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三个少年一同坐在阅读角,江户川乱步拿起手旁的书,眯着眼睛念道:“加茂宪澈行走在京都庄严的寺庙之内,周围的游客熙熙攘攘……”


    不管看了多少次,织田作之助还是觉得他这样不用睁眼就能视物的技能十分神奇,江户川乱步读到这里就停下,拖长语调,像个孩子那样:“错了错了,那家伙带姐姐出去玩从来不会有游客,连游乐园都要清场。”


    “在乎这些细节做什么。”一旁的太宰治打了个哈欠,像小猫一样团在坐垫上,“写不像才好呢。”


    两个人又因为这个吵起来,自从离开姐姐的视线,他们就像是脱缰的野马,只要一会面,就会因为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吵个没完。


    新晋作家兼鹿野家保育员织田作之助见惯不惯地把书合上,神色淡定,和他差不多的大的江户川乱步比太宰治更像个孩子,说不过就气鼓鼓地采取武力,这时候太宰治就会喊他:


    “织田作!”


    就像召唤神龙一样,退役杀手织田先生变成了太宰治的强力外援,江户川乱步大叫着不公平,然后叫来中原中也,孩子们吵吵闹闹,直到到了能见她的时间。


    和姐姐平均两天见一次,大孩子江户川乱步对此适应良好,他喜欢黏黏糊糊,但也喜欢自由自在的放养生活,伏黑惠上了幼儿园,也有了自己喜欢的东西,中原中也正逐渐被工藤新一朝着他的华生培养,唯独不满的只有太宰治。


    在他看来,这个世界有趣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也并不认为属于他自己的‘人生’有什么意义,从被她接回来之后,从心底接纳她的那时候开始,他们的人生就绑在了一起。


    在这种时候,他突然就能理解她那时候对他说的话了。


    认为自己已经失去了获得快乐的能力,所以努力让另外一个人开心。


    她这么想,太宰治如今也是这么想的,还在上小学的小豆丁认为自己已经没办法再获得快乐了,于是就把目光放在了她身上,期望她笑起来。


    “姐姐养了松鼠吗?”


    江户川乱步注意力被窗台上的小松鼠吸引,带着中原中也玩起了捉松鼠游戏,伏黑惠坐在她怀里,给她看自己昨天画的风景画,太宰治看了她一会,问道:“你开心吗?”


    鹿野怜低头看他,自从和织田先生住在一起之后,太宰渐渐变得开朗了,现在也会大大方方地问出这样的问题。


    “我很高兴。”


    她在说实话,这份高兴却不是为了那只找回来的松鼠,太宰治偏头看,江户川乱步和中原中也两个熊孩子正在捉着那只可怜的松鼠死命摧残,但她面色平静,就像是没有发觉那样,低头哄着伏黑惠:“小惠真棒。”


    所以是不在乎吗?


    深夜为她捉回来的松鼠被人这样对待,她也可以无动于衷。这个答案让太宰治不安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她不是轻易可以打动的人。


    那两个家伙说不定要五年,十年,或者更久的时间,才能撬开她的心门,但那时候他已经长大了,就不需要别人来取悦她,使她高兴了。


    他也可以,并且会比他们做的更好,好一万倍。


    鹿野怜看了他一眼,轻轻抚摸他的头发:“稍微有点长了。”


    “我会剪的。”


    她指尖微顿,把手收了回去。


    “太宰。”


    太宰治抬头,等着她的下文。


    久久没有等到,于是太宰治自己先笑了一声,说道:“我已经快要长大了,剪头发这种事会好好照做的。”


    她沉默着,脸上不见欣慰,怀里很快被塞了一只松鼠,小海胆喜欢毛茸茸,在她怀里和小动物和平共处,江户川乱步满头是汗地跑回来,把脸凑到她面前:“学校有三天假,姐姐陪我们去泡温泉好不好!”


    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孩子们像是商量好了那样,拽着她的手腕就要出发,鹿野怜看了一眼装作没有参与的小豆丁,眼睛弯起来。


    弟弟还是任性一些更叫她放心。


    她简简单单的一次出游,总是会叫人提心吊胆的,伏黑甚尔跟在身边,夏油杰的咒灵也要先收回来再放到合适的地点,五条悟要找群马的出张……事情繁多,过程复杂,但江户川乱步才不管这些,拽着她就上了火车。


    大人的事情由大人负责,小孩子才不需要操心呢,江户川乱步一直以来都抱着这样的心态,与他完全相反的是太宰治,他抱着手提电脑捣鼓着自己的安保程序,哪怕天与暴君就坐在身边。


    “黑子他们也在那里。”江户川乱步和她说着朋友之间发生的事,她是个非常合格的倾听者,在她面前,总是容易把心里的事情竹筒倒豆子一样倒出来。


    “好喜欢和小黑子待在一起。”


    火车车厢热热闹闹的,身旁坐着叽叽喳喳的少年,他朝车窗哈气,在雾面上画出小爱心的形状,弯眸朝她笑:


    “但是最喜欢姐姐。”


    玻璃窗上,少年的背影渐渐模糊,棕色的小帽子蔓延,渐渐勾勒成一只松鼠。


    煮茶的时候陪在旁边叽叽喳喳,黑亮的眼睛盯着自己,经常做出出乎预料的、黏糊糊的小动作。


    那样可爱的生物,叫人看一眼就会笑起来的生物,只是挑了一些茶叶,再回来就已经消失了。


    那一刻鹿野怜意识到,或许在他们的眼中,她就是他们的松鼠,一种可爱可怜的小东西。


    脸颊被轻轻啾了一口,比她小两岁的少年捧着她的脸,碧绿的眼眸亮晶晶的:“喜欢姐姐。”


    旁边的中原中也有学有样地凑过来,吧唧一口亲在她另外一边脸颊,黏黏糊糊,含糊不清地说着“suki”……


    或许是心理治疗起了作用,或许因为回到了那个丢失松鼠的时刻,鹿野怜垂下头,睫毛快速颤抖起来。


    中原中也舔舔她的眼尾,凶巴巴的、带着困惑啃她脸颊,像是初生的、需要安抚的小动物。


    她回过神,轻轻揉着他的脑袋,小豆丁坐在对面,从笔记本里抬头盯着她,气鼓鼓的,吃醋了。


    鹿野怜朝他笑,小豆丁一愣,从江户川乱步的背包里翻翻找找,拆开一包糖果。


    “太宰!”绿眼睛猫猫震怒:“为什么随便拆我的东西!可恶!”


    太宰治丢了个糖砸在中原中也脑袋上,橘发猫猫皱起眉,恶狠狠地瞪回去,被三言两语挑拨到对面,和小豆丁闹成一团。


    鹿野怜撑着下巴看,走丢的可爱小动物,好像又被找了回来。


    群马的温泉十分出名,旅馆里的私汤干净又隐秘,孩子们在温泉里打水仗,鹿野怜坐在外面,用早开的菊花做应季的和果子。


    五条悟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他从琦玉来,带了那边的伴手礼,孩子们不太买他的账,连基本的礼貌也懒得对付,大少爷也不在乎,从背后把她环住。


    “琦玉很漂亮,小时候想带你去来着,还记得吗?”


    耳鬓厮磨间,他的语气是少有的缱绻。


    “想你了。”


    五条悟盯着她绯红的耳尖,低头咬了一口,轻轻叼着,问她:“有没有想我?”


    和杰夜游浅草寺,牵手捞金鱼,被人喊女朋友也没有否认,进森林捉松鼠的时候,有没有想到他?


    五条悟从没有发觉自己的嫉妒心这样膨胀,哪怕已经和挚友打了好几架,两个人瘫倒在地上连手指头也动不了,也还是没法平静下来。


    “订婚吧?”这是他亲自选择的女孩,亲手从小小的、漆黑的衣柜中拽出来,哪怕她不再喜欢自己也没关系,她逃不掉,也离不开他。


    热气喷洒在耳侧,她躲了躲,没有做声。


    以她的性格而言,这就是最大限度的拒绝了。五条悟满不在乎般攥紧她的手,给她套上戒指。


    “上面有我的咒力。”


    他强制地和她十指紧扣,少年手指粗长,戒指的存在也就愈发明显,她低头看着,神情略显茫然,瞧着可怜极了。


    五条悟抬起她的脑袋,和她四目相对:“不可以出轨。”


    用开玩笑的语气,他这么说道:“我舍不得打断你的手脚,也不会像加茂说的那样把你锁起来,但我已经想好了惩罚你的方案,你不会喜欢的。”


    温泉雾气浓郁,室内点着熏香,直到这时,鹿野怜才闻到淡淡的酒气,她笑了笑,抚上他的脸颊:“乱步的波子汽水还有两瓶,大人要吗?”


    “要。”


    毛茸茸的白色脑袋埋进她颈窝:“我没喝醉。”


    这时,夏油杰推开门走进来,相比于五条悟,他要受欢迎得多,至少符合孩子们心意的伴手礼没有被拒收,他把盒子放在温泉边上,走到挚友身边。


    “我们在火车上喝了酒。”夏油杰笑着,“因为不到年纪,乘务员捉住了就想报警,这家伙直接扯着我跳了火车,现在夜蛾老师估计很抓狂吧。”


    “很抱歉。”夏油杰盯着她手指上的戒指,说道:“把那天的事情说给悟听了,没有给你带来麻烦吧?”


    她还来不及说话,五条悟就把她按进了自己的胸膛,满脸不爽地看着夏油杰:“偷腥猫!”


    “是。”夏油杰也不否认,现在这样就很好。


    她不心动,他和悟之间就不会有败者,或许五年、十年之后,经过漫长而又热切的陪伴,她终于愿意为这样的爱意回首,又或者她一生都站在云端之上,怜悯地看着他们。


    但是……只要她还在身边。


    夏油杰轻轻吻上她的指尖。


    这样走下去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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