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下了一夜,庭院的泥土变得湿软,青枝有力无气地垂着,只有哒哒作响的闹铃洋溢着晨间的朝气。


    鹿野怜坐起来,把床头柜的闹钟关掉,刚想起床,手腕就被轻轻捉住。


    小豆丁眼睛都没睁开,两只手合力攥着她的手腕,指腹细腻柔软,拽着她,像是奶呼呼的小爪子。


    她把闹钟握在手里,沉默了一会,然后轻轻笑起来。


    太宰治睁开眼睛看她,少女打着哈欠,即使眼睛半眯,她也不显迷糊,只是在慵懒之中带了一点点可爱的意味。


    可爱。


    太宰治扯了扯她的手腕。


    她低头看他:“还想继续睡吗?”


    “嗯。”


    太宰治表情淡淡:“你也不许起来。”


    “哦……”少女像是觉得好玩,食指轻轻点他的脸颊:“那今天的早餐怎么办?”


    小豆丁不说话,轻轻看了她一眼,然后扯起被子把两个人蒙住,钻进她怀里。


    鹿野怜失笑,摸摸他的眼睛:“睡吧。”


    今天的鹿野家不仅没有姐姐的手作早餐,就连一贯的早安抱抱也没有了。


    直到十点半,三楼的卧室门才被推开,太宰治开门出去,不出所料地看见了江户川乱步。


    戴着侦探帽的男孩趴在三楼休息区的沙发上玩掌机,看见他出来,轻轻哼一声,脸颊都气得鼓了起来:“你太过分了!”


    “过分的是你。”


    太宰治关上身后的门,慢慢给自己缠绷带:“你和那家伙打赌,经过我同意了吗?”


    江户川乱步才不管这些,他气得把掌机关掉:“说到底就是昨天姐姐没有接你回家而已。”


    因为弟弟生病,昨天下午太宰没有得到放学后的抱抱,于是今天早上,他也不许姐姐抱他们。


    ——太幼稚了,这家伙的心眼小得和针尖没什么区别,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人。


    再说了,这件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江户川乱步觉得自己简直遭受了无妄之灾,委屈极了:“说来说去,难道不是那个时钟的错吗?是它走慢了。”


    “啊。”太宰治点点头:“她的闹钟坏掉了,所以今天也是闹钟的错。”


    ……


    两个孩子互相对视,谁也不肯先移开目光,直到鹿野怜推门出来。


    “姐姐。”江户川乱步团在沙发上,捂着自己的肚子打滚:“扁掉了,呜……”


    “……”太宰治看着做作假哭的江户川乱步,轻轻皱眉。


    这家伙在姐姐眼里算什么?风还是雨,又或者冰雹?


    总感觉更像是滋哇乱叫的虫子。


    捂着肚子撒娇的家伙被揉揉脑袋,她问:“没让阿姨做饭吗?弟弟呢?”


    “小惠在刨土。”


    江户川乱步安分下来,挽着她的手臂撒娇:“阿姨给小惠买了胡萝卜种子,乱步就允许他先种一点啦!”


    早餐是简单的鸡蛋面,她总是习惯在汤里加一点白味噌,有点淡淡的甜味,江户川乱步正津津有味地吃着,帝光中学就打来了电话,问他为什么没去上学。


    他顿时睁开眼睛,有点紧张地凑过来,像是怕她生气,还用脸颊轻轻蹭她。


    “抱歉,乱步今天生病了。”


    鹿野怜抚摸着毛茸茸的脑袋,和老师寒暄了几句,挂掉电话以后笑着看他:“不可以逃课,所以今天的家务由乱步代劳。”


    “哦。”江户川乱步指指太宰治:“弟弟也逃课了。”


    “我体育祭。”太宰治弯起眼睛,“放假两天。”


    “……”是连环计!


    太宰弟弟太可恶了,江户川乱步气鼓鼓地洗着碗,他哪里做得来这种事,一边敷衍一边往窗外看。


    鹿野怜正和禅院惠在庭院里一起翻土,小孩子刚刚从病中痊愈,正是粘人的时候,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就像是一个小尾巴。


    她难得没有穿和服,而是换上了长裤,系着棕绿相间的园丁围裙,禅院惠身上是和她一样的亲子围裙,两个人蹲在一起低声说话,气氛平静而又温馨。


    江户川乱步歪歪脑袋,把碗放在水底下随便冲了冲,然后就和小炮弹一样跑了出去。


    太宰治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看他们,江户川乱步叽叽喳喳地添着乱,禅院惠摸摸脑袋上的汗,露出困惑的神色。


    阿姨都把种子买回来了,但是两个哥哥也不种东西,所以,他们明明不需要,为什么还要霸占这么多面积呢?


    如果小菜园子都是他的,他会在里面种满姐姐和他喜欢吃的蔬菜,而不是任由它们空空荡荡地躺在那里。


    在特定的环境里,幼小的兽类很快就可以学会捕猎,禅院惠抬头看向鹿野怜:“姐姐。”


    他握着手里没有播种完的种子,不撒娇,也没有可怜巴巴,只是平静地陈诉事实:


    “我需要更多的地方种我们的胡萝卜。”


    **


    家里的小菜园很快就被种满了,小海胆对此心满意足,而太宰治暂时没空计较这个,他正沉迷于挥舞权杖。


    他可以接受姐姐送的阳光和风,接受姐姐觉得有趣的一切,但也仅此而已了,现在家里的人太多,多到让他不适,而最快清场的方式,就是用一个人换掉所有人。


    六岁的小豆丁站在禅院甚尔面前:“请您回来,不是让您整天睡觉的。”


    接着,他把劳务合同丢在面前的桌子上。


    禅院甚尔低头看,薄薄的纸张上字数不多,大意就是以后他不仅要好好完成保镖的工作,还要承担所有家务,出门由他接送……一人身兼数职,和超级奶爸没什么区别。


    开什么玩笑,他的亲生儿子都没吃过他做的饭。


    禅院甚尔懒散地倚着墙,嗤笑一声,根本没打算理会,又听见太宰治说道:“她已经签字了哦。”


    “……”


    禅院甚尔低头看,她的字迹清秀婉约,看不出半分勉强。


    一支笔被递过来,太宰治抬头看他,鸢色的眸子弯着,依稀有着几分她的影子。


    “她在为了让你们成为家人而努力,过不了几天,你们就可以改姓了。”


    像是把他看穿了那样,男孩小小的手指点在乙方那一栏:“离开这里,保镖先生又能去哪里呢?”


    总是她她她的,连姐姐都不叫,一天到晚装老成,以下犯上的样子真是欠揍。


    禅院甚尔用力薅了一把太宰治的脑袋:“小兔崽子。”


    后者打掉他的手,冷冷看了他一眼,迈着小短腿跑开了。


    家里清净了以后,小皇帝还没有停下他征伐的脚步,三楼卧室早晨六点准时响起来的闹钟先生被强制退休,孩子们的早餐转为保镖先生负责,卫生由钟点工和保镖先生一同承担,庭院的植物也转交给职业园丁照顾……


    小海胆的幼儿园生涯也被提上了议程,而江户川乱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两耳不闻窗外事地邀请客人,不知不觉,又到了周末。


    鹿野怜被要求睡到八点,但多年的生物钟哪里是这么好改变的,即使失去了闹钟,她也总是会在六点醒来。


    今天的阳光灿烂得过了头,少女站在阳台上,抬起手指遮住眼睛,从指缝里观测太阳。


    弟弟们贴心,会在早晨放慢脚步,连吵架都轻声细语,像是凑在一起说悄悄话的小动物。


    她虽然有咒术,但是却不像寻常的咒术师那样可以增强五感,只能从三个小豆丁的表情中推测他们的心情。


    也不知道是谁最先抬起头,鹿野怜只是一眨眼,三个弟弟就都盯着她看了。


    最大的那一个眯着眼睛笑,元气满满地和她打招呼,中间的那个抿着唇,对她早起的行为很不满意,小的那个用碧绿的眼睛盯着她,朝她挥挥小手。


    鹿野怜倚着栏杆,也笑着挥挥手:“早安。”


    江户川乱步站起来往屋子里跑,禅院惠慢吞吞跟了上去,太宰治把手交叠放在胸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电梯上升的速度很快,她从背后被抱住,江户川乱步很快蹭到她胸前:“好想姐姐。”


    鹿野怜揉揉他的脑袋:“不是每天都在这里吗。”


    “好久没有看见早上的姐姐了。”


    紧接着,他又说起自己的事。


    “我请到了好多客人。”江户川乱步把手指摊开给她看:“有五个呢!”


    “真厉害。”她笑:“我们乱步这么受欢迎呀。”


    “那是当然!虽然小惠把菜园子种满了,但是乱步也不想输给那家伙。”


    说着,江户川乱步眨了眨眼睛,低头看着放在她腰间的手。


    “好小。”


    他抬头朝她比划:“感觉紫原的腰是姐姐的两倍还要多。”


    为了显得板直,和服要穿很多补正,把腰和胸垫的平整,就像是在一个直筒里面塞满棉花那样,在夏天十分叫人受罪。


    于是太宰治暂时禁止了她的和服自由,在衣柜里塞满了他喜欢的小裙子。


    纯白的长裙符合他看的那本童话书里对于仙女裙的一切描述。


    鹿野怜打开衣柜的时候像是被逗笑了,低头看着小豆丁:“这就是需要我‘自负’的后果吗?”


    太宰治问她:“后悔了吗?”


    她换上他买的裙子,弯腰抚摸他的额头:“我很高兴。”


    她不后悔。


    可是他后悔了。


    两个可恶的dk看见她的那瞬间,齐齐失去了声音,白头发的这个低下头,抬指掀起一点墨镜,黑头发的这个笑了笑,下意识眯起眼睛。


    得到权柄的太宰治又开始不安。


    虽然还不太明白不安的原因,但他清楚,全部的危机感都来自于这两个少年。


    高挑、强大、看起来一只手就能把他捏死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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