欢被和你放在一起提起，而你私下又刚好开始有意和她保持距离，所以她下意识地想要靠cp把你们绑的更严实一点？”警示似的睁大了眼，林北盯着白木汐看，“……你觉得是哪边？”
慢慢地理解了林北话里的未尽之意，白木汐感觉喉头像是被不舒服地梗住，她垂下目光，低声说：“……别说这些，太荒唐了、林北，你——”
“你别不信、你难道真觉得她让你帮着拍照只是因为她不擅长自拍而已吗？”白木汐的话被林北打断，他忿忿地拍拍桌子，“我用今天这顿饭跟你打赌，沈柊姐一定是会拿来做点什么的——你是没看见我问你要不要我来帮忙的时候她的眼神，我不知道她有没有意识到、看起来根本就是不想要我做多余的事，一副只想要你帮她拍的样子。”
“你前两天和我说的那些话、就算我全都当真好了。”林北回想着那时听白木汐说的自己已经放下沈柊了的那些话，又看向眼前皱起眉来的人，“但还有个挺重要的问题你没提过，我也是今天才想起来还有这种可能性。我有点怕你自己也还没想的太明白，就稀里糊涂地被沈柊姐带偏了……所以就抢先把你截了过来。”
“说实话、沈柊姐到底是怎么想的没人知道，我说这么多也确实都是主观上的东西，但我觉得这件事还是有提前问一下的必要——”
他认真地看着白木汐，一字一顿地问。
“……如果沈柊姐和你说、她喜欢上你了的话，你会怎么做？”
*
没可能发生的事，是没有必要去思考的。
白木汐最开始是这样回答林北的，但他很不满意，一直嚷嚷着只是做个假设也好，你先想想嘛，万一呢。
哪有这种万一，概率小于5%的事就可以被叫做不可能事件，像是连续扔五次硬币都是正面朝上的结果已经在这个范围内，但这怎么想都比沈柊会喜欢她的概率大的多得多。这毕竟不是件可以无限尝试的事，一度已经尘埃落定的感情，就像已经落到地上的硬币，没有再翻过来的道理。
心里是这么想的，但还是向不肯罢休的林北给出了回答，白木汐说：‘什么都不做。当朋友就挺好的。’
她知道林北是为她好。在她和沈柊之间偏向于她，担心她会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沈柊无意识地拽到风暴中心。但她的回答算不上什么参考，只是在说着最为合理的答案。说到底，这件事哪怕只是做个假设也让白木汐觉得脖颈被绞紧似的，有种自作多情的傲慢一样的恶寒感，令人不快地顺着她的小腿黏糊糊地爬上来。
‘那照你这样的说法，最好的状况就是沈柊姐也只是在努力营业。’表情看起来很明显对他自己说的话都不怎么信，林北嚼着生菜叶子含糊着说，‘两个人都在朝纯洁的友谊关系努力，那样最好，给你们鼓掌。’
他作势拍了几下手，又皱起眉来：‘我话先说在前面，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像沈柊姐这样太主动去推你们的cp是会出事的。别看cp这种东西表面上都是爱与和平，但只要一方存了一点儿私心……’
‘你现在可能还没有太多感觉，但被无数人簇拥着乐见并希望你们在一起，这样的氛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很可怕的，’林北严肃了面色，言简意赅道，‘一不小心就会被影响到的。所以不管怎样、你要注意离粉圈远一点。’
‘至于沈柊姐那边……她不像是会被粉圈氛围影响的那种人……’
‘而且说实话，我是觉得她还有会积极去营造这种氛围的趋势。你别那么看着我、就算像你说的在镜头前要那样子是因为你们在合作好了，那像这种微博上的营业、其实是不用这么频繁的吧？’
他说着打开手机，点进微博扫了几眼后嘶地吸了口气，表情复杂地把手机递到白木汐面前：‘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画面上是沈柊新发的微博。配图当然就是白木汐离开前给她拍下的照片，文字也一如既往的简洁明了，却像是不由分说地往平静的水面扔下块儿大石头似的，炸起了一评论区的波动。
【有人说要我多发照片。】
照片上的沈柊眼神稍稍偏离了镜头中心，像是在看向镜头后拍照的人。柔和的笑意敛在眼底，和平时私下不苟言笑的样子全然不同。路人看了都要夸她漂亮，粉丝更是变着法夸她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喜欢，是难以言表的心动，是昭昭的爱意，是潋滟的深情。
……这就说的有点……白木汐看的不自在，抿了抿唇，但好在沈柊没有直说这个“有人”指的是谁，应该也还好……
‘别太乐观了。’林北毫不留情地点破她的天真，‘配这样的文案摆明了会让非常多的人去挖是谁给她拍的照，以你们现在的热度，甚至都不用等节目组或者沈柊姐出来发什么——只要粉丝们得知你今天和她一起录了节目，那这基本上就已经是会被默认的事了。’
白木汐默默无言，而林北以“我早就说过了这赌局是我赢了”的态度让她请了这顿饭，一顿饭吃的颇为深沉，看起来比白木汐还要更担心她的感情生活。
‘汐崽，我的看法其实还是以前那样，’整个人都忧心忡忡的，林北看着白木汐，‘你对沈柊姐来说肯定是不一样的。’
‘所以如果你还对沈柊姐有余情在的话，我会建议你再去试一试，而且……’
他明显有话没说完，但还是在犹豫后转了话头：‘……但是如果你真的没想法了，那我建议你要更注意一点，或者说……’
林北的面色古怪起来，默默往她盘子里夹过烤肉：‘小心一点。人是会变的。沈柊姐未必会像你这么想。我可不想你们当年那个状况再来一次。’
别的先不说，林北那番关于会被氛围影响的言论听起来还是很有道理的，毕竟人的感情本来就是很纤细的东西。白木汐于是升起一点警戒心来，连沈柊那条微博的评论区都没敢点开。
连带着在收到沈柊邀请她去家里进行吉他教学的时候也犹豫起来，白木汐脑中下意识闪过林北的话，说让她……小心一点。
……要怎么小心啊，感觉像是在说沈柊居心不良一样。白木汐揉了揉眉心，总是胡思乱想的，感觉会先让自己的步调乱掉。
大概是注意到了她的动作，沈柊看向她：“怎么了？头疼吗？”
结果还是接受了沈柊的邀请。昨天才一起录了节目，今天就又见面，其实频率上确实有点密了。但白木汐又觉得可以理解，毕竟她们同样昨天才算正式把话说开了，私下里都有点不知如何是好，沈柊会想要尽快磨合一下也很正常。
所以不要被林北的话影响太多，这是很正常的交际。白木汐对沈柊摇摇头，想着那她先来打开话题好了，脱口而出道：“你昨天的微博——”
……什么啊，这不是受林北的影响很深吗。戛然而止，白木汐默默咬了咬自己的舌尖。根本就是在意起来了，但一上来就说这种事不好吧？把cp的话题带到私底下、总觉得……
“微博……怎么了？”
见她说了一半就停下，沈柊歪了歪头，看起来有点困惑。白木汐回过神来，硬生生把话头拐了个弯：“……挺好的，就是感觉没太宣传到节目，这样没事吗？”
不如说是完全没有在宣传。文案就那一句话，连个话题都没带，节目更是提都没提，要不是底下粉丝在宣传估计路人看到根本不会从沈柊这条微博里得知《花季与你》这档节目的事——这本来可是说要发宣传微博来着啊，真的没问题吗。
“没事。”
干脆地粉碎了她的担忧，显然比白木汐过的更自由的沈柊说的很淡然：“发之前和节目组确认过了，没什么问题。”
“……”
这竟然还确认过了！白木汐大为震惊，一时很难想象被沈柊告知她要发这样的微博时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是什么样的表情，她昨天和林北去吃饭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哇，还好她走得早。
察觉到自己似乎躲开了一次被当面调侃的经历，白木汐不由得深深呼出口气，觉得有点庆幸。而沈柊看了看她，又继续说道：“而且照片里还是有节目元素的。我手上还戴着我们组的腕带。”
白木汐一愣，脑中慢慢回忆起那张照片来，确实是戴着。出于某些不想要被调侃太过的心情，白木汐在录制的间隙都会把自己的腕带摘下去，而沈柊从始至终都若无其事地戴着，就像那张照片上一样。
深蓝色的腕带，妥帖地束在腕上，衬衫过长的袖子被她挽起一点，刚好够它露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字数我真的是……（消瘦
看过我以前文的朋友们可能知道，我以前不是这种每章四五千字的选手……但是写这文的时候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写出来总是这么个一章太多拆两章又不太够的微妙字数，我又不是很想拆事件，结果就成了这个样子……
但我本质上真的不是个很勤奋的人，总有一天我会过回每天三千多字万岁的日子的（握拳），朋友们不要因误会对我抱有我会越来越勤快的期待哈（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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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九章
觉得自己在胡思乱想些没有根据的事情, 白木汐挥散脑中的杂念，招呼沈柊准备开始吉他的教学。
距离上次的课程已经过去挺长时间了——不如说距离她上次到沈柊这里来都已经过去了一周，连沈柊家看着都有点陌生, 只有见到她之后欢欣雀跃的哈鲁能让本来很是僵硬的白木汐放松下来。
课程刚刚开始十分钟，沈柊就已经先按捺不住, 白木汐能感受到她频频投来的目光, 总是看一眼就急急收回去, 像是在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开口。几次下来搞的白木汐也紧张起来, 有点坐立不安地等了好半晌, 才听到沈柊轻声开了口。
“……你现在最好的朋友……是林北吗？”
这是什么开场白。
寒暄都算不上，一上来就问别人最好的朋友是谁, 从没见过这么聊天的人。白木汐愕然, 看了沈柊好几眼, 每次都撞进她带着忐忑的眼睛里, 让白木汐很难说出什么疑问来，只好很勉强地顺着去答：“大概……大概算是吧……”
毕竟他们认识的时间长, 从幼儿园开始的交情，对彼此都知根知底，见面时会比和其他的朋友在一起更放松些。白木汐也不知道需不需要解释这些，而沈柊已经轻轻嗯了一声, 面色看起来若有所思的, 又问她：“那你们现在平时私下都会做些什么？会出去玩吗？”
“……”
这是在做什么, 人际关系的调研吗。白木汐一头雾水, 但沈柊看起来问的分外认真, 她茫然地思考了一下：“……现在会比较少出去玩吧, 毕竟都挺忙的, 见面基本上也就是吃个饭聊聊天之类的……”
她这么说着, 沈柊却眼见的不安起来，稍抿紧了唇。
“……那像今天这样来我家教我吉他，”她小声问道，“会不会……很麻烦你？”
不得了，沈柊好像唐突开始进行一些自我反省了。
脑中模糊地泛起“事到如今？”的想法，白木汐又很快意识到是自己刚才的话引起了沈柊这样的反应，大概是对那句“毕竟都挺忙的”在意起来了吧，她于是摇了摇头，宽慰道：“不会啦，我都答应下来了，当然不会觉得是麻烦。”
而且她们上课的频率也没多高，且没有固定时间，根本就很不正规。一半教吉他一半聊天的，也不怎么觉得累。
但沈柊其实并不完全像她以为的这样想。
沈柊当然也会在意白木汐很忙的问题，但在听了刚才的话之后，她首先冒出的想法是：连木汐“最好的朋友”都只会见面吃饭聊天，那她这样的“普通朋友”还用教课这种理由占用她的休息时间是不是不好。
即使是在听到白木汐否定之后，心情也依然有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感。沈柊突然又回想起昨天被林北抢先把白木汐邀请走的画面，眸光稍黯了黯。
大概是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朋友”带来的界限。放在以前的话，沈柊就算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再被白木汐问起时大概也依然会说出来，比如“没什么。只是想问你没事的话要不要一起吃饭，但被抢先了”这样，将选择权交到白木汐手里一样，多少带着种没有自觉的傲慢——她知道白木汐总是会选她的。最差也只是三人一起，绝不会丢下她。
而现在就不一样，沈柊在昨天选择了什么都没说，在林北和白木汐一如既往的熟稔面前，她被迫重新想起，她已经……
不知道这件事为什么连仅仅只是想到都会觉得呼吸困难，沈柊轻轻吸一口气，垂下眼帘认真地想，她已经不是白木汐心里最特殊的人了。
说真的，很不习惯。
但现在不是丧气的时候，她这两天脑子里装的问题太多了，沈柊决定采取行动，先把能问的事都问出来：“那我们以后也可以继续这样子吗？”
白木汐懵懵地眨了眨眼，像是反应了一下她话里的“继续这样子”指的是什么，然后慢慢点头：“……可以啊。”
“那可以一起出去玩吗？”
“嗯……也不是说不可以吧，但得注意时间地点之类的、不然会给公司添麻烦的。”
听起来并不很愿意，那还是先放一放。沈柊想。至少来她家里是可以的，不要冒进。
“还有……”沈柊顿了顿，“身体接触上，是要怎么做比较好？”
“……什么？”
“身体接触。”沈柊又重复了一遍。而白木汐的表情看起来很茫然，沈柊长这么大还没问过类似的问题，也觉得不自在，但还是绷住表情继续问道，“我碰到你的话，你会觉得不愿意吗？”
“……”
开始觉得有点跟不上沈柊的思维了，完全没想象到有一天会被沈柊当面问到这种问题，一般来说这种事都是不会提前问的吧。白木汐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迟疑了半晌后才回应：“你难道是在想……关于要怎么作为朋友相处的事吗？”
沈柊眸光微动，别过头去，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
……思考的角度有点怪，但也算说得过去吧，白木汐回想起自己之前也是用碰了一下沈柊的脸的行为来表达自己和以前的不同，就觉得沈柊现在的想法也可以理解……大概是吧。
白木汐还在犹豫着该怎么回，而沈柊可能是见她一直没说话，又跟上两句：“我看到我们的cp超话里有人说你好像很不习惯我碰你，所以就想说来问一问——”
“……等一下。”
猛地捕捉到沈柊话里的关键词，白木汐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看过去，看着一脸平静的沈柊，带着怀疑是自己听错了的侥幸心情干干问道：“……你刚才说、是在哪儿看到的？”
“我们的cp超话。”沈柊很听话地又说了一遍，墨色眼眸里似有些不明就里的困惑，“就是‘柊汐结合’。你不知道吗？”
*
糟了，林北的担忧好像要成真了。
虽然关注粉圈的人不是她是沈柊，而且林北也说过沈柊看起来不像是会被氛围影响的那种人——不不不，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吧，为什么沈柊会去看她们的cp超话啊？
白木汐脑中有点乱，想着就这么问出了口，而沈柊看起来显然并不知道她为什么看起来这么惊慌，回应的简洁又淡然：“想看看合作的反响。”
……真是光明的理由啊，白木汐一下子被梗住，感觉找不出什么可指摘沈柊的地方，而电光火石间担忧先涌了上来：“……你应该是开小号去看的吧？”
“……”沈柊眨了眨眼，看起来漂亮又无辜，“要用小号才行吗？”
真的假的？！这人直接堂堂去逛cp超话了吗？！
白木汐倒吸一口凉气，总之先手忙脚乱地拿出手机一顿搜索，好险没看到有什么关于沈柊手滑点赞之类的消息传出，她这才放下心来，感觉额头上都出了层冷汗。
“……沈柊，你听我说。”
深深察觉到了危险，白木汐决定给沈柊补一补课，严肃地对她说：“一般来说，大家是不会去逛自己的cp超话的。”
沈柊明显想问为什么，但暂时忍住了，白木汐犹豫再三，最终还是皱着脸补上一句：“……如果一定要逛、那也不要用自己的号去。万一不小心碰到屏幕点了个赞之类的……那可就……”
……说真的不是很想去想象那样的后果，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会出大问题。白木汐按住自己到现在还没能从惊吓中完全平静下来的胸口，做了两个深呼吸，苦着脸去问沈柊：“这种市场反响经纪人她们会去看数据的吧，cp超话里的发言看的多了也……”
对沈柊来说也没什么用吧，而且容易受影响。她是这么想的，但还没说完就见沈柊摇了摇头：“有些细节确实从第三方的视角去看才容易发现，自己反而不会注意到，就像哪怕是自己录的综艺，播出的时候再看也会觉得自己想的和表现出来的样子好像不太一样，所以想要确认一下。”
一席话说的颇为流畅，听起来还很有道理的样子，白木汐的话一下子就说不出口，有点茫然地想着原来合作cp是这样的事情吗，需要做到这么认真严谨的地步吗，怎么还要看反馈的？
脑中越来越混乱了，白木汐欲言又止地看着沈柊，梗了半天弱弱地问道：“……那你确认之后、感觉怎么样？”
“感觉反响挺好的。”沈柊言简意赅，又把话题拽回来，“她们觉得你不习惯被我碰到。”
这是从哪看出来的？白木汐一时没想起来，沈柊好心地提醒她：“就是第一期我想帮你撩头发的时候。”
……想起来了，可不就是导致她和沈柊的cp火起来的那个片段吗。
白木汐愁苦地皱起眉，虽然不想去深思，但这么一想确实能理解她们的cp火起来的原因，不会主动去触碰他人的沈柊主动了，向来很亲近别人的白木汐躲开了，两个人都做了和平时给人的印象不符的事，被大家注意到也很正常。
挥去这些杂念，白木汐艰难地回想着自己当时的想法，明明只过去了一个月，怎么像很久之前的事似的：“我那时候……也不算她们说错了吧，确实也是因为很久都没见过面了，再加上是突然之间见到了面没什么心理准备……会觉得有点不习惯。”
沈柊安静听完，轻声问：“那现在呢？”
墨色眼底掩着一点点不安，像是对待落到肩头的鸟儿一样小心，沈柊问：“现在还会觉得不习惯吗？还是说……”
还是说，觉得我不要碰你比较好。
这句话到底没能说出来，喉咙像是被梗住，沈柊咬了咬下唇，垂下眼去。
而白木汐没有察觉她的异样，踌躇着回应道：“……现在怎么也比之前好点，只是撩头发的话……”
梗在喉头的闷就轻轻巧巧地落下去，沈柊也觉得自己得寸进尺，但还是顺着说道：“那牵手呢？”
“……”白木汐犹豫了半晌，“……如果有必要，那也可以吧……”
那就是可以牵手。沈柊想着在心里又记上一笔。如果下次在镜头前这样做的话，她们的超话里应该就不会再有这样的言论了吧。
沈柊其实有些想法没有和白木汐说。
白木汐问她“是不是在考虑要怎么作为朋友相处”的时候她点了头，这不算是说谎，沈柊确实一直有在考虑这件事，但同时、她也同样在考虑如何作为cp去和白木汐相处——更积极的。
昨天之后，沈柊很轻易地察觉到，她在白木汐身边“普通朋友”的位置坐的并不舒适，是和以往比起来太过遥远的，天堑一样的距离。
没有想到落差感会这样大，沈柊那时看着白木汐离开，感到难以言喻的怅然若失，在强打精神去考虑微博文案时突然想到——对现在的白木汐来说，她也不止有朋友这一重身份。
在镜头前的时候，她是白木汐当下最火的cp对象，节目里的所有人都理所当然似的会把她们放到一起。连木汐都不会提出异议。
沈柊很快意识到，她挺喜欢这样的感觉。
这样的话很难说出口，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样的状况其实有点像是“以前”的延续，也只是有点。她们在以前就是被周围的人默认秤不离砣的关系，见到其中一个就会自然想起另一个人，白木汐那时候很喜欢这样子，而沈柊那时把这当做是日常，模棱两可地默许，不去给出什么反应。
而现在她们之间的看客更多，眼光更暧昧，也更加肆无忌惮。她们现在的关系也和以前并不相似。沈柊去看她们的cp超话，很热闹，她耐心看了很久也翻不到头，其中最多人赞同的看法大概是：木汐是怎么想的先不说，沈柊的喜欢也表现的太明显了。
这样就已经算是很明显了吗。沈柊想。那她还可以更明显一点。
像是曾经的她们关系调转过来，沈柊有意发了那条微博，然后如愿以偿地看到有粉丝挖出白木汐今天同样去录制《花季与你》的路透图。看着超话里热烈地说着“怎么木汐说要多发照片就真的发啊”、“她说什么就答应什么吗姐姐也太宠了”之类的话，沈柊手上一顿，盯着那条看了很久。
大概是会的。她模糊地想，白木汐说什么，她大概确实都是会答应的。
还没有来得及就这个想法多加思考，沈柊就被经纪人从沉思中唤醒，经纪人欲言又止地看她，犹豫着对她说：‘……你对和白木汐的cp合作、是不是有点太主动了？’
沈柊眸光微动，皱起眉头：‘不可以吗？’
‘……’看出她的抵触，经纪人也没立刻反对，只是絮絮地说了不少，‘也不是说不可以，以你们现在的cp人设来说也还挺符合的，只是……跟你平时给人的印象差别比较大。之前和白木汐她们商量合作的时候没提过这方面的事，其实我觉得现在让白木汐做偏主动的那方会比较好，不然我们跟那边说说，让白木汐也发条跟你这个差不多的微博——’
‘不要。’
拒绝的话不假思索地说出口，甚至带上几分急切，沈柊向经纪人看过去：‘不要强迫她做事。’
像是投手和击球手易位，沈柊愿意在她们这段新的关系里去做主动的那个人，当然要在不再让白木汐感到抗拒的前提下。她意识到她可以借助cp的力量，在私下做显得有些越界的事，在众人面前以cp的名义去做就是可以被接受的，白木汐显然有这种倾向，她在别人的面前反而对沈柊更纵容。
而这对沈柊来说似乎是件一举两得的事。毕竟氛围是很容易感染的。像这样持续下去的话，总有一天所有人都会意识到她们之间是特殊的亲密，是可以一同提起的关系——潜移默化的，或许连白木汐也会习惯这样子……或许。
有种在工作上寄托私心的感觉，让沈柊感到一些罪恶感。但仅仅只是一天，内心蠢动着的“不想要一直和木汐这样生疏下去”的愿望强度就已经远远超过其他的任何感情。只要披着cp营业的外皮，就能做更加亲近白木汐的事，看客的目光是必要的道具，说到底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带着私心，从决定参加《花季与你》开始，再到提出合作cp，乃至现在想要借着cp去拉近和白木汐的距离，关于白木汐的事，沈柊总是有私心，自然而然的，无可避免的。
只是这终究是她自己的问题，不需要勉强木汐来迎合她。白木汐只要给她最真实的反应就可以了，让她知道自己是有所进展还是走错了路。
就像现在，白木汐看起来还在为她去看了cp超话的事难以释怀，沈柊想着之后听木汐的话去开个小号吧，若无其事地将话题移开：“说起来，叔叔阿姨是说下周过来吧？”
“啊、对。”结果她比沈柊还要更晚收到自家父母的消息，白木汐也是在上次从沈柊家离开之后才得知，“说是他们俩难得都有假就来南城玩玩，大概会待上半个月左右。”
知道白家父母选在这个时间过来大概是有关心她们二人关系的原因在，沈柊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提出建议：“在他们面前，我们要尽可能地友好相处比较好，对吧？”
心里明白她的意思，白木汐转了转眼睛，勉强应道：“我觉得他们应该只要能看到我们俩说上话、就会心满意足了吧……”
“不好说吧。”
“……怎么了，你觉得不够吗？”
好像是这样。她确实觉得不够。沈柊想。她想要的不仅仅是能说上话而已。
叔叔阿姨来了的话，那么不止是镜头前，就连私底下——
木汐也很清楚，她的父母是想看到她们关系好的样子。
沈柊眸光微动，掩饰似的垂下眼帘。
……她为白家父母的到来而感到开心，同时也觉得跃跃欲试。
作者有话要说：
沈柊的僚机：cp超话（x）
不知道和林北比起来哪个比较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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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章
常驻综艺不比曾经只来录一期的轻松, 长线的工作占据了白木汐相当多的时间。就算是没到场指导的时候白木汐心里也会惦记着，被经纪人笑真有了几分导师样子。
因着要沟通综艺录制上的一些问题，她和沈柊的交流也越来越多, 有个可聊的话题就比之前的生涩更好些，至少不会沦落到面面相觑没话说、都在绞尽脑汁想话题的地步。
顺便一提, 网路上她们的cp依然如火如荼, 且随着白木汐要再回《花季与你》的消息传播越来越广而愈发有水涨船高的趋势。白木汐听着李明雨快乐地说着合作非常顺利之类的话, 自己小心翼翼地去看了眼cp超话蹭蹭往上窜的排名, 衷心希望沈柊没有再去翻东西看, 至少不要再用大号去看了。
姑且算是顺利的一周，在各种各样的方面都有长足的进展。
白木汐的父母在这样的时间点来到南城。
到机场接机的感觉有点陌生, 以前都是担任被接的一方居多, 很低调地站在接机大厅的白木汐挺不自在地把口罩又往上拉了拉, 并往角落站去, 畏畏缩缩的，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塞进地板的缝隙里最好。
“你不要太在意, 不然反而容易惹来关注。”一旁的人如是说道，站的端端正正不遮不掩，只戴了个口罩算是挡了脸，完全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而且只是来接父母, 就算被拍到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仍然不肯上前的白木汐看去一眼, 心道她来接父母被拍了是不算什么大事, 但白木汐和沈柊一起来接父母听起来就很容易变成非常大的事。
白木汐本来不想冒这个风险, 只打算自己叫个车来接机, 结果在上次和沈柊见面的时候, 沈柊冷不丁以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来和她商量：‘叔叔阿姨飞机是那天下午五点到, 我们三点钟出发？’
她慌张起来，姑且试图以“你工作这么忙就别去接了被拍到了的话多不好”的说法抗争了一下，但沈柊眉稍一挑：‘你自己去接？你有车吗？’
白木汐顿，慢吞吞地摇了摇头。
沈柊转过身来，淡淡抬眼看她：‘那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和叔叔阿姨那天晚上是要一起吃饭的？位置都订好了。’
白木汐无话可说，沉痛地点了点头。
于是这般，面对对被拍毫不关心的沈柊，白木汐根本没什么更有力的理由说服她不要一起来接机——说真的，她偶尔真的很恨自己没有车——再者，白木汐的父母也都对沈柊的到来开心的不行，白木汐也没法子去强行做这个拦着人家不让来的恶人。
“一段时间不见，小柊又长得更漂亮了！”
好容易等到了人出来，刚从她爸手上接过个行李箱，白木汐抬头就看到自己母亲已经高高兴兴去和沈柊寒暄起来。而向来眉目清冷的沈柊此时也笑的格外温良：“没有，阿姨才是，看着越来越年轻了。”
好久没见过沈柊这种在自己父母面前的乖巧样子，白木汐一时没能移开视线，而她爸对自家女儿的异状毫无所觉，在旁边十分疑惑地发表意见：“木汐你这头发怎么染一半？看着有点像你张叔叔家那条染完毛掉色了的小狗儿。”
……懒得反驳老父亲的直男审美，最近深蓝色发尾确实已经开始褪色了的白木汐忍气吞声，拖着行李箱催促他们：“快走快走，沈柊忙着呢！别耽误人家时间！”
她说着就一马当先往外走去，后面传来父母真心担忧地向沈柊询问的声音，并体贴地表示忙的话不用顾忌他们，而沈柊轻缓地笑笑，回应道是木汐怕被人拍到给你们添麻烦，我没什么事的。
这样的氛围太过熟悉了，很容易就能让白木汐联想回曾经沈柊在她家借住的那些日子。像是真正的一家人一样，和乐融融的氛围，她真切地经历过，也在过往的那些年里无可避免地怀念过，她们毕竟相处了这么多年。
所以此情此景也很容易会让白木汐回想起来，在一切都在正常运转的和谐里，是她这颗齿轮出了问题，才导致日常坍塌，让她这么久没再见过这样的光景。
走在最前面，白木汐无声地叹了口气，她或许算是幸运，至少还是有机会，没到无可挽回。一切都在往正轨上走，像是过往的延伸一样铺开，仿佛只要不刻意去看就能让这条路上曾经的狼藉不堪当做没发生过，从头到尾都是这么条光明坦荡的、相亲相爱的道路。
至少这次她能够做回正常的齿轮了，就这样别无二心地、规规矩矩地转。咔嚓，咔嚓。
*
沈柊先驱车到了吃饭的地方，她提前定了包厢，四人进去落座。
白木汐自打回国之后也只在家待过很短一段时间，再之后进了娱乐圈就没再有适合的假期能回去，也算是和父母挺长时间没见。她母亲看看她又看看沈柊，看起来非常担忧：“你们最近是不是都挺忙的？看着都瘦了不少。”
白木汐在这边默默点头，沈柊却摇摇头道：“不算很忙，最近没接戏，打算把综艺录完再说。”
提到综艺二老就来了兴致，白父抢先说道：“是说你们那个《花季与你》吧？我们看了，还批评木汐来着。”
没等那边梗住的白木汐有什么反应，白母就煞有其事地跟着点头，安抚地拍拍沈柊的手：“还是小柊会关照木汐，我看网上也都夸你呢。”
白木汐听的心惊肉跳，生怕这两人在网上看到什么不该看的消息还打算在饭桌上说出来，于是干咳两声把话题从危险的地方岔开：“……我那就是好久没见了觉得紧张，所以话说的少而已，不信等我们后面录制的播出了你们再看看。再说综艺里好多地方都是剪辑出来的、你们俩不能全信……”
白母显然不相信她的说辞：“难不成我们看你不怎么和小柊说话，都是因为剪辑把你说的话剪掉了吗？”
“那没有。”旁边安坐的沈柊适时插进话来，语气十分笃定，“第一期的话，她跟我说的话都剪进节目里了，没有漏的。”
……不帮她说话就算了，这人怎么还在旁边补枪啊。
深觉这话题似乎没人会站在她这边，白木汐于是把希望寄托在没发表意见的白父身上，结果他迎着她充满希望的目光疑惑道：“好久没见你觉得紧张？那你参加《为谁而歌》的时候跟那叫曲阳漾的小姑娘还是刚认识呢，也没见你话那么少。”
“……”白木汐觉得自己千万不能继承她爸这种没有眼力见儿的本事，闷头叹气道，“……是我跟曲阳漾一见如故行了吧。”
沈柊伸过来给她倒茶的手一顿，白木汐眼睁睁看着沈柊拿着茶壶的手硬是拐了个弯，什么都没干就又把它放下了，看起来仿佛只是心血来潮想举一举茶壶。
白木汐十分迷茫，不过她向来贪凉，本来也不怎么喝热茶，正想老实地自己去拿点儿什么凉的东西来喝，旁边服务生就拿上来瓶红酒，一看就是沈柊为了喜欢没事儿小酌两杯的白家父母点的。见猎心喜的两个人一下子高兴起来，给自己倒上后还不够，又朝她们俩扬扬瓶子：“你们要不要？”
“怎么还没喝就说醉话，她等会儿可还要开车呢。”白木汐先是一口替沈柊拒绝了，又为了捧场而把自己的杯子往前推推，“我倒是可以陪你们喝点儿，我觉得我酒量还可以，先来半杯试试——”
杯子刚推出去就被沈柊轻轻按住，白木汐困惑地转头过去，对上她带着些无奈的眼睛：“叔叔阿姨酒量好，你别陪着闹。要喝也少喝点儿，红酒后劲大。”
白木汐有点意外地眨眨眼：“……噢。我还以为你是想说叫我不要喝呢。”
“怎么会。你都二十三岁了。”沈柊笑了笑，替她把杯子推到拿着酒瓶的白父面前，“喝点酒也没什么，又不是十八岁。”
“……”
心跳乱了一拍，白木汐没有阻止也没有出声，只是懵懵看着杯子被推过去。见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古怪，白父看看沈柊又看看白木汐，总之先打圆场道：“这东西确实也不好多喝，你就尝个味儿得了。”
他说着就幅度很小地往杯子里倒了一下，白父一定不是故意的，但最终推回到白木汐面前的杯子模样总觉得有点眼熟。
红酒气息馥郁，颜色艳丽，但只有薄薄一杯底。和她十八岁那年向沈柊告白前几分钟喝到的酒一个样子。
……怎么这种事还记得这么清楚啊，哎。
白木汐默默把杯子推回去说我改变主意了你们帮我喝了吧，自己倒了杯茶喝。而沈柊显然也看出了端倪，眼神不安地绕着她打转，却一直没说话。不明就里的白父白母看得忧心，总之在几句来回后先把话题扯开。这段时间里菜品也陆续上齐，长辈们关心小辈的近况，白沈两家又算是故交，白父关心沈柊道：“小柊最近和你爸妈那边关系还好吧？”
沈柊回过神来，勉力认真回想了一下，语气没什么波澜：“一年多没见了，听说身体都还不错。”
她说的轻描淡写，桌上的人却没多意外，白父长长叹了口气，道：“你爸爸那边……他工作上确实也是很忙，我之前也劝过他几次……但不管怎么样，为人父母嘛，他心里肯定还是惦记着你的。”
沈柊点头称是，但白木汐一看她那样子就知道是没太认真落到心里的。她面对长辈少有这种时候，但在谈及自己父母时总会这样，雷打不动的装乖模式。
白木汐其实对她的家事知道不多，沈柊自己从来不提，她也只是曾经在沈柊不在家的时候偶尔听父母提起过寥寥几句。沈柊的家境非常好，父亲是家族企业的继承人，是个相当有本事的人物。但与之相对的，他和沈柊的母亲是商业联姻，并没什么感情。所以对沈柊来说，名存实亡的家庭，忙于工作的父亲，不闻不问的母亲，总归不是什么传统意义上幸福美满的一家人。
这些话语落到当时年纪还小的白木汐耳朵里只觉得遥远苍白，她自己的家庭关系融洽，很难想象出父母话语里那样冷硬的家庭是什么样的。而她真正第一次对沈柊的家庭关系有所认识的时候，是在沈柊高三那年的某个晚上。
那天沈柊本来是回自己家去了的，说是约好了要去就大学志愿的问题回家商量一下。她走前没多说，白木汐却看出她的表情并不轻松。她那时候不知道内情，只当沈柊是对志愿还有踌躇，于是很认真地安抚她，说去和爸爸妈妈好好商量吧，没事的，我在家等你回来。
但不知怎么的，或许是心有所感，白木汐那天晚上睡得不安稳，昏昏沉沉地突然就醒过来，她觉得自己听到楼下有动静，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里，白木汐也不知哪儿来的胆子就下床往楼下走，走到楼梯下时看到蜷着靠坐在大门前的沈柊。
客厅没开灯，只有从窗外隐约透进来的一点路灯的昏黄光泽，沈柊把脸埋在膝盖里，白木汐慢慢靠近过去，像是怕吓走了落下的鸟儿似的，她小小声地唤本不该在这个夜晚出现在这里的人的名字：‘……沈柊？’
听到她的声音，沈柊动了动，却没抬头。白木汐觉得朦胧，她那时脑子里还是懵懵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沈柊会深夜突然回来，但沈柊蜷起来就只有小小一团，只是看着就显得单薄又寂寞。
白木汐有点着急，又莫名觉得不能让睡着的爸妈发现，就悄声靠近过去：‘怎么坐在地上呀，会冷的——’
她这样说着俯身过去的时候，沈柊突然抬手揽住了她的脖颈。白木汐被猝不及防地拽下去，她下意识抬起手把投进她怀里的人揽住，猛地感觉到沈柊身上很冷，也不知道是在这里坐了多久。
沈柊身体本来就没多好，她觉得担心，但怀里的人却只把脸埋在她脖颈间不肯出声，在微微地抖。白木汐小心地抱好她，笨拙地轻轻拍她的头和后背，这样子不知过了多久，在她的眼睛熟悉了黑暗，可以看到一点轮廓的时候，沈柊才终于开口，向来清冷的声音闷闷的又湿漉漉，她说：‘我没有哭。’
白木汐心里一下子揪起来，怀里人不规则的抖和肩颈处的湿冷都在昭显着一个事实，她慢慢地顺沈柊的背，心头莫名的酸比话语更早涌上来，白木汐颤抖着回：‘……嗯，是我在哭。’
安静了一会儿，埋在她怀里的沈柊试探着摸上她的脸，白木汐隐约看到一双含着露水一样的清亮眼睛，沈柊一寸寸摸得很认真，语气是还没脱出哽咽的纤弱绵软，她说：‘怎么哭了呢。你哭什么呀。’
白木汐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但她就是难过。她一下子哭的比沈柊还惨，反而是沈柊来安慰她，她抬手去帮沈柊擦眼泪的时候手抖得不成样子，被沈柊笑着凶别乱动，白木汐带着哭腔说让我帮你擦嘛，沈柊也就随她去，任由她笨拙地在夜色里把自己的眼泪抹掉，指尖比眼泪更热些。
深夜了，她们俩就坐在门前，沈柊没松开揽着她脖颈的手，被她半环在怀里。沈柊破天荒第一次絮絮地说这么多关于自己的事情，白木汐听到她说她爸爸想要她去学金融，但她不想，她想去学表演，为什么不可以呢，为什么她的人生已经被定好了非要去走那条路不可呢。
白木汐刚刚止住眼泪，听着又觉得鼻酸。沈柊说一句她就忍不住回一句，她说不是的，可以的，我相信你的。沈柊是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的，想学什么都可以，你去学表演，想演什么就演什么，你是自由的，会有很多人爱你。
她说的颠三倒四乱七八糟，满心都觉得委屈。这可是沈柊啊，为什么要这么对沈柊呢，月亮一样漂亮温柔的人，她多适合被爱包围，当然应该被人毫不吝惜地给过爱去才配得上。而现在沈柊在夜里流眼泪，如果她没下楼来的话，是不是沈柊就独自哭上一夜，然后转天只当没事发生一样的闭口不提呢。
白木汐不记得那天折腾到多晚，也不知道那些话沈柊听进去多少，总之最后还是沈柊把她从地上拉起来赶她去睡觉，她躺到床上的时候不肯放手，把沈柊也牵过来。时间很晚，哭得又累了，困意迟迟地涌上来，她迷迷糊糊地问沈柊，今天一起睡好不好，哭过之后好饿啊，明天早上吃面包和煎蛋，我把我的煎蛋给你。
她说话的时候半只脚已经踏进梦里，但再睁开眼的时候沈柊真的就躺在她身边，眼下哭过的红还没消去，却睡得沉沉。白木汐发现自己不知怎么的把人揽到了怀里，想必是晚上睡觉的姿势不安分。她醒了也不敢动，怕扰了沈柊的好梦，就虚虚环着，睁着眼睛想着沈柊怎么瘦的伶仃，早上想办法让她多吃一点吧，面包也分她一半。
那次是沈柊第一次在她面前哭，却不是最后一次。白木汐在那之后才发现她其实是个很容易掉眼泪的人，情感很丰沛，连看动物世界都会为里面某一幕红了眼睛，生理现象一样的难以抑制。只是之前沈柊都碍着面子很注意不让她发现，在这件事之后则像是破罐破摔一样，不再在白木汐面前做隐藏。
白木汐其实见不得她掉眼泪，却忍不住被严密冰层后只向她透出的那一线脆弱迷了眼似的，看的目眩神迷。
她那时还不知道，这不是件好事。
作者有话要说：
字数控制大失败，呜噗（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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